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超觉得八爷对我真不错。他跟我说,我们这行很少有基本工资的,八爷还给你基本工资。我笑笑说,可能八爷看出来我没存款,没法活动。
是的,我感谢八爷。仁义。给我“包吃包住”。虽然吃的只是盒饭,住的只是公司会客厅旁边的小沙发,夜里,我跟各种摄影器材为伴。但我知足。因为我在北京终于有个落脚点了。
头一个礼拜。我的任务是熟悉材料。两大厚本内部资料,梁超丢给我的时候说,“时间地点人物,要比背你自己的身份证还要熟悉。”
我翻开看,全部是明星们的基本信息,且为内部交流版:明星们住在哪儿?开什么车?车牌号多少?助理长什么样?(此处贴了照片)有什么亲戚朋友?
不累。看着不累。谁不爱八卦呢。这是人的天性,我觉得自己简直是阿里巴巴进入了宝库。看着,笑着,背着。
这些跟我的工作很有关系。
一个礼拜,记清楚了。八爷来考察我,“X520住在哪?”
该死,又是那个X520,当红的女子养成戏团体。“国贸檀香城6号楼11层。”我尽管不喜欢这个作作的团体,可从资料上看,人家有人气。
“王琴呢?”八爷继续问。是个当红女歌手。
“玫瑰园。”
“哪一栋。”
这个我可不太清楚。八爷纠正,“王琴有三个住处,不过最近他在香港。”他又问了几个,关于亲戚朋友的事,比如谁是谁的朋友,谁跟谁在一起打麻将,谁为了找谁拍戏故意输了三四百万等等。我都一一答出。
第二个礼拜,是化装。狗仔需要乔装打扮,因为潜伏是常态。在片场,我们可能得化妆成群众演员、装修工人,在夜店,我们就得服务员,有时候我们还得是房屋中介、装修工人,不起眼的路人,小商小贩,怎么需要怎么来。
小柯,公司摄像,兼任化装指导,他是我的老师。化装间,我穿着戏服,“像群众演员么?”我问他。
“眼神收一点。”小柯说。我连忙眯缝着眼,装低调。可反倒高调了。
“放松点。”小柯着急,“群众演员,就是别让别人注意到你,你眼睛正常点。”
我立刻双目圆睁,探照灯似的。
“小一点。”小柯下令。我又调整,变成一名正常人。
“普通,自然。”小柯说出四个字金科玉律。我记住了。
天黑了。梁超从外面回来。一整天,他趴在机场,看表情没收到货。盒饭分他一份,订多了。我刚吃完一半,梁超已经吃完了。职业习惯,速战速决。
“走!出去转转。”梁超拍了一下我肩膀,又叫上小柯,还有司机老张。我当是饭后百步走,出去遛弯。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换身衣服。”梁超对我的群众演员衣服不满。哦,突兀。到化装间,我换上我那脏兮兮布裤子,穿上连帽衫。小柯进来拿东西,我问他,咱们去哪走。
“扫街。”小柯说。
扫街?什么时候成卫生队的了?也没见扫帚。
梁超推门进来,在柜子里一阵摸索,拿出黑不溜秋的一块,轻飘飘的,像干了的椰子皮。
看清楚了,是个发片。
对着镜子,梁超稳稳地把发片盖在头上,好像茶壶盖找对了茶壶,地中海不见了,变成一片小丘陵。左看,右看,屡屡鬓角。梁超对自己的形象满意了。
我笑了一下,嘀咕说还挺爱美。
梁超立刻严肃地,朝我,“这不是爱美,这是职业操守职业要求,做我们这行的不能太突兀,我的头太突兀了。”一切从工作出发。
我连忙收了笑容,为我不礼貌的笑容道歉。
他没再说什么。我们一起出门,上车,朝三里屯开。
扫街,是我们这一行的放松方式和工作方式,即便刚做完一个大活,该休息了,梁超跟哥儿几个也会去扫街。我很快明白,所谓的扫街,就是开车去城里溜达,去明星经常去的地方,撞撞大运,看有没有收获。
真像谍报工作。坐在车上,看着超哥的后脑勺,那发片纹丝不动,我肃然起敬。一个急刹车,超哥后仰,啪,发片直飞向我。
接住了。大写的尴尬。“超哥……”我叫了一声。超哥回头,我小心地给他重新盖上,好像神父在给新生儿洗礼。
梁超却并不觉得尴尬,他扭了扭身子,对后座我身旁的小柯说,“有卡子没有?”
小柯从脚底下的化妆包里还真摸出几个卡子。
自顾自别上。超哥一点不觉得尴尬。都是工作。他爱这份工作。
转头,嘿嘿一笑。还真有几分可爱。
不过这个晚上老天似乎并不太可爱。我们去三里屯酒吧街转了一圈,从工体北路出来,下车,上车,再去地安门,均徒劳无功。明星们仿佛鼹鼠藏在土里,冬眠,不露头。
“走吧。”司机老张问。已经过十二点,准备回去了。
“再去刘星光家一趟。”梁超说。
刘星光是个综艺明星。最近在传绯闻。
加班不怕。可大半夜去他做什么?小柯微笑着,准备他的摄像机。
“针孔?”我问小柯。貌似很高科技。
小柯笑笑,“有这么大的针孔?”
智商受到嘲笑,我闭嘴。小柯见我尴尬,又说:“这叫红外线摄影机。”他比了比,镜头对着我,“不管你穿多厚,拍出来都是透视装。”
我连忙后退,头贴到玻璃窗上。小柯收了摄像机。我安全了。
到刘星光家附近了。二层小楼,一侧窗帘紧闭,一侧微微露一点缝儿,里头似乎有人走动。“得上去。”超哥说。
抬头看,几米高,如果想拍到屋子里的内容,至少需要跟房间窗户持水平线。
老张在车里等,我尾随超哥和小柯下了车。胸前挂着相机。
“有树。”小柯说,“我上。”他自告奋勇。是棵国槐,黑暗中怪异嶙峋。垫一步垫一步,小柯上不去树干。超哥立刻借肩膀过去。小柯踩上去,还差一截儿。“得三个人,我在下面吧。”超哥勇当基座,那我也不能认怂。上吧,我当第二个,叠罗汉。
我脱鞋。
超哥大气,“不用脱,直接上。”我穿着鞋踩上了超哥的肩膀,小柯顺着两个肩膀爬上去。
上树了。
镜头对着窗户。我小声问梁超,“这,违不违法?”梁超说这是中间地带,我们只是想看看这个刘星光,到底有没有跟女演员传绯闻。
静静地,跟潜伏一样。夜里冷,我和梁超上车等,过了一个小时,我去换小柯的班。刘星光家的灯还没关。红外线摄像机,只要有人,就能拍到,但前提是得有人出现。
我们还没放弃。
到夜里两点,关灯了。我冻得直打哆嗦,从树上下来,把高科技摄像机递给小柯,“劲儿估计没戏,都几点了。”我恨这个工作作息。
“再找找。”梁超不肯放弃。
找,去哪儿找。小柯打开手机电筒。梁超也跟着打开。说好了似的,似乎要去打群架。
我跟在后头。不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来到一个垃圾桶前。是刘星光家专属的垃圾筒。
“手套。”超哥下令。小柯真就变出一副,他属机器猫的,什么都有。撂给我,接住了。
“翻一翻。”梁超指了指垃圾桶。
“啊?”我呆住。翻垃圾桶?超哥用手电照了照我的脸,我闭眼。
“真翻?”我问。小柯说简单,就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性用品,我们好落实线索。
异性用品?我努力捋顺这里头的行事逻辑。有异性用品,就能证明是刘星光家的?后来我才知道,这只是一个入门考验。翻垃圾,是所有狗仔侦探的基本功。
好吧,行,翻。
我戴上一次性手套,拉开垃圾桶盖子,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提前先看版:
狗仔侦探(3)第一次办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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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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