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刚来美国的第一个月底,终于搬到单人公寓。虽然是很低档的公寓,但不用再为其他中国学生不经意但友好善意的个人问题而烦心。单人公寓是我秘密探险的根据地。整个楼里没有几家住客,当时初到异国人生地不熟,并不怀疑公寓楼的冷清自有它的原因。
第一次遇上打劫,是搬来后的第三天。
同一楼层住着一位越战老兵,天天有一个两米多高的朋友拜访。那晚我正在客厅里学习,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从窗户里看出去,正是老兵的朋友,于是打开房门请他进来作客。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当时都聊了些什么,或者因为傻子似的英语,可能根本也没聊上几句。只是清楚地记得聊了近半个钟头,他平静地告诉我,他的家在小华盛顿。
“嗯。” 我答着话,根本也没有概念小华盛顿在哪里。其实只有20哩远。
“我住在华盛顿。” 他又说了一遍。
“噢。” 我说。
“坐公车回去,要九美元。” 他又说。
“ 是吧。”
“坐车回去,要九美元。”
“啊。”
“要九美元回去。”
“真的呀。”
……
……
……
“你可以给我九美元吗?”
我这才恍然大悟。掏出钱包翻给他看,空的。然后带他走进卧室,把积攒零散硬币的盒子在他面前一放,“自己挑吧。” 他从盒子里挑了一些揣在裤兜里,大越四、五块钱的样子。然后给了我一个拥抱,告辞。
关上房门,我开始心跳过速,才回味过来遇上了打劫。要不是当初心无设防,自然地端出硬币,他恐怕不会相信我真的没钱。一盒硬币反而弄拙成巧。
大约过了半年,业主把公寓楼转手给了一位新房东。新房东远在一个多小时之外的州府。公寓经过简单的修缮,突然间搬进来很多同校的美国大学生,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楼下的停车场经常有很多party。
第二次遇上打劫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周日下午。我房门大敞,厨房的锅里炖着排骨,楼下的停车场传来美国学生高声的谈笑声。忽然一个三十出头的白人出现在门外。
“我是这里房东的儿子。车坏在路上了,需要拖车。能不能借我40美元?”
“楼下有个学生被房东雇做公寓管理。你可以问他呀?”
“找不到他,我真的很急,能借我多少是多少。”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这个忙。” 我边说边去关屋门。
不等我走到门口,他突然一个箭步冲进屋来把门关上,“What the X you mean you can’t help me!”
大事不妙,我急转身冲进卧室,把房门砰地随手关上锁住,一把抓起电话打了911。其实当时我的卫生间介于卧室和客厅之间,除非卫生间的两个门都从里面反锁,不然知情者会明白我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堵上从客厅进卫生间再进入卧室的另一通路。
大约过了五分钟,三辆警车呼啸而来。他们询问了我劫匪的情况,告诉我近来有一惯犯刚从监狱出来,在学校一带专门骗劫学生的钱财。谈了不到两分钟,警察收到劫匪车辆被发现的通报就急急离去。
正在围观的其他住客聚拢过来,公寓管理首当其冲。“你真是我们的英雄!看你一个外国人,刚来不久,竟然不被他得手。看看我们这些比你高大得多的美国人。我都在这个镇住了四年了,要是有人抢我,我会乖乖地把钱给他。进我屋里坐坐,我们好好聊聊。”走进他的公寓,他的女友还有另一对学生情侣正用信仰卡切弄着白粉。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公寓管理是学校艺术系的本科学生,而且还是个毒贩。
我在这里又住了几个月,期满后搬去了一个duplex,和一个曾经约会过的邻居同住。回想起来,刚来美国的两年是最惊心动魄,毫不乏味的两年。恐怕那样热闹的日子是这一辈子再不可能出现了。身无分文,又被打劫,但那样的两年还真是迄今为止我人生最快乐美好的时期。虽然现在的我并不想再回到那样贫穷而不安全的年代,但是难得的经历永远是最珍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