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华盛顿DC九月十一日

九月十一号的华盛顿DC,这是看起来不错的一天。

头一天晚上天气预报气温80度,我系好领带出门的时候,电视上显示的气温却是不到70度。闷热了几天,一下子舒服许多。

我象往常一样步行到地铁站,花两毛五买一份华盛顿邮报,上车,读当天的新闻和财经版。没有什么大新闻,我心里想着九点的一个无聊的会和当天的股市,希望套牢的股票有点起色。

到了办公室,黑人秘书琳达象往常一样绷着脸。我问了早晨好,没忘了恭维她一句她的耳环漂亮。她一点表情也没有的说了句谢谢。

这琳达不仅让我,而且让公司的所有中国人都头痛。中国人和许多白人一样,从来骨子里歧视黑人,但是嘴上从来不说。要是上小学的孩子交个黑人朋友一起做作业,家长教训起孩子来,就象孩子参加了帮会。事情到琳达这整个翻了个个,她是明目张胆地歧视中国人,整天对中国人板着脸,有事找她,她就机器人一样假装听不懂你的英文。

九点的会议无聊至极,和当初中国大陆的会没什么区别,一个印度人不停地吹嘘我们这个项目做了多少事。实际上我知道根本是把芝麻吹成了西瓜,散会时坐在我身边的史密斯问,你知不知道一驾飞机撞在纽约世贸大楼上了。我吃了一惊,忙问怎么回事,死了多少人。他说不知道。

出了会议室,坐在会议室门口的一个人转身说,又一架撞上去了,这次是劫持的。

整个办公室没有人坐得住,三五成群围在一起,有人在放着收音机里的新闻。

我马上跑到附近老刘的Cubic,没想到他居然有闲心戴着耳机听音乐。我用他的计算机上CNN,根本上不去,赶快离开他的办公室往我楼上的办公室跑。 在楼道,没进办公室就听见老温爽朗的笑声。老温在北美呆了十几年,丝毫没改大陆办公室的某些习惯,见着当官的就满脸堆出过分恭维的笑,抠鼻孔,不顾场合大嗓门说话。

老温丝毫不掩饰对悲剧的兴奋,大着嗓门问,咱们该回家了吧,怎么还不通知?平时听见他的大嗓门觉得是习惯,今天却格外别扭。

所有人的计算机都了不上新闻。只有本的计算机连上了华盛顿邮报,大家围着他的计算机看飞机撞世界贸易中心被撞的录像。第一座楼在画面前面,上部着火冒着浓烟。另一架飞机远远地飞过来,很小,看上去象只蚊子,猛地叮在第二座楼的中部,一个大火球轰然而起。

老温的大嗓门用浓重的夹带北京口音的英语说:再放一遍再放一遍。

录像一遍一遍放,那只蚊子一次次叮上去,大火一遍遍轰然而起。

突然,屏幕上出现了新消息,五角大楼被另一架飞机撞击!站在我身后的琳达一声尖叫,鲍波!转身冲过去拿电话。

整个办公室一下沉默下来,大家默默看着林达歇斯底里般按动电话按钮。电话显然打不通,她不停捣蒜般按键,边哭边喊,上帝,鲍波在哪儿?一个女同事过去抱住她的肩膀安慰她。

鲍波在五角大楼工作。我在公司的Party上见过面,一个沉默寡言,英俊的黑人男子。 琳达的电话打不通,她简直控制不住自己,全身颤抖。

大卫走过去,把他的车钥匙放在琳达手里说:我的车停在地下室一层,红的丰田吉普。

大卫是联邦雇员,我们的上级,也是办公室里唯一够级别在地下室停车的。

琳达走了,办公室仍然沉默着。老温的大嗓门也没了,大家好象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远在纽约的事。

上级部门发来E-Mail,就一句话:除特别要求者外,所有人都回家。

人都走了,我还在考虑是不是马上回去。如果恐怖分子能炸五角大楼,政府大楼,也可以炸地铁,现在出门回家不一定比坐在办公室更安全。给老刘打了个电话,他说他要走了,我想想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五角大楼的方向冒着浓烟。马路上全是车,与其说在开,不如说马路就是停车场。 我想起开着丰田的琳达和五角大楼里她的丈夫。

我决定不乘地铁,一方面认为地铁不安全,另一方面想亲眼看看形势。 往国会山庄的路已经封了。一个漂亮的白人姑娘一身深蓝制服,腰上挂着枪和步话机之类的东西堵着路。

本来毫无表情的华盛顿人面色更加冷漠,坐在马路上开不动的车里,或者匆匆走着,我从来没在华盛顿见过那么多人,一瞬间所有的人都被从一片片的建筑里赶到马路上。

我本来想走到中国城吃午饭,走到宾夕法尼亚大道,突然想应该到白宫看看。 车开不动,好多人索性下车,站在外面聊天。有个人把黑白小电视从车里办出来,放在车头上。我凑上去想看看新进展,只看见背后是废墟的记者拿着话筒张嘴,耳朵里全是警车救护车的汽笛,还有一个黑人女的用特有的黑人口音喊着:一定是中东人干的,多少年了,那都成了第二个越南了!

离白宫很远路都已经封了。除了警察守着路口,警笛长鸣,人们异常安祥,静静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好象什么也没发生。

我在一个喷泉边坐了十分钟,想象白宫内发生着什么事。我知道布什总统正在佛罗里达,连我这样的普通工作人员都疏散了,白宫肯定早已空空如野。 后来我知道,正在我坐在白宫门口的同时,副总统切尼被两个保安不容分说架到白宫坚固的地下室。另一架被劫持的飞机正往华盛顿方向飞,目标可能是白宫或者国会山庄。乘客中从无线电话中得知劫机犯意在自杀,奋起反抗,结果飞机坠落匹兹堡附近。

中午在中国城吃饭。新大旺有电视,进去一看,从服务员到大厨全在看电视。煤气停了,不接客。我坐下来看电视。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从不同角度拍摄的第二架撞击的镜头。慢镜头,那架波音飞机缓慢地插到大楼里去,坚固的大楼看上去象一块豆腐,被分成两半,然后从中间剧烈的爆炸。

在东江餐馆要了一碗海鲜面,却根本吞不下口。电视里面,世界贸易中心轰然倒下,浓烟四起,人们惊慌奔跑。五角大楼被从正中撕开了一个口子,消防车往口子里浇水。

我当时自己难以名状的心情,空气里弥漫的紧张气氛,有条不紊的人群,人们冷静的表情,都让我回想起十几年前的一个晚上。一九八九年年六月三日夜的北京。

第二天早晨,电视说学校全关了,联邦雇员Liberal Leave。到办公室,琳达的桌上有一束红色的鲜花,我叫不出名字。大卫用一惯温和的微笑向我问好,他并且告诉我,琳达的丈夫is f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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