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许多书, 有这样几本, 读完之后, 觉得堵得慌, 百种滋味千般心绪, 可又仿佛无从说起; 想喊, 想叫, 可最终又只是归于颓然。 这样的感情积于心中, 终于占了沉甸甸的一个角落, 想要写几行字, 算是给自己一个小小的交待,以及对于以下几本书和书中代表的灵魂最大的敬意。
《拆下肋骨当火把》--记顾准; 《陈寅恪的最后20年》; 《比我老的老头》; 《往事并不如烟》(非删节版);《傅雷家书》;《盛氏家族--邵洵美与我》
这真是个苦难深重的民族, 外侵, 内乱, 良心人性一而再, 再而三地被践踏。 土地可以收复, 财富也可以再聚, 可是被屈辱, 被玷污的灵魂, 再要到哪里去寻找? 被扭曲被撕碎的精神, 又要到哪里去修补?
这都是些普通的人, 你也可以称他们为知识分子, 艺术家, 劳动者, 以及, 爱国的人。 无论是山河破碎, 还是百废待兴之时, 他们都留在那片土地上, 尽了自己的良心, 撑起千疮百孔的脊梁。 他们到底要什么呢? 价值连城的宝物都可以贡献, 一身学识也可以贡献, 要的只是一片可以接纳他们的土地, 让他们学有所用, 让他们的热情热心有展现的机会。 别的国家是可以把他们当作上宾, 但是这些人不愿意, 只想留下来, 做个自己国家的公民, 用那份良心, 你说, 他们到底图得是什么?
我想不明白, 俗话所谓“良心丧于困境”,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 使得那一二十年,整个中原大地, 那么多非文盲能够集体群魔乱舞,朋友不再是朋友, 家人不再是家人, 读过书的人也像鬼上身。 那么多的人, 心都丧于困境,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境界, 使得人连最基本的尊重, 尊严都还给了史前动物。 士可杀不可辱,于是就偏偏要羞辱你们这些还带着良心过日子的人, 让你们生不如死, 让你们的精神在自己同胞的辱骂鞭打声中体无完肤, 让你们最终一个个低着头去坟墓, 家破人亡。 顾准, 陈寅恪, 傅雷, 沈从文, 张伯驹。。。哪一个不是学富五车, 哪一个没有丰满的精神世界, 我说, 你们啊, 到底图得是什么!
想到我的爷爷, 再普通不过的中国人, 却也固执得如同那些高尚的灵魂一般, 坚决不听朋友的劝告, 留在了故乡, 而不是去了香港, 结果后半生40年都活得心有余悸, 惴惴不安, 生怕当年的噩梦重演, 那人格扫地的日子。 我想问他, 你的赤子之心, 到底能重到怎样的地步, 能使你毅然留在还是未知数的土地上, 可是, 周围的人, 他们的心都到哪里去了, 使得他们能如此羞辱你的人格, 如此糟蹋他们自己的良心?
是因为无知--无知到能冲着亲人爱人发狂? 是因为受蒙蔽--蒙蔽到连脸面都可以不要? 我的父亲, 从小到大当的都是学生能当的最大的“官”, 要论洗脑, 他接受的次数决不会比别人少, 但当大学的造反派们要求每个班级交出2个右派去批斗时, 父亲作为班长, 不论你怎样就是一句话, 我们班没有右派。 这是他作为人的判断, 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这良心, 到底有多沉重, 重到那么多的人, 都可以弃之不顾。
的确是可以抛弃, 因为权和私欲薰心。 学生挑战老师, 小子挑战老子, 邪恶挑战正义,兽性挑战理性,可以用任何方法手段, 这是多大的权利, 多么惬意的无法无天。 人性和良心, 带着, 既不能肆意撒野砸文物, 又不能让傅雷之流低头认罪, 太重, 扔了算了。
历史是一直在不停地重演的--以这样或那样的表现方式, 如果你仔细看看周围发生的事和人的行为。 只有牢记那些疯狂的岁月, 才能使悲剧不重演得太勤快。 只不过, 这些记忆也太沉重了, 重得许多人不愿意再看一眼。对自己的恶性说不, 真是难于上青天。
权和钱, 哪个人不爱, 我也喜欢得很, 甚至还有那离经叛道的快感。 但是为了自己不被这些彻底征服完整的人格, 我愿意时时去看一眼那段历史, 记住那些出名的不出名的但同样高贵的灵魂, 在任何时候过日子, 都带着自己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