雅芳的大姐接二连三的连着打来了几次电话，那个公用加传呼电话亭的老刘头儿都有些不高兴了。

“我说他张婶儿（雅芳的父亲姓张），我就是再没嘛事儿，我这儿成天到晚的也闲不住啊。你家就是再不老远，他不也得小跑儿个一分钟吧。这倒好，这电话都快成你们家专线了。我说，有嘛大不了的事儿还非得天天儿说不行？要是真有事儿，哎，赶明儿个见面儿谈不就完了吗。”

雅芳妈千谢万谢外带着说了不少车轱辘式的好话，这才把老刘头儿给哄顺溜儿了。

“得了，去去吧，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可别往心里头去啊，也用不着在心里头打鼓嘛的，下回有你家的电话我还给你传不就得了吗。”老刘头儿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雅芳大姐之所以三番几次的来电话，还是因为雅芳姐夫的那个刚刚转业复员的战友想和雅芳见上一面的事。

“妈，您再和雅芳说说，交不交朋友都是其次，可怎么的也得给我们家为民一个面子吧。他战友先前托他给物色女朋友，他一想，这不正好儿吗，咱家雅芳就挺合适。他都跟人家说了，人家一听还挺高兴，主动要求见个面儿。可您看雅芳，好说歹说就是不愿意，这不是让为民下不来台吗。先甭管能成不能成，你好歹的也得跟人家见一面儿吧，要不这多没礼貌呀。见了面儿不成，那就怨不得为民了，可你连去都不去就想给人家打发了，这让为民以后还怎么和人家交往啊。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雅芳大姐在电话里一个劲儿的诉苦。

回到家，雅芳妈就和还没上班在家养脚伤的雅芳念叨，劝雅芳无论如何也得给姐夫这个面子。

“你姐夫一个大男人，说话那就得是一个萝卜砸一个坑的句句实在，否则他以后说话谁还信呀。你不去和那小伙子见这个面儿，对咱来说没嘛，也不少块皮也不掉块肉的。咱根本和他就不认识，对不对。可对你姐夫就不公平了。你姐夫好心好意的想给你这个小姨子帮忙办件好事儿，就是想给你们撮合撮合，没说你就非得同意不可呀。能成就成，不能成就拉倒呗，谁也不欠谁的。交朋友这事儿那就得是看缘分，生掰硬扯的成不了对儿。可是，如果你不去，那就等于让你姐夫在他战友面前食言了，那意思就整个儿是猴吃麻花儿----满拧了，就会让人家觉着咱家人不懂规矩，说话不算话，你让你姐夫以后在他朋友面前还怎么抬头做人啊。”雅芳妈说话时多少有些个沉不住气，声调儿比平时略高了几分。

雅芳觉得妈妈说的有些道理，主要是觉得不能对不起姐夫。她想了想就说：

“行了，您也不用这么着急上火，我没想让我姐夫下不来台呀，我的脚不是还没好利索吗，要想见面不得等我能走路呀？您这就沉不住气了？这可一点儿都不像您的脾气了。”雅芳只说了这一句就不再吭声了。她心里多少的有些烦恼， 琢磨着是否要把这件事告诉国华，她很想知道国华会怎么想。

两天的时间对于雅芳来说简直是太难熬了，她恨不得赶紧就去舞厅，用歌声来陶醉自己那空落落的心情。还有就是她想见到已经两天没有看见的国华。

请了两天病假的雅芳好容易等到了可以上班的这一天，她比平时提早了不少时间从家里出了门，很有些小鸟冲出牢笼的样子。在班上，她的手脚也显得格外的麻利，心情愉快得显而易见。到了一点多钟的时候，有人上楼喊她接一下电话，雅芳一愣，因为还从来没人给她上班的地方打过电话。

“是谁找我？”雅芳跟着喊她的人往楼下走的时后疑惑的问了一句。她有些紧张，心想着会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是个男的，别是你男朋友吧？”那人笑说到。

“得了吧，我上哪儿找男朋友去？”雅芳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说。

“喂，我是张雅芳，你是哪位？”拿起电话，雅芳小声的问了一句，因为电话就在一楼营业厅的一个角落里，她怕影响了顾客。

“我是国华，你今天上班了？恁么样，脚好利索了吗？听着，我就两句话，说完就挂，不想耽误你上班。星期四还能练车吗？我现在想知道是因为我有些话想跟你说。”电话的那头传来了国华的声音。

“嗯，练。”雅芳知道有很多耳朵在听，她不想多话。

“那好，星期四还是那个点儿，我到你们家找你。最后一件事，晚上自己能回家吗？”国华又问道。

“应该可以。”雅芳答道。

“那先这样，我撂了。晚上见。”电话那边“咔嚓”一声，撂了。整个儿对话前后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雅芳的心里一阵热乎，她觉得国华对她真是挺关心的，知道今天是她脚崴了以后头一天上班，还特意打电话来询问一声。可她也挺纳闷儿的，国华从来也没有问过她们店的电话号码，他是怎么知道的。

晚上，舞厅和往常一样准时开张营业。那之前，马前途和国华一起结伴进了后台的化妆间，和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雅芳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看见马前途了，这会儿撇见他朝自己走过来，就微笑着放下手中的脂粉等待着。

“嗬，好些日子没见，又长漂亮了。恁么样，脚好利索了吗？今儿晚上顶得下来吗？”马前途笑嘻嘻的对雅芳说到。国华没有紧跟过来，而是在旁边和别人说着什么。

“你就会瞎说。逗人玩儿吧。脚好多了，应该没问题。”雅芳简短的回答着。

“那就好。有事儿就和华子言语一声儿，听见没有？别客气。”马前途叮嘱道。

“谢谢前途哥的关心。有事儿我就不客气了。”雅芳回应到。

“华子，看情形，雅芳的脚脖子今天晚上应该没嘛大事儿。”马前途向雅芳点了点头，回转身去冲着国华说了一句。

“是吗。那就行。自己多留神吧，有事儿千万吱声，没嘛不好意思的。”国华应声走过来，向着雅芳很认真的说到。

“就是，听见没有？有事儿就言语。”马前途又紧跟上一句。

音乐响起了很长时间，国华才独自一个人走到了舞台的侧幕旁。他用手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坐在折叠椅子上的雅芳的肩旁，待雅芳回头时，他就顺势蹲在椅子的旁边，对着雅芳的耳朵说道：

“脚真的没事儿了？晚上自己能走吗？不行我就跟前途说一声，送你一趟。”

“我现在觉得我还可以。真的。这两天在家又是贴膏药，又是静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雅芳坐在那里说到。

“郭哥，星期四你能不能早点儿去找我？我有点儿事想跟你说说。”没等国华回话，雅芳又快速的说到。

“没问题。你说几点去就几点，听你的。”国华爽快的答应着。

“十一点左右就行。”雅芳又说。

“行。就按你说的办。我先走了。保重自己。”

星期四十点多钟的时候，雅芳已经在妈妈屋里把那辆26型的女式自行车从上到下仔细的擦拭了一遍。那车除了练习时骑过和被摔过几次以外，几乎就一直放在一楼雅芳母亲住的独单元里没有动过。

“今天又要去练车啊？你的脚能行吗？”看见女儿的举动，在一旁的雅芳妈忍不住开口问到。

“没问题了。我都一个星期没有练车了，要是再不练我恐怕就要忘了前面学的了。”雅芳一开口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哎呦，不至于的，一个礼拜没练就把以前学的全忘光了？那你干脆就甭学了，学了也记不住。行了，说正经的，你现在脚就算好了吧，没嘛借口了吧，赶紧的给你姐夫回个话儿，好定个日子和那小伙子见一面，别拖了，听见没有？”雅芳妈也是单刀直入没有废话。

“知道了，您放心，最晚也就明后天，我肯定给我姐夫一个准信儿，这总行了吧。”雅芳很是乖巧。

快十一点的时候，屋外有人敲门，还没等雅芳发应过来，雅芳妈早已抢在她前头去开了门，门外站着长裤短褂打扮即朴素又利落的国华。

“是小郭经理啊，请进吧。”雅芳妈热情地说到。

“伯母，不客气，我就不进去了。”国华客气的回答。

“进来坐会儿吧，时间不是还早吗？不着急走吧。”

“妈，用不着了，我现在就走。你不用让了，再晚了就该热了。”雅芳赶紧接过话茬儿，推着自行车就往门外走去。

公园里的游人比前些日子多了一些，许多人在这个时段从家里出来，就是为了能在树荫底下借着徐徐吹来的微风好好乘乘凉，享受一下在家里感受不到的清爽的气息和没有围墙阻挡的畅快。国华和雅芳也在长满荷花的池塘边找了个树荫浓密的地方停了下来。

“郭哥，咱先说事情吧，说完了再练车也不晚，你说呢？”雅芳扶着自行车先开了口。

“没问题。对了，你说你有事儿想和我说说，你说吧。”国华回答到。

“你是怎么打听到我们店的电话号码的？你从来也没有问过我吧？”雅芳问到。

“嗨，我还以为嘛事呢，吓我一跳。那不是有查号台吗，要是不知道想打的号码，就去查号台问就行了。其实，那天我真是犹豫了好半天，就琢磨着该不该给你班上打电话，后来一想，就几句话，结果还是打了。你没有生气吧？”

“为什么生气？也没耽误我的工作。谢谢郭哥的关心。”雅芳回答着。

“郭哥，你不是也有事情要说吗？还是你先说吧。”雅芳想听听国话到底要说什么。

“啊？你还没说完呢？那。。。嗨，这还用谦让。我说就我说。其实我就是那么一说。我就是想，现在有好些个新生事物都是咱们以前连听也没听说过的，这世界变得太快了，让人有些眼花缭乱的。那天我和马前途没事儿聊天儿，说到了现在开舞厅、卡拉OK的太多了，都快臭街了（东西太多、没人要的意思），这样下去，这生意就会越来越不好干了。你想啊，大家都盯着这一亩三分地，都想在这块地界儿刨食吃，人多粥少，时间长了还不都得饿死。先前我自己也琢磨来着，想着是不是可以换个事儿干。那天马前途一说，敢情他也有这个意思。说白了，就是我们都想到了可能要干点儿别的，当然了，这还只是初步的想法儿，至于能不能实现，还得再看看。不过，肯定是要干点儿嘛。我想跟你说的就是，你不是有很好的理发手艺吗，想没想过将来有机会自己也弄个小店单干嘛的？因为一旦我和马前途找定了新目标，很可能就会把现在的买卖兑给别人，那时你想怎么办？我知道，你来这里唱歌，是因为和马前途打小儿就是邻居，互相都知根知底儿的。那要不是邻居呢？你会来吗？我先说好啊，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我的意思是，你不会想晚上出去唱一辈子吧？也不可能啊。是吧？”国华不知道他说了这么多，雅芳听明白没有。

“你和前途哥要是真不干了，那我就不去了。我干嘛？我也不是没工作，这就是我的业余爱好，可有可无的事情。郭哥，你问得太好了，我做梦都想有自己的店，那多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有好些新的发型挺好看，年轻人也喜欢，可公家店太保守，不让做，人家私营店里就给做。在公家店里，放着好些手艺，他不让你用，你说气人不气人。唉。。。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我不可能有自己的店啊！”雅芳非常沮丧的叹气道。

“怎么不可能。完全有可能。你要是真有这个想法儿，将来我没准儿还可以帮你一把。真的。我没开玩笑！”国华看着非常吃惊的雅芳郑重地说到。

“好了，现在该你说说了。你不是也有事儿要问我吗？问吧，我听着。”国华紧接着问到。

“那我可就问了？”雅芳非常谨慎的样子。

“说吧，我都等这么半天了，早就该轮到你说了，快说吧。”国华点着头。

“郭哥，那边那个人刚走，正好有张凳子空出来了，要不咱们也过去坐下说？站了这么半天你不累啊？”雅芳提出了建议。

“哎呦，看来你这话是够难说的， 得坐稳当了才能说的出来。哈哈。。。正好儿，我早就站累了，走，咱也该坐下歇歇了。”国华冲着雅芳嘻嘻一笑，善解人意的陪着她往那张凳子走去。

“这些日子挺烦的，都因为我妈催着我赶紧找对象的事儿。我姐夫还给我介绍了一位他的前战友，非要让我去和那个人见面不可，就好像我要着急结婚似得。你说讨厌不讨厌？要你是我，你准得和我一样烦。这些人真是，也不问问我同意不同意，就替我瞎操心，烦人。”雅芳坐在河边的石凳子上，满腹心事的对国华说到。

“郭哥，要是你，你会怎么办？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雅芳边说边转过头来，眼光闪烁的望向国华的脸。

“我？那我太高兴了呗。你想啊，有人上赶着给你介绍对象你还不高兴？你想干嘛？真要是我，我蹭蹭蹭早就窜上去了。你呀，恁么说你呢，有点儿不知好歹了啊。先别不高兴，我说的是不是那么回事儿？”国华听见雅芳的问话，先是不自觉的停顿了几秒钟，然后就大大咧咧的开始说了起来。

“你瞎说。你一点儿都不了解那个人，甚至事先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着，你就能‘噌噌噌’地往上窜？你把你自己说成什么了？郭哥，我是拿你当大哥、好朋友才厚着脸皮和你说这些话的，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你这样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雅芳突然激动起来，声音虽不大，可脸已经因为恼怒而涨得通红，她严肃的紧紧盯着国华的眼睛，试图解读出那里面的每一个信息。

“哎，你还真生气了？别生气，别生气。首先说，我没有办点儿找乐儿的意思，真的。可能我没有说明白，所以你有些误解我的本意，让我仔细的再说一遍。”国华恢复了常态，一脸真诚的开口说道。

作者：spot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