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 金 莲 性 格 分 析
简单的用“淫荡”来概括潘金莲的性格是不够的,因为百回本《金瓶梅》中涉及到的女性,除了西门庆的正房太太吴月娘外,其余女性无论是西门庆的五位小妾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潘金莲、李瓶儿,还是与西门庆有染的权贵遗孀林太太、丫环春梅、来旺媳妇宋蕙莲、韩道国老婆王六儿,李桂卿、还是各色的女仆、尼姑、青楼女子等大大小小的人物,都多多少少具有这种特征。潘金莲的性格特征除了“淫荡”之外,更多的是她的“阴险奸诈”、“ 嫉妒”、“ 残忍” 、“谄媚”、“吝啬”和“心狠手辣”。本文将通过三个阶段,即嫁与西门庆前、西门庆死前和潘金莲之死等来着重分析潘金莲错综复杂的性格特征,并简要分析这些性格特征产生的原因。
一、嫁与西门庆前
这一部分内容主要集中在小说的第一回至第八回。 这一部分中潘金莲的性格特征主要通过两个男人的视角表现出来,一个是“欲勾搭而不成”的武松、一个是“一见就钟情”的西门庆。
“乐户人家出身、生得白净小巧” 的潘金莲,九岁那年父亲去世后,卖与王招宣府,因“本性机变伶俐”,不过十二三岁,就会“描眉画眼,傅粉饰朱,品竹弹丝,女工指针、知书识字”。王招宣死后,三十两银子又卖给了张大户。这潘金莲长到十八岁,“出落的脸衬桃花、眉弯新月”,被张大户收作妾了。不想张大户身染沉疴,主婆家害怕家产落于金莲之手,对她是“百般苦打”,最后被张大户“不要一文”,白白嫁与武大郎。张大户死后又被主家婆“赶出家门”。 可是潘金莲并不满足这个“一味老实、人物猥琐”的武大郎,“甚是憎嫌、常与他合气”,每日打发武大郎出门后,“只是在帘子下嗑瓜子”。正是基于对自己婚姻生活的不满,潘金莲第一眼到“身材凛凛、相貌堂堂”的武松之后,自然而然 “不免有上一番胡思乱想”,后来的雪夜借酒勾搭武松也就顺理成章了。
武松受知县委派前往京城送礼,与武大郎、潘金莲告别时劝告潘金莲要“篱牢犬不入”,潘金莲“紫胀了面皮”,说“我是个头不带巾的男子汉,叮叮当当的婆娘,却是拳头上也立得人,胳膊上走的马”。潘金莲对自己的性格做出这样的概括,全书中仅有此一处,她的概括是恰如其分的。因为“谋害武大郎”、“逼死宋蕙莲”、“惊死官哥儿”等情节无一不印证了她敢说敢做、不择手段的“残忍”的性格特点。
西门庆初见潘金莲时,他眼中的潘金莲是“黑鬓鬓赛乌鸦的鬓儿、翠弯弯似新月的眉儿、清冷冷杏子眼儿、香喷喷樱桃口儿、直隆隆琼瑶鼻儿、粉浓浓红艳腮儿、娇滴滴银盆脸儿、轻袅袅花朵身儿、玉纤纤葱枝手儿、一捻捻杨柳腰儿”。对潘金莲浑身上下十个部位充满着一种色情味的细致描写,无不暗示着西门庆对潘金莲潜在的占有欲望。潘金莲眼中的西门庆,“也有二十五六年纪、生得十分淫浪,头上戴着缨子帽儿、金玲珑簪儿、金井玉栏杆圈儿、长腰才,身穿绿萝褶儿、脚下细结底陈桥鞋儿、清水布袜儿、手里摇着丽金川扇儿、越显出张生般宠儿,潘安般帽儿”。对西门庆服饰的描写,一方面显出西门庆 家境的富有和性格的放浪,另一方面也暗示着潘金莲对西门庆天然的好感。对于像潘金莲这样对婚姻生活极端不满、又遭到武松拒绝的女人来说,碰到西门庆这样“状貌魁梧、性情潇洒、家境富裕”的男子,是求之不得的。
为了欢娱西门庆、能早日嫁给西门庆,潘金莲极尽谄媚之能事,通过种种手段向西门庆献媚。终究是“英雄不过美人关”, 潘金莲终于如愿以偿。“到次日初八,一顶轿子,四个灯笼,妇人换了一身艳丽衣服,王婆送亲,玳安跟轿子,把妇人抬到家中来”。这些颇具凄凉的场面描写,可以说为后来在西门庆家中为争风吃醋而不择手段的“残忍”的性格的发展起到了一定的铺垫作用。
如果说潘金莲幼年时辗转凄恻的不幸遭遇能让我们产生一点悲悯和同情的话,那么她和西门庆勾搭成奸、毒死武大郎以及后来的诸多事件则让这点点的悲悯和同情都烟消云散,让我们充分感受到她人性中的“恶”的一面。可以说这部分内容是潘金莲“残忍”性格发展的第一个高峰。
二、西门庆死前
这一部分内容主要集中在第九回至第七十九回。这其间潘金莲的性格特征主要是通过与西门庆的正房太太吴月娘、六姨太李瓶儿、女婿陈敬济、其他小妾以及仆人交往的过程来凸现出来的。
对于潘金莲来说,如何在西门庆家中生存是一门学问。为了“生存”,潘金莲与吴月娘和其他四个小妾为争宠而明争暗斗、互相拆台,甚至不惜残害生命。李瓶儿嫁给西门庆家之前,潘金莲和吴月娘、李娇儿、孙雪娥之间的矛盾处于上风;李瓶儿来了以后,潘金莲、李瓶儿之间的矛盾成为主要矛盾。夹杂与其间的不仅有潘金莲和吴月娘的公开决裂,对李瓶儿的公开打击,还有潘金莲和陈敬济的暧昧以及对宋蕙莲之死的漠视,这些错综复杂的矛盾充满了“血腥味”。也正是这些“血腥味”,潘金莲的“残忍”性格发挥到极致。
1、 与吴月娘:明修栈道 暗渡陈仓
我们先来看看潘金莲初到西门庆家时的所见:
吴月娘“约三九年纪,生的面如银盆,眼如杏子,举止温柔,持重寡言”;
李娇儿乃院中唱的,“生的肌肤丰肥,身体沉重”(虽数名妓者之称,而风越多不及金莲也);
孟玉楼是“约三十年纪,生的貌若梨花,腰如杨柳,长条身材,瓜子脸儿,稀稀的几点微麻。自是天生姣丽”(惟裙下双弯,与金莲有大小之分);
孙雪娥乃房里出身,“五短身材,轻盈体态”(能做五鲜汤水,善舞笔墨之妙)。
虽然只是初步印象,但每个人不同的出身和受宠程度决定了她们在西门庆家中的地位和分工:吴月娘“常有疾病,不管家事”、而“出入银钱”都在李娇儿手里、孙雪娥单管“率领家人媳妇,在厨中上灶,打发各房饮食”。
因此对潘金莲来说,在这样一个复杂的大家庭里能不能站稳脚跟,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是否能博得正房太太吴月娘的欢心。于是初来乍到,过了三日之后潘金莲就“每日清晨起来,就来房里,与月娘做针指,做鞋脚,凡是不拿强拿,不动强动,指着丫头,赶着月娘,一口一声只叫大娘,快把小意儿贴恋几次,把个月娘欢喜得没入脚处,称呼她叫六姐,衣服首饰,捡心爱的与她,吃饭吃茶,都和她在一起”。
然而这种表面的恭顺并没有维持多久。当西门庆得知李瓶儿嫁给了郎中蒋竹山,异常气愤,回家后看到玩百索儿不停气的潘金莲,便“跟上金莲,踢了两脚”。潘金莲说:“这一家子,只有我好欺负的,一般三个人在这里,只踢我一个儿;那个偏受用着什么怎也得?”月娘就恼了,说道:“你头里和不叫他连我也踢?不是你没偏受用,谁偏受用怎的?贼不识高低货,我倒不言语,你只顾嘴头子里噼里啪啦的!”金莲见月娘恼了,便把言语来遮说道:“姐姐,不是这等说,她不知道那里因着什么由头儿,只拿我煞气,要便争着眼望着俺叫,千万要打个臭死,万也要打个臭死”。月娘道:“谁叫你只要嘲他来,他不打你,却要打狗不成!”.....“如今年程,论的什么使得使不得?汉子孝服未满,浪着嫁人的,才一个儿!淫妇成日和汉子酒里眠酒里卧的人,他原守什么贞节!”
对于吴月娘来说,她内心对潘金莲和孟玉楼这样的风尘女子多少是有些鄙视的。而对于潘金莲来说,吴月娘的一番话无疑揭开了她心中还未来得及愈合的伤疤。因此这些看似有口无心的话,着实成为潘金莲和吴月娘之间纷争的起点。而西门庆知道后后,竟不假思索“与月娘尚(生)气,彼此见面,都不说话”。
到后来来旺被递解徐州、宋蕙连自缢以后,潘、吴之间的裂缝也开始加大。也是因为说出了李瓶儿怀孕而遭吊、丢鞋,潘金莲开始直接成为吴月娘攻击的对象:“如今这一家子乱世为王,九条尾狐狸精出世了…如今没得羞耻,拿小厮顶缸,又不会为什么大事!”
结果,来昭、一丈青和猴子一家三口被赶出家门,到狮子街房子里当看守。 因为李瓶儿,吴月娘充分见识了潘金莲的“厉害”。也因为李瓶儿,潘金莲和吴月娘之间貌似亲密无间的关系最终走向分裂。
2、与李瓶儿:争风吃醋 水火不容
如果说潘金莲与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之间的矛盾只是“插科打诨”的话,那么她和李瓶儿之间的矛盾则不仅是“刀光剑影”,更是“鲜血淋淋”。在和李瓶儿的争宠中,潘金莲灭绝人性、不惜牺牲官哥的生命!如果说潘金莲为了争取“幸福”而不惜杀害亲夫武大郎是她“残忍”性格的发轫的话,那么亲手葬送官哥的性命则是其“残忍”性格的极致!
潘金莲与李瓶儿之间的矛盾不像她与李娇儿和孙雪娥那样直接,它是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而展开的。在与李瓶儿争宠的过程中,潘金莲始终是步步为营,掌握着主动权。最初西门庆翻墙幽会李瓶儿时,潘金莲先是不露声色,等抓住把柄之后,“一手撮着他耳朵,骂道…”;当西门庆答应了她的条件之后,她不但不问此事,甚至还代为望风;当西门庆提出让李瓶儿和潘金莲住在一处时,潘金莲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当李瓶儿受冷落上吊自杀未遂,西门庆重新加宠与她时,潘金莲及时得到消息,并趁机“占个小便宜、掐个尖儿”。可以说李瓶儿怀孕之前,潘金莲主要是极力拉拢李瓶儿,并没有加害于她。
在和李瓶儿的交往中,潘金莲一方面不失时机地向李瓶儿表白她的“内心”,尽力地拉拢李瓶儿,“谁想今日咱姊妹在一个跳板上儿走,不知替你顶了多少瞎缸,叫人背地里好不说我,怒只行好心,自有天知道罢了”。李瓶儿道:“奴知道姐姐费心,恩当重报,不敢有忘!”金莲道:“得你知道好了”(二十一回)。
另一方面又竭力在众人面前揭李瓶儿的短,给她出难题,给她难堪。当偷听得知李瓶儿怀孕后,潘金莲马上在众人面前披露这个消息。玉楼道:“五姐,你今日怎的只吃生冷?”金莲笑道:“我老人家肚里没闲货事,怕什么吃冷糕?”羞得李瓶儿在旁,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二十七回) 李瓶儿越是“息事宁人”,潘金莲越是得寸进尺,西门庆一怒之下把潘金莲倒吊在葡萄藤下。这次事件直接导致李瓶儿以“敌人”的视角进入潘金莲的视野。如果说以前她们之间的的争风吃醋还是暗地里进行的话,那么之后,潘金莲和李瓶儿之间的斗争则完全公开化。
得知李瓶儿肚痛难忍消息后,潘金莲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姐姐,他那里是这个月,约他是八月里孩子,迟早哩”。而当大家都在为李瓶儿生子忙碌时,她却和孟玉楼在外面屋檐下,说风凉话。“紧着热辣辣的挤了一屋子人,也不是养孩子,都看着下象胆哩”。“若是八月里孩儿,还有咱家些影儿;若是六月的,塌小板凳儿糊险道神-还差着一帽头子哩,失迷了家乡,那里寻犊儿去!”看到孙雪娥慌里慌张地来看李瓶儿,她也要讥讽几声。
西门庆得了儿子官哥儿、又加官在身,大摆宴席款待新朋好友后发现丢了一把银酒壶不让乱嚷时,潘金莲在李瓶儿面前不尽不失时机地讽刺西门庆“若是吃一遭酒,不见了一把,不嚷乱,你家就是王十万,头醋不酸,到底儿薄”,而且怀疑李瓶儿和仆人一起藏了这把壶。潘金莲就这样一步步把李瓶儿推向“死胡同“,直至官哥儿受惊丧命、李瓶儿身负黄泉。
所以我们假设如果李瓶儿没有怀孕、没有生下官哥,潘金莲可能不会对李瓶儿下如此之毒手。因为对潘金莲来说,她的目的只是得到西门庆无尽的宠爱。而李瓶儿因为生子、过度受宠,成为竖在潘金莲面前的最大障碍。也正因为这个障碍,让李瓶儿母子俩双双丧生,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残忍”悲剧。所以当我们把潘金莲诠释为追求自己幸福生活的时代的“叛逆者”时,是否会想到这样鄙贱的叛逆背后有着多少人的血泪、痛苦,又有着多少人的牺牲?
3、与陈敬济:暧昧逆人伦
潘金莲和西门庆女婿陈敬济的关系,自始至终是一种暧昧、乱伦。这样暧昧、乱伦让我们从侧面看到这个家庭走向没落的必然。
陈敬济第一次看到潘金莲是陈家遭遇变故到西门庆家避难的时候。“猛然一见,不觉心目摇荡,神魂已失” 。而那潘金莲也“见小伙儿生的乖滑伶俐,有心也要勾搭他”。“心目摇荡,神魂已失”道出了陈敬济的“风流浪荡”,也暗示了潘金莲的妖冶;潘金莲的“有心勾搭”则直接道出了她性格中的“淫荡”。如果潘金莲和西门庆第一次见面时还有一丝“温情脉脉”的话,她和陈敬济的见面则有赤裸裸的“乱伦”味道。
“敬济一擘接酒,一面把眼儿斜溜妇人,… 妇人将身子把灯影着,左手执酒…右手向他手臂一捻,敬济一面把眼瞧着众人,一面在下戏把金莲小脚上踢了一下… ”。
潘金莲和陈敬济像这样相互调情的场面描写不止一处,但是囿于西门庆,两个人都不敢太造次,只是偷偷摸摸地相互表达爱意。潘金莲丢了一只鞋,无意中被陈敬济得到。这陈敬济自己寻思:“我几次戏他,他口儿且是活,又到中间,又走滚了;不想天假其便,此鞋落在我手里,近日我着实撩逗他一番,不怕他不上帐儿”(二十八回)
虽然在公开的场合口口声声叫潘金莲“五娘”,可是在陈敬济的视线里,只是把潘金莲当作了一种消遣的对象。至于他后来如此倾心于潘金莲,气死希门大姐,和春梅私通,直到西门庆死后,两个人才干明目张胆地在一起,可好景不长,潘金莲逃不死的结局,最终被武松杀死。
4、与其他小妾:拉拢与分化
潘金莲在吴月娘面前阳奉阴违的同时,对孟玉楼则全力拉拢、团结,对孙雪娥则极力排斥、打击。因为孙雪娥的一句玩笑话,孙雪娥成为潘金莲进入西门庆家后第一个仇人,在西门庆的帮助下,完成了对孙雪娥的征服:西门庆向孙雪娥“踢了几脚”、“又打了几拳”,气得孙雪娥“两泪悲流、放声大哭”。后来当孙雪娥和潘金莲两人在吴月娘房里一次正面交锋,被西门庆“采过雪娥头发来,尽力拿短棍打了几下”。
当仆人玳安挨了西门庆打,回来向几位老婆哭诉时,潘金莲一句“十个九个院中淫妇,和你有什么情实?常言说得好,船载的金银,填不满烟花寨”,拉开了与小妾李娇儿暗斗的序幕。当潘金莲与仆人琴童私通一事被孙雪娥和李娇儿知道以后,她们及时将此事告诉给西门庆。结果是琴童遭了30大棍,“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被赶出西门庆家门;而潘金莲在挨了一皮鞭之后,硬是凭着死不改口的三寸不烂之舌,躲过了西门庆的滥施淫威。
来旺得知西门庆和自己老婆有奸情,酒醉谤言要杀潘金莲和西门庆时,潘金莲又上窜下跳,挑拨宋蕙莲和孙雪娥的关系,最后导致来旺被递解徐州、宋蕙莲自缢。也就是在这样的错综复杂的斗争中,潘金莲和孟玉楼之间的关系进一步密切,和其他小妾之间的关系日益疏远。
5、与西门庆的姘头:恩威并用
来旺老婆宋蕙莲是西门庆的姘头。宋蕙莲在二十二回出场,二十六回就投缳自尽,可以说她的死也是潘金莲的“杰作”。宋蕙莲出场时的情景,只见“这个妇人,小金莲两岁,今年二十四岁,生得白净,身子儿不肥不瘦,模样儿不短不长,比金莲脚还小一些,性明敏,善机变”。当发现西门庆与蕙莲在藏春坞山子洞里私下幽会以后,潘金莲对西门庆说:“…我若不把奴才淫妇脸打得胀猪也不算,俺老娘眼里却放不过”。她是这样说的,确实也是这样做的。数九寒天时节,当西门庆再次与宋蕙莲在藏春坞山子洞里幽会时,“却不防潘金莲一心要偷听他们说些什么,在房中摘取冠儿,轻移莲步,悄悄走到角门首,推开门,遂潜身悄步而入,也不怕苍苔冰透了凌波,花刺抓伤了裙褶;蹑迹隐身,在藏春坞月窗下站听”。而当听到蕙莲说她“嗔道凭久贯牢城,原来也是个意中人儿,露水夫妻”后,潘金莲“气得两只胳膊都软了,半日移脚不动!” 当宋蕙莲知道潘金莲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后,“怀着鬼胎”在潘金莲面前“双膝跪下,说道‘娘实小的一个主儿,娘不高抬贵手,小的一时儿存站不得;当初不因娘宽恩,小的也不肯依随爹。就是后边大娘,无过只是个大网二,小的还是娘抬举的多,莫不敢在娘面前欺心!小的但有一字欺心,到明日不逢好死,一个毛孔儿里生下一个疔疮!’”面对这种情形,潘金莲最善用的策略就是“顺水推舟”,最后使受辱者“感恩涕零”,宣示效忠。
在潘金莲的内心世界里,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地位低于她的人发动挑战,而一旦有这样的挑战,她一定会抓住机会,同挑战者争个鱼死网破。仆人来旺从杭州制办织造蔡太师生辰衣服回来后,从孙雪俄处得知宋蕙莲已经与西门庆有染,便借酒谤讪,大骂潘金莲“恩将仇报”,并扬言要杀掉她和西门庆。来旺的酒后失言成为他被发配原籍和宋蕙莲自尽的导火索。潘金莲一面让告密者来兴儿赶紧把此事告与西门庆,一面把宋蕙莲与西门庆有染、来旺与孙雪俄有染的事告诉孟玉楼,求得了孟玉楼的支持、同情。在潘金莲的“游说”下,“孙雪娥遭打被贬”直至“来旺儿递解徐州”、“宋蕙莲含羞自缢”。通过这件事,孙雪娥在西门庆家的地位完全削弱了,也成就了潘金莲在西门庆家“颐指气使”的地位。
6、与仆人:团结与瓦解
对于自己的仆人春梅和秋菊,潘金莲的态度截然不同。在看出西门庆喜欢春梅以后,她“一力把春梅抬举起来,不令他上锅抹灶,只叫她在房中,铺床叠被,递茶水,衣服首饰,捡心爱的给她”;而秋菊的命运就悲惨的多了,轻则挨跪、重则遭打,甚至是多次暴打。对仆人的态度反映出潘金莲性格中的“曲意逢迎”和“心狠手辣”特点。 对于像玳安这样服侍西门庆的仆人,潘金莲极尽拉拢只能事,极力巴结、讨好“到明日我做双好鞋与你穿”,又“与数十文钱”。同样是对待下人,态度截然相反,从中可以看出潘金莲性格中的两面性。
三、潘金莲之死
第七十九回西门庆宗与送命到八十七回武都头纱嫂祭兄,这九回书的内容主要通过西门庆死后家庭的变迁、和陈敬济更暧昧的关系展现出潘金莲性格中的性格特征。
潘金莲的淫荡直接导致了西门庆的死。这样一个略带滑稽的悲剧结局似乎预示着人生的无常:潘金莲因为自己的性欲得到了西门庆,又因为自己的性欲失去了西门庆!西门庆的死似乎又预示这个家庭破灭的先兆。尽管吴月娘的尽心尽力维持这个形似完整的家庭,但抵挡不住李娇儿暗地里的“盗财归丽院”、韩道国的“拐财远遁”、汤来保的“欺主背恩”、陈敬济的“狗肺狼肝”和潘金莲的“热心冷面”。
在西门庆死以后不久,寂寞难耐的潘金莲就重新和陈敬济眉来眼去,但是囿于吴月娘,他们只能偷偷私通。可是这种背地里的幽会不能满足双方的需求,干柴和烈火最终跨越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隔阂。最后的结果是一个被赶出家门,一个重新被卖。
纵观百回本《金瓶梅》,潘金莲复杂多样的性格特征,最终把自己交给了死神。她的死不仅不可避免,而且只能如此。而正是这样的性格特征,使她成为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的少有的女性。千百年来始终“活跃”在文艺、戏剧舞台,成为一种特指、一种代称,这不能不归功于作者对人性的把握、对生命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