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颂
数年前,友人给我一片昙叶,我不经意地随手把它插在厅堂的花盆中,想不到竟然茁壮成长,含苞待放。一天深夜,我偶尔从餐馆回家休息,刚巧碰上昙花盛开,使我一睹芳容,真是喜出望外,马上用相机把它拍下来,以兹留念。
昙树开花,没有固定的时间,且在夜深人静时才开,天明后就逐渐凋谢,故有“昙花一现”之语。因其繁华短暂,转眼云烟,不为世人所爱,自然少人栽之。
我有一位学友兼战友,从大陆抵巴黎公干,看到寒舍厅堂有一盆昙花,很是惊讶,问我为何种这种花?言下之意是不好意头。我对他的态度更惊讶,为何一个提倡无神论的中共党员干部,竟然也迷信那一套?
我种昙花,原无爱恶之意,只是随手插来。昙花虽说一现,好景不长,美中不足。但几经观察,详细思考,发觉昙花比起世人赞颂之许多名花,其品质有过之而无不及。
昙花枝叶似兰而比兰粗壮,无兰之娇生惯养,对环境适应力强,一叶插地,就能生根、发芽、长叶,繁育后代,具有插到哪里就在那里生长的不屈不挠精神。
昙花冰肌玉骨,比莲花洁白而粗大,比葵花高洁而质优,一经怒放,就满室生香,何止“香远益清”简直是香飘万里。那些有名无实的“暗香”梅花;那些自诩“王者之香”的兰花;那些自鸣清高,靠着陶潜撑腰而扬名于世的“幽菊”等等与之相比,已是花容失色,更不用提那出墙红杏了!
昙花与虚怀若谷,与大智若愚之高人相似。她无意与那些李、杏、桃、梨之辈争春,而是淡妆素裹避豪华,在夏、秋夜深人静之时才怒放。真有点“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坭辗作尘,只有香如故”之性格。
昙花美中不足的是开放期较短,大有一放即收,不欲为万众展芳姿,而被人们所不容,与之“管宁割席拒华歆”。而自称万物之灵的人类,为何在对待昙花上却偏偏忘却“物以稀为贵”、“点到即止”的祖宗名言?君不见,当昙花含苞待放时,主人会通知亲朋戚友夜集华堂,兴高采烈地等候那“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昙花怒放场面,就足以说明昙花之珍贵。若然像神女那样“玉臂千人枕,朱唇万客尝,”就不值钱、不高贵了。
至于开花期的长短,只是相对的。人的漫长一生,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匆匆的过客。人类对社会的贡献也不能以其生命的长短来计算。有些活到百岁的人,只是碌碌无为之辈,是社会的蛀米大虫;有些人生命虽然短暂,却发出夺目的光辉,对社会作出巨大的贡献。
乎爱花者,只爱其素质,而不是爱其怒放之长短。宋人林逋以梅为妻,并不是爱其“梅开三度”,而是爱其傲雪迎霜之“暗香”品德;宋人周敦颐爱莲,不是爱其在长夏中怒放,是爱其“出于污泥而不染”的洁身自爱;晋人陶潜爱菊,不是怜其“独放东篱”,而是爱其清幽,与他本人“隐逸”之思想相符。
人们都希望长生长发,这是不可能的。秦始皇派了数百金童玉女跨海采药,而达不到“长生不老”之愿,只留下“秦皇岛”之城市。历代帝王都高叫“万寿无疆!”到头来都“僵”了!人的生命太长亦不一定好,老成而不凋谢,就会影响社会发展,影响下代生活。老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靠药物来维持生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故九十八岁卧床不起,对文化事业作出伟大贡献的老作家巴金,亦要求“安乐死”。理解上面这点,就不会为“昙花一现”而影响你的思絮。
有一句新潮的话:“不求天长地久,但求片刻拥有。”虽然有点自我慰藉的阿Q精神,但我认为亦是很实在的。在这个大千世界中,事事皆逞能,事事皆要永恒地拥有是不可能的。在侨社活动中,有时“片刻拥有”比“天长地久”占领还好呢!例如有人只做了一届会长,但他做出了好成绩而使人怀念;有人做了数届也不愿下台,被逼下台后又不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是布置其亲信要继续控制会,企图“永恒地拥有”会,结果弄得声名狼藉,不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因此,本人建议那些不为名,不为利,只知默默耕耘,不愿锋芒毕露的朋友,不妨种种昙花,来体现自己“无意苦争春”,也是很有意思的。但是,如果你是一个把名利看得高于一切,“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的人,最好不要种昙花而种桃花。因为“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傲春风。”你的威名不管“香”或“臭”,将会长久地“傲春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