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吻(中篇)

               (一)   田女是我在网里认识的第几个女孩子,我已记不清了。我进网没有目的, 也没有固定的谈话对象,想着要给自己找点儿乐趣,就翻进网里,随便找个女 孩子,胡搅蛮缠一下,乐够了,然后BYE一声开溜。若是有趣些,下次去遇 上她必和她再闹一腾,但从没有想到往心里去。然而,自从和田女接上了对流 线,情况改变了。    我从不到BBS上去,那里的人象是学问不浅,我没有学问。他们能把鲁 迅钱钟书贬得一文不值,也能把金庸刘庸捧上天。有时见到个署上鲁达钱钟文 金左刘右名字的网人,我会楞住神仔细瞧上半天,心里琢磨着这准是那些写书 人的儿子或是几代传人,我除了羡慕的份儿,轻易不敢冒昧上去巴结点名人气 也让自己文学起来,更不会自以为到牛眼除了识草也会识宝异想天开那些梦想 才子缘份的佳人会垂青到我的头上来。我想,这样的概率出现在我的身上肯定 是如同三八男子怀孕生个千金小姐一样会成为史后所载。但我去聊天室,开始 也很不走运,不会用花言巧语去悦女孩子,更没有哪个女孩子肯掉份儿来答理 我。那时我上去时,总是正正领带然后一本正经打声招呼:“喂,有哪个女孩 子愿意和我聊聊天的。”等了半天,也没有一个女孩子上来和我说一个字哪怕 打上一个符号。后来有一次,有一个叫色狼的男孩上来对我说:“你要么装出 有才情的样子,或者干脆这样喊,‘喂,我来了,这里有谁想被强奸的’,保 管马上有女孩子上来和你套词。这里是爱情超市,要高效率和快节奏,谁有闲 心去理解你的含蓄,要酷,火酷。”经他这么一点拨,我立即去书店买来两本 书。一本是《妙语大全》,一本是《唐诗宋词佳句选》。我一进到聊天室,就 用一只手翻书,一只手打字。逮个女孩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给她一 通名言妙语。“下穷碧落下网里,两眼茫茫在想你”,“此情无计可消除,才 遇网里,却上心头”。嗨,没想到这些还真管用,女孩子马上就笑脸相迎,秋 波频送,那句在网上被嚼烂的话,“我对你的敬仰之情,尤如长江之流水滔滔 不绝”一句连一句地真如长江之波滚过来。后来,我干脆把这两本书的内容全 部录到计算机里,要用时只管拷贝。这样,可以一口气让一个女孩子感动得喘 不过气来,只恨自己不能被E-MAIL过来,伏在我身上眼泪鼻涕交相辉映 一把。    我是一个学生,准确地说,是个一年级博士生。我学的是量子力学,在这 些年跟踪粒子运动的轨迹当中,除了证明出自己是一颗正在坍塌的粒子之外, 好象再也没有学到其它的,至于谈到未来的宇宙如何,在这方面霍金应该比我 说的还多。不过,在学以致用的前提下,我将量子理论下放到我的网络生活中 来,在经历过无数次网络大劫难之后,得出了一个网女粒子分布图样。方法是, 先对网女做一次随机采样分析,然后给每个女孩子定出一个波函数,再由这个 波函数确定出她的情场的强弱和范围来,采用去掉一个最高分和一个最低分制, 就给出了一个网络女孩子特征相似的波函数,由这个波函数可以得到这样的结 论:一,她们都是多态的,分布在一个遥远的散发着扑热息痛药片和尹梦兰香 水的角落里。二,她们都患有“爱情分裂症”,可以把自己分裂成无数个自身 的拷贝,并且每个拷贝都构成一个新的爱情体系,随着她们自身复制不断繁衍 下去,她们自身的波函数开始向宇宙波函数方向发展,最后,网络里的所有男 性就成了她们宇宙波函数里的一个个“波包”--被她们牢牢地缩在一个窄小 的区域里无法逃逸出来。另外,为了使我的研究成果更加精确些,我根据网络 女孩子取的名字,进行分门归类,加入到这个波函数里,再用佛洛依德的性心 理学对这个波函数做些适当的修正,可以归纳出网女“活猫态”和“死猫态” 两种量子态出来。属于“活猫态”的网女,风情万种,媚于语言,但她却暗藏 锋利,随时准备化软香为利齿咬你一口,让你受惊带伤落荒而逃;属于“死猫 态”的网女只是在佯睡,她一见到可以捕获的猎物,就完成了由“死猫态”向 “活猫态”转变过程。比如,带“梦”字的网女,象“梦云”、“梦点”、“ 梦如”、“梦情”、“梦梦”等等女孩,就属于“死猫态”一类网女。你千万 别以为她性情温柔,是如梦似渴的云鬓旗袍小袄绣鞋细步纤腰的佳人,你若是 情人眼里还没看出她这个西施来,再心底坦白迸出一句“娶妻娶德更娶色”这 类至理名言,她马上会让你做上七七四十九天的恶梦还不一定能让你大彻大悟 醒过来。而以各种花草命自己名字的网女,象“兰草”、“冬葵”、“花蕊”、 ‘白芍’等等女孩,则属于“活猫态”一类网女,你想象她长得玉容花貌娇小 玲珑体软语香实际上长得不象一棵法国梧桐树也不会比一棵洋槐树好到哪儿去。   既然网络里的女孩子都被我量子化了,所以我现在是在研究量子物理还是 在研究网络里的女孩子时常就分不清楚。比如上个星期,我交给导师的一篇论 文里,提到了量子物理的定域性问题。量子物理认为一个事件总是即时相关同 一地点的另一事件。可网络里的女孩子无论她在哪里,都可能即时地和我产生 相关联系。所以,我在我的论文里附带地对这个定域性做了否定。我被我的导 师叫过去,问我是打算退学还是停止嘲弄伟大的量子物理。                   (二)   在说田女之前,先介绍一下我的室友小咪。因为我进聊天室,开始纯粹是 为了她做些实战前的演习。我想在这里读书的,大多数人应该和我一样,并不 是为了谋求什么知识和发展自己的科学献身精神,而是看重了那份奖学金。我 刚来时和别人合租了一套房子,整整九个人,挤在一套四室一厅里。八个男的, 全是大陆来的学生,另一个是菲律宾女佣,睡在客厅里。她除了负责打扫这个 屋子收拾房间外,可能还顺带给有些人打扫身体上的垃圾。她在屋里很少穿内 衣,随便从哪个床上拿来一件T恤衫就往自己身上一套。有时在客厅里再放支 曲子,半截臀部露在外面就扭起了她们国度里有点象印度巴勒斯坦的那种舞蹈。 偶尔,我们当中有几个人也加入进去和她一起扭,然后就在客厅里疯成一团。 我对这样的气氛有点不习惯。最糟糕的是,我每天晚上回来洗澡换上干净的衣 服,总觉得衣服被那个女佣穿过似的。所以,我一直考虑搬出去,但在学校附 近租一套一个人住的房子,至少得花五千到七万的人民币,几乎是我奖学金的 三分之一甚至二分之下。在我摆脱不了这个钱的扼制时,我决定住到城边上去, 在那里租了一套单人住的房子,但也花去了将近五分之一的奖学金。我每天来 去靠剩地铁。   租来这套房子,对我一个人来说,确实有点嫌奢侈。但这套房子,推开西 边的窗户,可以眺望远处蓝色的大海,碧蓝的海水和蓝天染成了一色。海湾里, 停靠着许多货船和帆船,白色的海鸥在海面上盘旋。童年里许多遥远的远航的 梦想在倚窗的那一刻里就会轻轻地浮上来。从窗口向南边望去,是几座连亘在 一起的高山,终日山雾笼罩,苍翠滴绿。推开南面的窗户,可以看到赛马场, 在静寂里仿佛也能听到疾驰如风的马蹄声。这时候,总会梦想着下一个赛马日, 那几千万元的三T大奖会落在我的手里。    那天下午,我从图书馆出来,在学校大门口看见一个女孩子一身汗湿湿地 手里拖着一个大行李箱身后背着一个大包前面还挎个中包腰里还别个小包向学 校走来。一看这装饰,就知道是大陆来的。我几乎没什么犹豫,就走过去帮她 拉那只大行李箱,然后问她到哪里报道,叫什么名字。等她一切手续办好了, 我问她你今晚住在哪里,我帮你把东西送到你的住处等等问题。她却突然反过 来问我,说:“我正想问你呢,我今晚住在什么地方?”   我告诉她,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去住一夜的旅馆,明天赶紧去找一个房子。 她却开始盘问我住在什么地方,什么样的房子,几个人住。我就心无诚俯地向 她全部托出一切。完了,她突然说,你为什么不叫我先暂时住你那里,这好象 是最好的选择。     显然,这时候已由不得我来拒绝。好象从一开始见到她,她成了主动,我 倒成了被动,就象我是新来的,她是来帮我的人。所以,在这当儿,尽管她长 得面容姣好,水姿柳腰,我却没有飞来的艳福那种非分念头。我叫了一辆车, 把她连人带行李送到我的住处。最要命的是,她那只大行李箱,我从一楼一直 扛到五楼。她走在前面,嘴上轻飘飘地在喊:“慢点,别着急,要不,歇会儿, 加把油,快要到了。”我当时扛着气喘嘘嘘的,真恨不得把她的箱子从楼上砸 下去,恼她一下,可嘴上却还说:“没事,轻得很,马上就到了。”    她进到我的屋里,放下行李,扫视了一下,就对我的房间七批八评了一通。 然后,“哗啦啦”地把我的洗澡间占用个半天。出来后,又吹吹抹抹半天,才 对我说:“你大概还得请我吃饭吧。”   嗨,这是哪个年代了,全反了。没法,是我欠她的,请吧,咪小姐。   过了几天,我突然发现房间里多了一张床,两张床之间拉起了一道柏林墙。 我睡的那张沙发被她堆到外面去了,看样子,她是一颗红心一种打算长期扎根 我这里扎到底了。     我说:“你是哪里弄来的床?”她说:“外面拣的。”我故作冷静地在床 边上坐下来,看看她,然后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你应该明白一个事实,十天 八天我能够对付得了某些妄念,时间长了,保不准我会出路线问题的。”   小咪把长长的秀发一甩,用同样冷静的语气对我说:“没事,我已经想好 了。”   我刚要暗自庆幸,小咪却接着说:“我给你看样东西,你想行事的时候先 衡量一下。”说完,她掀开枕头,一把明晃晃的尖锐锐的五寸长的利刃搁在那 里。    我吓得差点从房间里逃出去。 (三)   接下来的日子,由于有那把刀横在我的心上,我在小咪面前也就主动弃权 不再图任何进展。尽管我们在一个学校里,但我们相距较远,白天很少见面。 晚上,我又喜欢开夜车,下围棋打桥牌在网上忙得不一乐乎,通常回去时小咪 都已经睡着了。她那个柏林墙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作用,半人高的一块布,把中 间拦了一半,我若是站起来,她睡觉的姿态憨容尽收眼底。所以,只要她睡觉 了,我从来不开灯。然而,我半夜里上冼手间,必须从她的床边经过,所以, 我总是尽量地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以免惊醒她以为我要做出什么不轨然后她 突然抓起那把刀就向我刺过来,我大概来不及反应可能就一命呜呼了。冤不与 冤,也会落得和克林顿一样的下场。也许是为了排解我心中的某些压抑,在这 一段日子里,我进网泡妞的次数增加了。那一天,田女出现在网里,一看就知 是个新来的妞。   确巧的是,我这次是用“小和尚”登记进去了,见她的名字叫田女,想着 她肯定是想回归一个村姑的朴素和大方。而我是个小和尚,和尚的庙通常都是 建在郊外山上的。所以,我就对着她一路喊下去,小和尚下山喽!小和尚下山喽!    田女一点也不回避,一声大胆小和尚,就截住我要禀告我的师傅云云。我 说:“我有风流三套拳,岂可让你得逞。”田女问:“什么三套拳,我可领教 一番?”我说:“看拳!一拳是烛影摇红拳,拳到心迷醉;二拳是窃玉偷香拳, 拳落相思害;三拳是云敛巫山拳,拳收鸳鸯欢。”     田女说:“我快要晕了。”   “没事,你在我的怀里。”   “你想干什么?”   “我右手指轻轻地一弹,你衣服的一只纽扣就掉下来了;再一弹,又一只 纽扣松下来了。”     “大胆小和尚,你找死!”   “突然,‘啪’地一声。”     “怎么了?”田女惊讶地问。   “一只鸟儿从头顶上飞过,一粒鸟屎刚好落在你的胸脯上。”    “你混蛋!”     ……      自己想想挺好笑。回过头去,刚好身后的那个英国小妞也回过头来。她大概看 见我笑了,也给我一个灿烂的笑。心里一思量,自己这会儿一身西装毕挺领带整齐 地坐在办公桌子前,谁会想到我这刻还是个风流小和尚刚下了一趟山。   晚上回去得早,正好小咪也没睡,她盘腿坐在床上慢慢地梳理她的头发。看着 她那个有点倦怠的神情,真想上去拥一拥她。我和她聊了几句,就说到了我今天在 网里遇到一个女孩子,我做了一次风流小和尚下山如何如何。她听了,睁大了眼睛 看着我,说:“你真无聊。”一会儿,她要上洗手间去,刚下床,说:“你真无聊。” 出了洗手间,把门重重地一关,说:“你真无聊。”最后,都熄灯睡觉了,还冲着 屋顶喊了一声:“你--真--无--聊!”                   (四)   第二天晚上,我跟往常一样,回来得较迟,宿舍里没有任何动静,看样子小咪 早睡着了。我到洗澡间里先冲一下澡,冲澡时尽量让水笼头开得小一点,不让水发 出太大的响声,以免吵醒小咪。我冲好澡后,就准备上床睡觉。我走到床边刚把被 子一拉,突然“咣”地一声,一只脸盆子从床上弹下来掉到了地上,接着,就听到 “哗哗”的漏水声响。我走过去拧开灯,床上竟有一盆水泼在了上面,被子床单全 湿了,水还在“哗哗”地往床下漏。   我越过柏林墙,看看小咪。她脸朝着墙,似乎睡得正香。   显然,这是小咪捣的鬼。我故意咳一声,小咪不动。再咳,小咪还是不动。再 大声咳,小咪突然一滑碌坐起来,痒怒着说:“你咳咳咳,咳什么鬼,吵醒人了知 道不知道?”     我说小咪,我床上怎么会有一脸盆子水的?小咪说,你说什么,不明白。我说 你过来看看。小咪真的下床过来,经过我身边时,体香沁人。她看了看我的床,脸 上故意拧成一团惊讶,似乎还吃惊不小,但仍然掩饰不住藏在惊讶表情后面的窃窃 私笑。然后,一付悲天怜人的样子,说:“呀,这下你怎么睡呀。”我说:“问你 了,坑害革命同志,你真是毫不手软。”“喂,你这话什么意思,别冤枉好人!” “得了,还是说说我今晚怎么办吧。”小咪把秀发一甩,“噔噔噔”地立即跳到自 己床上,然后把被子一拉,盖住身子,说:“你有办法,下山去。”     我只好把床上的垫子拉掉, 拿条毯子垫上,凑合着睡一夜。   第二天一早上办公室,我有点没睡好的感觉,坐在办公桌子前什么也不想干。 悠荡了一会儿,和那个英国小妞嗅了几句,就署个“流浪者”杀到聊天室去,想寻 点开心。没想到田女也在那里,看看屏幕,竟有一帮男孩子围着田女,在争风吃醋 斗强来了。我一个激灵,退出去,重新注了个“克隆公司”进来。   一进来,就立即宣布:   本公司最近克隆风情美女田女若干,欲购得美女求得今生一爱的,敬请火速订 购。数量有限,购完为止。   很快,聊天室里一下子沸腾起来了,全冲着我下订单订购田女。田女气急败坏 上来大骂我流氓。我笑嘻嘻地陪个笑脸,说:“嘿,是骂我流氓还不成气候吧,成 了气候早把你给抢走了,是不是?”     田女真恼了,没有再出声。而那帮男孩子还在一个劲地把单子向我掷过来。   想想这个玩笑,我开得有点嫌过份了,立即打上一个笑脸,给田女送过去一句 话,说:“对不起,小和尚今天做错了,这会儿上山受罚。”   没想到隔了一会儿,伊妹儿里竟有她来的一封信。   小和尚:     你呀你,原来是你这个大坏蛋。我很想看看你的样子,真是个风流鬼,噢!你 肯定还是一个大情种吧,别是太花心了,当心猫吃了。国庆节快到了,总是觉得那 么无聊,没有地方可去,可又能去哪儿呢。下次不许戏弄我,知道吗?我在网上会 被人家笑话的。别问我是怎么得到你的伊妹儿地址的。你上次说你在读书,你说你 比我大,不见得吧。你还没告诉我你在哪儿呢!田女姐姐要生气了。                            田女   我还是个大情种?我也配?猪八戒都娶过一次亲了。得,就装个情种的样子, 找两本书来翻翻,学着写信。我给她回了一封信,又给了她一个新的伊妹儿地址, 没想到她的回信也真快。  小和尚:     你给我什么地址啊,信都发不出去。问你现在在哪里,你也不告诉我,为什么 不让我知道你呢?哼!我知道你一定在哪个大学读书,还叫我做你的妹妹呢,你看 这个当哥哥的配吗?再不告诉我,我有点小小的生气了。你说你要出去旅游,是不 是要半个月才回来?那我给你的邮件你是不能按时看到了呀。算了,我不给你写信 了,你这个花心小和尚,回来以后给我邮件,让我知道你已平安回来,没给猫吃了。                              田女 嗨,你呀!    俺怎么要给你写信?这几天忙的,你也不问问我是做什么的,在哪儿?有时间 给我好好写一封信,可以吗?你这次远行应该会玩得很开心吧。有美媚同行吗?我 不会祝你的。还说喜欢我,俺知道你这个花肠子小和尚没修好正果,尽骗人,你连 你在做什么,在什么地方读书都不告诉我,是不是怕我去找你呀。你大可放心,到 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让本小姐这样去做的。     我这几天都快要晕了。别那么想,不会是想你的原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有 多高,另外让我猜猜,你是不是留着长头发?                               田女                              (五)   星期六晚上,我有点成心想气小咪,就拿来一本旅游指南,抓在手上装模 作样地研究,一边自言自语地说,我明天一个人出去,要在外面拾个浪漫传奇 的故事带回来。小咪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盘葡萄,一边吃一边在看电视。她 听了我的话,马上接过去,说:“哇,你原来还这么心善,这城市无家可归的 人我看挺多的,有不少是老太太嗳,你每天想拾故事永远都会有。”我眼睛盯 着小咪看了老半天,对她说:“你也太恶心我了,没准将来你也会如此。”   小咪气得从床上立即拿起一本书向我砸过来,说:“你说话怎么这么损, 一点都不好听。我若是流浪街头,十有八九是因为你……”小咪说到这儿,自 知说漏了嘴,立即把话收住。   我与小咪斗嘴向来占不了上风。还在上个星期天,我曾对小咪说:“我再 也不陪你出去玩了,陪了时间花了钱事小,但却让我时不时地吃点小气,这世 上怕是没有第二个象我这样犯傻的人了。”小咪毫不让步,嘻笑着说:“世上 哪有比我还更傻的人?和傻子在一起,你明白了?”气得我当时都找不到话回 她。    “嗨,我明天准备去冲浪,玩点剌激。”我一边翻翻导游图,一边找话激 小咪。小咪听了,故意慌恐着说:“我听说这里海域有不少鲨鱼嗳,你给我一 个你家里的地址吧,你回不来我好通知你家人。”看着小咪嘻笑的样子,我又 只好认输。我说:“也许鲨鱼吃了你,还是你先给我一个地址吧。”小咪立即 把盘子一丢,笑着走过来,先打我一掌,说:“你刚才说了,我们一起去,不 许再在路上反悔。”     望着小咪笑嘻嘻的神态,我趁机说:“我最近夜里总是做恶梦。”小咪问: “什么事?这么惹你,准是又调戏哪个网妹了,人家要来追杀你了吧。”我说: “没有的事,只是睡觉前总要想到你那把刀子,时时有掉脑袋的感觉。”小咪 伸手撕了一下我的嘴,随手又把一颗青葡萄往我嘴里一塞,说:“想好事,没 这么简单。”说完就跳到她自己的床上,依然盘起双腿,捧起果盘,看她的电 视,一丝神秘秘的笑却漾在她的脸上。   心里定了一下,竟又想到了田女。“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 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象是哪个词人写的。自己不觉站起来, 走到窗前。窗外,天空是深蓝色的,海面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火,海湾码 头上是一片灿亮。这一刻,心里突然一下子象是涨满了。    回过头去,却突然发现小咪惊讶得睁着眼在看我。那一刻,我的眼里象是 有点潮湿。   第二天,我们一起出远海,在一个冲浪区租了一条水上飞艇。海面上微波 荡漾,蓝色翻动,白色的海鸥贴在海面上拍浪飞行。远处的岛屿礁石,在阳光 下一派雾笼云绕。     我们一起坐在飞艇后面的一只气垫上,气垫由一根绳子带在飞艇上。小咪 水性不太好,她身上穿着救生衣,坐在我身后,两只手紧紧地搂我的腰,脸贴 在我背上。我告诉小咪,在转弯时,身体跟着我向外侧倾斜,保持重心平衡。 一切准备就绪时,我突然感觉到小咪用嘴唇在我的脖子上点了一下,热乎乎的 一下子传遍了我的全身。我回过脸去,反过手轻轻地拥了一下小咪,小咪搂着 我的双手似乎又用了一下力。    飞艇开动了,速度越来越加快,气垫慢慢地拍水腾空而起,贴在海面上飞。 耳边风生呼啸,脚下杀浪搏水,有直上九天云宵之势,令人振奋。但到了飞艇 转向时,由于小咪和我用力不一致,压不住气垫,气垫就会翻转起来,将我们 抛出几丈远,重重地被甩到海里面,小咪免不了还要呛上几口水。但抛出去十 几次后,小咪似乎也掌握了平衡的要点。     整整一天,小咪都玩得很兴奋。     晚上回到宿舍,小咪把自己往床上一扔,一个劲地喊身上筋骨疼。我说, 你最惨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小咪问是什么。我说过两天你身上要脱掉一层皮。 小咪“啊”地一声怪叫,露出一付惨兮兮的表情,问我有多么难看。我说,你 看见过老太太皮肤皱褶的样子吗?就那个样。小咪气得坐起来,对着我直叫唤, 说你怎么这么坏心的。我嘻笑着不回答她,她却更加认真起来,问我是不是很 难看。我用手羞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她还这么要美。小咪说,你都没有夸过我, 这下又要难看了。     我说:“漂亮的女孩子别人都不夸的,放在心里,不漂亮的女孩子别人才 会夸。”小咪一下子笑得很开心,说这是我第一次对她说的一句好听的话。我 剩机又半真半假地对她说:“把你的刀子给我拭拭,看能不能杀死我。”小咪 突然捧住自己的脸在大笑,笑够了,才对我说:“你真是色心不死。”   我被小咪这句话也逗得笑起来了。但这会儿,小咪的眼皮似乎都抬不动了, 往枕头上一倒,就想睡觉。我刚要起身走开时,小咪却抓住我的一只手,垫在 她的脸下面。我有点不知所措,但很快心就静下来了,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 抚摩着她的脸庞。不一会儿,小咪就呼呼睡着了。我见她睡着了,抽出我的手, 轻轻地走是窗前,默默地望着窗外湛蓝色的夜空。这一刻,我的胸膛里象是胀 满的东西想要对一个人说话。    我轻轻地打开门,出去,关上门,然后直奔地铁站,一路赶到学校。到了 办公室,开机,注了一个“CAP”进到聊天室,正好田女也在里面。我看了 一会儿,田女没有讲话。   我略静了一下心,就向田女发出第一句话: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今生嫁给谁?”   田女没有回话,再来:     “一张小嘴分四口,东西南北都是爱。”     还不答话,该打:   “日日是好日,处处有浪女。”     田女突然跑了,气得我直想呼过去,告诉她,那是我,是小和尚。看着一 网的酷男酷女,在装纯情卖皮混,真想找个网妹捧几下子。可我这会儿却提不 上劲来,愣着神瞧着电脑,等田女再进来。可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见到她 的影子,临走时,给田女发了一封信。     第二天,进到办公室,打开机,就收到田女的来信。 小和尚:     我昨天在网里遇到一个叫CAP的人,他是你吗?我希望不是。他很让我 失望。你是一个聪明的男孩,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我想你只是爱闹爱玩而已, 这一点你还是蛮具备的。你一定比我还小吧。不瞒你说,我是七六年生的,那 你呢?   我也在读书,读大四了。我从前也是一个特别爱闹爱玩爱笑的女孩,现在 不了,常常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窗口,看窗外的小鸟在枝丫上跳,心里想着我能 够象小鸟一样飞走多好,你喜欢小鸟吗?   你以后不要再说气我的话了,就算是田女求你了,好吗?嗯,田女有点喜 欢上你了。你别太得意,只是想和你做个朋友,告诉我,你在哪里,好吗?                           田女 小和尚:   刚刚发出信,就收到你了来信,你这封信写得有点进步了,田女很喜欢。 你知道吗?我昨晚等了你一个晚上,想和你聊聊,你在网里太爱闹腾了,真是 个花心小和尚。      田女早已把你当成她的好朋友了,可是作为好朋友的话,你为什么就不能 告诉我一点你的情况呢?不让我知道呀!是不是喜欢让我来猜,我不猜了呢, 我猜也猜不上。   你说你会来看我?那会在一个什么样的季节。现在这个季节是秋天,枫叶 越来越红了。你来过南京吗?南京东边有一座栖霞山,漫山都是枫树,每年这 个季节我都去,站在枫树下,看枫叶是怎样一片一片地飘落的,然后在地上落 下厚厚的一层。你来吧,最好在这个季节来,你往枫树下一站,枫叶会落满你 一身。哦,那是红叶呀!     唉,你也真烦人。就算我再次求你了,告诉我你的城市,你的学校,好吗? 你再不告诉我,我就不想理你了。这是别人的权力,是不是?我何必想侵占别 人的私有权呢,那简直太不象话了。                              田女                 (六)   星期四晚上,不知是谁拿来一张三级片,办公室门也没关,几个人默不做 声围在一台电脑前就看起来。女演员是当今正走红台港的著名演员,前不久还 和成龙合拍过一部电影,她扮演的是个天真纯情追求浪漫爱情的女孩。因为是 一个走红的名演员,大家都有点想看个究竟她是怎么个纯情法。我们这层楼上, 有几个香港学生,他们每个人都存有数量不等的三级片,最多的人大概有三四 百张。前不久,有个香港学生毕业要到加拿大去,临走时,他送给我一张光盘, 说这张盘上是他整个读书期间从网上收集来的美女图片,有几千幅。我说,下 次若是我做这样的毕业设计,可以提前毕业了。片子放了一会儿,谁也没有注 意到,小咪走进去了。她进来后一直走过来,看到我们在看这个片子,在我肩 上狠拍了一下,然后就立马走了出去。我追出去时,她人已进了电梯。我从另 一个电梯下去,也没有找到她人影。看看时间,也已经十一点多钟了,过一会 儿我也该回去了,就没有再去找她。回到办公室,大家立即嘘起来,还拿我和 小咪开了几句黄色笑话。   这时候,我电脑里那个小信使又在一闪一闪的。打开信箱,是田女的来信。 小和尚:     难怪你那么神秘,原来你在香港,快说点你那里的事情来听听。看你在网 里疯疯癫癫的,象个花花公子,你有女朋友吗?不会是因为受女朋友的欺压, 才到网上撒点野解解气的吧。呵,小和尚,现在我明白了,十有八九是被女朋 友气够了,才想着出家来的。不过,我听别人说,大凡在网里疯的人,有可能 在生活里太紧张了,才会在网里叛逆一下自己。但我更希望你是前一种,你疯 起来……蛮招人恨的。    问我想不想你?你怎么这么贪心,想你又怎么了,不想你又怎么了。哼, 要我想你,你长得帅吗(打击打击你)?你带不带眼镜,最好不要带,我不喜欢 戴眼镜的男孩(我想你肯定戴)。还有……不说了,再说下去,你砸坏了电脑怎 么办?   这会儿,窗外刮起了风,落叶从窗前飘过,落到地上,让人觉得秋天越来 越近了。前些日子下了几天雨,尽管南方气温还较高,但还是掩饰不住秋雨里 的那份阴绵。走在雨中,踩着铺满落叶的小径上,脸上已感觉到秋雨有点冷肤 了。这时候,才觉到有阳光的日子有点漫不经心了。   上网的这段日子里,我交了一些朋友,和生活中一样,有些朋友给我带来 愉快,有些朋友给我带来烦恼。而我写了很多封信以后,有一种放在嘴角上的 笑和戴上一副面具的感觉。这会儿静静的坐在这里,不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对着你说,哎,小和尚,你让我如此放松,我可以不祝你快乐,可以说让烦恼 缠住你。可以不管你晚上归去是否有个好心情,可以尽情地向你倾诉我的疲惫 和寂寥。但我们却在两个世界里,你可有一份心情,偶尔来读读我的飘泊。                              田女   我赶紧给田女回一封信,搜肠括肚想找些好词儿,就是抓不到一句。此外, 由于我心里面也在想着小咪,她今天晚上肯定觉得受了羞辱,我回去肯定要得 到她额外教育一番。所以这封信写来写去就总是写不通,最后,我干脆从信箱 里找来一个网妹写来的信,改几下子,就给田女发过去。 田女:   读完你的信,我高兴得差点儿气都接不上来。你说喜欢我,可别是骗我, 更何况我的心思重着呢。不过,趁着这档儿高兴劲儿,还是赶紧写一封甜言蜜 语的信骗骗你,让你一激动,把什么心事儿都给我兜到底,免得我睡觉时还时 不时的惦量着。   你知不知道?我双手敲打着键盘,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仿佛是在敲一扇 春天的大门。我的身后,是一条长长的绿堤,堤上长满了望不到头的相思树, 叶叶相盖,枝枝相交--我正是从这条长堤上走过来的,人还在这条路上徘徊 呢。                             小和尚   乘地铁回去,已经是十二点了。在楼下,我看到宿舍里还灯亮着,知道小 咪还没有睡。但到了宿舍门口,里面灯熄了。我假装不知,打开门,透过窗户 的亮光,可以看到小咪睡在床上的姿态。我进去后就把自己的床仔细搜搜,没 发现什么布设,心里一阵高兴。就脱了衣服,准备冲个澡睡觉。   可到了洗澡间,才发现门打不开来--给小咪锁上了。心里一掂量,铁是 打出来的,男人是忍出来的,不和她犯急。   和衣倒在床上睡觉。过了一会儿,小咪终于沉不住气了,她先咳了一声, 见我没有开口说话,就说:“你今天有进步了嘛。”   我在心里说,沉默是金。   然而,小咪见我还是不答,立即跳下床,看那势头就象是拿着刀子向我捅 过来一般。我“嚯”地坐起来,问她干什么。她走过来就把我床四周的鞋子衣 服全扔到我身上来。我坐在床上笑得喘过气来,她就上来,冲着我喊道:“你 是个无聊透顶的家伙!你是个无耻不要脸的家伙!”   等她闹够了,我说:“你走了以后,我写了一封遗书放在办公桌上。我已 作好了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了。”    小咪一下子笑起来了,说:“你怎么这么无聊的,越来越无聊。”过了一 会儿,她又说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正经起来,真是。”我说:“我还不够正 经?你没瞧见了,我们那里就我一个人每天西装领带皮鞋晶亮地上办公室,什 么时候你白天到我们办公室去,那个北大的博士后,一双臭脚准会从皮鞋里拎 出来,跷得高高地搁在他的办公桌子上。”     小咪听了立即打断我的话,说:“你少来恶心我。”好象气还没消尽,她 “噔噔噔”地又跳回到自己的床上。我立即下地,走过去。她这会儿人躺在了 被子里,脸向着墙里面,故意别着劲不理我。我推了她一把,故意说:“我先 申个明,你别以为我坐在这里另有什么图谋,千万别拿刀子向我捅过来。”小 咪立即笑了,她坐起来,对我说:“捅你又怎么了?捅死你才好。”   我接着假装幽幽地说:“你对我还不够残酷,还要捅死我?”小咪突然不 言语了,沉默了一会儿,她说:“反正你又不明白,不和你说。”    我伸出手,拉了拉小咪的手。迟疑了一下,欠过身子,轻轻地吻了一下小 咪的脸额。小咪抬起一只手,落在我脸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动,心跳得比我还厉 害。过了一会儿,她把洗澡间的钥匙放在我的手上。    第二天一早,我到办公室,就收到田女的来信。 小和尚:     谁骗你啦!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你这个花心小和尚,是不是有过太多的女 孩子说过这样的话,所以你真话也当假话听了。劳你大驾,千万别让耳朵里长 出老茧,否则岂不是适得其反,害了你不成。你想做我什么人?你愿意做什么 就做什么吧,反正远着呢,朋友?喝不成酒;情人?坐不到一快儿。呵,你自 己画饼吧,难道本姑娘还怕你不成。   还是饶了我吧,我可不敢作你的情人,栽进去就惨了。瞧你那神气劲,尽 在网上招惹是非,肯定害过不少女孩子吧。如果你有点想我,那就让我在你做 梦的时候飘进你的梦乡里吧,只是你别吓唬我。   昨晚刮了一夜的风,早晨去教室上课,满地都是金黄的叶子。落叶在地上, 在晨风里和着朝霞如蝶般悠悠飞舞,美极了!花木枯荣,自然轮回,记得有位 诗人说过,愿生如夏花之绚烂,愿死如秋叶之静美!   时常一个人走在路上,抬头望着天,寻找一些飘散的云朵。在淡空里云消 云去时,就象是自己心里的一片阴云飘去了一样,心会变得明净起来。                             田女 (七)     连续下了几天雨,天气一下子凉了许多,树色草木更是凸现出一派秋天的 杀气。这天下午,小咪约我陪她去买衣服,可在下午导师却叫住了我。我只好 打电话告诉小咪,要么改天要么她自己去。小咪听了很不高兴,说我是怕掏腰 包,所以故意找了个借口。因为是在电话里,所以我就敢于理直气壮一下,反 问她,凭什么要我给你掏腰包?小咪“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去见导师时,导师很恭敬地用双手把我的论文放到我的面前,一付同情的 样子,问我这半年来英文怎么还没长进,说我这篇论文里句法用词错误一大堆。 导师的这句话我已经听了有点习惯了,属于那种不必听但要装着很要听的话。 世界公理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做学生的肯定有错,做导师的肯定有对。就说我 这篇论文吧,我真正写的字,不会超过五分之一,另有五分之四强是东一本书 西一本书抄来的。谈到写论文,我一般先找几本参考书来,从头到尾粗粗地看 一遍,然后每本书上摘抄一两段,再把句子全部拆开来,重新组成段落。这样 写成的论文,就象生物杂交会产生新的物种一样,能够产生新的概念和发现新 的定律。在我的这篇论文里,霍金和狄德罗的原文是:              “广义相对论认为,当大质量恒星耗尽其核燃料时将会向自身坍缩,它们 会一直坍缩下去直至具有无限密度的奇点,至少对于该恒星以及在它上面的一 切,这个奇点即是时间的终点。”(霍金演讲录)                “一个物体之所以美是由于人们觉察到它身上的各种关系,这不是由于我 们的想象力移植到物体上的智力的或虚构的关系,而在于物体的本身的真实关 系,这些关系是我们的悟性借助我们的感官而觉察到的。”(狄德罗:关于美 的根源及其哲学的探讨)                          我通过对副词连词的一些改动,把它们合在一起,形成了我的论文的一部 分:     “根据相对论同样可以发现,一个物体之所以美是由于人们觉察到它身上 的各种关系,关系在这里不只是实体的本身的关系,也不是我们的想象力移植 到物体上的智力的或虚构的关系。比如,当大质量恒星耗尽其核燃料时将会向 自身坍缩,这时候就是靠我们的悟性借助我们的感官可以觉察到的宇宙里的关 系。它们会一直坍缩下去直至具有无限密度的奇点,这个奇点也是美的终点。”   最后,导师说我这篇论文写得还很有水平。我沾沾自喜,回到办公室,看 看时间,也才四点钟,就给小咪挂去电话,看看她有没有去。小咪没有去,听 口气好象还在生我的气。我问她现在去不去,她竟说:“喂,是你叫我去的啊!”    小咪的这句话里有真有假。我放下电话,到办公室抽屉里取出信用卡,刚 想走,发现电脑里那个绿色的小天使又闪了起来。打开信箱,是田女写来的信。 小和尚:                                 你怎么这么懒,还是由于美媚太多,回封信都是三言两语,就这么简单地 把我打发掉了。是不是激情过去了,剩下的只是怜悯和失望。我可从来没有希 望过你什么,我上网总共才两个多月,几乎是和你在一起,听你讲话,不知不 觉的,你已经在我心里的某个角落着落了,一不小心就上了心头。在这两个月 不到的时间里,你可知道,上网是我逃避现实最好的办法。我是多么想告诉你 我心中的苦闷,可我怕你承担不起。在现实生活中,我把自己最开心的一面给 了我身边的人,可谁知道一份积在我心中的苦痛呢。               小和尚,你过得好吗?田女常常在心中祝你,希望你能在某一种境界里拥 有一个透明而单纯的世界。真的,你好讨人喜欢,你谈过恋爱吗?你与以前不 一样了,你的言语有了细腻的感悟,还有一点让人心痛的感觉。你也许不相信, 我很喜欢你的信,有时读来太多的感触会一下子涌出来,心灵竟然禁不起这些 文字的冲击。小和尚,在这物欲日益钝化感情的今天,谢谢你给我这样的感动。   我这里的天气已经很冷了,这几天更是阴雨不断。深秋里本来就毫无生机, 还要加上这么阴重的雨,日子显得更加灰色了。好在课程很忙,没有闲心思去 理会自己心里的那份阴郁。你总是说什么时候来看我,给我的日子加了一些盼 头。真的,好想你,可想想却是那样的遥遥的不可及。                                      田女         看完田女的信,我心里突然沉了起来。想着坐在计算机前的那个女孩,那 个曾经装扮笑脸的女孩,感觉上象是经历过或者还在经历着某种痛苦。也许是 不识愁滋味,在强说愁吧。我已经约了小咪了,得赶紧走。           到了学校大门口,小咪已经在那里等我。我问她到什么地方去,她说到时 装大厦去,我听了心里一惊。我来这么长时间了,时装大厦光听人说过还从来 没有去过,据说那里的一个纽扣也要卖上几百块钱。但看小咪那个劲头,心想 她可能也只是去看看的,就随她乘车去了。进了时装大厦,发现顾客少得可怜, 毕竟这世界上,有钱人少数,没钱人多数。小咪走进第一家法国时装店时,对 一件米色套裙刚多看了一眼,售货小姐马上走过来,向她推荐,说这套衣服怎 样的好看,怎样地适合她,叫小咪试试。小咪竟也就拿起来往试衣间里走。我 暗暗翻看了一下价钱标签,四千多块,舌头没敢当着售货小姐面前伸悄悄地咽 了一下口水。心想才走了一家时装店,这幢高楼几十家时装店走下来,我今天 不破产才见鬼了。不一会儿,小咪从试衣间里走出来,那件米色套裙象是特地 为她定做的,穿在她身上平添了许多靓丽。她走到我身边,抬着手,身子很轻 灵地在我面前转了一下,学着时装模特儿的样子,摆了个姿势,雅劲十足。然 后,她很大方地走到镜子前,自己左顾右盼一番。待她瞧够了自己,走过来问 我怎么样。我心疼这个价钱,故意别扭着说不怎么样。她毫不可惜地走回试衣 间,换了衣服出来。我们走出这家时装店后,小咪用手指头在我的额头上狠狠 地点了一下,说:“你说一声好,我也不见得就买下来。”没等我回答,她接 着又说。“你不会忘了带信用卡吧!”我咂咂嘴,刚想说,你买衣服与我带信 用卡有什么关系。但还是说:“看来,信用卡比我还受宠。”小咪这时倒说了 一句实实在在的话,说:“这马路上有几个人没有信用卡的?”          但走了十几家店,小咪除了试衣服外,并没有买一件衣服,这让我心里反 而有点不实在了,好象有欠于她。想到女性若是忆苦思甜起来,男人的尊容和 体面会一扫而空,我便极力对她看中的衣服恭维一番。其实我的恭维也就是一 个“好”字,一连恭维了几次,小咪突然拿了一只胸罩在手里,我还没反应过 来,“好”字却已经说出口了。小咪立即笑着把胸罩放下,说:“你怎么不再 大声点。”售货小姐在一旁阴着脸色看着我,好象觉出我有点不正常。我讪讪 地对小咪笑了一下,心里却恨恨地真想扑她一巴掌。             出了这幢大楼,小咪没有买任何一件衣服,她似乎很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说:“我本来想买两件衣服的,可我穿上这样的衣服和你走在一起,你不觉得 太屈本小姐了。”   我接过她的话,反击她一句:“是呀,小姐穿这样的衣服是太屈衣服了。”    小咪气得扑了我一巴掌,骂了一声:“狗嘴!”                我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七点。我心里竟不由自已地想着了网,想到了田女。 我习惯了每天晚上八点钟去和田女见个面,如果田女不来,她就给我留个言。 如里我不去,我也会给她留个言。在我和田女交谈的这些日子里,渐渐地有一 份渴望漫漫地渗透到我的内心里去了。在网的那一头,有一个看不见摸不着但 却感觉得到如此深切的美丽改变了我,我不再象最初进网那样与人嘻嘻哈哈打 打闹闹的了。我进聊天室只想见田女,田女不在,我就一言不发,就象在公园 里一样,静静地坐在一张长凳上等人。等人的时候,心底尽管有些焦灼但同时 还有一份甜蜜,而且,正是由于甜蜜才有了那份焦灼。我应该回去了,只是小 咪还在我的身边,玩兴还很足。我开始谎称自己走得太累了,小咪说在外面吃 顿饭回学校,我只好再次说谎说导师今天给了我新的任务,我有任务在身,明 天上午得去面呈导师等等。小咪信以为真,我就这样把小咪连哄带骗拉回了学 校。                               回到办公室,已经过了八点钟。想到田女一定在那里等我,什么也来不及 做,立即上网。却突然发现网路不通,链不上去,问问其它人,说今晚网路一 直不通,学校网路出了毛病。我心思沉沉的坐在电脑前,想着田女焦急等我的 心情,我就不停地点IE,渴望一下子能冲出去。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网路还 是不通。我坐在桌子前,浑身象散了架,没有一点自在。最后,干脆关掉计算 机,回宿舍,把这种折磨降到最低限度。                   回到宿舍,小咪还没有回来,我就先冲个澡。等我冲好了澡出来,却发现 小咪坐在我的床边上,手上抓着我的手机,在和谁通话。她看见我,并没有示 意我去接听电话。我突然想起我今天回来时忘了关手机,不知道这个电话是谁 打来的还是她在用我的手机,心里不免有点吃紧,甚怕是某个美媚打来的,让 她对我犯狠。再看看小咪的脸色似乎也不太好,有大火放到了阿房宫之嫌。我 们住在一起快半年了,一种似有似无的东西彼此从来没有真正揭开来过,更何 况在我的内心里,已经被田女深深地纠缠住了,渴望埋在心中胜过我眼前这个 美丽活泼的女孩。我想不会是田女打来的,我给她这个手机号,她从来没有打 来过,其它认识的几个女孩子,都是同学,照理不会犯到哪儿去。但我还是凝 住神,想仔细听听是男还是女的声音。这会儿,小咪对着手机“嗯嗯”的,有 点阴阳怪气的味道,让我听来极不舒服,更加重了我心理上的不安。过了一会 儿,小咪突然对着手机用一种近于玩世的口吻说:“你想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嗯,这你不知道?不过,他前段时间对我说过想找个二奶,不会就是你吧。我 要恭喜你了,好开心。”                  我愣住了,意识到可能是田女。我刚想走上去,小咪却把手机放下来了, 眼睛怔怔地看着我,不知道是在对我审判还是怀疑我什么?我犹豫了一下,还 是走上去,想绕过这个话题说点其它什么。小咪突然把手一扬,将我的手机砸 向她身后的墙上。随着“啪”的一声响,手机的后盖和电池全部脱落下来。接 着,她气冲冲地扑向她自己的床,伏在床上。但很快,她又翻过身来,对着我 大叫道:“你给我把灯关了,我不要看见你。”          我完全愣在了那里,不知道做什么好。小咪从来没有象这样过。她是一个 漂亮优雅心高的女孩,而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我不敢对她存有任何妄想。 我们很少谈心,讲话都象是在开玩笑。她那把刀我也从来没有去看过,不管她 是不是还放在那里,我们之间的亲密纯粹是一种友谊,没有更多的越出。但这 会儿,小咪伏在床上哭了,没有了平时的那份轻言和耍赖的风头。我突然象是 悟到了什么,站在那里,在等候小咪发落我。但小咪一个晚上都没有对我再说 一句话。                             (八)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心里急着想去办公室,去查查伊妹儿看是否是田女打 来的电话。但由于小咪还生着气不愿和我讲话,我只好耐着性子,等她慢慢梳 洗好然后两人一块出发,一路上,我都陪着小心说好话。到了学校分手的时候, 小咪突然窜到我前面,一只脚使劲地踩在我的脚面上,疼得我牙直抖索。因为 身边有来来往往的人,我不便叫唤,只好咬咬牙,忍住。过了一会儿,她象是 总算出了一口气,才放开她的脚,然后头也不回心满意足地走了。我到了办公 室,赶紧开机,查信件。信箱里有田女的两封信,一看标题是“到哪儿云游去 了?”和“你还活着吗?”心里立即有了一点踏实。也不管别人这会儿象是在 对我说什么,看完了信再说。           小和尚:                                 真的很想你,这是心里话,给你发去信你也没回信。没有一件事情能让我 开心,常常无由地心里冷不丁地打个颤。晚上一回到家,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见 到你,见你不在,只好给你写信,写的当儿,还时不时地到聊天室去看看。你 是否躲起来了?不理我了?                         这些日子里,天一直都是阴沉沉的,深秋的风更是吹得很急。树干立在秋 风里呼号,声音尖锐而悲怆,天空里更是搜寻不到一只鸟儿。我心里一直很难 受,我感到生命如风中翻滚的落叶,正在一点点远去、一点点消失。                               田女       小和尚:                                 看到我的信,你不会沉默吧?你认识的田女怎么会是这样的,她心中是不 是有很多痛苦?我没有权利要求你更多,等了你一个晚上,你都不在。你就象 是一个捉不到的影子,立在我的心里,却捞不起来。              外面的风很大,落叶扑向窗口的声音很响。这一刻,我心里突然有一种渴 望,渴望化成一棵树,挺立在秋风里,任秋风肆虐着我而我在明年的春天又会 发芽,在一年又一年重复的岁月中可以明媚地微笑。有无限的天空,自由而简 单。    你说你圣诞节会回来,你会来看我吗?我现在天天都在等,我所有生命的 意义都象是在等这一天。                                                 田女        第二封信,注的日期是二十号,肯定不会是田女打来的电话。我的心情一 下子宽了下来。站起来,准备出去把手机送到电讯部门修理一下。那个北大博 士后却拦住我,说要问我一件事情。其它几个大陆来的学生也围上来,你一句 他一句地在审问我和小咪两个人的确切关系。待我弄明白了以后,才明白那个 北大博士后想追小咪,摸不清小咪和我确切关系,就叫化学系的一个女生给小 咪打电话,谎称是我的情人,来探小咪的底。                 我愣住神瞧着那个北大博士后半天都没缓过气来。心里想着自己拿了一个 破博士后帽,就不知道鸭子走路再摆死了也还是两寸长的腿子,当即告诉他, 你十顶博士后帽也配不上她。                        心里稍静了一些,想想,还是给小咪打个电话,叫她上来。小咪心里还气 着,不愿意来,但经不住我的再三恳求。她上来后,我让其它人向她解释了昨 晚的电话来源,小咪立即红了脸生起了气,说我无聊不无聊。我说怕你今天上 不好课,骨子里肯定还要想着用什么法子再惩罚我一下。小咪听了一下子笑了 起来。临走时,她却对那个北大博士后说,什么时候你请我吃饭。乐得那个北 大博士后一天都不知道一双臭脚往哪里搁。                     自这以后,我和小咪反而生疏起来,不再象以往那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 了。她通常回去比我早,但我回去时,她多数也没有睡,坐在床上看电视或者 看书。有一天,那个博士后对我说他请小咪吃了一顿饭,我有点不相信。晚上 回来我就问小咪,小咪说是在食堂里吃饭时遇见他,她走过去,对他说了两句 热呼的话,他就把我在网上泡妞的事全告诉了小咪。我这才想起,前几天小咪 追问我网上的事,我还一口否认。她今天这么一说,我只好如实地向她坦白。 她听完了,对我说:“我现在天天失眠,你回来迟了影响我睡觉,你以后如果 在十一点钟之前还不回来,我打算搬走。”    我不是不知道小咪,正如同她也知道我一样。但我在上网的这些日子里, 我已经不知不觉地爱上了田女,可她只是我精神世界的一面,是近乎童话般柏 拉图式的情爱,是属于古典式的浪漫。我们悠闲地在网上约会和交谈,通过伊 妹儿传达心情。它看不见,摸不着,没有一举手一抬足那份实实在在的亲切感。 而在我的现实生活中,我喜欢小咪。我每天回来,习惯了房间里那股女人身上 特有的香味。看到桌上放着她的香水、护肤露,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尤其 在夜里,听着小咪轻微均匀熟睡的鼾声,我心里会涌出一股温暖和甜蜜,这是 田女不能给我的。我的世界分离在两个地方,在虚和实的两个地方。     (九)              日子慢慢地象流水一样的过去了,转眼间,已临近岁末。我每天上网除了 和田女聊天之外,便是读她的伊妹儿。她的伊妹儿来得很勤,象是有某种呼唤 在里面。我不擅长语言表达,不会写信,常常是绞尽脑汁也写不出一句话,更 写不出象她那种心灵攀附在某种事物上的话。也许是经历上的差异,也许是个 人修养上的差异,我显然没有她那样的敏感和细致,这也许是我迷恋她的原因。 我和小咪之间,始终没有跨出一步。有天夜里刮大风,风声尖利怪异,听了让 人感到有点可怕。我躺在床上,故意学猫恐怖地叫了两声。小咪吓得立即跑过 来,掀开我的被子就钻进来。可还没等我笑出声来,小咪已掀开我的被子,跳 了出去。她下去后抽起我的枕头,向我身上连扑了两下,才逃回到她的床上。               离圣诞节还有几天,田女一直在盼望着这一天我能够回去看她。为这事, 我也在心里惦量着怎样回去。我不能让小咪知道。我爱着小咪,她活泼、随意, 心纯如清泉。她若知道我回去看田女,结局是很明显的。再说,我也不愿意去 伤害小咪,一种直接的看得见的伤害。在这种犹犹豫豫矛盾的心情中,我把田 女写给我的信再翻出来读读,想从信中得到某种启发。           小和尚:                                 这是后半夜,我睡不着起来给你写信,你一定已经进入梦乡了吧,你的梦 里有我吗?自从你说过,你说你爱我,我的心中象注进了一道阳光,生活里曾 经无光的东西都变得明朗起来。这会儿看看窗外,我的新月才从窗前起来,柔 柔的月光倾洒下来,满心都象是清洌的泉水,像注满月色的夜的路。我已经很 久没有注视这样的夜晚和月色了。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许多人都认为网路做为一个虚拟的空间不可能存 有真正的交流,但我还是相信,相信你,小和尚,你带我走了一段很美的路, 是从一条黑暗的路上把我带上来的。谢谢上帝,把你送到我的心灵中,让我这 些日子有了梦想,使我在黑夜里不再孤独和寒冷。我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有过 象现在这样的笑,时常不知不觉中笑就漾在了嘴角上。你看见我笑吗?是因为 你,小和尚,抑制不住的甜蜜。是啊,有这样的心境,再平淡、索然的日子都 会变得光彩夺目起来。                                                      田女        小和尚:                                 今天傍晚飘起了雪花,雪不大,落到地上就不见了。你说过你那里不会下 雪,现在的气温都有十几度。你喜欢下雪的日子吗?记得去年下大雪的一个晚 上,我在窗口站了一夜。外面雪下得很大,没有风,雪无声地悠然地降落,如 游龙般婉约,似惊鸿之翩千,飘逸,轻盈,天地一片纯白,极美。这会儿,外 面也在下着雪,还有雨,可我心里面却生出了一些愁,还有些疲倦,真想说出 来,可说出来,怕伤了你。此刻,真应了“雨霏霏,雪霏霏,又是夜寂独掩扉, 孤灯照天明”的心情。我现在只是想着,全心地想着,什么时见到你,我就心 满意足了。让你给我画一个圆,一个生命的圆。小和尚,你知道这份渴望吗? 你知道我说的生命是什么意义吗?                      记得刚上中学我还是个无忧无虑抱着许多天真幻想的女孩时,常常一个人 在风中静静地走,任思绪随意地飘,如同天上的一片云。那时,我的快乐很简 单,路旁的一蓬雏菊,一茎绒绒的蒲公英,一只跳跃的小松鼠都会使我欣喜, 那是单纯而简单的欢愉;我的忧愁亦是如纤柔的春雨般飘渺,变幻在心灵深处, 小心地呵护着它,却不愿去触摸它,甚怕自己会在无月的夜里从梦中哭醒,那 是梅青叶红的忧愁。                                                      田女       小和尚:                                 这会儿外面在刮大风,风很急,几乎把树上所有的枯枝残叶全卷下来了。 光秃秃的枝丫,看上去,就象是一只只伸向天空干裂的手,在忧郁地控诉着什 么。这是最后的落叶了,冬天里的萧瑟更加一目了然。             这些日子以来,我把一份美丽的幻想复着了你的身上,我为你感动,但却 不知道你是否和我一样。小和尚,我没有太多的企求,你能有一点点的想着我, 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宁愿自己受伤,不愿你受一点的伤,我有时觉得自己要求 太多了,我其实不配,你明白我的话吗?我也曾想逃离,去做我要做的事,可 我却自私地想要见见你,你给我的那份美丽的情感--是我从来不曾有过的。 我藏在了心灵最深最深的地方,它温暖着我的心,即使在最寒冷的夜晚也会让 我笑着醒来。                                起风的日子天很干燥,但心里却总是湿湿的。想对你诉说什么,又怕惊走 我的梦,几乎在担惊受怕里想着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                                    田女         小和尚:                                 连续阴了几天,今天终于见晴了。但地上还是湿湿的,校园的小路上全堆 满了枯枝落叶,西北风阴阴的更象是从地底下吹上来的,寒凛凛的。这样的天 气,阳光就显得很脆弱了,象经不住风吹似的。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有阳光 的日子,至少,感觉不会那么冷。                   自从我不经意的走进网络,这份意境让我有一种游梦的感觉。真的,小和 尚,田女从来没有想到会在网上遇见你这样的人,尽管你爱玩爱疯,但你很纯 真。田女深深地为你感动,这份纯真在世俗的今天显得那么可贵。田女这样讲, 是不是象经历了许多沧桑?                         好希望你过得快乐,可你从来不谈自己,你过得好吗?小和尚,因为你带 给田女的这一切,田女很希望陪陪你,你会回来吗?田女似乎就剩下这么一个 心愿了,你会回来的,是吧。                                              田女         小和尚:                                  今天已经是十二月二十日了,离圣诞节还有五天,每天数着时间过,心拧 得越来越紧,你说你会来看我,你会来吗?我快没有信心了。            黄昏的天空于我总象一扇窗,从那残留的晚霞中望过去,落日的尽头应该 是你的地方吧,想想,好遥远。我几乎每天都守在落日里,在一点一点随风飘 散的晚霞里,把我的祝福送给你。有时候,从远处的林梢上,飞出一只鸟儿, 我总是认为那是你放飞过来的问候鸟,是有情人的心灵感应。       自己曾有过青豆年华,喜欢春天的烂漫,夏天的挚热,秋天的纯净,冬日 的淳厚;不识愁滋味的年龄,最为心折的却是秋天。曾想过,爱和生命,应如 秋天般的成熟、饱满,只是,当一切只剩下追悟时,人生象是早已从一个梦上 滑过去了。                                    这会儿,望着窗外天边的彩霞,心里装满了对你的思念,在这些灰色的日 子里,心中依然深深地涌动着一份对生命的感动,为你,为上帝最后给我的这 份灵犀。                                                         田女            读完田女这些信,朦胧间我觉得有一种无法理解的东西在这些字里面。我 和田女交往了几个月,她象是从少女一下子长到了中年亦或老年。也许一开始 我忽略了什么,但不管怎么说,我想回去看看她,看看那个日夜缠绕在我梦里 的女孩,网上给予我的一切只是一个虚幻。   圣诞节前夕,我反复地想了以后,还是决定回去看看田女。我告诉小咪只 是说回家看看。小咪什么也没说,从床边站起来径自走到窗前,站在那里两眼 出神地望着外面。我跟着走过去,站在她身后。远处的海面上,停泊着几只船, 船上灯火闪烁,海湾里一片平静。这个时候,我突然产生一种冲动,想伸出手 抱住小咪。过了一会儿,小咪回过头来望着我,小声地问我,说:“是不是回 去见田女?”             我咬了咬牙,我知道我不能骗小咪。我对她说,我只是回去看看她。小咪 听完了立即走开去,坐在她的床边上象是找不到着落处,还有点气喘嘘急的样 子。我刚想走过去,她突然拿起床上的东西往我身上砸,一边砸还一边喊:“ 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           那晚小咪哭了。十二月二十四日早晨,我上了飞机,飞往中国南方那座城 市,去见田女。                 (十)                   一上了飞机,我心里就不安起来。这还是我和小咪在一起生活以来,第一 次离开小咪。我早晨离开宿舍出门时,想和小咪道个别,小咪却不愿看我一眼 把脸背过去。我心里忍了忍,有几次甚至想丢掉那张机票,放弃去看田女的念 头。但我终于还是跨出了一步。在小咪的身后轻轻地拥了一下小咪,然后就走 出去了。我心里想,小咪不会离开我的。   飞机飞行了两个多小时,下午三点钟左右,在南京碌口机场终于降落了。 此时,天空正下着小雪,天色阴暗。出了机场出口处,我看见不远处有一位身 穿银灰色风衣很漂亮的女孩站在那里张望,神情有点忧郁也好象还有点紧张的 样子。我向四下再看了看,没有看到我想象中那种充满神韵轻灵的女孩出现, 就向那位穿着银灰色风衣的女孩走过去,问她是不是在等一个出家的小和尚。 她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一下,只是两眼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过了好一会儿, 才说了一句:“真是个风流小和尚。”              我轻轻地笑了一下,开始打量起这个和我在网上交谈了四个多月的女孩。 那张二十三岁的脸庞,显出一些不适当的忧郁,尤其阴郁里还有些阴沉,象是 经历过什么似的。脸部轮廓线上,看上去总象在某个位置突然失去了线条的终 点,然后起点也变得莫名其妙的模糊。尽管如此,她的脸上,仍然俺不住一份 青春的妩媚。                 我向她伸去手,这是我从网上走向现实的第一步。但她没有向我伸出手来, 只是向前走了一步。她的眼睛始终盯着我的眼睛看,象些疑惑着什么,亦或是 想从我的脸上或者眼睛里找出点什么?我有点拙,还有点不好意思。但这一刻, 我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一样东西,尽管还带点疑惑,但它确是沉淀在我心里从 网上下载下来的那份心情,它也是我在圣诞节期间丢下小咪从千里之外飞来和 她相见的缘由。她是田女,和我一样,是从网上走下来的一个人。我抬起了手, 慢慢地落在了她的脸上,抚住了她的半个脸,象是在证实一下从虚拟的网中走 到现实中这一步是否是真实。此时,我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当我稍微定下 了神,我放下我的手,对她说:“我们走吧。”               田女没有回答我,却把手伸过来,拉住我的手,然后一起向外面走去。外 面的风很大,雪似乎也下得正紧,冷风直向我们的心口里吹来,非常冷。田女 将身子向我的身边靠了靠。我们偎在一起走,在蓬勃的风雪里走向一辆的士。 田女对司机说了一个地方,司机就向那里开去。           在车上,我们谁也没有讲话,象是回到现实后都还没有找到各自的角色似 的,在心里衡量着相互之间的现实距离。车子开了一会儿,田女向我身边靠了 靠,将另一只手搭在我的手上。我抓起她的手,使劲地握了握。         车子在一个旅馆前面停了下来,我们进去凳记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有暖气, 很暖和。淡色的墙壁,红色的地毯,粉色的床单,给人整个温暖的感觉。我放 下行李后,突然发现田女的身子在颤抖。我想她一定是冷的缘故,走到她身边, 抓起她的手。她的手很温暖,只是脸色在一阵阵地变白。我有点紧张,心想田 女可能病着,就问她:“田女,你怎么了?”               田女听了我的话,象是在跟自己的内心在博斗着什么 ,在努力镇定自己。 过了一会儿,她把两手搁在我的肩上,看着我。但她的眼睛里始终有一种令人 捉摸不透的神色,阴郁而且消沉,令人感觉就象是沉在黑色的湖底里透不过气 来似的。也许是我们心里都曾怀着同样美好的期待,现实到了我们面前反而使 我们有点不相信,我们才有了这些紧张。或者现实的距离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我们还来不及适应。我把两手绕着田女的脖子上,象是问田女也象是在问自己, 说:“田女,是你吗?”                  “是的,是你的田女。”                         这是我来看田女,第一次听到的她的轻如细丝落地般的声音。这个声音一 下子激活了我的情感,我仿佛人又掉进了网里,见到了那个融化在我的情感中, 在我的血液灵魂里奔放的田女。我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的脸,从她的头发吻起, 吻她的脸,吻她的脖子。田女在我的紧紧的拥抱中,似乎有点透不过气来,在 低声地呻吟着,在我的怀里扭动着。在这之前,我还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孩子这 样动情的接触过。这会儿,我的心中就象是有一股风暴要冲出来一般,越来越 紧地将田女紧紧地抱住,渐渐地近于疯狂地在吻她。象是在寻找什么而又不知 道要寻找什么似的,她的头发,她的手臂我都一一地吻遍。过了一会儿,田女 轻轻地推开我,走到门边将门锁上,然后站在我面前,一件一件脱掉她的衣服。 我有点惊住了,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当她那浑园坚美的身材赤裸裸 地展现在我的面前时,我完全被震住了,也更加不知所措,只是傻傻地看着她。 田女见我还是不动,靠过来,对我说:“你就这样看着你的田女吗?”          这是一个二十三岁青春美丽的胴体,闪耀着芳香诱人的光泽,它在召唤着 我。我走上去,象是风暴前静止一般,搂住她的腰,低下头,在她的胸脯上轻 轻地吻着,然后是近于疯狂地咬她。田女只顾扯我的衣服,我几乎没有空闲帮 她一把,手忙脚乱地在她身上寻找我要吻、我要抚摸、我要亲近的一切。当我 赤裸了身体以后,我们终于一起被风暴掀翻在床上……    一切过去以后,我躺在被子里休息。田女却坐在床上,象看护着婴儿一样 在专注地看着我,但眼神始终疑惑不定。   外面还在飘着小雪,北风扑着窗户发出低沉的呜鸣声。我有点担心她会着 凉,伸过手去将她揽进被子里。这一刻,我们似乎都不想讲话,彼此在用心地 抚摸着对方,所有心灵的语言象是想通过抚摸送入对方心灵里去。过了一会儿, 田女说,想听到你亲口对我说一句话。                 我知道那是一句什么话。第一次几乎是不经意地轻飘飘地就在伊妹儿里送 出去了,以后给她写信就成了习惯。但后来却发觉它越来越沉,象是把自己的 躯体、灵魂、寄托全系在它上面似的。每每写进伊妹儿里,总要默念一遍,象 是这样可以减轻一点心灵的渴望和负担。我把脸贴在她的脸上,嘴唇按在她的 嘴唇上,然后轻轻地对她说:“我爱你。”她的眼里一下子鼓满了泪水,象深 怀仇恨似的手使劲地在我身上到处掐。然后,含着泪水吻我的身子。我不知道 那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什么,在她的泪水里我心里更加充满了怜意,不知道是 想温存她还是想把她送入到我的心灵深处。我们又开始做爱,在相互亲吻里温 柔地把肉体的美妙感觉细致地向对方灵魂深处传送。            田女象是很理解我的身体。在我们的做爱里,我象是一部机器,一部从未 开动过的全新的机器,她用细致的无微不至的激情诱发着我,将我身体的每一 个部件都灵活地发动起来,确到妙处地把它们引向一个深处,一个无比快乐的 深处。在我得到比无快乐的时候,她又极力将我的兴奋和快乐锁定在那里,让 它洋溢得更加无比美妙,让我体会到那种融化后再融化无以言说的身体似乎穿 行在她身体内那种灵魂飞越的美妙感觉。               我们在床上躺了许久,互相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象是我们的精神和肉体经 历了许久跋涉后才终于找到了归宿一般。我们沉默时,更象是在体会精神和肉 体合二为一的状态。当我们从床上起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我们做爱 时消耗了许多体力和精力,我们的肚子都饿了,需要得到补充。我们起来后相 拥着一起走了出去。在纷纷扬扬的雪天里站了一会儿,然后走进附近一家饭店。     由于今天是圣诞之夜,饭店里坐满了人。洋人的节不知什么时候也赶来中 国凑热闹了,饭店里的人都在说着圣诞节祝贺的话。我们好不容易在靠近角落 处找到一张桌上坐下。我们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红葡萄酒。也许是节日的缘 故,一曲江南民乐萨克斯风《茉莉花》在店堂里吹得特别委婉而动人。只是中 国人在一起吃饭时总是很吵,那悠长而缠绵的萨克斯风在噪杂的声音里就更加 显出了江南的水灵风韵来,仿佛把那些噪音也变成了茉莉花一层层地飘落在店 堂里。萨克斯风穿过店门,在飘雪的天空里卷着雪飞久久回旋不散。      我们面对面坐着,彼此的眼睛都在看着对方。这会儿,似乎才找到机会仔 细打量对方。这个时候,我们最能够用一种平常的心情去审视对方,去和心灵 中的她或者他完全对应起来,不再是网中虚拟的一个人影。在经历了最深心最 本质的相互融合后,这时候的心情最为平实,在心灵的感觉里也最为可靠。但 田女的脸上始终有一层不知从哪儿来的、让人无法捉摸的神情,脉脉含情的眼 里有一丝无法掩饰的倦淡和忧郁。我想对她说几句话,可在委婉动人的萨克斯 风里,所有的话都会失去它的份量和意义。我移了一下位置,坐到田女身傍, 她靠过身来,轻轻地把头搁在我的胸前,那一头乌亮的长长的黑发全散落在我 的怀里。                                   我们在饭店里坐了很久才回去。出来时,地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我们 回到旅馆房间里,拥抱,亲吻,抚摸,做爱,一切都有是在无声里进行的。她 似乎要用一种刻骨铭心的铬印打到我的心上,把她的身体粉碎掉向我的身体里 投入。   黑夜消失得如此之快。我一觉醒来,已是临近中午,外面的雪象是早已停 止了,树上全是积雪,这一刻不停地向下掉雪团。马路上的雪早已被汽车碾成 了黑色的雪水,剩下靠近墙边上的雪也象是快要融化掉的。从昨天下飞机到现 在,我象掉进了梦里一般,和自己心灵里的女孩住在一起,有点不敢相信自己。 雪后的阳光总显得特别耀眼,这一刻从窗户透进来,洒在田女脸上,清澈地显 现出她脸上的那层倦淡和人生的落漠。她的眼角上有一道很深的向下张开的阴 影,象是经历过某种人生重压似的。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她一个侧身,却将我拥进怀里,但眼睛 并没有睁开,然后手在我的身上很柔情地滑动。我们就开始在被子里面亲吻、 抚摸,然后做爱,象是彼此要给对方贡献什么,全身心地投入。   我们起床时,已是中午,我们随便吃了一顿饭就前往栖霞寺去。田女说要 带去看枫树,去看漫山遍野的红叶。我们到了那里,尽管季节是冬天,山上都 是雪,但我站在那个山坡上,望着那满山满坡光秃秃的枫树,我似乎也看到了 满天的红叶在飘,正落满我一身又一身。这时候,田女突然把头靠在我肩上, 两眼近于凄凉地朝四下望了一眼,接着是止不住的泪水直向下坠。我有点不知 所措,不知田女为何这么伤感。四周一片寂静,连风声也没有,只有雪地在闪 烁着耀眼的寒冷的白光。过了一会儿,田女近于哽咽地对我说,如果有一年, 在枫叶飘舞天空的时候,你来到这里,会想到我吗?         我想她大概是认为我离开后,她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我拥住她,吻了一下 她那忧郁而带伤感的眼睛,说:“你太多感了,那个季节我如果来,我一定要 用红叶盖满你一身。”                           这天半夜里,我醒来的时候发现田女坐在地上,双手蒙住脸在低声的哭泣。 我赶紧下地,抱住她。她的身上没有一件夜服,冰凉的,浑身都在颤抖。我有 点惊讶,把她抱到床上,用被子捂好她,问她出了什么事。她说她刚才做了个 恶梦,她害怕。我搂住她,笑她怎么这么胆小,竟被梦吓哭了,她紧紧地搂住 我的身子,一遍遍地在说,别离开我。这一刻,她的身子显得是那样的软弱无 力。                                   在以后的几天里,我们白天去看电影,去听音乐,去幽暗的山林里寻找清 泉绿潭,去柳巷小桥边寻找断石残碑,在十里秦准河摇一只吱吱呀呀的小橹听 红楼笙歌,在夕阳余辉的城墙下看老人小孩放飞风筝……晚上回来,我们象有 千山万水般的柔情蜜意,拥抱,亲吻,抚摸,做爱,只恨不能把自己融化了, 全部融入进对方的生命里。在她那忧郁似乎充满某种不幸的脸上,我渐渐地看 到了一丝略显沉重但甜美的笑容。               我的假期终于结束了。在机场上,我的内心里突然充满了伤感,和田女告 别时依依不舍。田女更是表现出一种生离死别般的痛苦,身子在我的怀里不停 地颤抖。我始终不能理解,她那么充满悲剧般的痛苦心灵是怎么来的,这全然 不象网上的那个田女。我只是一遍遍地吻她,一次次地使出我全身的力气拥抱 住她,告诉她,我会回来的,要我带你远走天涯,去寻找我们生命的快乐。    离飞机起飞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了,我最后一次拥抱田女时,田女几乎瘫倒 在我的怀里。我捧起她的脸,最后一次吻了她,并且舔干她的泪。当我抽身要 离开时,田女却紧紧抓住我的手,脸贴在我的手上,然后,象是用尽了生平力 气,颤抖着在哽咽里说了两个字,谢谢! (十一)                   从南京回到香港,我一下了飞机,就直奔办公室。从上了飞机那一刻起, 我在心里就一直念着田女。这会儿,田女一定在网里等我。   到了办公室,已是晚上十二点多钟,办公室里没人。想想还是给小咪先挂 个电话,给她问个好,告诉她我回来了。电话挂到宿舍,却没有人接。再开机, 进到聊天室,没有发现田女的影子。打开伊妹儿信箱,信箱里有几封信,其中 有一封长达几百K字节的信,是田女发来的,就立即打开来看。    小和尚:                                谢谢你来看我,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们已经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了。还记 得我带你去看过的一个小山岗吗?那个掩在一片枯草丛中、长满了杂树乱草的 小山岗,我已嘱托家人将我埋在那里,陪伴着一个曾经让我爱让我恨让我痛苦 让我绝望让我堕落的人。我没有权利去爱你。谢谢你,小和尚,我走过二十三 年的人生岁月,最美丽的爱情你给了我,我满足了,心无缺感地离开这个世界。 谢谢你,小和尚,我只能在那个世界里为你祝福。在冷月和艳阳里,在一年四 季吹过山岗的风声里,都有一片是我捎给你的祝福。   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我也知道你一定爱上了那个田女了。可那不是真实 的田女,装扮着笑脸和美丽,只为了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有人爱我一次。 我做到了,你爱上了我。小和尚,你会原谅我吗?原谅我的欺骗和爱吗?也许 你读了下面的一切,你会瞧不起田女,你会恨田女,可田女是真的爱上了你, 只是她没有权利留下来,不能用她的生命去托住你的爱。我是多么希望留在这 个世界上啊,去继续欺骗你,让你爱我,让我的生命永远在你身边开得那样艳 丽和灿烂,从从容容地拥抱你,亲吻你,给你快乐。可我的生命错了,在明媚 的阳光里不曾有过微笑。在我十六岁那一年,在一个少女最美丽的季节里,我 的天真的梦想却把我带进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小和尚,这会儿,泪水浸满了我的脸额,每写一个字,我的心都在颤,这 封信写完了,我将告别这个世界,告别你,告别我的爱。小和尚,我是多么地 想再看你一眼,在你的拥抱里让我再醉一次。我知道,你不会因为我的欺骗而 责备我的。不管如何,你从走进我生命的那一刻起,你就成了我的男人了,我 有义务将一切告诉你,尽管你给予我的时间只有十二天,十二天,却是我生命 中最出色的十二天。我做了一次真正的女人,是你的女人,我的一生就象是只 有这十二天长。小和尚,当你读完了这封信,请你将这封信从你的信箱中永远 地删去,这是田女最后求你的一件事。   我是一个独生女,父母亲都是大学教师,家境优越。再加上我生就了一张 漂亮的脸旦,从小就觉得与人不一般,心比天高。十六岁那年,我还在上高中, 正值花季的年龄。有一次,我被一个朋友带去听大学里的诗歌朗诵会。在那次 朗诵会上,我迷上一位青年诗人。他温文儒雅,极富天才,诗中充满了迷乱和 癫狂。我不幸陷入了对他的崇拜和爱慕之中,终于禁不住自己渴望的心给他写 去了一封信。我原以为那么大的诗人不会理睬我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没想到 几天后我就收到了那个诗人的回信,信中除了附有他写的一首诗之外,还约我 在某天去他那里与他见面,我接到这封信后激动得夜夜不能入睡。去他那里前, 我特地去店里买了两件衣服,为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往他宿舍里走时,我紧 张得几次想逃跑,怕自己让他失望。当我站到他的面前时,他友善的微笑才让 我安下心来。他随便和我谈了几句话后,就给我朗读他最近的诗作,他的激情 深深感染了我。后来,他拥抱了我,也是在那一次,我把自己十六岁的少女所 能有的一切全给了他。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幸福,是世上最幸福的人,生 命里象注进了一道阳光。从那以后,我常去他那里,听他诵诗,然后他在诗的 激情里,拥抱我,把我的衣服剥去,在我身上疯狂地发泄他的情欲。他说,他 写诗的灵感都是从我身得来的。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也很伟大,我甚至认为 自己会和这个诗人一起流芳百世。我狂热地崇拜他,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一切。 他开始把我带到舞厅去,带到酒巴去。在那些地方,在他的身边,所有的人都 注意我,我是一个天才诗人的情人,我感到无上的骄傲和光荣。                      我进了大学后,与他同居在一起。这时候,我开始知道了他的真实的生活。 他嗜酒如命,在外不停地追女孩子,与从他身边走过的每一个女孩子上床。他 说,那是灵感的摇篮,他的灵感来源于那些女孩子,来源于她们的肌肤和秀发, 来源于她们的肉体和情欲。他对我说,拜伦是这样,雨果是这样,海明威歌德 菲茨杰拉德徐志摩等等所有大诗人大作家都是这样。我崇拜他,平凡的人不会 象他那样生活。凡人的生活都是单调的,是看着时间钟点生活的,不会体会到 暴雨的亲切和雷电的温心,不会渴望黑暗和死亡。一个人对一个人的崇拜通常 会接受他的一切,不管他的行为和思想如何,希特勒在当时受德国人崇拜就是 一个例子。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对他崇拜到了极点。崇拜是一种力量,它不 不同于爱,爱是一种动力,是接近一个人向他心灵走去的一种动力。而崇拜的 人是看不清被崇拜人的面孔的,它被一种神圣的力量支配着,匍匐在被崇拜人 的脚下,甘愿做他的奴隶,被他奴役。                    尽管他是一个被人追逐的很时髦的前锋诗人,但他并不得意。这个社会不 需要他这样的诗人,时代抛弃了他,人们在窒息的空气里生活习惯了,任何一 点点的天窗打开,反而会使人们生活不习惯。没有人爱他的作品,准确地说, 没有一家出版物刊登他的诗作。他的诗不是通常人们所说的是黑碳燃烧的火, 而是火在燃烧着黑碳。那个火是什么,没人知道,那个黑碳又是什么,也没人 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就是这样写诗的。他说,鸟在巢中飞,我把头痛放 进女人的子宫里。                       和许多杰出的艺术家作家的命运一样,他们的作品能够拯救人类的灵魂, 但并不能拯救他们自己。他生活潦倒,精神有点歇斯底里症,常常在夜里惊叫 着醒来,然后起来出去,在路上或者在某个游乐场所随便找个妓女发泄一下。 自从我与他同居后,他很少与我做爱。他说与熟悉的女人做爱,熟悉的气味和 肉体会使他的感觉麻木,思维呆滞。他的灵感来自于剌激,他需要这样的刺激, 需要不同的女人。可他要这些刺激要这些女人就需要钱。为了让他得到这些, 我不得不去舞厅酒吧坐台,开始只是坐坐台,后来,我跟人回去,跟人睡觉, 给他弄钱。我做这些没有感到一点羞耻,我甚至觉得自己在做一件伟大的事情。 他是一个天才,他日后的荣光必将因为我所做的一切而使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 迷人的色彩,会使许许多多的人为此感动。       然而,我为他做的一切并不能改变他的状况。一个人最大的痛苦莫过去被 社会抛弃,被自己的朋友抛弃。渐渐地,他的灵感已不能从妓女身上从做爱里 得到发挥。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写不出一句诗。他的大脑神经象是被酒精过 渡毒化了,脾气变得越来越变得怪僻和易怒。他成天游历于公共娱乐场所,用 我挣来的钱,把自己打扮成花花公子,和那些妓女混在一起,极少回来。只有 当他没有钱了,才会想到回来跟我要钱。我看到他这样下去,终于开始怀疑我 做的一切,我想应该让他结束这样的生活,否则我是在毁灭他的一生。他应该 回到他的家乡去,回到乡下去,去过一段安静的日子,让他的心灵休息一下。 他的灵感和才气是来源他家乡的湖水青岸。只有他的家乡才能够让他自由地舒 展自己的灵魂。我始终不怀疑他是一个天才,一个会在日后辉煌的天才。我劝 说他,告诉他,你是一个天才,你需要休养,我陪你一起到乡下过一段日子。 可他根本听不进我的话,他似乎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我终于觉得自己再也不 能这样出卖自己让他这样放荡下去,我不能毁了他。我不再出去了,他回来向 我要钱的时候,我拿不出一份钱给他,他变得粗暴起来,常常抓住我的衣领, 对着我大吼大叫。有一天,他对着我竟吼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你只是个婊子!   我震惊了,我为一个男人这样做出牺牲,在他眼里我竟是个婊子。从那天 起,我被震醒了。尽管我自己微不足道,但我的行为是高尚的。几年来,我没 有用我出卖身体的钱去享用过什么。我不是妓女,更不是婊子。我有人格,我 幻想着有一天他的才华光彩夺目,许多人围着他欢呼。我不要别人来尊重我, 但应该得到他的尊重,我是为他才做这一切的,我的十六的处女是给了他,他 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他没有理由卑视我。               很自然的,由于我的醒悟,我陷入了痛苦。这几年来,我被一个又一个的 男人带到旅馆,带到避静处,被他们拥抱、抚摸、蹂躏,我的感情已经麻木了。 我曾经渴望过美好的爱情和人生,但我却变成了无知和盲木崇拜的牺牲品。而 且,在我崇拜的男人的眼里,我只是一个婊子!           在其后,由于我不再外出出卖自己,没有钱给他,他对我越来越粗暴,常 常是一身酒气回来,变本加厉地虐待我。他说是我毁了他,使他由一个天才变 成了一个白痴。我曾经崇拜的偶像就这样变成了让我憎恨的魔鬼,我曾想过离 开他,可他每次折磨过我一阵后,又来折磨他自己,虐待他自己,近于自残地 虐待自己。我怜悯他,同情他的不幸。               我的精神陷入了混乱,心灵陷入了无以自拔的痛苦中。我曾经感到的光荣 现在突然发现自己原来这样下作,我无脸见人。天才的命运大多是悲惨的,他 是一个天才,这一点我不怀疑,但只是一个不会见光的天才。他是被这个时代 毁灭掉的,没有自由的空气让他呼吸。他的精神越来越陷入更可怕的境地,越 来越用更残酷的方式来虐待我,虐待他自己,他想用肉体上的痛苦来代替他精 神上的痛苦,他要毁灭肉体以达到毁灭他的精神,他在这些毁灭的行为里,灵 感有时会如火山爆发一样地爆发出来,在纸上写满了那些可怕的诗句,就象是 一个魔鬼在预言着这个世界崩溃之日要到来一样。他写完这些诗篇后,常常喝 着酒,将这些诗稿一张一张吞进肚子里。             我为他难过,我能够忍受他对我的折磨和虐待,却不能忍受他对自己的折 磨。他是一个天才,而我只是个婊子,这一点他没有说错。他活着一天,就不 会停止对我的折磨,对他自己的折磨。我开始仇恨他,我的如花的年华被自己 的天真无知的梦想葬送了。                     那天晚上,他一身酒气从外面回来。他一回来就对我大喊大叫,然后折磨 我,等他折磨我够了,象是为了取得一种平衡似的,他又开始疯狂地折磨他自 己。他把自

晴匀 发表评论于
为什么不呢!写作首先应当是恣肄的,宣泄的。还是在南京。
Chynna 发表评论于
i dont like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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