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产后大出血,护士偷偷递给丈夫一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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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一名知乎匿名用户的亲身经历改编而成,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妻子产后大出血,

被送进了ICU重症病房。

此时,在门口焦急等待的丈夫,

突然收到了一张护士递给他的纸条…

事情发生后,作者以日记的方式,

记叙了当天发生的一切……

  



纸条写下前24小时。

媳妇的预产期,比预计的足足晚了一周,所以医生给她上了催产素。医生告诉我,孩子很大,但孩子她妈的骨盆结构还好,可以尝试自己生产。

纸条写下前20小时。

她被接进了产房,我在外面等的时候发现手机没电也没带充电器…还好公司在附近,回去拿了个充电宝。与此同时,为了顺利开指,医生让媳妇出去走走,她从产房出来时,没看见我。

纸条写下前19小时。

回到医院,第一件事给手机充电,开机就发微信问情况,大概开了一指,现在没办法出来了。我只能在产房门口苦等,买了点面包,准备熬上一宿。

纸条写下前16个小时。

产房大门突然开了,我吓了一跳。医生见到我,只说了三句话:

“孩子顺利出生。”、“大人情况不太好”、“您跟我进来一下”。

我心头揪紧,紧随医生走进去,主治医生跟我摊牌:生产过程基本顺利,但媳妇生完以后,子宫收缩乏力。我不懂,他接着解释,“就像一个吹鼓的气球一下放了气,瘪了, 缩不回来。”

“现在出血点不止不处,而是整个创面。因为子宫无力,所以常规的止血方法,比如塞纱布、按压、涂药,均无效。”他看了我一眼,说:“可能会切除子宫。”

话音一落,就拿着手术书让我签字,我赶紧签,签完问医生能不能尽力保住子宫,毕竟切除后会对媳妇产生一辈子的影响。医生没给准信,只是说尽力。拿着单子又进去了。

我赶紧给家里打电话,我爸我妈,她爸她妈,这个时候我脑子已经乱了,怕后面遇到点情况,一个人撑不住。

我只能选择相信医生,抱最好的希望。随后有护士来催我交钱,我补交了3万押金。

纸条写下前14个小时。

4个老人还没来,医生又再一次叫我。血还是止不住。医生告诉我已经通知血管介入科的值班医生,让他们尽全力迅速赶到现场。

我赶紧问现在的情况,医生说切掉子宫这条路走不通了,我媳妇出血量太大了,只能采用另一个方案,就是做两个动脉栓塞,把两条子宫动脉死死堵上,这样才可能止血!

这个时候4个老人也到了,还没来得及解释,媳妇就被从产房推出来了,我的心态当时崩了,因为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她。面无血色,白的吓人,无论我怎么喊她名字,她都没有应答。

我们5个人瞬间围上去,把她一路护送到血管介入科,大门关上了,我开始跟爸妈解释一切…

纸条写下前12个小时。

我们5个人在门口等,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她妈妈一直在哭,我和老丈人一直在安慰。但其实我俩内心也是无比恐慌焦虑。

突然,介入科手术室的门被大力撞开,3个医生带着几个护士,推着我媳妇冲了出来,他们朝我们大喊:

“赶紧!去前面按电梯!!!!赶紧!!!”

我有一万句话,想问医生,我甚至不知道我媳妇现在的情况,但我听到后还是像触电一样弹起,也顾不得旁人,也来不及多想,沿着狭长的医院走廊猛跑,一边跑,我一边回头大喊,

“电梯在哪边!?左还是右!!左还是右!!!”

“左转,右转,最后左转”!

我继续跑,用100米冲刺的速度闷着头跑,心像掉进了万丈悬崖,到了拐弯处,我回头一撇,后面乌泱泱一群人,在我身后20米。

医生和护士推着我媳妇跑着很快,我现在还记得,那个担架车,快的就像要散架一样,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上面挂的几个血袋也跟着飞甩,差点掉出去。

其中有个小护士,一边跑,一边用手按着我媳妇的呼吸面罩,我爸妈,还有岳父岳母在旁边喊她名字。

依然没有回答。。。

我按了电梯往上的按钮,电梯来的时候医生正好推着媳妇到了面前,门一开,我和车同时抢了进去,医生护士随后。

她爸妈看到还有一点空间,马上跟了进来。我爸妈在外面,想进但又感觉进不去,我们给他们腾了点地儿,他们也挤了进来。

就这几秒,医生急的面红耳赤,在电梯里大喊:

“好不容易抢出来这几秒,全耽误了!不行等下趟!”

我赶紧按了关门键,电梯上升的时候,大家都沉默了,一个个大口喘着气。我低头看她, 她已经没了生气,感觉不到呼吸,身体完全不动,我有种坏的预感。我刚想叫她,电梯门开了。

果不其然,我的预感成真了。电梯一出门就是重症医学科病房,那三个鲜红的字母——ICU。

我们5个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医生跑着把她推进去。干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我发现门上有个喇叭,似乎能和里面的医生通话,4个老人想问,我给拦着了,怕打扰医生。

这个时候我开始头痛欲裂,整个人还没从刚才紧张的情绪里缓过来,我爸还有岳父母这次开始扶着我,让我到旁边休息。

纸条写下前11个小时。

一阵噪音后,喇叭里第一次有了声音。医生让家属都进去。

这是我第一次进到ICU,里面是一条狭长的通道,我们刚准备往里面走,就被医生带到了紧靠门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很小很小,一张桌子,一个沙发,里面没人。我们5个人局促地坐在沙发上,这个时候来了个医生,我们抓住这难得的机会,问了下情况。

医生交代:“病人产后出现大出血,我们医院,用尽全力,调集了产科,介入科,ICU的医生和护士,正在抢救。一些手术现在需要家属签字。”

说完就递给我们一堆纸,我印象里大概有7、8份,我想都没想就全签了。具体内容现在想不起来了,主要就是同意医生采取应急的措施保命,了解了各种可能的意外情况,了解输血可能造成的感染等风险之类的。

签完字,我们还想再多聊会儿,但医生让我再去交钱,我之前交的几万,现在不够了。这个时候产科那边也来催我,孩子出生几个小时了,没大人管,让我去把孩子抱出来。

我懵了,这孩子抱出来,放哪呢?!

现在这情况,连大人的情况都生死未卜,我们5个人谁能顾上孩子呢。

还好,产科医生说,可以先暂时放在新生儿病房。不过他又告诉我,新生儿病房里可能有感染的风险。

我实在没得选,只能咬着牙,答应下来。

我把几万押金交了以后,卡里的钱已经剩的不多了。媳妇生孩子之前,有点闲钱就都去投资理财产品了, 现在想起来真是傻。

不过我又释然了, 毕竟我俩都没想过,生个孩子几千块钱的事,现在能演变成这样…

纸条写下前10个小时。

终于见到小家伙了。儿子被包的严严实实, 我从护士那笨拙地接了过来,很不熟练地揽在怀里,看着他,我却笑不出来。

孩子感觉到了温度,睁眼看了我一下,哭了几声,随后又睡着了。

我问医生,这孩子有什么问题没?

我担心是因为媳妇之前做B超的时候,发现这孩子肾盂有点宽,也就是肾有点问题,尿尿会有点难度。

医生告诉我,什么问题都没有,各项指标正常,尿尿也很顺利,我才放心。

到了新生儿病房,值班医生一问,脸色一沉,告诉我们这儿不是托儿所,都是病孩儿,把健康的小宝宝放过来干什么!小心感染。

我只能不停赔不是,解释媳妇的情况,希望能让儿子跟这待个1、2天。

医生态度缓和了下来,让我去买奶粉,还有纸尿裤衣服等婴儿用品,他们可以帮着照看一下。

纸条写下前9个小时。

孩子安顿好后,我又返回了ICU。老人还在和医生聊天,看到我来,只是问了下小孩的情况,得知有地儿待他们就安心了。

这个时候医生跟我说了下最新情况。简单来说,进行手术后,依然还在出血,感觉就像是拧不紧的水龙头。

现在只能一直用多个输血通道保持输血,身上能插针的地方,都插了输血针,而且滴管速度已经调到最快了,基本是在往身体里注血。

医生又说,她的血色素非常低,身体无法正常凝血,即便已经注入了大量的血液,但那些血液马上又会像水一样流出来。

我问,那有什么办法吗?医生苦笑了一下,告诉我,媳妇刚刚做栓塞的时候有个小伤口,为了防止她流血,两个男医生找了两个沙袋,一直用力在大腿上按着,才稍微起了点作用。

目前医院正在想方设法调解凝血功能,但是也很担心出现DIC症状。

DIC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但听完已经冒出一身冷汗。

DIC中文叫血管内弥漫性凝血。一般孕妇死亡,基本都和它有关。身体内流失太多血液后,已有的血在血管里无法正常流动,很快就会形成血栓。

身体的脏器一旦出现血栓,马上就会停止工作,停止工作的脏器多了,人就不行了,救都救不回来。

我现在是明白了,媳妇身体内有两个战斗,一方面要止血,让血液凝固,不然会失血过多。另一方面也要让血液流动,防止血栓。

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医生问我,进口药几千一支,效果很好,要不要用,因为医保没办法报销。

我回答,您尽管用,不要问我。虽然这么说,我心里是没底的,最后到底需要多少钱,存款已经不多了。

但下一秒我就下了决心,大不了把房子卖了。

医生说完就走了,临走之前又交代我去交钱,这样不会影响用药。

我把手上的卡刷了个遍,发现有点不够,又找4个老人凑了点,总算凑齐了。

纸条写下前7个小时。

第一次迎来好消息。有个医生出来跟我们说明最新进展。

他说,情况稳定一些了,虽然出血还没有止住,虽然身体各项指标还很异常,

但,出血量少了不少;血,能在身体里存住了。

我们5个人如释重负,岳母明显已经到了极限,一下瘫到岳父怀里。

然而,医生接下来的几句话,让我们几个人的心又紧紧的缩了起来,而且很久都无法再放下。

医生告诉我们,我媳妇的命,目前来看是保住了。但是,由于她的出血量太大,时间太长,身体各个的器官都出现了供血不足的情况,

这样会到来什么样的后遗症,给身体造成什么样的损害,暂时无法估计。

这些器官里,最有可能的被损伤的,是大脑。

大脑对血液的需求最大也最敏感。长时间的缺血,很可能会产生不可逆的损伤,也就是说有可能会醒不过来,或者醒了也是个植物人,或者智力低下的残疾人。

就算大脑逃过一劫, 其他器官,比如心脏,肝脏,肾脏,不太可能完好无损。毕竟现在转氨酶、肌酐之类的指标数额,都高过标准值,结果谁也说不好。

这段医生说的话,我现在只能记得一些片段。然而,有一句话,却像雕刻在我心里了一般:

“现在大概,打了个平手。”

这句医生的原话,没有主语和宾语,但那一刹那,我就明白,

医生指的是,他们和死神,打了个平手。

完毕,他告诉我们,现在病人情况稳定了,我们也不用一直在门口等着,特别是老人,经历了这些,精神和肉体都需要好好休息下。

如果要探视,下午3点再来,半个小时时间,每次只能进去一个人,进去先要穿戴好防尘的防护服。

说完,医生又忙去了。就在我们聊天的间隙,很多护士都从我们身边匆匆跑过,手里拖着装满血袋的盒子…

我们5个人商量了一下,媳妇爸妈坚持不肯休息,我爸妈也不肯走,我只能先开好附近宾馆房间,让他们累了就去休息。

我开车回家,去取婴儿用品和奶粉。

纸条写下前6个小时。

从医院停车场回来,出口向东的一瞬间,一缕晨光打在我脸上,一轮旭日从地平线升起,金黄一片。

恍如隔世。

这是我一生中,最难熬最漫长的一夜了。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我哭了,情不自禁的,但我马上忍住了。

战斗还没结束呢,哪有时间哭!

到家以后,家门一开,一股熟悉的香气。我深吸了几口,想让自己记住这个味道。

毕竟,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这个家,未来会变成什么样的模样。

东西收拾完毕,回到医院,把东西送给了儿子,问了下情况,一切正常,我又赶紧回到了ICU门口。

纸条写下前5个小时。

电梯坐上去,看到的是另外一家人。他们也是患者家属,看样子是等了整整一夜。

4个老人还在门口,憔悴不堪,但眼神里却流露出坚强。

两家人没有交流,但却都死死盯着紧闭的病房大门,想着自己的心事。

岳父岳母我爸我妈看到我来,马上过来,跟我说了一下情况。

通过他们的说明,以及以后我陆续从医生那里汇集的片段消息,我才知道,原抢救室里面的生死较量,比我们以为的还要凶险的多。

媳妇她在生产完大出血,被推入介入科做子宫动脉栓塞的时候,出现了狂暴的现象。

她用尽全力向要拔掉身上的氧气,拼命想翻身下床,后来还是几个男医生合力把她按住才行,这是人体失血后的正常反应。

后来子宫动脉栓塞做完,媳妇已经休克了。当时医生全楞了,有的还在摇头,感觉就是没希望了,无力回天了。

好在指挥抢救的一名女医生马上回过神,非常坚定地跟说:

“送ICU,现在就送ICU,那儿可以救她!”

然后就是一路狂奔。到了ICU,几个科室的精英都在,能来经验丰富的骨干都在。

即便这样,我媳妇当时也还是一条腿已经迈了过去,血压最低都低到40了,完全没有凝血能力,一个小针眼,都可以流成一条河…

真正的命悬一线!

纸条写下前4个小时。

天已经完全亮了。正常情况下,医院早就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了。可在ICU这里,死一样的寂静。

我们一家,还有他们一家,默默无言,满脸疲惫。有的时候,医生和护士出来,马上就成为焦点,所有人都盼着这一刻,希望能有好的进展,但所有人又怕这一刻,担心有不好的消息。

我忍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准备下楼抽根烟。让岳父母有事随时给电话。

我到了楼下,人山人海,也有不少孕妇从我身边走过,我看着这些人,虽然他们都身患疾病,但他们和躺在ICU里的媳妇相比,无疑是幸运的,我羡慕他们。

走到外面无人处,我抬起头,难得的好天气。但我无心欣赏,我开始狠狠地骂起老天爷。

“你TM为什么让我媳妇遇到这样的事,为什么是我媳妇!”

“我从小到大,都没遇到过什么好事,是不是我把坏运气带给了她,可你TM有什么,冲我来啊,你有种冲我来啊!”

“我求求你,老天爷,求你了,不要让她死,活着,活着就行,傻了也行,残疾了也行,你要让她活着,我照顾她,我看着她,我守着她!

孩子我养,他父母我养,我没问题,我只求你,不管你是佛祖,耶稣,还是真主,我求你们,求你们……”

纸条写下前2个小时。

ICU此时显得更安静了,连医生和护士都不出现了。我们只好继续在门口,吊着心苦等。

我父母有点撑不住了,我把宾馆的地址告诉了他们,让他们回去休息,顺便让他们联系下月嫂的事情,这样孩子可以不用一直待在病房里。

爸妈答应了,走之前问老丈人一家是否也要走,他们拒绝了,我们三个人不敢多劝,其实心里都希望他们可以在这里。

不是因为别的,就怕万一,我媳妇不行了,她爸她妈还能见最后一面…

我爸妈走之前又说,晚上就来,大家换着盯着。

爸妈走以后,我抱了抱她妈,60好几的人了,这几个小时,哭完了这辈子的眼泪,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而她爸,则是个坚强的人,虽然一脸疲惫,但却很镇定,不慌,也没有明显的悲伤,倒是一直在给我,给媳妇她妈鼓励。

说媳妇从小身体好,这对她来说,不叫事。

我安慰了一下二老,随后下楼去买了点盒饭,拿上来后,老人说吃不下,不想吃。

我说,好歹吃一点,人是铁饭是钢,这种情况,我们不能垮啊!她还等着人照顾呢!

老丈人听了,叹了口气,点了下头,我们几个人坐在角落吃了起来,眼睛却不离病房门。

食物下肚,焦虑的心情缓解了一些,我开始冷静下来,脑子飞快地转,设想着未来可能的情况,毕竟不知道老人还能抗几天,但我不能倒下,战斗还很长,要有应对措施。

第一天,12点。

媳妇醒了。

她想叫我,喉咙出不了声。她看了看旁边的护士,张了张嘴。护士懂了,给她一张纸。

她只写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宝宝还好?”

第二句是,“李涛(我的名字)在外面么”。

护士拿到外面,把我叫过去,偷偷塞给我,问我怎么回答。

我看到这张纸的时候,心脏开始了剧烈的跳动,随后,泪水像止不住一样,哗哗地往下流。

我让护士跟她说,

宝宝很好,一切正常,尿尿也没问题。我就在门外等她,我一直在,我就在她身边,离她很近。

等能探视了,我就进去看她。

短短几句话,正常说起来可能不到5秒,我却花了足足5分钟,因为我的喉咙一直很紧,哽咽到说不下去。

这是一个奇迹。这是母爱的奇迹。

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在遭受了巨大的创伤之后,在鬼门关里走进去又被拉回来之后,醒来后第一句问的,是孩子。

只有母爱,

才能跨越生死!

只有母爱,

才能爱你就像爱生命!

纸条写下3小时后。

终于等到了探视的时间。我爸妈听闻消息提前赶了回来,看得出来,他们根本没睡觉。

探视的顺序自然不用说,她爸妈先后进去了,老两口都是红着眼睛出来的,我是第一次看到老丈人哭,但他的脸上也写满了欣慰。

到我了。我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戴好鞋套,跟着护士往里面走。我也是第一次看到ICU里面的样子:

布帘分割开了一个个小房间,仿佛像一扇扇生死门。

而她就在第四间。

我开始紧张起来,激动的心情全无,经历了鬼门关的她,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呢?

这24个小时里面,我无数次以为,这辈子,我们将再也无法相见。我无数次地后悔,为什么当时我要去拿那个该死的充电器,而错过见她最后一面!

现在,我马上就要见到她了,像是在做梦,一直疼痛难忍的头,现在也消停了。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啊!

我走进去,眼前的她,全身浮肿,比她怀孕生产的时候,还要肿。脸也胖了好几圈,别人肯定不认识了,但我知道,这就是她。

我轻轻地在她旁边坐下,去牵她的手。

这是一双怎么样的手啊!每个手指都像胡萝卜一样肿!我的心又抽动了一下,

这连弯曲的费力的手,究竟是怎么拿住笔,写下那张纸条的…

我握着她的手,一遍一遍抚摸着,不敢用力,怕她疼。

她醒了过来,看见了,眼泪一下就出来了,顺着太阳穴流到枕头上,止不住。

我明白,媳妇,你受委屈了!你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你要遭受这些!为什么阎王想要你的命,要让你和我还有儿子,生死两隔…

她想说话,可嘴里却还插着呼吸机,身上贴满了各种管子,旁边监控设备上数字在不停跳动,旁边担架上挂着输血袋。

她睁着眼睛,定定地望着我,那个样子,仿佛她是第一次见到我,又仿佛这是我们俩最后一次见面。

我瞬间明白,她是要把我的模样,深深地刻在脑子里,一会儿我走了,她还能记住。

我打算说一些安慰的话,然而,我一张嘴,喉咙就卡住了。我用尽全力,去控制想哭的情绪,深呼吸了几口,对她说:

“没事的,没事的,我在呢,我们都在呢,都在外面陪着你呢…”

她听着,胸脯在轻微微微起伏,我知道,她是在抽噎。

我继续说:“宝宝没事,是个男孩!咱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人家尿尿顺着呢!我把他放在儿科了,有人照顾他。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他来看你,咱们一起回家!”

她目光柔和了一下,但突然,眼泪忽然涌的更凶了,脸色焦虑不堪。

我一楞,明白她是在担心,担心我为了不让她操心,故意说孩子没事。

我赶紧解释,这次她终于放心下来。

时间到了,我又摸了摸她的脸,在额头上亲了她一口,告诉她明天准时来,然后一步三回头的出了病房。

出去后,医生把我们5个人叫到了一起,说明了一下情况。

她现在虽然醒了,但依然处在危险期,血色素大大低于正常水平,还需要不断输血。但出血基本控制住了。

抢救的时候,用了很多很多药物,这些药物对身体造成了大量的损伤,同时药物也需要身体花费很长时间去代谢。目前各个脏器的指标都很差,非常差。

这话我们都听懂了,就是让我们要有所心理准备,人是活过来了,但可能会有很严重的后遗症,最有可能是大脑的损伤…

听完这话,我并不惊讶。我早就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大不了就是带着孩子和残疾的老婆过下半辈子。

只是我可怜的媳妇不知道要继续忍受多少年巨大的痛苦。

探视结束后,我们5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一起准备回到宾馆休息。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我想着这24小时所经历的一切,媳妇悲惨的样子,只见了一面,匆匆安顿到病房里的孩子,老丈人一家的坚强和鼓励,我爸妈的陪伴…

终于再也压不住内心的情绪,开始放声大哭。

哭完以后,心情好多了,另一种情绪也由心底升起。那就是对医生们深深的敬意。

媳妇在那样的情况下,不仅顺利生产,而且还能活下来,目前来看没有太大的后遗症,已经是莫大的成就,是无数医生、护士彻夜不眠,用全力换来的。

我能想象到,死神以为媳妇的命被他握住了,可没想到这群医生却不信这个邪。

他们把死神的手指,一根手指一根地掰开,然后视死如归地和他对视,小心呵护着脆弱的生命,谨慎的步步后退。

直到带它脱离了死神的视线,再把它交还回爱人的手中,重新在人间享受平安喜乐。

想着想着,我沉沉地入睡了。

纸条写下第2天。

命运总不会轻易放过它想要戏弄的人。

早上起来第二天,我去新生儿病房探望儿子,却被告知,孩子出事了。

原来,就在今晨血检的时候,儿子c反蛋白高。我一听,肠子都悔青了。这是感染炎症的意思!果然不该放病房!

4个老人一听这事,慌了,这不是火上浇油吗!那边大人才刚刚脱离生命危险,这边孩子又病倒了!

我们一行人又急匆匆地跑到儿科,医生一看,说情况不是很严重,但是需要住院观察,不能马上出院。

4个老人在病房陪儿子,我一个人心里惴惴不安的回到ICU门口,最爱的两个人都被病魔折磨,一下子觉得天都塌了,我能做什么呢。只能寄托于医生了。

心情烦躁,我又跑到楼下抽烟。抬头一看就看到ICU的窗户,我一眼就看到了媳妇待的病床,目光像胶水一样粘在上面。

她现在什么情况呢,醒了没?痛苦吗?还在哭吗?

外面依然阳光明媚,不知道阳光能不能晒到她的病床。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3点,到了探视的时间。这一次她的情况似乎好了不少,脸上的肿胀小了很多。

我第一时间把儿子的照片给她看,她看完以后又哭了,幸福,但又很悲伤。

刚当上妈妈,肯定很想抱抱自己的孩子,见见他吧。

当然,孩子生病的事,我没敢和她说。

探望结束后,医生说出血还在继续,但量很小很小了。血色素也在回升,但脏器的指标还是很糟糕,由于药物的作用,病人会陷入长时间的沉睡,不会感到很痛苦。

纸条写下第3天。

一大早,儿科那边打电话说,儿子吃了消炎药以后,c反蛋白正常了,可以抱回家了。

就当我们5个人欣喜前往新生儿病房的时候,ICU那边突然来了消息。

媳妇终于可以摆脱呼吸机了,医生让我们给她带点流食。

直到这个时候,我们5个人紧张的神经才松弛下来,这段时间以来,我也第一次看到丈母娘脸上出现了笑容。

下午的时候,我爸妈找的月嫂已经到了,我们几个人把孩子从NICU接了出来,由老人送回家。

我继续留在医院,准备探视媳妇。这一次,她已经可以说话了,不过声音嘶哑地像个老奶奶。

问的,说的,聊的,都是孩子。

纸条写下第4天。

谢天谢地。

媳妇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这也意味着,这一次,死神是彻彻底底离她远去了。

回到病房后,我给她换了一身衣服,换的时候我看到她身上大片大片的淤青和瘀血,还有各种手术刀留下的伤口。这些伤口不仅疼在她身上,也是伤在我心里。

我必须小心翼翼,因为轻微的移动,都会让她喊疼。

医生来了,告诉我们她可能会一直低烧,其他器官的指标基本恢复正常了,除了肝肾。

我感到松了一口气,就算有后遗症也没关系,起码是活下来了!

就这样,我白天在医院,晚上就回去看孩子,尽量多拍视频和照片,拿给她看。我回家之前曾提出要把孩子抱过来,她却坚决不干,说医院都是细菌病毒,孩子太小,怕病着。

纸条写下第5天。

媳妇的情况一天天地在好转。血色素在缓慢提升,转氨酶、肌酐等指标,每天都在下降。就像今天的指标,只有昨天的一半。

医生和护士非常尽心,病房的严格管理让她得到了充分的休息,精神头也回来了。

她今天还让我带吸奶器,怕孩子不能按照最好的时间吃上母乳。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但还是拒绝了,现在她身体里还残留着太多的药物,这样的奶水,喝了对孩子没什么好处的。

纸条写下第6天。

媳妇的身体情况继续好转着。可精神状态和心态,却每况愈下。

从她苏醒到现在,前几天在ICU还好,转到普通病房后,她的性子和脾气,越来越急躁了。

我能理解她,一是产后各项荷尔蒙紊乱,情绪出现问题是正常现场。二是经历过生死劫难后,医院对于她来说,是个牢笼,好像在这里永远也无法脱离危险一样。

今天陪她的时候,她一直在和我念叨要出院,说不喜欢这里,想要回家。

但她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我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插科打诨再循循善诱,大小道理每天变着花样说。

媳妇暂时听进去了。

纸条写下第八天:

万幸,指标终于正常了。在她情绪最后一根弦断掉之前。

纸条写下第九天:

又经过了一天的观察,医生说我们可以出院了。孩子在我爸妈家,我问她直接去看孩子吗?她说不,坚持要先回家,休息好了,然后再带些自己衣物洗漱品在那边长住些日子。我很奇怪,为什么她不第一时间飞奔到孩子身边?因为我知道她多想马上见到孩子,除了刚生出来时的匆匆一面,她还只是在手机里看过宝宝。

终于,我们回了到自己的小窝,瘫在床上,最熟悉不过的味道涌入鼻腔,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我俩相视而笑,然后抱头痛哭。

心中压抑了无数天的悲伤委屈,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终于在这一刻随着眼泪爆发出来。我们都以为她再也没机会回家了,两个人再也不可能相拥而眠。曾经我们几乎万念俱灰,在死神的注视下瑟瑟发抖,看不到未来。生命就像空中的星辰,随时有可能陨落坠地。

现在,回到家的我们终于感受到,这一切真的已经结束了。

这一刻我恍然大悟,她按捺住对宝宝的想念,坚持先回到这里的原因是什么——因为这个家,这个我们俩共同拥有的地方,她要回到这个专属之地,回到她在生死之间还魂牵梦绕的地方。只有回到这里,这一切才能终结,这场噩梦才能惊醒。她只有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才能重新开始。为人妻,更为人母,开始余下半生的全新生活。

我们哭了笑,笑了哭,互相安慰鼓励着,说了很多很多话,描绘着三个人美好的未来。后来哭累了,不知不觉便抱着睡了过去。

纸条写下第二个月:

我去医院交医药费余款。真正自费只花了2万,这个数字大大低于我的预算。感谢国家的医疗保险政策,我们真真是受益者。

费用明细单打了厚厚一沓,其中有两支药物,每支1㎎,每支价格5千,自费。我记得医生问过我一个药,它应该就是那一晚起到至关转折重要作用的那个。

明细中血的用量是35袋,每袋200ml。不算其他血制品,单看这一项,媳妇儿当时的输血量就在7000ml。人体内约有4000ml的血,这么算的话,她体内的血换了两轮。

医生最终的诊断是羊水栓塞,不过没有完全确诊。可能是因为忙着抢救,没有对血液中的羊水成分做检测。

查了无数资料,咨询了好多专家,我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论:在当时那种危急的情况下,能保住性命本来就是奇迹了,而且连子宫也保了下来!这一切都是仰仗于医生护士们的高超医术以及医院及时充足的血液供应。

对于医生们的救命之恩,我们一直不知道如何报答这无法言表的感激之情,思来想去,还是按着老路子,送了锦旗给产科和ICU。旗子上的题字是我想的:“生死关头更显沉着冷静 医术高超共保母子平安”。然而遗憾的是,当时把媳妇儿从死神手中夺回来的医生都在手术室里忙,因此没能亲手将锦旗递到他们手上。

纸条写下第三个月:

媳妇儿检查出了高血压,虽然门诊医生说和当时的抢救关系不大,但我心里一直觉得这跟当时升压药用了太多有关系。不过服用了降压药,一段时间后就慢慢恢复正常了。

纸条写下第七个月:

媳妇回到了工作岗位。

纸条写下一年后:

我们和孩子去了三亚。



纸条写下第三年:

我们和孩子去了芽庄、冲绳。

  



纸条写下第五年:

我们和孩子坐了游轮、去了北海道。




我终于可以放下心来,黑色的潮水终于退尽,下面是平坦的细沙。

现在我们家里,每天都是欢声笑语。

这,就是这张纸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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