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革命戰爭史詩詩人----試評毛澤東的詩詞*
毛澤東的詩詞對當代的影響,是相當大的。使讀者意气風發,積極奮進,絕無頹廢之氣氛,總的說來是正面的影響,可惜的是以前認為“人類最壯麗的事業”已不那麼壯麗了(恐怕是自身的反面)。因其政治地位的崇高(所謂因人揚書也),倍受青眼,稱頌之聲,如雷似鼓,不絕于耳,甚至許多著名的作曲家如瞿希賢等,也紛紛為他的詩詞(如蝶戀花)配曲,有一段時間幾乎每个音樂會必唱,佔盡風騷了!
平心而論,毛氏的詩詞超越時人(和近代著名詩人,如郭沫若,柳亞子的古體詩詞比較就可以看出)立意、用詞和造句均有獨到之處,在中國詩詞史中應有很高的位置。毛氏是王者之才,詩詞氣魄宏大,直追魏武(在某些地方還超過)** 。
身为最高政治領袖,日理萬機,毛氏工作之繁忙恐怕遠遠超過人們的想像,還能擠出時間寫詩詞,可謂難得。這樣無法多產,詩詞總數約数十首,不能與大詩人杜甫、李白抗衡。但詩詞主要是看質量 ,不是數量(要精,不在多)。乾隆皇帝寫了一萬多首詩,廣被人傳頌的好像一首也沒有。但是如果數量太少,也不容易被稱為大詩人。毛氏半生戈馬,對戰爭有第一手的經驗,所以他的詩詞中描寫戰事的佔很大比重,寫的多半也很出色。我認為他的詩詞中最杰出的是對戰爭的描寫,可定位為中國革命戰爭(指共產党領導的革命)史詩詩人,和唐代著名的邊塞詩人岑參、高適相伯仲(中國三千多年中,描寫戰爭的優秀詩人本來就不多,勝過毛氏的幾乎沒有。)這雖不能包括他所有的詩詞,也差不太多了。
毛氏之詞勝于詩,雖然兩者均佳。恐怕毛氏更喜歡詞,數量也比詩多。长篇的古体诗和五言诗非毛氏所长,所以他一般只写七律和七言绝句。詩詞總體風格是“雄渾”。想像亦佳,富浪漫色彩(不及李白和李賀),含蓄神韻稍遜,纏綿細膩較少。用字平快明 白,没有晦涩、难懂的毛病。
毛氏檀長七律,裡面有不少佳聯,如
“紅雨隨心翻作浪,青山著意化為橋。”
“金沙浪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
這兩聯有實 (紅雨,青山,金沙浪,大渡橋,雲崖,鐵索等)有虛 或半實半虛(隨心翻作浪,著意化為橋,暖,寒),有景有情,情景交融,尤其是第一聯。
但是不甚佳的也有,如
“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磚磚走泥丸。”,
“天連五嶺銀鋤落,地動三河鐵臂搖。” 或
“坐地日行八萬里,巡天遙看一千河。”
開頭兩聯氣魄很大,立意雖好,可惜寫的是同類或同一意象(從不同的角度),有些半“合掌”了,不能算佳聯。第三聯後句的“一千”是比較勉強的,不夠自然。那首“送瘟神”寫的雖好,卻用太多的數目字,已被別人批評過,這裡不再重複了。
由于政治因素,除了抗戰剛勝利時及台港澳的報刊,很少人敢批評毛氏的詩,而是过份颂扬。許多人多方把他的詩詞作典範,百引不厭。例如敞母校北京大學中文系王力教授在其“詩詞格律”一書中,引毛氏詩詞之多,遠遠超过其他的詩人,好像毛氏為中國第一詩家,實在不大公允。这些评论家也极力推崇毛氏的练字,例如,“龟蛇锁大江”中的“锁”字;“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中的“击”和“翔”字。这些的确是相当的出色。不过,似乎远不及“春风又绿江南岸”,“红杏枝头春意闹”和“云破月来花弄影”中的“绿”,“闹”和“弄”字。
毛氏晚期作品,已無早期的宏大氣勢,水準大降,連用詞也變得粗俗。表明江郎才尽,大限将近。如在1976年一月号的“诗刊”上发表的两首詞∶水调歌头---重上井崗山和念奴娇---鸟儿问答(实际上是1965年写的)。“水调歌头”中描写井崗山的风景是“莺歌燕舞”和“孱孱流水”,平庸之至。又说“旧貌变新颜”,和别篇的“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当惊世界殊”,“地覆天翻慨而康”,“试看天地翻覆”等等意思雷同。虽然思想性是高的,未免重覆太多。“念奴娇”中竟然有“不须放屁”的句子,更像打油词。此篇最好不要收入其詩詞集內。有的評論家還說這篇好,用戰士的口語入詩,实在不能苟同。如按此說法,戰士常說“他媽的”也可寫入詞中了。
毛氏詩中有不少公式化概念化(可说是革命八股)的毛病。如写战争的不过十几首,“红旗”竟用了五次。当然,以红旗代表革命军最合适(注意红旗不是近代革命军或政党的专利,唐代诗人李贺和刘义就有“半卷红旗临易水”及“红旗直指天山雪”的诗句),但出现太多了。“寥廓”和“风雷”也出现了3次(严格说来,不算缺点)。”菩萨蛮(大柏地)的下半阙“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 意境不佳。从美学上的观点看来,墙上有散乱的,大大小小的弹洞怎能好看呢?恐是革命立场作祟,就像以前说大粪香一样。
毛氏之詩,押韻有時不按“平水韻”,如七律“答友人”中“微”與“詩”只是鄰韻。不過我認為這不萛什麼毛病。像紅樓夢中說的“立意要緊”,聲韻相近就可以。我的意思不是要大家刻意違反“平水韻”,而是說偶爾出韻,應可通融。同时现在有些语音和古代的不同。
*此文只是随笔,要全面评价毛氏的诗词,恐怕要一篇长长的论文。
**汉朝开国皇帝刘邦的“大风歌”氣魄也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