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的花开
想起的花开和她的朋友在无意中发起了这一活动。她说在此之前从未想都有如此多的人赞成“女孩骚活该被扰”。
新闻:专家称地铁设女性车厢是歧视男性
“想起的花开”为受访者网名。应受访者要求,全文用此名。
做这个事纯属偶然
网易新闻:最初抗议的形式是谁来提出的?是一起讨论的,还是某个人灵光一现?
想起的花开:讨论的,这个非常偶然,就是前一天几个朋友正好聚在一起,五六个人吧,聊到这个事儿,觉得可以做一点什么,其实是非常随机的。
网易新闻:你们运用到了一些道具,都是你们自己制作的吗?
想起的花开:里面有一个是艺术家的作品,就是那个《胸器》,他也是我们的朋友,所以提供了这个作品,那天衣服什么的就是我们自己的。
网易新闻:有人把你们这个东西解读为行为艺术,你认同这个定义吗?
想起的花开:我觉得这个不重要,关键是我们传达了什么比较重要。其实我们自己是把它看成一个小小的行动的,也可以说是行为艺术。因为我们也有艺术家朋友的介入,他自己也会把这个定义为他的一场行为艺术。大众怎么解读它,这不受我们的控制。
网易新闻:做这个事的时候,地铁上其他乘客反应是什么样的,有人主动表达支持或者反对吗?
想起的花开:在地铁里的时候并没有人直接上来问,主要就是一群人围观了用手机拍。我们在厕所里换衣服,被清洁工阿姨看到了。她就说哎,做行为艺术的。当场也遇到一些就是国外的朋友,有来问我们在干什么。
网易新闻:外国人是否会更容易理解你们的行为?
想起的花开:我们上面没有英文的标语,他们开始不知道我们在干吗,就过来询问了一下,他们的态度非常友好,而且非常支持的。
用这种方式并不想引起骚动
网易新闻:最初我联系你采访时,你的态度非常谨慎。是害怕被媒体误读吗?
想起的花开:比较谨慎的原因是想要保护当时出境的两个女孩子。我们已经听到很多言论说“哎呀,你是不是想搏出位呀,你想搏出位还戴着面纱干吗呀”什么之类的这种。
网易新闻:她们被这种评价困扰了吗?
想起的花开:倒还好,目前没有。因为我们的志愿者,本身也都是非常普通的女性,都有自己的工作,并不想因为这个事情,被人家说想要炒作,我们当时要把脸遮起来的一个很大的原因,也是想把焦点直接落到我们的标语上面,不希望大家都去人肉这两个人是谁。
网易新闻:有没有担心过在地铁里面可能有引发骚动或者被阻止的风险?
想起的花开:我们有想过。如果真的有人来阻止我们,那我们就不做了或者换一站。我们还是希望以一个比较温和的方式来表达观点,不想引起特别大的骚乱。
如果不用极致的手段,就不会有人来关注
网易新闻:但你们的标题是“我可以骚,你不可以扰”,"骚"这个字眼看起来有些贬义了。
想起的花开:这个点虽然很极端,但是非常贴切我们想要表达的一个想法,把这个事件推到一个最极端的位置来表达,其实跟“荡妇游行”的核心是一致的。当然也有很多人说,你为何要用非常极端的词汇去挑战大家的底线。但是我觉得它恰恰是表达了我们的理念,骚是一种身体的权利。
网易新闻:你们希望把它推到一个极致的角度来讨论?
想起的花开:因为问题不极致,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可讨论的余地,我们开始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是现在看来结果的确真的是这样子。
上海地铁没有删贴还关闭的评论——这不太友好
网易新闻:上海地铁的微博,是让你们做这个事情的原因吗? (编者注: 上海地铁二运6月20号发出一条微博:“乘坐地铁,穿成这样,不被骚扰才怪。姑娘,请自重啊!”并在微博中配图一位姑娘穿透视装背影。)
想起的花开:不仅是因为地铁二运的微博。而是之后看到由此而生的网上的很多争议。争议类似女性平等这样一些话题。后来发现负面的意见还比较多。我们所谓的负面的意见,就是挺支持上海地铁二运的言论的。
网易新闻:听过你们主动联系了上海二运, 结果如何?
想起的花开:我自己没打通过。我们有一些外地的朋友,他们联系上了。据他们说地铁二运打电话的态度也挺好的,但当时没有做出一个回应。我们要求他们删帖。但他们没有删,还把评论关闭了,我们觉得这是一个不太友好的态度。
网易新闻:当时上海地铁具体的态度是什么?
想起的花开:当时对方说三天以后会给一个回应,也会反映到他们的上级。现在我们也收到了他们的回应。他们觉得言词的确有不妥当的地方,但是不会删除这一条微博,而且认为他们只是善意的提醒,对他们这个东西的看法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
穿的太少,你就应该被骚扰是不对的
网易新闻:地铁二运认为自己的微博是提示性的。很多网友也赞成这个说法。你对此怎么看?
想起的花开:这个也是我们听到的一种非常多的观点。但是对于我而言,这个不是言词上的问题,是他本身歧视的逻辑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倾向,会把性骚扰产生的原因怪责到受害人自己身上,就是因为你衣着暴露了。
网易新闻:你觉得他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不在于性骚扰应该怎么杜绝,而是在女性穿着应该是什么样子上?
想起的花开:对。善意提醒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比如呼吁女生提高防狼意识,还有教大家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应该怎么对待。但是如果说因为你穿的太少了,你就应该被骚扰,这就为性骚扰发生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即便是干露露,想怎么穿也是她的权利
网易新闻:虽然女生穿着多少和性骚扰之间是没有正相关的关联,但是大众会觉得,女生穿的保守一点会更加安全一点,你觉得这种共识有没有一点合理性?
想起的花开:我不觉得。女生其实非常担心会成为别人眼中的不良妇女,社会一直都在规劝女生要怎么样表现自己成为一个良妇,在任何一个阶段,都有对你的规训。
现在有很多男性也会被骚扰,我们不会用去指责他自己穿的少。所以为什么女性出现这样的状况的时候,她就被指责为是一个荡妇,或者是因为自己表现的问题。
网易新闻:你也提到“骚”要在一定的规则下,你觉得这个底线是什么?
想起的花开:这是大家一直没争论明白的东西。、比如很多明星,他们穿得非常的大胆,但是我们不会说她应该受到性骚扰或者她就是一个荡妇。谴责干露露的人也很多,但是她并没有违法,我可以看不惯她,但是她并没有违法,怎么穿的确是她的权利。
网易新闻:干露露的着装的确很难被社会所接受。
想起的花开:我们真的把干露露作为一个极端的例子来看,即便今天干露露穿成这样了,她上地铁,你可以打110,但是她即便穿成那样,也不能骚扰她。
网易新闻:那普通人在公众场合呢?
想起的花开:公共场合,你没有裸奔,没有因为你干扰了社会治安就可以。
网易新闻:如果上海二运是出于对女性善意的提醒,建议穿什么样的衣服,你能理解吗?
想起的花开:我可以理解。但是我担心它形成了一种不好的逻辑,就是女性在社会当中的一言一行都有一个强大的规范来约束她,你应该这样表现,或者不应该那样表现,否则如果你被侵犯了,那就是你咎由自取。
网易新闻:你觉得有这种逻辑的人多吗?
想起的花开:在网络上会有很多这样的言论。
某些网友的逻辑是流氓逻辑
网易新闻:还有哪些观点让你觉得不能接受?
想起的花开:有一个观点我挺受不了的,觉得男性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所以你们就不应该来挑战我们。我觉得这是非常流氓的逻辑(笑),我们从小对于性教育当中都有非常大的不平衡,对于女性的话,她从小到大受到的性的教育是以压抑为主的,但是对于男性,他们从小到大的这个性教育就是一直都是受到鼓励的。
网易新闻:还有印象小时候接触过的性教育有哪些地方你觉得是对女性的压抑?
想起的花开:其实女性就没有什么性的教育,小时候也不会有人来跟你谈论这样的事情。
网易新闻:那你觉得女性在性上比较压抑的结论的来源于哪里?
想起的花开:整个文化,包括我们现在谈论的话,依旧要求女性是在一个性的约束当中,但男性可以说我可以表达性的冲动啊,我性冲动是无法压抑的。
网易新闻:是无法压抑的?
想起的花开:我原来也是这么以为,但是这次的口水战中我看到了非常多的这样的言论,这让我非常诧异。始料未及。还有一个说法是觉得说,女性穿的少是对男性的性骚扰,你挑战了他的性冲动。我们的教育没有告诉男性如何控制自己的性冲动。
我可以不骚,但是我要保留我自己骚的权利
网易新闻:你是否亲身经历或者了解类似的事情,因为女生本身穿着清凉,导致男性逃脱了罪责或者惩罚之类的?
想起的花开:事实上,很多朋友的经验分享,觉得这个说法本身是很无稽的,性骚扰跟你穿多穿少没有直接的联系,在传统眼光里面觉得比较乖巧的保守的女生,反而会很容易成为男性性骚扰的一个对象。比较敢于穿奇装异服的女生是气场很强大的,然后她们遇到的性骚扰反而会少,就是有一种“你敢来骚扰我,我就揍你”的那种气场。
网易新闻:你个人建议的话,在公共场合女性遇到性骚扰,她应该怎么做?
想起的花开:一定是马上义正言辞指出来,然后叫周围的人对他进行谴责,还可以找司法的介入,比如打110。
网易新闻:你会建议她在夏天人多的地方不要穿得过分清凉吗?这是否会增加潜在危险?
想起的花开:我一定不会去这样建议。在我们昨天做的行为艺术里,并不是说鼓励所有的女生都要穿成那样子,我可以不骚,但是我要保留我自己骚的权利,这并不能成为你来侵犯我的一个理由。
我对男性公知有些灰心丧气了
网易新闻:在反对你们的人中,女性也有很多。这会让你委屈吗?
想起的花开:这个委屈倒是真的还没有,会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很多人都在成为这个就是既有制度的维护者即便你处于一个受压迫的位置,也不会主动想要改变。
网易新闻:这件事情被广为关注后,你们得到的理解和支持并不多。这会让你有些失望吗?
想起的花开:我觉得有讨论是一件好事情吧,但是我有一点比较遗憾,我没有看到公共知识分子对性别议题有足够多的重视。
网易新闻:阮次山也说了他的意见,他认为既然女性选择了“骚”,被性骚扰就有一定合理性了。
想起的花开:所以他还是落在“骚”上,或者落在所谓的荡妇观念上面。比如说我们说一个男性是花花公子的时候,它里面的贬义的东西,并不像我们对待荡妇这样一个词的时候所含有的内容,它可能还包含着某种就是他所具有的魅力,他的社会地位等等的。
网易新闻:你觉得公知的声音很重要吗?
想起的花开:光靠我们讲没有用(笑)。公知非常重要,一些女权主义的知识分子的发声也非常重要,当然就是现在我们看到还比较少的。
网易新闻:你会比较希望能听到谁的发言呢?
想起的花开:我现在对男性公知有一点点灰心丧气(笑)。
网易新闻:你们的事情是在微博上得到关注。要是很快也被其他事情掩盖,你会失望吗?
想起的花开:这个倒不会,我们开始没有想到这个事件能引起关注,微博每天的信息量更新都很快,它能够引起一定范围内的讨论,对我们来说就已经是一个比较好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