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随便炒了点青菜豆腐,叫女儿来吃饭。让他收拾一下桌子,他忽然发起了脾气,一下把脚下的书包踢得很远。女儿问,爸爸,你怎么了。
我说,你爸爸因为奶奶家的事心里烦着哪。
他忽然说: 我不想活了。
我的火气上来,说:不想活就去跳楼。不要在家吓孩子。
一瞬间,我忽然理解了蒋国兵的太太。
他毕业后到了一家工厂,由于效益不好而辞职在外面干。可是因为他人太实在,做销售一直做的不好,换来换去,又总要出差。我生女儿的时候他也只是请了几天假,基本上长期在外地。后来回来了,一时没有找到理想的工作,就心灰意懒,每天沉迷于上网聊天,或在家打大海战一类的游戏通宵达旦。那是我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后来又念了博士,可想而知我们俩经常吵架,有时候连续一个月冷战互不理睬。他因为事业不顺,便借酒浇愁,每每喝得酩酊大罪。婆婆因此迁怒于我,认为我对他的儿子不好,专门找我父母理论。因为他家在当地,而我是外地人,所以当时我的境遇可想而知。
婆婆尤其怕我出国,多次对我讲述道听途说来的国外生活的中国人的悲惨,我只当充耳不闻。
但我并不后悔我当初的选择,毕竟我们曾有过浪漫的初恋。所以我仍是一心要出国,希望藉此改变他的境遇,毕竟国内象他一样的人太多了。
我们终于如愿以偿来到美国。他戒了烟酒,开始积极的找工作。生活就象雨后初晴,开始一点一点的阳光灿烂起来。
但矛盾还是有的。他仍然象当初一样,花钱大手大脚,找工作挑肥捡瘦,想上学英语比较差,孩子在这里花钱也很多。而我做研究并不轻松,毕竟美国的大学是个汇集全世界人才的地方。然而这还没有什么,主要的矛盾来自他的家里。他的母亲做生意亏了上百万,遭到别人起诉。我们的意见还基本一致,那就是如果生活费有问题我们可以帮,这么大的事我们是管不了的。可是就算是在美国,又怎么能和国内全无干系哪?
其实有的时候我也真的不想活了,生活中的苦恼实在太多了。但是死对于我是更困难的一件事,尤其是自杀,我没有那样的勇气。女人毕竟还是柔而韧的,象大多数的女子,我喜欢鲜花,喜欢漂亮的衣服。喜欢自己充满信心的骄傲的走在不同人种当中,喜欢当时髦的被人羡慕的女博士。我没有很多的祈求,只想磕磕绊绊而又顺顺利利的活到老,而年轻的日子多有那么一点的精彩,少有那么一点的遗憾。
可是他的这句话真的在一霎那间,让我心底充满了悲哀。
男人们,你们就不能坚强一点吗?
我知道,他这么说,只是说明他心情不好,并不会真的怎么样。可是如果……我只是说如果,真的怎么样,那么我得承担什么样的罪名呢?人们也许会认为,我给他的压力太大了。我有一个好朋友,一个漂亮的女博士,他的老公,一个中学老师对她不终,堂皇的理由是娶一个女博士的压力太大了。或许人们还会认为,一切都毫无疑问是我造成的。死者没有声音,而生者,其实也是不能申诉的。我深深理解了作为双料博士自杀的女主角蒋太太所要承受的精神压力。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人生的快乐也因了痛苦而可以更快乐。纵然生活万般不幸,活着总归有机会。活的不好,活着没有勇气了,这十足是自己的事,这里的压力怎么能让别人承担呢?殊不知,优胜劣汰,本就是自然法则。而男人,是应该有勇气涉过泥沼,拨云见日的。如果不能,也至少可以随遇而安吧。女人们总是心太软,而男人们,又何必太过狠心呢?
五岁的女儿忽然对我说,其实有时候我也不想活了。
我吓了一跳,说:“死是很可怕的,要放在炉子里烧,会很痛的”。其实我怕死最怕的就是这个。
女儿说:那死了会上天堂吗?
我说,不好好活着,死了是不会上天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