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中国综合国力上升,越来越难以接受美国单方面强加于人的做法。美国在对
华经济协调中开始部分采取了新路线。
新路线的基本前提假设是承认经常项目收支失衡系有关国家储蓄-投资失衡所致
,其基本思路是通过诱导中国扩大内需、尤其是消费,来降低中国的高额国民储蓄,
进而减轻中美两国之间的经常项目收支失衡。在诱导中国扩大内需的过程中,要求中
方加快向美国扩大金融服务业市场开放度,通过扩大对华金融服务输出进一步中美经
常项目收支失衡。
但美国对华经济协调新路线并不对称,它片面要求中国承担调整国内储蓄--投
资模式的责任,却没有要求美国承担对应的责任。稳定的国际经济环境、持续增长的
经济产出是国际社会的“公共产品”,各国为此承担的协调成本类似税收,因此分担
协调成本时也应当符合衡量税收公平的标准,即受益原则和负担能力原则。根据这两
项标准衡量,尽管中国应当而且必定会为解决全球经济失衡做出自己的贡献,但片面
要求中国这个发展中国家,为全球最大发达国家的经济调整“买单”,堪称荒谬,美
国自己必须做出相应的努力来提高本国国民储蓄。
鉴于2000年以来美国国民储蓄下降主要源于政府财政从盈余转为空前的赤字
,这种努力主要应当是降低财政赤字。按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测算,与提高东亚(
中国大陆除外)投资率、促进日本和欧元区经济增长等其他候选方案相比,这是解决
全球储蓄-投资失衡及其相应经常项目收支失衡的最优途径。美国国民储蓄率如能提
高1个百分点,其经常项目赤字将减少相当于0.5%GDP的数额,效果最为显著
。不幸的是,在西方代议制民主政体下,诿过于人的做法天然比令自身不无痛苦的财
政紧缩方案更有吸引力,尽管后一种方案效果更好。
通过金融自由化、扩大向美国开放金融服务业市场来降低中国储蓄率的路径未必
合理,而且存在较大潜在风险。上述路径源于以下思路:中国居民和企业之所以需要
表现出较高的储蓄倾向,原因是金融部门欠发达且自由化程度不足,他们难以为自己
的消费和投资融资,不得不更多地依赖自身的储蓄。
美国对中国的经济新政最大的问题在于——美国自己能否一以贯之地实施提高中
国消费率路线。
美国对外政策具有浓烈的“竞选导向”追求短期“政绩”色彩,而中国向内需主
导经济增长模式转变需要时间,中美两国在此问题上的政策协调面临“期限错配”。
实施上述策略时美方可能会遇到一定范围、一定程度的政策目标冲突。在中美经
济、政治交往中,这种由美方自己造成的政策目标冲突早已屡见不鲜。未来为了改善
国内收入分在中美制成品贸易中,美方的最重要目标之一无疑是提高中国工资水平,
削弱中国制成品的劳动成本“优势”,且此结果将有助于扩大中国国内消费。
在中国当前情况下,直接硬性制定实施最低工资标准的效果未必如意;通过农业
补贴提高农业收入,逼迫低工资企业改善工人待遇以便与农业竞争劳动力,这种间接
策略效果可能更好。然而,中国的这一间接策略尽管符合美国的整体利益,却与美国
农业利益集团对中国市场的短期目标相互冲突;而在美国的政治游戏规则下,农业利
益集团在这样的问题上更容易成功地“绑架”美国政府。美国明确奉行国内法高于国
际法的原则,盲目追求单方面强加于人,因此容易在国内利益集团压力下奉行自相矛
盾的政策。
早先的中美经济对话结果尚称可取,但双方在对话中达成的共识能否落实、如何
落实,仍然存在众多不确定性,我们并不乐观
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
作者:梅新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