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两个爷爷 1972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开始的一年,也是我出生的那一年。就在周恩来和田中角荣首相握手的一瞬间,让我们一家改变了命运。中日邦交之后,中共中央下达指令,开始寻找在战争遗留下来的战争孤儿,妇女。中国东北地区的遗留孤儿和妇女是最多的。 中央下达的通知已经到了我的村里,可是文革的摧残,谁敢承认自己是日本人呢?因为收养日本人而被批判过的爷爷,曾经在供销社当过经理,在村里开过磨坊的。也是村里最有威信的人物,父亲也没胆量说自己是日本人。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爷爷虽然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也是我记忆中唯一的爷爷。我还没有记忆的时候,爷爷抱着我,说我的眼神跟一般小孩不一样,在村里到处炫耀。在我的记忆里面,爷爷带着我去公社(现在已经是镇),去一个饭馆,里面的服务员对爷爷特别客气。爷爷原来是一个厨师,祖籍辽阳。曾经在安东市(现在的丹东市)六道沟居住。安东和北朝鲜只隔着鸭绿江。当时,在伪满的统治下,当时的六道沟是日本人和中国人杂居地带。爷爷和奶奶没有生育能力,因此也没有小孩。爷爷当时可能为日本人服务,因为他会一些简单的日文。据爷爷说,跟我有血缘的日本祖父是大官。我推断也就是能够带家属级的军官。根据我舅爷(也是没有血缘关系)提供的资料来看,有一栋楼房,一个自行车铺。我的日本祖父也许是军官兼商人。 据爷爷说,日本战败后,日本祖父开枪自杀。这也肯定了我的日本祖父肯定是有军衔的。日本祖母将我父亲寄托给爷爷。当时,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时代,中国东北也正是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内战状态。由于我父亲的特殊身份,爷爷便决定迁居到一个偏僻的村庄。 那个偏僻的村庄坐落在长白山系八达岭边缘。虽然是一个偏僻的村庄,但是,那里的山水,新鲜的空气,以及童年的背影都留在那里。那个村原来也没有几户人家。原来是皇上打猎的地方,著名的军事家,政治家,努尔哈赤可能也在那里拍马拉弓的。开荒占草的人可能是跑马圈地,开拓了这个村庄。日本人也曾进过这个村庄。在这个泉水叮咚的小村里,可以充分享受着大自然的美丽多姿和秋收的喜悦。每逢傍晚,便是炊烟袅袅。夜晚的星空,使我至今难以忘记。古代诗人陶渊明里面有“误落尘网中 一去三十年,……,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诗句,我觉得这几句便可概括。 这个小村庄,是我的出发点。从这里走出去之后,至今,一次也没有回去过。 (2)爷爷去世之后 应该说一部电影改变了我们的命运。那是一部遗留孤儿去日本找到亲人的故事。看完之后,邻居的大娘对我们说:“人家都找到亲人了。你问问到底是不是日本人?”随后,父亲便给舅爷写了一封信,询问是不是日本人?如果这时,爷爷还在世的话,肯定不会允许去日本寻找亲人。爷爷固执在封建社会里,也就是说需要人继承他的姓氏。他也没想到一贫如洗,村里数一数二的破落户就算继承他的名姓,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爷爷在世的时候,虽然家业贫困,人家多少还给爷爷面子,保持着交往。可是,爷爷一去世,整个世界就变了。几家跟我们要好的人都跟我们断绝往来。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我们贫困。比如:村里有一家姓象,跟我们很要好的。爷爷去世之后,那时候村里还没有火化的习俗,一般都是土葬。可是,当时我们家可是一贫如洗,只好去县里火化。应该说爷爷可是村里第一个火化的人。就在火化回家的路上,发生了事故。一起去火化的老象头的腿部被马车压断。他也不去正规的医院去治疗,而找一些民间医生治疗,结果花了好多钱。母亲认为他也知道我们家很穷,所以,借着这个机会跟我们家断交。后来,我们全家来日本,变卖东西的时候,老象头托人买去了父亲从日本带回来的收音机。他如果跟我们家继续交往下去,我们觉得可以白送给他。还有,我姑奶的老儿子,一般称他为老白。他却出言不逊,说我跟你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谁是你们亲戚?这样挑明说,可真是太伤情了。村里有很多人的眼光都是短浅的,封建的。一下子会把人看贬,认为他一辈子都会穷下去,一辈子不会翻身。我们都已经把房子变卖,准备回日本的时候,也有一些人认为,还去日本呢?去日本能做啥?炕头走到炕梢吧。可是,事实并不是如此,我父亲的血统改变了一切。现在我为什么不去那个村呢?因为,就让他们体会一下,我们是怎样从“炕头走到炕稍”。 不过,也有一个人是比较例外。不过,人家管这个人叫“老魔症”。他有过一段神经失常的遭遇。他不是别人,是我姑奶的大儿子。上述的老儿子那样不认亲情,可是,这个老魔症可是例外。他上过大学,见识多。可是村里人都不喜欢他,就连他亲弟弟都不留他吃饭。我们来日本之前,他来做客说:你们走了之后,我就不会来这个村里了。可见,我这个没有血缘的伯伯还是对我们如亲兄弟。为什么我要讲他呢?如果没有他的一句话,我们还是来不了日本。那时候,我舅爷给我们回信说父亲是日本人。但是,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理去日本的手续。老魔症便说:给日本驻华大使馆写信就可以了。我们也不知道日本驻华大使馆的地址,信封上面只写了“日本驻华大使馆”字样,但信件顺利到达了日本驻华大使馆。 老魔症虽然还说出了我父亲的姓名。但是,由于语言的关系,没法考证。 (3)“驴粑粑蛋儿永远不会翻身” 把我们看贬不仅是村里人,而我母亲那一边的亲戚也将我们看贬。最突出的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大姨夫。我母亲只有一个嫡亲的姐姐。那天,他专门赶来作客。一来说我们做的饭食不周到,没酒没肉。他名为作客,实为借钱。我们都要来日本了,就算借钱给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实际上,我们一次也没回去过。说白了就是要钱。那时候,我老爷健在。他便有了养父为名的大义名分。那天父亲便说:“驴粑粑蛋儿永远不会翻身,你还朝我借钱?”姨父便怒火千丈的说:“我再也不等你们家们”。说完,扔下筷子就走。 姨父当过村长,因为做了不风光的事情,后来去了吉林。堂堂一个村长,肯定要比我们家有钱有势。他正威风的时候,我们却为了吃穿四处奔波,愁没皱脸。母亲去求他们的时候,他断言地说:你们一辈子不会翻身,怎么救?可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今非昔比。那句“驴粑粑蛋儿永远不会翻身”正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再说,母亲为什么求他们,因为他们把母亲的婚嫁财礼钱收为己用。应该说大部分人,都凭自己的经验区预测事情,但没法去抵抗命运。人投胎的时候,也就决定了他自己的命运。人无论怎样都需要去死心塌地的去努力,用自己的力量来扭转乾坤,对我们来说,父亲投胎到日本人的怀抱里的这一个事实改变了我们的前程,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人生观,还有一切的一切。 (4)来日本这个选择 来日本10多年的我可能不需要去想这个简单的问题。我也没有后悔来日本,来日本这个选择是对的,至少我这么想。我们来日本的主要动机之一是为了生活,对父亲来说是回到了自己的祖国。在国内都不敢大声说自己是日本人。左邻右舍,有一些人从心里就对日本人有反感。我们来日本之前,县长来我们家看望我们,问有什么困难?可见,中国政府机关对我们还是比较关心的。政府和民间总是有落差的。 因为是日本人这个特殊的身份,如果在中国生活的话,政府机关可能为父亲提供照顾,给父亲一个固定的工作职位。全家也可以维持小康生活。但是,在心里面总是有一个阴影在跟着你。会不会有什么运动?会不会因为是日本人而遭到不必要的骚扰?左邻右舍怎么看你?有困难的时候,谁肯帮你一个日本人?左思右想,结果是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也就是日本人终究应该在日本生活。无论有多少困难,我们还是要撑下去。“就算去挑大粪,也要去日本。”当时,父亲是这样下决心的。可是没想到,到日本之后,还真干过“挑大粪”。 我们也预料到来日本之后的一些困难。语言,生活习惯,人际交往等问题。对我们来说日本是一个未知数。我们了解日本太少了。在我们的眼里,日本是一个很小的国家。我们对日本人也是很陌生。也很讨厌讲日文,觉得日文太别扭,而且要比中文冗长。无论如何,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们只能向前走。 (5)外面的世界(来日始末) 那是一个难忘的夏天。我们离开这个绿水青山的小村。一家人,抱着希望踏上了新的旅程。无论看什么都是新鲜的世界。因为,那个小山村封闭了我的视野,让我做一个小青蛙。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住旅馆,第一次去沈阳,北京,任何事情都是第一次。 因为我们还没有来日本的护照,所以,在沈阳滞留了一个星期等护照下来。头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而外面的世界却千奇万变的。我们乘着列车到了北京,而在北京的那几天,我也不逛街,连天安门,王府井大街都没去,整天在旅馆里面看彩电。在乡下几乎看不到彩电,而在旅馆可以天天看到荧幕的那些花花绿绿的人物感到特别新鲜。其他的还有淋浴,洋式厕所。还吃鱿鱼,海参。现在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是那么的傻。 飞机降落在成田机场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Tokyo这个字。那时的情景基本上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可能是我们还是余悸未定。我们跟翻译坐上巴士,然后奔向琦玉县的所泽市。那里已经好多归国者的家族,有些人日语哇啦哇啦的说得很好。我心里有点着急。第二天,我们第一次去超市买东西,那股面包味道印象很深。而且钱的位数要大的很多。就连10块人民币,我都几乎很少看。而这里却几千几万,我心里有点恐怖。 除了周末,所里是供饭的。我在日本第一次看到咖哩饭的时候,还不敢吃呢。因为有点象那个。现在想起来也好笑。几天后,日语学校开学了。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就来个“希拉哗啦,凄吃卡嚓”。 究竟“希拉哗啦,凄吃卡嚓”是什么呢?请听下回分解。 (6) “希拉哗啦,凄吃卡嚓”的日语学校 日语学校距宿舍大约要步行20分钟,中间有美军基地。宿舍前面有座私立中学。宿舍附近有网球场,经常会看到几个日本人打网球。 开学的第一天,一个瘦小的干巴老太太是我们的班主任。她一开始就用日文点名。一般的中国的张王李赵,就是「ちょう、おう、り、ちょう」。这还能接受,可是他点一个人的时候,却引起了哄堂大笑。那就是“希拉哗啦,凄吃卡嚓”。哇,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名字,简直是不可思议。实际上,本人叫“北原”,名字叫“文孝”。用日文的发音就是,kitahara,fumitaka.我们却听到的是,“希拉哗啦,凄吃卡嚓”。他们已经找到亲属,改姓了。 因为,我是最后一天来日本的。我也在来日本之前,也自学了五十音图。不过,还是跟不上。蒙头转向的,不知道东南西北。每天,老师布置作业,回家听磁带,背单词。 来到日本,最大的压力是语言。这个东西不学会,简直是一个哑巴。那时候,我整天跟一个姓吴的哥们儿混在一起。这家伙挺猛的,每次都捡回来很多旧东西,比如收音机,录音机,电视什么的。他比我大一岁,后来去了水户。过了几年之后,我跟他见了一次面。他好像拿菜刀去学校吓唬日本学生,因为那时候日本对外来的人很歧视,还暗暗的欺负你。说实在的,我也挺佩服他。 学了4个月的日语,我们便分散到全国各地,我被编入一所普通的中学。有一天,竟然有一名女生说喜欢我,她不是别人,而是我的同桌。要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7) “結婚しようよ”日本女中学生 她长得有点黑,可能是因为在室外运动被太阳晒的,她打软式网球,有时候看到她穿的迷你裙打球的时候,也有点心动。人总是很矛盾的,而我要更加的矛盾。刚刚进入日本的生活的我,拥有很大语言压力的我,加上还不成熟的我,面对爱情来说,还是一个“谜”。《大话西游》里面说得好,“曾经有一个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去珍惜。。。”。对于喜欢自己的人,我没有倦怠感。但是,我还不知道如何表达我自己,而且还有语言的障碍和压力,生活环境的不适应,对于将来的迷茫。一切的东西都压在一个小小的中学生上面。实际上,这段不属于爱情的爱情只是埋没在我的心中而没有开花。 后来,我们搬家走了,自然的也就消灭了。后来,我在学开车的时候,遇到了班上的另一个女生,我问起了她的情况。她说,变了好多。我转到了新的一所中学校。而这新的学校却是一个特别糟的学校。学生之间的层次清楚,而且也有几个比较横行霸道的不良学生。我也毕不得以跟同学动手打了起来。也受过一个比我强壮的同学的欺负。那时候,我也逃学,干脆不去学校。那个猴子班主任就来我家访问。我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上学。 然而事情也不是都是很糟的。班里的几个女同学对我倒挺好。有一个给我学生服的。还有的帮我写毕业作文的,还有一个说,长大之后跟我结婚的。其他的还有一个下学年的女学生竟然问我,女性的阴部用中文怎么说?然后又说了一句让人惊讶的话,要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8)离开了语言的束缚 如果你想更了解日本的话,一定要把语言弄好。而后呢,你把日本解刨,可以从各个角度观看的更加细腻入微。闲话休题。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女生还是一个孩子,可能开始了生理,但是,看上去不会发生情欲的那种女生。童年的好奇心引起了她想知道的隐语。接下去的一句话是,说如果我告诉她,她能够让我干一次。靠,好事摆在面前。可是,我却没有告诉她。 毕业之后,有一次机会我去了那所中学。而欺负我的人见到我之后,对我也挺好。我感觉很怪,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可惜,我没有见到问我那个女生。 斗转星移,我开始读高中。而从高中开始已经不是义务教育。所以,一切都是“自我责任”。上高中的时候,有的途中退学,有的降级。有点类似在中国的那个初中。日本的学生不大谈论政治,经济什么的。一般都谈论女人,说一些下流的笑话。反正,男人就是如此,我读的是工业高中的电子机械科,99%都是男生,俗称“男子高”。 其中有一个变化,就是我的国语的分数的上升,高一是60分,高二70分,到了高三就是80分。三个班120个人,综合成绩,我已经达到前30名。虽然不是那么突出,但是,还是随着日语的进步而上升。没想到大学毕业的时候,意外的拿到了优秀奖(成绩第一名),这是后事。为什么我很重视成绩呢?因为我在初一的时候,这时候还在中国就拿到了第一名(180人当中)。所以,无论在何处“第一”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能因为一点点成绩就“有顶天”。 我在读高一的时候,还是孤军奋战,不过,基本上没有欺负的现象了。到了高二,学校了来了一个后辈,跟我同岁,也是归国孤儿的孩子。这小子拳头厉害,长得有点像李小龙。学习成绩和日语虽然不太好,但是,我还是喜欢和他一起玩。后来,他中途退了学,去一家贸易公司打工了。在念高中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可能是分散了学习的精力吧。 他还给我介绍一个女孩,也是归国子女。我会不会走桃花运呢?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