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论坛里好多帖子都说的是阴阳先生的故事,说得真好。今天,我也想凑个热闹,就想说说一个我认识的阴阳先生的故事。说起阴阳先生,其实我只认识一个,他就是我上个帖子里提到的元沙。
第一次见元沙,我记得是我上初二的那年暑假。那个时候我舅舅在家乡龙马置了个水果农场种杨桃,龙马是个偏僻地方,从县城坐车要三个多小时后才能到,先走一段公路,然后走土路,一路颠簸,来回很麻烦。我舅舅的水果农场不小,有个一百多亩,地方挑得也不赖,农场前面就是一个大湖,当地人称白沙湖,之所以叫白沙湖,是因为湖静沙白,且没什么杂质,比海沙也差不多少,这个湖很大,站在农场前面看,景色真的是美不胜收。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个大湖,无论多旱的天,农场只管抽水绝不会旱着,无论多热的天,人睡在树荫底下,清爽的湖风一吹,真是受用无穷。所以念中学的时候我每年都要来这里度暑假。
元沙是中午来,那天天气很热,太阳特别大,我正躲在舅舅的屋里睡觉,听见有人拿东西发出的响动,我被吵醒了,睁开眼睛看,是阿松,我舅舅在当地请的管工,阿松看见我醒了,他说是元沙来了,我舅舅要他拿象棋。我听说是元沙来了,心里就是一动,之前我没见过元沙,但是他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了,一方面他是舅舅的好朋友,我老听舅舅提起他,另一方面,龙马这个地方虽然民风淳朴,但是乡民们很迷信,他们把看风水,断阴阳这类事情通通成为看封建,家里无论大事小事,只要心里不宁就要去看看封建。龙马看封建的能称得上大师级的人物的只有三人,一个就是元沙,另外一个是田尾村的寡妇英,还有一个是大屋村的蒋建。他们三人的传奇故事早就传遍了整个龙马。这三个人我都没见过,这次能有缘见见乡民眼里半仙似的人物,我不由喜出望外。
元沙是来找我舅舅下棋的。听我舅舅说,元沙不饮酒不抽烟更不赌钱,他只有两个爱好,一就是下象棋,二就是看书。对了,我应该先介绍一下元沙的职业,元沙可不是职业的阴阳先生,如果非要算的话,那只能是他的副业,他的职业是派出所所长,是个警察,一个当人民警察的阴阳先生真叫人难以置信,但是元沙是个聪明人,他从文革末期就开始当警察,从小警员一直干到派出所所长,无论那个时代这个副业从没给他带来过任何的麻烦。元沙看封建的本事我不敢说在龙马第一,但是下象棋除了我舅舅外在龙马绝对是第一,听我舅舅说在80年代,他在乡里已经找不到对手了。我舅舅和他就是下象棋下出来的交情,80年代我舅舅有一次被单位派回龙马乡当计划生育专干,乡政府就把宿舍安排到了元沙家隔壁,后来元沙听说我舅舅收藏一副花梨木做的象棋,他专门跑来我舅舅宿舍,想见识见识一下。花梨木是我们本地的叫法,我实在不知道到底学名是什么,是一种只在海边沼泽地里生长的树木,木质很硬,更难得的是这种树砍下来后,木头会发出很浓烈的香味,这种树很稀有,整个省也不过十棵,早被国家列为一级保护植物了,我舅舅在三亚工作的时候,正好有一次刮台风,有棵花梨木被刮下来了一大截,这截木头后来被人用来做成了副象棋,这副象棋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香气扑鼻,是个难得的宝贝。我舅舅也是个棋迷,而且下得也不错,记得有一年,有个叫什么柳xx的象棋特级大师来海南摆一对三十车轮大战,结果就三个人赢了,其中就有我舅舅,我舅舅当时费了很多周折花了大价钱才把这个宝贝买下来了。元沙看见了这副象棋,喜欢得不得了,我叔叔是个好交朋友的人,看他是个棋迷,而且确实喜欢这副象棋,后来就送给他了。元沙感激得不得了,在舅舅在龙马的日子里,他三天两头拉我舅舅上他家吃饭下棋,后来一来二往,他们就交上了朋友,我舅舅说他和元沙两个人棋力相当,所以每次元沙输棋,总是不服气。
我跑到院子里,却没看到人,只看到辆破摩托车,我估计是元沙的。走回园子,我看见杨桃树树荫下站个人,树上有个人是我舅舅在摘杨桃,阿松在摆桌子摆椅子摆棋。我舅舅一边摘杨桃,一边往那个人扔,那个人倒是满滑稽的,一边接一边往嘴里塞。走近一看,这个人是个大胖子,大脸盘子热得直冒汗,还腆着个大草包肚子,穿个警服,六十岁上下,大胡子拉碴,有点不修边幅。舅舅看见我来了,就顺手扔我一个杨桃,我接了,舅舅就跟我说“阿金,这是我常说得元伯伯,快叫伯伯好”,回过头又跟元沙介绍我是他外甥。元沙一边吃杨桃一边笑嘻嘻地看着我,突然来了一句“小三啊(我舅舅小名叫小三),你这外甥面相不错,有福气,但是这小子婚姻可起得早啊。”我一下子面红耳赤的,气不打一处来,这人怎么张嘴胡说八道呢,不过后来证实了元沙看面相准,我结婚时才22岁,确实是婚姻起得早,元沙说完就不管我了,自己去棋盘边上坐着去了,过了一会,我舅舅也从树上爬下来了,两个人就开始下棋。
见过元沙后, 我心里十分失望,原本心里元沙那个宛若仙人的形象彻底毁了,怎么也没想到元沙竟然是大胖子,还有点拉里邋遢的,如果硬要把元沙跟什么神仙联系在一起那就是弥勒佛祖了,那么胖肚子还那么大,还整天笑嘻嘻的,真有三分像笑弥勒啊,我心里暗笑.
第一局下了快两个小时,元沙输了,却不服,嘴里嘟哝着哪步哪步不对,要不然就能赢的混账话.第二局刚刚摆上,外面就跑来个人,这个人我认识,是我们农场旁边种西瓜老板的打工仔,他来叫舅舅去帮忙,说是抽水的柴油机坏了,只有舅舅能修,夏天西瓜地要不停浇水,柴油机坏了确实是麻烦.可舅舅也是下得正起劲,头也没抬就让他先拿我们园子的那台先用着,反正我们的杨桃树一时不浇水没什么事.阿松和那个打工仔就去抬我们的柴油机.没过一个小时两个人又都回来,这回非要舅舅去看看,说是我们的柴油机也是坏的,要舅舅去修一下.元沙今天状态不好,刚刚又亏了只马,正焦躁呢,他就说"你们不会上别家接着借去啊,没看见人家在下棋啊""借了,都借了好几个了,见鬼了,就是抽不出来,都坏了吧."西瓜老板的打工仔抬了好几个柴油机了也是累得够呛,直喘粗气.几台柴油机同时坏了,不可能的事情,我舅舅和元沙都不信,但是我们农场和西瓜地是相邻的,这么大的太阳,这么热的天,西瓜苗不浇水还真不妙,西瓜老板这会肯定要疯掉了,也不能见死不救,舅舅只好跟打工仔去看看了.
元沙不愿等,就跟着舅舅一块去看看,我也想看看这稀罕事,也跟着.西瓜地是个外县的老板承包的,姓王,叫王烈,我们都叫他烈老板,到了西瓜地,我们看见西瓜地的打工仔们正在顺水管,柴油机抽不上水,不一定是柴油机不行,有可能是接的水管破了,可是顺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我们顺着水管往湖边走,烈老板就是把水管从湖边一直拉到西瓜地,然后在湖边放柴油机抽.我们到了湖边就看见湖边放了好几个柴油机,烈老板忙得满头大汗,指挥打工仔挨个试,水管还是扁扁的,一滴水都没抽上来.
舅舅一来就赶紧去看那几台柴油机,元沙却走开了,他顺着管子走了走看了看,烈老板是个外县人,不认识他也没空搭理他.过了一会,他跑去问烈老板"我说烈老板,你抽着个水,跟人家说了没.""说了,我承包了这块地,合同上都写了,可以随便抽水,再说我都跟村长打过招呼了.""不是那些人,是下面的人.""什么下面的人,什么意思"元沙指了指一个挺不起眼的土堆子,烈老板的水管从那个土堆上绕过去."你把水管都绕到人家坟头了,说都不说一声,你能抽得上来水么.""什么上面人下面人的,我不知道,我不信这个,一个破土堆你就知道是坟头,少胡说八道,没事一边待着去."元沙没料到,这个外县来的烈老板竟然不信这一套,还这么无礼.元沙也不愿意较真,
就说,好,我就把话撂这里,你这么抽法,我保证你到明天这个时候还是一滴水没抽出来,如果你能抽出来的话,从此龙马看封建的再没元沙这号人.烈老板一下子就有点后悔了,刚才是因为抽水机这邪门事着急上火才说了这么句得罪人的话,这个外县人来龙马种西瓜日子也不短了,肯定听过元沙的名头,但是不知道是听说的是元沙派出所所长的名头,还是阴阳先生的名头,但是烈老板也不愿意道歉,当着着这么多打工仔肯定下不来台,面子上过不去,他把元沙凉在一边,接着忙他的事去了,元沙也不生气,就在一边等我舅舅.
舅舅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毛病也就帮不上忙了, 就拉着元沙回去接着下棋去了.我没回去,接着在烈老板那里看热闹,真的是邪门,一直抽到晚上,陆陆续续又借了几台柴油机抽,还是一滴水没抽上来.烈老板开始吃不住劲了,不顾脸面了,叫几个人把绕在那个土堆上的水管拿开了,还是一滴水没抽上来.后来又叫人去乡里请专门修柴油机的高手,折腾了大半夜还是不行.我吃晚饭的时候回舅舅的农场了,后来的事情都是阿松告诉我的.
我回去的时候,元沙已经走了,我舅舅要留他吃饭,但是乡里派出所来人叫他回去了,好像有点急事,我舅舅就不留他了.那一晚上我翻来复去地睡不着,一个不起眼的土堆子,元沙愣说是别人的坟头,十几台柴油机一起坏掉也是个邪门事,我都迫不及待等第二天到来了,我要看看元沙是不是真的有点道行,还是徒有虚名。
第二天,一大早烈老板就亲自到乡里去请元沙去了,包了红包,买了很多礼物,再也不管有没面子了,毕竟瓜苗再也不经不住晒了,很多都蔫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元沙那天不在家,不过好像料准了烈老板会来,已经把解决的办法告诉了他老婆,要他老婆转告给烈老板,收了礼物,但是红包却不要。元沙的办法说起来很简单,就是买点香烛纸钱,在杀只鸡,煮块肉供在土堆前面,然后烧了香烛纸钱,说些道歉的话,就完事了。烈老板亲自做这些事,当时我也跑去看热闹。说来也确实神奇,湖边开着柴油机抽水,就是抽不上来,这边烈老板刚刚把道歉的话说完,那边西瓜地那边就呼呼地冒水,水还很大,水到底是抽上来了。
这件事情说来的确有点玄乎,但是的的确确的我亲眼所见,由不得不相信。这件事情之后,烈老板还专门跑去附近的村庄打听这个土堆,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座坟,因为时间太久了,只有一个八十几的老头好像有点印象,说那的确是座坟。烈老板叫个打工仔在土堆前挖一下看看,结果真的挖没多深真的挖出了一块墓碑,原来这个不起眼的土堆真的是座坟,只是年代久远,有时无主的,无人照料,墓碑倒了,慢慢就被土埋了,坟头还长满草,外表上真是看不出是座坟。烈老板是个有义的人,他叫人重新立起了墓碑,重新修了坟堆,还请人做了场法事。那年是个台风多发年,有整整一个礼拜时间都在下雨,很多瓜地里西瓜连根烂掉了,大部分的瓜老板赔得倾家荡产,但是烈老板家的西瓜却损失很少,基本没什么坏的,卖瓜的时候因为西瓜少价格又高,烈老板那年挣了很多很多钱,乡民们都说是那座无主之坟在保着烈老板。
再后来我跟元沙混熟了,我问元沙为什么抽不出水来,元沙淡淡一笑说“假如你家屋顶上让人拉一条那么粗的水管抽水,又不跟你打声招呼,你会不会生气,你会不会让他抽出水来呢,坟地不就是鬼的家吗,鬼也会生气,鬼也会跟你捣乱,它和人一样没什么不同。人有人的规矩,鬼有鬼的规矩,人不坏了鬼的规矩,鬼也就不会跟人较劲。”我又问他,怎么能看出一个土堆是不是坟墓,可是他到现在都不肯告诉我。
这几天课特别多,一直没空写元沙的故事,今天老婆又不在家,冰箱里面又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下了课我自己买菜做饭,一切弄完了有点累,好不容易赶出来这么一点,没时间改,有点啰嗦,请大家原谅。
上个帖子大伙很支持,顶的人满多,我很感激各位,希望你们还能继续支持我这个帖子,你们的支持就是我写下去的动力。这个写得有点仓促,我个人都觉得不好看,但是我保证我下个帖子会更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