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不能强求的恐怕就是爱情。最脆弱,最易变化的也是爱情。
当年春江给那帮秃小子传授经验时得意地说:“和女孩子谈恋爱的时候,你得把自尊心揣在口袋里面。”他就是把自尊心先揣在了口袋里,才对寒梅说了别的女性在他眼里都是中性的那句话。
在匆匆赶回德国的路上,寒梅又想到当时出国之前,春江几乎每隔一天就打一个电话回来。那时装一台电话费用很高,寒梅家还没有电话。住在春江家里每次都是他母亲去接。春江常常刚说两句就让寒梅听电话,弄得他母亲很不开心:娶了媳妇忘了娘噢。其实和寒梅也说不上几句话,那时候春江电话里左一句我很想你,右一句真的很想你,不到几分钟就是十几马克想掉了。寒梅说,别三天两头打电话了,太花钱了,我给你写信。
春江不爱写信,平常给家里也很少写,给寒梅几乎没写过。以前是不认识,认识了就结婚。春江不是那种善于表达的人,在N城和他一起玩的朋友也没看他对异性有过什么表示,好像对女孩子从不感兴趣。可能和他的专业,也可能和他的性格有关。春江和寒梅在一起时并没有太多的温情话可以讲。所以他说过的那几句话寒梅都记得清清楚楚。
结婚后春江临走的那个周末,他俩一起去公园散步。坐在那条窄窄的冰凉的石凳子上,看着几个活泼可爱的小孩子轮流在他们前面的滑梯上下跑动。滑梯的扶手看上去年久失修很陈旧了,有的地方已经看不见表面的蓝漆,露出了里面扎眼的橘黄底色。木板也已经磨损得有裂缝,但是丝毫不影响孩子们的兴趣,嘻嘻哈哈玩得很开心。春江搂着寒梅的肩膀说:“我会尽快地给你办好手续,你赶快过来,我们也生一个,不,生几个这么好玩的孩子,全家在一起,永远不分手。”
寒梅没想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留洋学生会这么爱孩子,眼前出现的是一幅温馨的全家福,想象着到国外以后如何的浪漫,觉得实在很幸福也很幸运。那时她对春江的仰慕之心有增无减,但还是羞涩地说:“到了国外我要先读书,我们还年轻,孩子的事以后再说,你同意吗?”
“你说呢?只要你想做的事情我都同意。”春江用手拂去那缕快遮住寒梅眼睛的前流海,很干脆地表态。
寒梅想到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时航空小姐端了茶盘过来问谁要茶水,寒梅顺手拿了一杯。飞机上的茶虽然有点茶色,却喝不出味道来。寒梅想,就像我们现在的生活。不,我们的状况比这茶还要糟糕,似乎已经开始变味了。
可是怎么一下子就变得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了呢?春江变得粗暴起来,以往本就不够多的温柔荡然无存。有了孩子他也不愿承担做父亲的责任。难道怨我吗?为了这个计划外的孩子,中断了学习,成天就是奶孩子烧饭做家务,成了典型的家庭妇女,才25岁不到身材也走样了,连那条时髦的牛仔裤都穿不下。回家也不敢实情对母亲说,只称正在读书,送孩子回国是为了更安心学习。如果母亲知道春江提出离婚,那她真的会伤心死的。
不过直到这时,寒梅还是不能相信春江说的是真心话。她实在想不出春江有什么理由提出这个要求。即使春江动手,她也从来还没想过要离婚。吵也好,打也好,要说夫妻之间也不少见。寒梅思前想后还是俩人的脾气太大,他一烦心,什么念头就上来了。不过现在回去就他们俩了,自己要注意一点别没事唠叨,过去的事情一笔购销,他们也可以和好如初了。
这样一想,寒梅心里轻松许多。茶水已经喝完了,她又起身去放饮料的地方自己倒了杯橘子汁。这次比茶味道好多了,喝一口在嘴里,酸甜酸甜的。
到了之后,寒梅打了个电话给春江,一来告诉他回来了,二来也让他接一下。寒梅已经做好了重新开始的心理准备。
电话铃响了很久没有人接。想到周末晚上也有可能在谁那里聚会了,寒梅又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找到,最后找到蓝天,电话那头挺惊讶地:“寒梅你回来啦?春江不在我们这儿。别急,如果你实在找不到他,我们就来接你。”
办公室不在,朋友那里也不在,蓝天他们也说不知道,寒梅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这些人都是春江常来常往的朋友。好在她有门钥匙,就和蓝天说那就麻烦你们啦。路上蓝天他们也没多说话,寒梅问到春江时他们都很小心的样子避开了。寒梅觉得有点怪怪地,道谢后径自拿了箱子上楼。
虽然屋里乱得不成样子,但是寒梅还是有回家的感觉。在国内的那些日子,多数住在婆家,很拘谨,说话做事都要注意。现在坐在这个杂乱无章的家里,想起老百姓常说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那句话来。
刚刚九点钟,寒梅简单归置了一下房间。去冲了个澡,想了一下,特意找出那件刚买的淡黄色吊带真丝睡裙,又用一个杏黄色的镂空发夹将回国烫成大波浪的齐肩黑发束在一起,随意地盘了上去,站在镜子前面,刚从浴室出来脸上的潮红还没退去,觉得自己变了一个人似地。难怪春江不像从前那样了,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心情打扮,谁爱成天面对一个邋里邋塌的黄脸婆呢。想想寒梅又觉得可以理解春江的有些行为了。
听见外面有汽车开进院子,随后又听到停车的声音。寒梅掀起窗帘的一角看见是春江的车回来了,心里一阵激动。可是还没有看见春江下车,却看见了右边车门先打开,伸出来一双女式高跟鞋。寒梅的头脑里轰的一声就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