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历史唯物主义的本体论意义

论历史唯物主义的本体论意义
  王 德 峰
 (复旦大学哲学系,上海200433)
摘 要:马克思学说的本体论立场与基础问题是一个充满争议的问题。用辩证法与物质本体论的结合来阐释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遮蔽了马克思所完成的本体论革命。新唯物主义乃是历史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不能被理解为物质本体论在历史领域中的贯彻,而应当被理解为马克思的新本体论的基本立场与视域,是马克思的哲学变革的实现。应当根据对于历史唯物主义的本体论思想的把握来理解马克思哲学的方方面面。核心的问题是要把握马克思对历史与自然的统一所作的本体论论证,而这一论证的基本内容,是阐释作为实践活动的感性及其与人类社会的历史性存在之间的一致性。

关键词:马克思;本体论;历史唯物主义; 实践

  马克思哲学是否包含本体论学说? 或者,马克思的哲学革命是否已经取消了哲学的本体论领域?
这个经常引起争论的话题其实并不像它看上去那么困难。马克思称自己的学说是唯物主义的,这就已经表明马克思承诺了一种本体论立场,即唯物主义的立场。真正困难的问题在于如何理解马克思的本体论立场:马克思的立场是传统的唯物主义基本立场的延续,还是使唯物主义本体论原则本身获得了一种更新,从而离开了一切传统的本体论建立于其上的那个旧哲学的基地? 正是在这个问题上,发生了对于马克思哲学理解的分歧,造成了对马克思哲学的不同解读方式。因此,我们不得不追问:马克思是一个何种意义上的唯物主义者?
     一种长期被尊奉的解释框架,是以“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两方面并举的方式来强调马克思创立了“现代唯物主义”。人们使用了“现代唯物主义”这一概念,以表明马克思克服了“旧唯物主义的不彻底性、不完备性和片面性”。这一说法固然没有错,但包含着一种“形态学”地理解马克思哲学革命的倾向。如果说“现代唯物主义”是传统唯物主义的一种新形态,即把辩证法与唯物主义结合、并将唯物主义彻底发挥到历史观领域中去的话,那么,这个判断只是一个关于唯物主义哲学的“形态学”判断,并且先已假定了唯物主义学说有一个自身发展的目的论过程。这个过程的“目的”,就是如何使“物质本体论”的基本原则在人类不同的知识发展阶段上获得其水准不断提高、内容不断丰富的表现形式。
   马克思是不是一个唯物主义学说史意义上的唯物主义者? 或者,更清楚地说,马克思是不是一个把对物质本体论原则的表述提高到现代形态的唯物主义者? 假如回答是肯定的,那么,本文的标题就大成问题,因为,按照这种理解,历史唯物主义充其量只是关于历史的唯物主义观点,是辩证唯物主义本体论(物质本体论的“现代形态”) 在历史理论中的贯彻。这样,就不能谈论历史唯物主义本身有一种本体论意义,而只能谈论历史唯物主义如何使辩证唯物主义的本体论得到彻底发挥。但是,我们必须追问的是,这种发挥的可能性究竟在哪里? 是不是说,一旦僵硬的“物质实体”因辩证法而成为流动的“宇宙过程”,就可以在历史领域中贯彻唯物主义的解释原则了?我们可以对这个问题换一种提法:历史与唯物主义原则结合的基础究竟是什么? 这一基础是一种辩证的物质本体论学说吗? 我国的大多数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都采用了这样的解说。但这种解说总让我们心存疑虑。不管怎么说,我们总须承认,历史是人类意识活动的领域,即使我们特别强调它的基础性过程是物质生产运动,物质生产运动也仍是一个意识活动的领域,难道我们能够把这一运动还原为一种抽象的物质实在自身的辩证过程吗? 正如马克思所说:“历史是在人的意识中反映出来的,因而它作为产生活动是一种有意识地扬弃自身的产生活动。”马克思还特别强调,历史才是人的真正的自然史。[1 ] (P169) 因此,即使我们把历史理解为物质运动的一种最高级的形式,历史仍未出现。倘若我们严格地从本体论上进行思考,那么,一旦提出“历史唯物主义”这一概念,一种不同于西方思想传统的新的本体论思想便已隐含在这个概念中了。事实上,惟有进入一种新的本体论视域,才有可能真正消除历史与唯物主义原则的分离。这是一种怎样的本体论视域呢? 我们就在下面集中地讨论这一问题。
作者: blucolo  2006-10-7 01:05   回复此发言  

2(转)论历史唯物主义的本体论意义
  一、现实的自然界与抽象的自然界的对立
   马克思的唯物主义思想是否仍然以物质本体论作基点? 这是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下面,让我们首先对这个问题作一简要的思考。在物质本体论的视域中,自然界统一于物质实在。现在问:人在物质实在中吗? 当然在,他就是物质实在的一种形态。在这种思考中,我们所思及的“人”无疑乃是“物”之一种。但思及“物质实在”和“物”的“我们”又是谁? 当然还是“人”。由此便可推论,按照物质本体论,应当说:物思及物、且思及“物自身”———物质实在。不要害怕这个推论,说它把唯物主义作了简单归谬,于是设法用许多精致的思辨来掩蔽它。
    让我们直截了当地看这个推论,我们当可看到它在物质实在之外加上了“思”。但“思”如何被统一到“物质实在”中去呢? 答:本来就统一,因为“, 物质实在”既是被思及的,它就不是被感觉到的(我们当
然感觉不到物质实在) ,它本来就是思维范畴。由于物质这个思维范畴,一个一个的“物”之实体才跟着能够被思及了。物质本体论学说的本质真相就此显示出来了:自然界各种事物统一于被思及的“物质”范畴。这也就是说,自然界之终极的物质实在性,是靠思维范畴保证的。然而,从事情本身看,上述这个保证,在其现实的实现上,归根到底是依靠能运用思维范畴的“人”。因此,当我们仅仅逻辑地论证自然
界的物质实在性时,我们撇开了人,只抓住“客观的思”(范畴) 。当我们按“事情本身”来论证自然界的物质实在性时,我们只能依靠“人”。(至于这个不得不被依靠的“人”是什么? 是物之实体,还是“纯思”之
实体,或者这两者都不是? 我们后面再谈。) 这样,在本体论上,我们就有两种立场。一种是纯粹逻辑的立场,一种是从事情本身出发的立场。(这其实就是清洗掉了“范畴先在”原则的“现象学”立场;无怪乎海德格尔高度重视现象学,认为本体论只有通过现象学才是可能的。)
   马克思正是在这一最为关键的地方,进入了新的本体论视域。他在《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批判了对“思维与物质实在同一”所作的思辨论证,他把对本体论问题的这种思辨方式揭露为取消了真实的感性、取消了对象性存在的虚无主义。因为这种思辨所由之出发的东西只能是纯粹的思维,也即“纯粹的自我意识”,而由这个出发点所论证的“物质实在”因此也只能具有虚假的实在性。马克思写道:“自我意识通过自己的外化所能设定的只是物性,即只是抽象物、抽象的物,而不是现实的物。同样很明显的是:物性因此对自我意识说来绝不是什么独立的、实质的东西,而只是纯粹的创造物,是自我意识所设定的东西,这个被设定的东西并不证实自己,而只是证实设定这一行动,这一行动在一瞬间把自己的能力作为产物固定下来,使它似乎具有独立的、现实的本质的作用———但仍然只是在一瞬间。”[1 ] (P166 - 167)
    他还在同一部手稿的另一处写道:“被抽象地孤立地理解的、被固定为与人分离的自然界,对人说来也是无。正像自然界曾经被思维者禁锢在他的绝对观念、思想物这种对他本身说来也是隐秘的和不可思议的形式中一样,现在,当他把自然界从自身释放出去时,他实际上从自身释放出去的只是这个抽象的自然界,只是自然界的思想物。”[1 ] (P178 - 179)
    我们在这里援引马克思的上述论述是否合适? 这些论述不是在批判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吗? 怎么和这里所讨论的物质本体论扯到一起了呢? 须知,物质本体论既然依赖于对“物质”范畴的纯思,那么,在这种唯物主义的纯思中难道不也就设定了“抽象的自然界”吗?“物质”就是“抽象的自然界”,是“自然界的思想物”。这是物质本体论在论证自然界的实在性时所规定下来的第一条思辨知识。通过这一条思辨性知识,物质本体论把自然界的感性存在作为“外在性”抽象掉(它自然要这样做,因为它必须设定脱离感性、即先于人的感性而存在的自然界) 、从而获得关于“世界统一于物质实在”的命题,这一点谁能予以否认呢? 但是,抽象的自然界绝非现实的自然界。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原则确认的是哪一种自然界呢?答案是明显的。我们现在已经走出了把握马克思本体论思想的第一步,即把马克思的唯物主义思想与物质本体论区分开来。这一步的实质就是确认“现实的自然界”这一本体论概念。
作者: blucolo  2006-10-7 01:05   回复此发言  

3(转)论历史唯物主义的本体论意义
  二、历史的自然:感性与历史的一致性
    以“现实的自然界”与“抽象的自然界”相对立,这绝不是在传统本体论范围内的那种范畴之间的对立。这一对立超出了西方传统的本体论学说对存在者进行范畴规定的那样一条知识论路向。旧唯物主义或物质本体论学说正是在这条路向上的本体论,它在“物质”这一范畴规定中获得诸物作为存在者,从而诸物成为知识的对象(自然科学的对象) 。所以,马克思认为,迄今为止的自然科学具有“抽象物质的或者不如说是唯心主义的方向”[ 1 ] (P128) 。“现实的自然界”概念正是与这个方向相对立的,并从这一对立中形成了本体论思想的新路向。在与传统的知识论路向的对立中形成的“现实的自然界”概念,其基本涵义究竟是什么? 若一言以蔽之的话,那就是“历史的自然”。此言何解? 是不是说自然界本身有一部
历史,就如自然科学所描述的地球史、宇宙史之类? 但这些都是在自然科学的理论态度之下的“历史”,这种“历史”是物质形态演变的抽象的历时性,是抽象的物质世界之同样抽象的时间性。
    由自然事物之自然样态的变化所构成的“历史”,是在自然科学的逻辑推演中被指认的,正如这些变化本身是在物理学公式、化学公式或生物学推论中被描述的一样。但变化并不就是历史,而度量变化的
标尺也并不就是时间本身,而只是对时间的一种物理用法,即把时间转化为对变化的度量工具。因此,若我们把自然物变化之历时性这样一个对自然进行科学描述的方式直接当成自然本身的历史的话,我们在本体论上便是毫无根基的,因为,我们在本体论上首先必须追问的恰好是时间本身。然而,在知识论路向上对存在者的范畴规定,先已把这一追问取消了,也就是说,它预先已把时间非时间化了,即,在把“存在本身”范畴化中使时间成为一种超时间的绝对标尺。
   在我们这里的话题中,重要的追问乃是,描述了“自然史”的自然科学本身的可能性、它的基础究竟是什么这样一个康德问题。自然科学是从哪里得到可以度量一切变化的“绝对时间”的?“时间”以及“度量”本身的可能性、基础在哪里? 它们是否如康德所讨论的那样起源于人的纯粹理性本身? 但是,在纯粹理性中的“历史”和“时间”,恰恰是真实的历史性和时间性的反面。这样我们就把康德问题逼到了一种超越知识论范围的本体论视域之中。我们应当在这个视域中理解历史,理解马克思所说的“历史的自然”。在马克思的本体论视域中,历史乃是使自然界向人感性真实地呈现的基础。向人感性真实地呈现的自然,是“感性的自然界”,而不是在科学抽象中的“物质世界”。这是唯物主义本体论原则在马克思那里所获得的新起点。我们必须准确而深入地把握住这个新起点。在“感性的自然界”这一概念中,人与自然界的关系构成其基本原则。当我们把自然界作为“感性”来谈论时,我们当然就谈到了人;当我们把人作为“感性”来谈论时,我们当然也就谈到了自然界。因此,对“感性”的本体论阐明是关键所在。“感性”在西方哲学传统中向来从属于知识论。在苏格拉底—柏拉图的思想路线中,“感性”是理念向人显现的初级阶段(感性事物是理念的不完善的摹本,但有唤起灵魂对理念的回忆的作用) ;在近代认识论中“, 感性”是能思维的主体在一定的方式中接受外部实在之刺激、从而获得有待理性去加工的“原材料”这样一个初级认识阶段。一句话,人在感性中是作为认识主体而与外部世界沟通。被如此理解的“感性”,以对人之存在的一种基本设定作前提,这个设定就是把认识活动看成是人的真正存在。感性的要义是“认识”,其对象是以“物质实在”名义存在的质料世界,其目标是达到那超越质料、并给质料赋形的理性,而它本身则具有理性的潜在形式。这种在知识论视域中的感性,归属于对人的唯灵论存在的哲学表达,这样,理性其实成了在人身上的神性,因为它的来历无法解释,却先已被设定,而感性则从属于这种神性。但是,在马克思那里,正是通过对感性的新的本体论阐释突破了对人的存在的知识论的或唯灵论的理解。
作者: blucolo  2006-10-7 01:05   回复此发言  

4(转)论历史唯物主义的本体论意义
    对于马克思的本体论思想来说,感性的第一要义是人在自然界中的对象性存在。自然界是人的生命表现的对象,因此,真实的自然界是在人的生命活动中出现的,而不是在人的认知活动中出现的。真实的自然界不是抽象的物质世界,而是人的生命需要的对象,是人为了表现和确证自己的对象性的本质力量所不可缺少的一个“世界”。世界,在这里,不能当物质实在讲,不是人被安置于其中的外部物质环境。人既不像动物那样与外部物质环境连成一体,也不像唯灵论的存在物那样与外部物质对峙。人的生命活动是对象性的(或曰:人以自己的生命活动为对象) ,这是因为人是为自身而存在着的自然存在物,这也就是说,对于人而言,在他之外的、不依赖于他的自然物,乃是作为他“自己的本质即自己的生命表现的对象”而存在的,而不是作为单纯外部的“物质”而存在的。在这里,马克思的唯物主义思想对于旧唯物主义的物质本体论的扬弃是显而易见的。而这一扬弃,乃是在本体论领域中的一场革命。正因为有了这场本体论革命“, 现实的自然界”———即不是在理论上抽象的、在人之外的、自在的自然界———
才被理解为人的生命活动的自我实现。人在自然界中的存在,其实就是人通过自然界而实现的自我确证的活动。马克思在《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把这一点精要地表述为“自然界的人的本质,或者人的自然的本质”[ 1 ] (P128) 。所谓“自然界的人的本质”,绝不能按近代哲学的一元论原则而被理解为自然界自身拥有与人相通的理性本质。所谓“人的自然界的本质”,说的也绝不是人的物质存在。人与自然界的统一,既非在理性本体论意义上的理性统一性,亦非在物质本体论意义上的物质统一性,而是在人的时间性存在意义上的历史统一性。
     前面说感性的第一要义是人在自然界中的对象性存在,现在必须指出其第二要义,那就是,感性乃是历史性的存在。由于感性的第一要义,当我们说感性是历史性的存在时,我们其实在说同一件事情的两个方面:其一,人是历史性的存在;其二,自然界是历史性的存在。这就是说,人在自然界中实现自己的对象性存在的活动———感性活动,乃是一个历史过程。这个历史过程,既是人的产生过程,也是现实的自然界的生成过程。这两个过程是同一个过程,即历史。马克思把这看做是对历史之谜的本体论解答:从历史作为人的产生过程来看“, 全部历史是为了使‘人’成为感性意识的对象和使‘人作为人’的需要成为自然的、感性的〗需要而做准备的发展史。”[ 1 ] (P128) 从历史作为现实的自然界的生成过程看“, 自然界不是直接同人的存在物相适应的”“, 历史本身是自然史的即自然界成为人这一过程的一个现实部分。”[ 1 ] (P128) 马克思在这里所提出的“自然史”概念,既是对自然界的本体论性质的阐明,也是对历史的本体论性质的阐明。这两个阐明统一在马克思的“自然史”概念中。马克思自己把这一点说得十分明白:“在人类历史中即在人类社会的产生过程中形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1 ] (P128) 。抽象的自然史是自然科学,它与人类史分离,它不知道自己的人类史基础。反过来,正是由于人类史与自然史分离,人类史本身也只能在唯心主义本体论的范围内得到解释。这两者的分离是以往知识论路向上的本体论的必然结果,正如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说的:“因此,历史总是遵照在它之外的某种尺度来编写的而历史的东西则被看成是某种脱离日常生活的东西,某种处于世界之外和超乎世界之上的东西。这样就把人对自然界的关系从历史中排除出去了, 因而造成了自然界和历史之间的对立。”[2 ] (P93) 在马克思的“自然史”概念中,这种对立才真正地被消除了:人与自然界的关系(即“感性”) 本身,即是历史的真实存在和本质真相,是一部自然向人生成的历史,同时又是人类社会产生的历史,这是同一部历史,即,产生着人类社会的感性活动史。这就是自然界与历史在本体论性质上的统一。
作者: blucolo  2006-10-7 01:05   回复此发言  

5(转)论历史唯物主义的本体论意义
因此“, 感性活动”这一马克思哲学的基础性概念,深刻地表达了感性与历史的一致性,而这也正是
    马克思的新本体论思想的基本原理。由此可以明断:历史唯物主义绝不是物质本体论在历史领域中的运用与发挥,它本身是一种新本体论的立场和视域。惟在新本体论的视域中,自然界才在本体论意义上是一个历史过程。因此“, 历史的自然”并不是对于事实上已经存在的“人工自然”的一个描述性概念,而是一个本体论概念。这个本体论概念的基础建立在以感性活动作为存在者之存在规定的根源这一点上。
  三、物质生产之为产生社会的实践
    对历史唯物主义的一个通俗的理解,就是以为这一学说的立足点在于强调了人的物质生活需要对于其他社会生活之需要的优先地位,强调了“人们必须首先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确实,历史唯物主义指出了物质资料的生产对于人类社会的历史进程的基础意义。但这个“基础意义”究竟指的是什么? 是某种生物主义思想吗?“物质生产力的发展对于历史进程具有决定性作用”这一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是否建立在生物主义的基础之上? 人们对历史唯物主义极易产生这样的误解。这种误解的后果之一,就是把历史唯物主义所揭示的阶级斗争之意义单纯看做是围绕物质利益的争斗。在这种误解中的历史唯物主义绝无本体论革命方面的意义可言,它在其本体论基础方面至多可以划归生命哲学。只有从本体论上破除这种误解,才能阐明历史唯物主义对于人类思想发展的巨大意义。
   我们在前面的讨论已经指出了在历史唯物主义的视域中自然界与历史在本体论性质上的统一。正是根据这个统一,历史唯物主义对于人的存在与本质问题的理解才不可和生物主义混为一谈,并且在更广泛的意义上讲,才与一切出自以往的本体论的人的本质观区分开来。人既非野兽,亦非天使,也不是一半野兽、一半天使。人是以自己的生命活动为对象的自然存在物。所谓“人以自己的生命活动为对象”,其实就是以自己的类存在作为对象,即,他自己的类存在成了他在执行自身与自然界的本质关系的生命活动中的真正对象。因此,人的类存在并不是一种给定的物种特性,而是有待他自己的生命活动去创生的东西。所以,马克思说:“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觉的动。”[1 ] (P96) 人的类存在,在其经验的实现上,就是人通过在自己的生命活动中建立实际的社会关系所达到的类生活。人的生命活动的真实目标就是要达到类生活。马克思在此意义上说:“劳动的对象是人的类生活的对象化”[1 ] (P97) 。劳动的对象当然是在人之外的自然物,但是,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本体论,不能把这个“在人之外的自然物”首先看成是作为认识之对象的纯粹物质的东西,因为,倘若如此,就要先行设定作为抽象的认识主体的“人”———一种唯灵论的存在物。作为劳动对象的自然物,在本体论上,乃是人的类生活的对象性存在。
   这就揭示了劳动是对感性的自然界与感性的社会存在的建构活动。
感性的自然界与感性的社会存在是统一的,这个统一体,用马克思的本体论语言来讲,就是“自然界的社会的现实”[ 1 ] (P129) 。所谓“物质生产力”就是“自然界的社会的现实”之对象性的存在,即使它在迄今为止的存在方式中一直是在一种异化的形式中。社会历史就是建立在这一“现实”及其必然演进的基础上的。所谓物质生产力的发展对历史的决定作用,即是此意。马克思说:“生产本身又是以个人彼此之间的交往为前提的。这种交往的形式(即“感性的社会关系”) 又是由生产决定的。”[2 ] (P68) 感性的社会关系,即是通常所谓“人们的物质生活”,所以,马克思说“, 人们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同时间接地生产着自己的物质生活本身。”[ 2 ] (P67) 马克思还认为人们之所以有历史,是因为他们必须生产自己的生活。
   这样,人类的物质生产(劳动) 才被真正地当作实践来理解,即当作创生感性的社会关系的活动来理解。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的历史解释原理就是如此确立的。与此同时“, 实践”这一概念在马克思那里的本体论性质也得以彰明。“实践”在马克思的哲学中不能被局限在认识论范围内,它首先是一个本体论概念,即历史唯物主义的概念。通过“实践”这个概念,马克思最终完成了对历史与自然的统一性的论证,从而最终完成了对旧本体论的扬弃。对于在这一扬弃之后的本体论立场,马克思称之为“新唯物主义”。他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将“新唯物主义”概括为“把感性理解为实践活动的唯物主义”[2 ] (P60) 。由于把感性理解为实践,感性就不再被看做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本性,而是被理解为创生着人类社会的历史性活动,这样,费尔巴哈的建立在直观感性的基础上的本体论的局限性及其对于近代本体论的从属关系,就被揭示出来了,所以“, 直观的唯物主义至多也只能做到对‘市民社会’的单个人的直观”, “新唯物主义的立脚点则是人类社会或社会化的人类。”[2 ] (P60 - 61) 一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是马克思的本体论学说、亦即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纲领。它赅要地展示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的本体论视域。我们必须不断地回到对这一纲领的理解中去,才可能防止对历史唯物主义原理作近代的、知性
科学式的解读,才可能始终把历史唯物主义当作是据以解读历史和据以批判近代理性及其资本的实现形态的新本体论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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