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善增
除了那些为城市居民所共有的特点外,还有一些特点则可能是南方人的共性。例如生性快活随和,喜欢耍小聪明或来点小小的恶作剧;崇尚智慧谋略,相信柔能克刚;交友不以豪爽见长,而以善解人意为胜;遇事少冲动,多权衡;轻莽撞,重坚韧;曲里求直,淡中见奇;讲究心灵的自由,惮于石乞石乞的琢磨;对新鲜事物趋之若鹜,对传统却缺乏卫道的热忱……南、北两派在学术、文艺等方面的差异,钱钟书先生在《论中国诗与中国画》中自有详尽的阐述。无独有偶,丹纳在《艺术哲学》中也谈到欧洲一些国家北、南方人民的性格差异,他认为气候等地理条件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中国则有学者认为,长江流域以北与以南的人群存在着人种的差别。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种差别由来已久。例如,同样在战国纷乱、诸侯争雄、面临亡国危险的情况下,北方的燕国公子想到的办法是派荆轲去刺杀秦王嬴政,易水诀别,慷慨悲歌,一何壮哉!而南方的越王勾践却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他给吴王夫差送去的不是刺客,而是美女。即便同样是行刺,吴人要离断臂刺庆忌,与荆轲也有很大的不同。而“二桃杀三士”这样的悲剧,则又只能发生在多出英雄好汉的齐鲁之邦。一勇一智,难分轩轾,但行为方式差别背后的心理方式差别却是十分明显的。因此,“精明”、“心活”、“气短”、“好占小便宜”、“吃不起苦”乃至“促狭”等特点,怕是不能由上海人一家给承包了。
说到“精明”,我不由想起近年来颇为流行的对上海人的一句评语:“精明而不高明”,我认为对这句话应作具体分析。
记忆中,我最早看到这句话乃出自港台商人之口。为这句话作注的,是抱怨跟上海人生意难做。生意难做,自有多种原因,有体制方面的原因,行政干涉太多,审批手续繁多、婆婆多、主意杂……这种毛病,在全国各地的大中小城市都不同程度地存在,所以需要开辟经济特区做这方面的改革试验。上海因为是工商业中心,牵一发而动全身,故而在体制改革方面加倍谨慎,显得行动迟缓,这里更主要的是政策上的原因,与上海人的文化心理关系不大。而另一方面,外商抱怨生意难做也并非只是件坏事。对外商(包括港台商人)来说,最高兴的当然是能让他们的产品长驱直入,占领市场;能以最少的投入,获得最高的利润。对我方来说,不让别人赚钱,自然是不明智的,但如何在交易中使自己也能多多获益,并且使本民族工业得到瑞雪的滋养而非严霜的摧残,至少不致落入对方设下的圈套,不被不法商人诈骗去钱财,这也是做生意的题中之义。因此,衡量上海人在生意谈判中是否“精明而不高明”,不应以某些外商(哪怕是表示跟我国非常友好的)的意见为标尺,而应以这些项目产生的实际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为标准。从效果看,上海在引进资金、专利与项目等方面在全国仍处于领先地位。上海人自然不应该骄傲,因为有几十年与外国人打交道、做生意的经验可做资本。然而,老戴着一顶“精明而不高明”的帽子,弄得上海人心里很委屈,也不好。虽说鞭打快牛,响鼓要用重槌敲,用意在于激励,就是提出这种意见的境外商人,难说都只从一己立场出发,不含有希望上海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好意。(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