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拍案惊奇 第二章(1.2)

第二章 撮箕坳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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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县境内群山起伏,山峦叠嶂,人们谋生以林为主,以农业、养殖业为辅。县南有个撮箕坳村,因像一只倾斜在天地间的大撮箕而得名。这只撮箕口宽约两公里,从撮箕口走到撮箕的里坳要一个多小时,约八公里。在这个撮箕坳里只有十来户人家,由于地广人稀,都是独门独户独院的住著。村南有一条与撮箕口平行的公路通到山外,在公路南面不远的地方就是京广铁路,在村西南和村东北有两个小火车站,村西南的叫野鸡峪火车站,村东北则叫撮箕坳火车站。那条公路有简易公路通到这两个小火车站,也有简易公路通到撮箕的里坳,便于把山里的木材运出去。

        这撮箕坳里林茂粮丰,六畜兴旺。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从这山坳里走出去了两个年轻人,一个名唐明生,被保送上了林学院,一个名杨天浩,被保送上了政法学院,他们都是土地改革时的积极分子。学成后唐明生分到省林业病虫害防治研究所工作,杨天浩则分到家乡的县法院工作,几年后唐明生当上了所长,杨天浩当上了院长。这两只山区飞出的金凤凰还是亲戚,杨天浩的妹妹杨春香嫁给了唐明生。两家走动得很勤,唐家住在里坳,杨家住在撮箕口。

        唐明生和杨春香都是土地改革的积极分子,他们是在土地改革中谈的恋爱,到唐明生保送读大学的时候,他们已经生了三个儿子了,唐明生读了四年书,他们又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杨春香真可算得上贤妻良母,她在家里孝顺公婆,教育孩子,是家里的主心骨。他与公婆除出集体工外还养了很多猪和羊。食堂下放后,她家是撮箕坳生活得最好的。可是自唐明生当了所长后就很少回家了。婆婆对她说:“春香,明生许是工作忙,顾不上回家看看,你就多去看看他吧,家里反正有我和你爸,娃娃们都上学了,做做饭洗洗衣,我们都还能行。”杨春香说:“妈,在家出出集体工,种种菜,照顾娃娃们,这是我的任务,可不能累到您和爸身上,累坏了你们的身体,我怎么对得起明生?他总会回来的,我不想去长沙。”“去吧,他过年都没有回来,已经一年多都没回来了,再忙,过年总会有几天假呀。去看看吧,我和你爸都不识字,不敢去,你到过长沙开过劳模会,又认得到字,比我们去容易得多。”公公也说:“去吧,就说家里的人都很想念他,要他回来,爸爸妈妈有话要对他说。”几个孩子都劝妈妈到长沙去,爸爸回来了就会给他们买好看的衣服,带好吃的糖果。杨春香经不起全家人的劝,动身去长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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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天后杨春香回到了撮箕坳,因下火车时是晚上,她去了撮箕口娘家,一来可以看看妈妈,二来也可以不摸黑走夜路。杨妈妈点上灯看着来的女儿,很高兴,对她说:“你大嫂栽完秧就和么女进城去了,家里就我和大毛与二毛,他们都睡了。”“去多久了?”“四天了,她每次都去一个星期,要给你哥洗洗被褥,洗洗衣服。钉钉扣子补补衣服,你哥那工作很辛苦,没有时间回家。”妈妈打了四个荷包蛋,递到女儿手上说:“垫垫底,我给你做饭,我煮得有腊肉,只要炒炒就能吃,饭也是现成的。”“可能这四个蛋就吃饱了,不要再做饭了。”“我知道你还是在长沙吃了饭的,坐了一天车,我的女儿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拿钱在火车上买东西吃的。”“那您就少做一点吧,妈熏的腊肉真好吃。”她还真的饿了,一大碗饭,一碗腊肉炒蒜苔,还有半碗莆葱酸菜,她吃得干干净净。妈说她还是在长沙吃了的,实际上她在长沙也没吃。妈妈望着女儿吃完了她煮的蛋,她做的饭,心里很高兴。母女俩又讲了一会家常后就睡了,睡下后妈妈还在唠唠叨叨地说着话,春香已经打鼾了。第二天春香和妈妈告别时忽然对妈妈说:“妈,我以后如果不明不白的死去了,就是唐明生害死的,要告诉哥哥,不要放过他。”妈妈猛吃一惊,着急地问:“你们吵架了,两口子磕磕碰碰总是有的,牙齿有时还会碰到舌头呢!俗话说得好:天上下雨地下流,两口子吵架不记仇。”妈没往深处问,女儿也没有再往下说就走了。

        一星期后唐明生回撮箕坳了,他向父母再三说:“这么久没回家看望父母,都是工作忙,任务紧,请父母原谅儿的不孝。”父亲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和你妈都好着呢。只是不要冷淡了春香啊,她可是我家的大功臣啊。”“我们好着呢,爸爸你就不要瞎操心了。不信你问问春香吧!”春香一句话不说,走进了厨房,为丈夫准备着饭菜。唐明生吃饭的时候,春香的婆婆抱走了小女。晚上唐明生一走进了卧房就笑眯眯地对春香说:“在长沙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试你的,你可不能对我爸妈乱说呀。”“我说了什么呀?我回来什么都没说过,不信你明天问你爸爸妈妈。”“没说就好,没说就好。”他边说边抱住了春香。

        唐明生回来的第三天,他妈妈带着小女给明生的外婆贺生日去了,他爸爸一早就带着米和菜进山去伐木,几个孩子都带着午饭上学。家里就只剩下春香夫妻俩,唐明生说:“我今天就回长沙去,看看家里一切都好,我放心了。”“你若真是工作丢不开,就回长沙吧,只要记住这个家,不要抛弃这个家就行了。”春香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最近卖小猪的钱给了他五十块。春香背着背篓陪他走出了大门,走到自留地边,俩人走进了自留地,又说了一会儿话后,他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杨春香在地里劳作了一上午,当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公公在床上喊天叫地地打着滚,嘴唇乌乌的,脸上灰灰的。杨春香赶快跑出去喊邻居,去了两家,花了半个多小时。大家用板车把他往医院送,可是在半路上他只说出了一个盐字就咽了气。大家帮着去把唐明生的妈妈喊回来,又去小镇上给唐明生发电报。杨春香和拉板车的邻居把唐明生的爸爸拉回家,等大家给死人洗澡换衣服的时候,杨春香把油盐罐里的剩下的一点点盐用一个小瓶子装了放入了箱子里,灶上一只猫在吃公公吃剩的饭,那猫吃着吃着就跌到地下,伸几下腿就死了,春香把死猫丢进了厕所里。她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但她不能说,说了这个家就散了,家里死了一个人,不能再死第二个人。晚上婆婆和小女回来了,上学的孩子们都回来了,婆婆哭着问村长,明明说是上山伐木的,怎么又回来了?村长说:“本来打算今天是要上山去的,但大家都说栽秧才上岸,自留地里的事还没忙完,所以上山的事往后推三天。你们住得最远,昨晚又没参加开会,所以不知道。”杨春香说她回来公公还讲得话,说是进屋有点饿,煎了两个蛋炒了一大碗饭,没吃完肚子就痛起来了。婆婆已经哭得像泪人儿了,她经不起这样突然的打击,早晨还好好的,怎么才过几个时辰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孙儿孙女都围在爷爷的周围流着眼泪,凄凄惨惨地叫着爷爷。婆婆说还是入材吧,在地下睡着凉。大家把老头子放进了棺材里,帮忙的人在布置灵堂,老人家没有照片,只写了一块灵牌放到棺材前面的桌子上。灵牌前放着饭菜和糖果。桌子下面点着七眼灯。

        唐明生第三天才赶回来,他跪在父亲的灵前泪流如注,他是父亲的独生子,父母把他拉扯大不容易啊,他叩完头后走到棺材旁看到父亲的脸和手都是乌的,他对妈妈说:“现在不兴做道场,不兴做法事,爸爸还是入土为安。”他哭着对大家说:“乡亲们,这几天有劳大家了。我爸爸暴病去世,谢谢大家为我家帮忙。走了的人还是入土为安,我想明天就把爸爸安葬了,今天晚上请大家为我爸爸唱唱丧歌吧。乡亲们都是粗犷的山里汉子,加之这是撮箕坳的有头有脸的人说的话,一个个都放声地唱起了丧歌,唯有杨天浩没有参加唱丧歌的行列,他早唐明生一天到,春香已经把公公临死说了一个盐字和猫吃了公公的剩饭死了的事告诉了哥哥,还把那一小瓶盐给了哥哥。并告诉哥哥盐里如果有毒,可以肯定是唐明生下的毒,是想毒死她。所以杨天浩一直都在观察唐明生的一举一动。儿子回来了没问父亲是怎样死的,这是不正常的,除非先就知道死因了才不问。一进门板凳都未坐热就要明天出殡,这分明是让这罪证消失得越早越好。杨天浩想,这位他人生中的老乡、同学,是什么使他变得如此残忍?他像看一头怪物一样地看着他,他掩饰地说:“哥哥,你说明天出殡好吗?”“那样急着出殡干吗呀?亲爹已经是儿孙满堂的人,你工作忙,不能在家久住,需要明天回去,你就明天放心的回去吧,我在家帮助操办完了再回县里去。”“难为你了,我不是工作忙,而是让乡亲们太操劳了,我问心不安。我常年工作在外,乡亲们的红白喜事我都没有回来,给乡亲们还不到情,所以我不愿把乡亲们耽误得太久,才决定明天出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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