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新罕布什的时候,正碰上新闻报导,福建某地几百名偷渡客在入境之前被美国海关扣留,据说还有多名偷渡客因为条件恶劣而命丧海上。与我同行的一位美国朋友,专门研究非法移民问题,和我说 起中国的偷渡客,有很多人一辈子都在美国的中餐馆里打工,住在唐人街的公寓楼里,而他们辛苦攒钱,就为了将来能在老家建一座庙宇,好光宗耀祖一番。如今福建的乡下地区,到处可见这些少时背井离乡的偷渡客们盖起来的庙宇。而他们的后人,又受了这些金碧辉煌的庙宇的影响,前赴后继地走前辈走过的路。言谈之间,朋友忽然指着那些摇摇摆摆的大雁,若有所思地说:“但得温饱,哪有乡愁?”话中有话,听了之后,很不是滋味。
我的同事罗伯特。佛兰斯教授是研究湿地学的生态学专家。他告诉我佛罗里达的很多地方,原来是鳄鱼赖以生存繁衍的湿地。直到后来旅游开发商一点一点将佛州变成了一个度假胜地,也就将鳄鱼慢慢地赶出了他们的故土。我有一次去佛罗里达游玩,住在一位从台湾移民过来的朋友家里,就亲眼看见有鳄鱼闯进院子里。虽然被长相恐怖的鳄鱼侵犯了家园,朋友似乎司空见惯,打电话让警察帮忙将鳄鱼用车拖走。朋友的父亲已经很老,从大陆去了台湾后来又来了美国,深有感触的和我说:“有时候,人的感情还没有动物来得更加执著和真诚。很多台湾人到了美国,已经不愿再回故乡生活。”老人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怅惘。
生态学家们常常叹息人类改变这个世界的速度太快,甚至破坏了生态的平衡。然而仔细想想,大雁和鳄鱼的遭遇还是不同的。一个是因为被丰厚的物质享受所诱惑,而失去了本性;另一个之所以如此执著地想回到故土家园,多少是因为决心捍卫自己的生存权利和尊严。
我经常听到很多在美国定居的留学生,对回国的同胞冷嘲热讽。
一位已经举家回迁的朋友,颇有感触地说:“动物对于乡愁的理解都会有如此大的差异,何况人呢?”
一位台湾的诗人,在世界各地漂流了大半辈子,老了用心血写了一句:“乡愁是美学,不是经济学。”但是这个道理,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