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生血案:都想占功德箱 住持砍死女信徒

广福寺外景。 澎湃新闻 刘兴旺 图

　　建庙已逾几百年的江西省武宁县广福寺，大门紧闭。门上，武宁县警方的封条异常醒目。

　　佛门净地广福寺突遭警方查封，源于9月13日傍晚发生在寺庙内的一场血案。

　　死者叫余水梅。今年59岁的她，是武宁县巾口乡棠下村地四岭组村民，一名虔诚的佛教信徒。

　　9月13日晚，她被广福寺住持释龙和（音，俗名“孙井辉”）用柴刀活活砍死。余水梅的女婿也被砍伤。

　　平时踩死一只蚂蚁都觉得罪过的出家人，在那个傍晚，为何会举起屠刀，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结束他人的性命？

　　武宁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民警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说，死者余水梅与释龙和的矛盾由来已久，之前两人就经常发生矛盾与争吵，余水梅多次要释龙和离开广福寺，释龙和觉得余水梅没有权力要其离开寺庙，此事闹了很长时间。事发当晚双方由于发生争执从而引发血案，目前，孙井辉已被刑事拘留。

　　住持与信徒之间积压的矛盾，最终以佛门净地的一场血案终结。

　　佛门杀戮

　　建庙上百年的佛门清净地广福寺，走进公众视野，竟是因为一场寺院内的杀戮。

　　血案发生在9月13日傍晚，因亲历者稀少，嫌犯已被关押，外界能描述事发过程的只有两人：余水梅的干儿子黎少波和女婿余锦立。

　　黎少波告诉澎湃新闻，那天下午6点左右，干妈余水梅找到他，要求一块去广福寺。

　　广福寺位于巾口乡棠下村地四岭组的南边，距村庄不到1里，走路仅需四五分钟。

　　两人是这样“接力”描述事发经过的：

　　10分钟后，黎少波和余水梅到达广福寺，住持释龙和正站在院子里。按黎少波的说法，血案缘于他向释龙和借打火机引发冲突。

　　“我向他借打火机抽烟，他一直没有理我，问到第三遍时，他转身去了厨房，我以为他去厨房是为了拿打火机。”黎少波说。

　　黎少波回忆，大约等了5分钟，仍不见释龙和出来，他也跟进厨房，看到释龙和正坐在桌子边吃饭。

　　这让黎少波十分不高兴，他质问说：你吃斋念佛的人怎么这样？

　　但对方没理会。

　　黎少波又问：“你没有打火机，火柴总有吧？ ”

　　问完，黎少波发现，释龙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还要吃人？”黎少波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将菜盘挑翻浇在释龙和的身上。

　　释龙和立即站了起来，责骂了黎少波几句。随后掸了掸身上的油渍，不紧不慢进了厨房里间。

　　当释龙和再次出现时手上多了一把柴刀。发现危险的余水梅大声呼喊黎少波快跑。

　　见势不妙的黎少波，立即跑到外面拿了一把刚从家里带过来的铁锤返回厨房，试图寻找还没跑出来的干妈。

　　听到黎少波的喊声后，释龙和提着柴刀朝他追了过来。黎少波掉头又跑，跑了大约四五十米后发现对方没追来才停下脚步。

　　黎少波向澎湃新闻解释说，带铁锤去寺庙，是想把广福寺的功德箱敲掉，把里面的钱给干妈。因为干妈现在建房正缺钱。

　　不过，在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黎少波曾称，和干妈去寺庙是为讨一笔旧账，庙里欠干妈一万元，只还了三千，是之前一个跑掉的和尚欠的。

　　摆脱了释龙和的追赶后，黎少波在广福寺附近的公路边拦车欲离开现场。

　　晚6点40分左右，余水梅的女婿余锦立驾车路过时，从后视镜里发现黎少波在路边拦车，于是按了下喇叭打招呼。

　　黎少波赶紧朝余锦立的方向奔来。余锦立脚踩刹车将车停下，黎少波上前告诉他说“你妈被和尚给打死了。”

　　余锦立急忙将车停在路边，并一路小跑赶到广福寺。在广福寺侧殿的铁门外，他发现岳母余水梅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在余锦力叫了一声“妈”后，释龙和又闪身出现，并挥着柴刀朝余锦力乱砍。

　　“我调头就跑，跳到寺庙门口的红薯地，但柴刀还是砍中了右脑门。”余锦立说，这刀伤长4约厘米，事后缝了3针。

　　释龙和紧追不舍，继续挥刀砍向余锦立，但都躲过。

　　逃跑中，余锦立被释龙和绊倒在红薯地里。释龙和骑在他身上，左手挥刀向他砍来，他右手抓住柴刀刀把。紧接着，释龙和又伸出右手欲掐他的脖子，余锦立则死死咬住释龙和的中指。

伤者余锦立在寺庙门口的薯地里被和尚绊倒。 澎湃新闻 刘兴旺 图

　　余锦立回忆，咬了大约一分钟后，释龙和跟他说：“我没有活路了，你放过我。”

　　“你吃斋念佛的人，怎么做这种事。”余锦立呵斥道。

　　两人僵持三四分钟后，黎少波赶到，他拿着铁锤朝释龙和后背乱锤。挨了7、8锤后，释龙和起身往地四岭村的方向逃跑。

　　黎少波、余锦力追赶无果后，原路返回寺庙。

　　回到广福寺时，两人发现余水梅已经死亡，头部被砍得血肉模糊，脑浆溢出。10多分钟后，逃跑的释龙和在地四岭被七八个年轻的村民抓获。

　　最终，嫌犯释龙和被出警的民警带走。该案事发经过到底如何，还有待司法机关的权威认定。

　　不被欢迎的住持

　　对于释龙和住持，地四岭村民小组的村民对他印象并不好。

　　棠下村地四岭组组长黎维康对释龙和的印象，概括起来是“不太说话、不会做功课、不给菩萨上供”。

　　在地四岭村民的印象中，释龙和最初出现在广福寺，是去年年底。彼时，剃着光头，身披僧服，脚踩布鞋的释龙和到广福寺后，没住几天就离开了。

　　释龙和再次出现在广福寺大约是在2014年3月。此时，上一任住持已离开广福寺。他也就成了这里的住持。

　　地四岭一位村民说，很少有人知道新住持的真名，也不知道其法号，平时大家称呼其“师傅”，“新住持是被一个同村村民已经离异的老婆介绍过来的，因她本人一直待在安徽，离开武宁已经很多年了，所以没人知道具体的情况。”

　　信奉佛教的棠下村地四岭组村民黎金花（化名）与释龙和有过多次接触。在她看来，这个新来的住持十分懒惰，寺庙里的环境卫生搞得很差，地也没扫，香台上也很脏。

　　“表面上看起来很和气，见到人就口诵阿弥陀佛，但态度十分不好。”黎金花记得，有一次她路过广福寺，人渴了进去向和尚讨碗水喝，但对方却说没有水。

　　除此之外，黎金花还认为释龙和品行有问题。她称，今年6月份，他私底下向香客要钱。

　　让村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今年上半年，当着警察的面，释龙和甚至承认自己喝过酒。

　　余水梅老公黎道先说，长着一副瓜子脸、身高约1.7米的释龙和根本不像和尚。他有一次在广福寺发现，释龙和既不做功课，也不上供，菩萨面前既无供水，也无供品。

　　最让黎金花难以接受的是，新来的释龙和不做功课，广福寺的香火为此受很大影响。

　　黎金花与同样信佛的余水梅曾多次找到释龙和商量，要求其在寺庙要念经做功课，但“每次都遭到拒绝”。

　　期间，余水梅从武宁县鲁溪镇观音庙请来了另一个僧人释果浩，但新来的僧人常被欺负，没过多久就被迫离开。

　　黎金花回忆，释果浩离开后，她和余水梅再次找到释龙和说“你在这里又不做功课，又不让别人来，这怎么搞得成。”

　　释龙和回应说：村里80%的人都说我好，只有你们两个人有意见。

　　命案发生后，家属与村民才从警方了解到，犯罪嫌疑人释龙和名叫“孙井辉”，1971年出生，吉林人。

　　虔诚的信徒

　　在棠下村地四岭一些村民眼里，余水梅是一个执着的佛教徒。

　　20多年前，余水梅曾两次向家人提出要出家，想去读佛教大学。最终，家人以儿女还小为由让她放弃念头。

　　但余水梅一直没有放弃出家的想法。

　　余水梅的外甥说，四五年前，舅妈又向家人提出要去出家，表哥以侄子还小需人照顾为由坚持，舅妈才没付诸行动。

　　让余水梅外甥印象深刻的是，舅妈生前吃斋30年，平时从不吃荤；逢年过节，余水梅甚至不愿碰猪肉等，也不愿意洗，通常是做完客人吃的荤菜后，她又另起炉灶做饭吃。

　　“她的佛学很高。”经常和余水梅一起去广福寺上香的黎金花说。

　　在亲属眼里，余水梅对广福寺倾注了感情。2003年，广福寺扩建时，余水梅异常忙碌，建筑材料运来了她要帮忙卸下材料，还得联系村民去寺庙里帮忙。

　　余水梅的老公黎道先在寺庙里做了一个月的事，寺庙的僧人要支付工钱给黎道先，被余水梅拒绝。

　　家人回忆称，广福寺缺油和米，余水梅会把自己家里的油和米拿到寺庙去。

寺庙门口的地上仍有血迹。 澎湃新闻 刘兴旺 图

　　由来已久的矛盾

　　广福寺新住持释龙和与余水梅之间的矛盾，似乎成了棠下村地四岭组公开的秘密。

　　双方的矛盾源于释龙和不做功课。今年四五月份，余水梅想叫新来的住持走，为此事她甚至打电话向武宁县公安局巾口派出所报警。

　　黎金花说，她和余水梅多次劝释龙和离开广福寺，双方为此甚至报警。巾口派出所告诉她们，此事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

　　除了向警方报警外，家属称余水梅生前还向武宁县佛教协会寻求过帮助。余水梅向佛协反映，释龙和不做功课、不上香，不像一个和尚，想让佛协的人出面监督或者把对方赶走。家属称，佛协的人在电话里回答“好的”，但一直没来过问。

　　武宁县佛教协会一名负责人告诉澎湃新闻，之前没接到过受害者的反映，在广福寺出家的师傅也没在佛协备案。这名负责人说:“佛协只是在教务上进行指导，有无备案那是政府的监管责任。”

　　这名负责人说，受害者生前多次想把师傅赶走，为此事巾口派出所已出警协调了24次。在他看来，虽然释龙和没有备案，但受害者没有权力赶走出家人，只有政府部门有这个职责。

　　“受害者信佛，很热心，但比较强势，要权。”武宁县佛协一名杨姓工作人员对余水梅评价说。她称，余水梅之前曾赶走广福寺前两任住持。

　　武宁县民族宗教事务局办公室一名工作人员称，释龙和没在民宗局备案，由于他住进广福寺的时间不长，所以民宗局没有掌握到这个情况。按规定，没有报批，释龙和不能在广福寺开展宗教活动。事后民宗局了解到，释龙和（音）的俗名叫“孙井辉”，关于其具体情况还要进一步核实。

　　“之前民宗局没有接到过受害者的投诉电话，孙井辉是当地人请过来的。”这名工作人员说。

　　武宁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民警对澎湃新闻说，广福寺的功德箱上有两把锁，其中一把锁的钥匙由死者余水梅保管，另一把锁的钥匙由地四岭组组长的弟弟保管，而两人之间非常不和，都想占有功德箱。今年组长的弟弟把去年在寺庙里待过的和尚孙井辉叫过来了，让他在寺庙负责，从而把功德箱控制住了，余水梅很不服气，多次上寺庙要孙井辉离开，之前两人就经常发生矛盾与争吵，和尚觉得余水梅没有权力要其离开寺庙，此事闹了很长时间。

　　“事发当天余水梅带着她的干儿子到寺庙找孙井辉，带着铁锤想把功德箱锤掉，过去之后和尚正在吃饭，对方就找和尚的碴，并把菜盘扣在和尚的脸上，之后发生争执从而引发血案。”上述警察说，目前孙井辉已经被刑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