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辉
从茫茫黑夜到黎明时分获救,张辉在长江中漂流了10个小时。躺在湖南岳阳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室的病床上,张辉惊魂未定。这位43岁的旅行社工作人员从天黑一直游到黎明,终于获救。
重庆东方轮船公司游轮“东方之星”号于5月28日从南京启程,原计划6月7日到达重庆。船上有5名上海协和国际旅行社的工作人员,张辉是这个团队的负责人。
张辉告诉记者,1日晚上9时过后,外面突然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雨点打在船的右侧,很多房间都已经进水了,就算把窗户关上也有水渗进来。”张辉回忆说,有些老人已经休息了。
大约9时20分,不少房间进水的游客忙着把打湿的被子和电视机搬到大厅,而张辉从位于二楼右侧的办公室走回左侧的卧室。这时他发现船倾斜了。“倾斜度很大,有45度。”
张辉和同事一人抓起一件救生衣,抓到时窗户就到了他头顶的位置。等到爬出窗户,水已经到了他们的脖子。张辉不会游泳,只好抓着救生衣一路漂下去。漂流的途中,张辉遇到一些驶过的船。但船员都没有看到张辉。他感到了恐惧,浩荡的长江风大浪急。天快亮的时候,他看到了岸。他抓了水里漂着的树枝和芦苇,拼命向岸边划。
第一脚踏上一块石头时,张辉怀疑是幻觉。他手脚并用向前爬,终于爬到岸上,上岸后几乎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这时他看到了灯塔。他挣扎着,朝着有建筑物的方向走,到了君山的一个码头,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湖北监利漂流到了岳阳,随后被送到了医院。
获救后,他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第一句话就是“我还活着”。妻子和10多岁的儿子接到他的电话后泣不成声。
沉船幸存者讲述
我想看见天,我必须游出去
“当我看到一艘航标船,就拼尽全力抓住它的缆绳。它结实极了,一晃也不晃,它竟然不晃,我又抓了一次,还是不晃,我知道,我有救了。” 52岁的生还者谢林(化名),这个被老伴吐槽一辈子的“烟鬼”,因为睡觉前的一根烟时间,为自己争取了死亡来临前的逃走瞬间,老伴却未能躲过劫难。而更多的片段,像挥之不去的电影镜头,他说自己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电影。在监利县城的一家宾馆,谢林向记者讲述了这惊魂一夜。
沉船前的10分钟
他在船头抽烟
江苏镇江人谢林,身体硬朗,思想开放,年轻时候当过兵,干了一辈子机械工作。“退休了,没事嘛,就一个儿子也成家了,在上海工作,老年人给自己找找乐子,也省得孩子操心。”谢林说,老伴跟自己想法一致,两人不喜欢操心,也就经常选择报团旅游。
5月28日,谢林陪同老伴从镇江去南京,兴高采烈参加这趟为期12天的长途旅行。按照宣传页上的介绍,重庆东方轮船公司的游轮“东方之星”号从南京启程,计划沿长江逆流而上,6月7日抵达重庆。
6 月1日,人们结束了白天在湖北赤壁的游览后上船休息。几天的船友,大家已经混熟,在各个房间串来串去。谢林被招呼晚上去另一个房间打牌,本来已经答应了,后来他们改变主意,不打了。“幸亏不打了。我晚上9点钟就洗漱了,外面雨很大,我也懒得动。”于是,这个老“烟鬼”就去船头抽了支烟,“外面风雨交加,我觉得有点冷,就往房间走。”这时候,房间服务员过来提醒关好窗户。
“房间是这样构造的,一个房间四张床,上下铺,每张床比普通卧铺大一点。有一个走廊,还有个卫生间,有洗浴盥洗盆,刷牙洗澡都可以。另外床头有个储物柜。”谢林说,条件一般般,凑合可以用,“我们是苦日子过来的,要求不高”。
谢林说,刚关了窗户后几分钟,又进来提醒,要把床挪一挪,以免雨水渗透。服务员特别尽职。地上铺了地毯,服务员帮忙抬起来挪。听到服务员的提醒后,谢林甚至去收了外面的衣服,挂在了床头。
生死逃亡1分钟:
“我就想看见天,我必须游出去”
“今晚也是够折腾的。”谢林对老伴说,此时,老伴已经入睡,同屋的无锡老太太和她中年的儿子则在抱怨大半夜折腾人。“我睡的是下铺”,谢林说,主要是方便自己抽烟,“房间里不让抽”。
折腾到9点半左右,谢林倒了杯热水,准备喝完也睡觉。他刚把杯子放在储物柜上,就感觉杯子在倾斜,他下意识地去扶杯子,却感觉已经抓不到,床板开始倾斜,写字台也倒了,随后他感觉背后像是有消防栓一样顶着自己,“巨大的水流把我顶起来,根本控制不住,但是我就想看见天,我必须游出去。”
“我幸亏是靠近左舷窗的位置,当时船是从右往左沉的,所以我觉得右边的连一秒钟反抗时间都没有。”谢林说,甚至包括他自己,也不过是巨大的水流给了自己一条生路。“我那时候只有一个信念,我看到天了,我要先出去,我要离开它。”没几分钟,他就游了出去。
风雨中的漂泊
在浪中他抓住了缆绳
“可能我就是命大吧。”被冲出来,看到水面的瞬间,谢林的手在模糊中抓着一些东西,他抓住了一个救生圈,浮在上面。这时候,他同样看到了一个人也在水面,后来他得知是来自天津的吴先生。“他的救生圈很大,后来我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小的救生圈。”出于本能,他又抓住了一个类似涮拖把的桶,把脚套进去,“我当时觉得只要是塑料的,应该都有点浮力。”
两个人一起搭伙,谢林就游啊游,“我水性并不好,但是我觉得面部一定要朝上,呼吸空气,哪怕是中途停下来。”谢林说,江水特别冷,他穿着自己睡觉前的短裤,“幸亏是两层,不那么单薄”,雨水打得自己也看不清楚方向,像是拳头一样噼里啪啦迎过来,就这样,他也只敢仰面,尽管喝了不少水,但是他还是觉得只要救生圈和桶自己抓紧了,就可以坚持。他只能感觉周围有一个同样求生的同伴,这就够了。
两人并不清楚漂了有多久,也不清楚到底漂到了哪里,谢林觉得,只要不被更大的风浪卷走就可以,他甚至觉得漂着也是好的。谢林说,那时候应该是深夜12点多,“忽然,我们看到一艘小船,我和另外一个人不断向前游啊游,呼喊救命,我们怕体力不支,轮流喊,没人应答,我们就靠近缆绳。”
“那缆绳真是结实,我拼尽全身力气抱住它,它竟然一动不动,晃都不晃,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又抓了一把,还是不动,那一刻,我真的感觉,我有救了。我们就拿了一个小棍子敲打船,也没有反应。我们爬了几次船,发现上不去,角度太陡了。”
抱着缆绳10分钟
他们看到了手电的光束
“我们干脆就抱着缆绳,大概十分钟,就看见手电的光束打过来。我们俩轮流喊救命,海警就说不要紧不要紧,我们来了。”谢林说,从沉船到海警救他们,他们并不知道时间,上了船后,两人就同时倒下了。海警拿了一个巨大的救生垫,把两人包起来,又让谢林把湿的裤子脱掉,给了他一件白衣服换上。“这时候我都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后来他们就送我去宾馆,我没有鞋子,路上到处是积水,我脑子里,全是咔嚓咔嚓的玻璃碎掉的声音。”
“到了宾馆,我才发现我的手臂被划了很多道子。这是海警给我的衣服,白色的衣服早上脱下来一看,也有红色的血迹,脚趾也肿了,但是都感觉不到疼。”
谢林说,自己到宾馆的时间是凌晨1点多钟。这时候包括他,一共送来了三位几乎没受伤的人。“海警给我们一人买了一包黄鹤楼烟,我恍惚听见有人说,出大事了,船沉了,后来说什么就不记得了。”谢林说,到了宾馆,他立马给家里儿子打了电话,说你妈妈没了。
“逝者已去,生者还要生活,还要过好每一天。”这个话,谢林说他跟谁都不想说了,“跟我儿子我也不想讲。”“太惨了,太惨了。”他摇摇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