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打算讲四个问题:
一、《周易》是一本文化典籍
按惯例我开始好像应该讲讲读《周易》的重要意义,比如打好国学基础、传承中国文化什么的,这些都很对,时间宝贵,大道理我就不多说了。
现在我讲讲小道理,就是读《周易》对我们老百姓有什么实际的好处呢?我觉得有三点:
首先,可以告诉我们在生活中应该怎么办。《周易》是本卦书,但并不是预言事情会怎么样,而是用卦象模拟了一个个情境,在不断指导我们,在什么情况下应该怎么办。我们普通人读《周易》,可以增加东方式的智慧。不过我可没本事讲怎么用《周易》做生意,因为我没做过生意,周文王也没做过。
其次,我们的老祖宗喜欢读《周易》,所以我们也得读读。比如前几天读《古诗源》,遇到谢灵运的两句诗,“蛊上贵不事,履二美贞吉”,用的就是《周易》里的典故。如果没读过《周易》,看这两句就像天书一样,等读完《周易》,看这两句就太好懂了,简直没什么意思。古人不光拿《周易》里的典故写诗,也按《周易》的原则办事,我们今天读史,有时候搞不清古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读了《周易》,就能懂了。
再次,现在算卦的越来越多,他们一打《周易》的旗号,就能把人吓晕了,因为多数人没读过《周易》。我就从来不信他们,为什么?因为我算得比他们还好,还正宗。《周易》能告诉我什么,不能告诉我什么,我心里都有数。古人说床头放一本《周易》能避邪,这话也对也不对。不对是因为《周易》就是一本书,周朝人人能读懂,今天的人也可以读懂,并不是什么灵物。对是因为读了《周易》,很多情况下就不会上当受骗了。
还要说明一下,现在一般认为《周易》是一本哲学书,我是中文系的学生,我研读《周易》不是因为我想转系,而是因为我认为《周易》不是哲学典籍,而是文化典籍。借用老子的话,哲学属于“道”,文化属于“德”。哲学是大道理,比较抽象,比较有系统。文化是小道理,比较具体,但不太有系统。哲学是知识分子思考的东西,文化是一个民族的老百姓每天都在实践的东西。《周易》的作者不是哪个哲学家,而是一群巫婆神汉,他们和我一样不喜欢追问“人为什么活着”,只不过比我多了一点智慧。《周易》从来不说你必须怎么忠诚,怎么耿直,不撞南墙不许回头,而是告诉你什么时候应该坚持,什么时候应该放弃。在《周易》里,没有对和不对,只有合适和不合适。我觉得《周易》里的这些道理未必是巫婆神汉自己想出来的,可能是当时人都这么认为,就好像金庸小说里很多话很有道理,但并不是金庸个人的发明,而是来自于金庸生活的社会文化,所以不能说金庸小说是哲学著作。《周易》和金庸小说一样,是中国文化的经典,但都不是哲学的经典。
二、易学发展简史
现在说起“易”都叫《周易》,其实,可以肯定地说,在周文王出生以前很久,华夏大地上就有“易”了。
传说夏商周有三种“易”,夏易叫“连山”,商易叫“归藏”,周易叫“乾坤”,合起来叫“三坟”。“连山”是以艮卦山为大,“归藏”是以坤卦地为大,“乾坤”是以乾卦天为大。夏易和商易谁都没见过,“乾坤易”是不是我们今天手里拿的这本《周易》,我看还难说。上世纪考古发掘把《归藏》挖出来了,据说《连山》也挖出来了。我都没见过,不好说。
根据《汉书》和《文心雕龙》的描述,《归藏》好像是一本很大的书,比今天的《周易》大多了,那么《归藏》应该也是六十四卦,不能是八卦,所以六十四卦不是周文王发明的。宋朝有人挖出过《连山》、《归藏》、《乾坤》这么三本书,都是六十四卦,从卦象的使用看,不大可能是东汉以后的人能伪造出来的,不过文辞非常简单,我觉得根本不可能用它算命。
根据我多年算卦的经验,今本《周易》也是没法拿来算卦的,因为它根本应付不了千奇百怪的动爻和卜问事项。用《周易》算卦,还需要《焦氏易林》一类的辅助材料,或许周朝有过,没流传下来。
上世纪还挖出了楚国的帛书《易》,跟今本《周易》卦名一样,卦序不同,但是又跟《十翼》里某些地方卦序一样,估计是战国时期的人编排的。但是这样的顺序是方士随口乱编的,还是楚人从殷商文化那里继承了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据说孔子时代,《归藏》还在,孔子还特意到殷商故国宋国去探访,回来以后说宋《易》荒诞无稽,什么也不是。我就琢磨,孔子五十才学易,他怎么知道《易》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我得出的结论是孔子时代南方还有一种跟《周易》不一样的《易》,哪一本更古,我就不知道了。
西汉时,儒术大兴,方术也大兴,《周易》又是儒术又是方术,所以更大兴。那时候的方士焦延寿为我们留下了一本《焦氏易林》。《焦氏易林》是讲卦象的,所谓卦象,就是每一个三画的卦(习惯上称为“体”,以区别于六画的“卦”),都对应很多“象”,《周易》卦爻辞中的形象,都是这种“卦象”,不是凭空来的。《周易》中明确提出的卦象,只是卦象的一小部分,没提到的就叫“逸象”。《左传》里的占卜就用了不少“逸象”。而且,《周易》是看动爻的,传说《归藏》是看静爻的,而《左传》的占卜常常是看静爻的,说明《归藏》系统的占卜术在东周还广泛用于实际占卜。我注意到《焦氏易林》不仅讲卦象、看静爻,而且很多地方连吉凶的结论都跟《周易》不一样,我想焦延寿没胆子私自篡改已经成为经典的《周易》。我怀疑《焦氏易林》和《周易》的不同,可能来自于《归藏》系统的民间方术。
《焦氏易林》是很有用的,里面保留了不少卦象。《周易》有些地方很费解,不懂卦象,只能生拉硬拽地瞎解释,用卦象一说,就通了。
到了东汉以后,人们不太重视方术了,只抱着一本《周易》啃,慢慢把好多卦象都忘了,大学问家郑玄注的《周易》,今天看来都有不少卦象是错的。《周易》里讲不通的地方越来越多,《周易》的名声也越来越玄。当时也有九个人专门讲卦象,称作“九家易”,后来连“九家易”也被遗忘了。再后来孙权手下有个叫虞翻的年轻人,试图恢复卦象。不过我们把《周易》、《焦氏易林》和虞翻易放在一起三曹对案,发现《周易》和《焦氏易林》的卦象非常一致,而虞翻的卦象老是和古人不一样,我不能不怀疑虞翻在有一些卦象无从查考的情况下,自己生造了一些卦象。所以可以肯定,到虞翻这里,卦象就已经丢了。
卦象丢了,《周易》就成了一个空架子,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这些半通不通的句子发挥自己的观点。这对言论自由是个好消息,但是对《周易》是个坏消息。每个人都这么乱说一通,宋朝人说理学,明朝人说心学,我有我的讲法,日本学者有日本学者的讲法,美国学者有美国学者的讲法,每个人都把自己的信仰塞进这个空架子去,什么才是我们老祖宗的智慧呢?
卦象丢了不要紧,从《焦氏易林》里捡回来就是了,偏偏这时候又出了个叫王弼的年轻人。王弼在我这个岁数就写成了大家手里这本教材。王弼说,咱们“黜象申义”吧,不管什么象数了,咱们讲义理。象数这东西本来是有的,你黜它干什么呢?王弼也是没有办法,如果埋头去研究象数,他哪能这么年轻就出书呢?何况这个时代的卦象丢得已经很厉害了,人们都很头疼象数,出于人类好逸恶劳得本性,难免纷纷支持王弼的倡议。就好比现在的80后作家突然倡议说可以不考大学,也会有不少支持者一样。从此,人们就懒得去把象数拣回来了,《周易》这才被当成了一本哲学书。
按说因为象数的亡佚,《易经》应该是最难懂的经,但自古以来的神童多有擅长《易经》的,很少有人是《礼记》天才、《尚书》天才。这就是因为王弼以后,《易经》被大大简化了,结果比《礼记》、《尚书》都好读,成了最容易读的经书了,一个稍微聪明点的小孩子,像我,就可以拿着《易经》夸夸其谈。东晋的士大夫还把《周易》、《庄子》、《老子》三本书扯到一起,称作“三玄”,整天只讨论些“有无”、“出处”的问题,这不是《周易》的本意,也不是《庄子》的本意,也不是《老子》的全部本意。
唐朝人对《周易》的认识也不高明。唐人编的《十三经注疏》都很好,只有《周易正义》还是信了王弼的话。只有李鼎祚看不惯大家空谈,编了一本《周易集解》,收录了好多象数学的解释,今天我们知道“九家易”,就是从这本书。
宋朝的文人又自由,又爱想问题,喜欢《周易》的人多了,注《周易》的就多了。但是因为没有“象数”这一概念,他们大多走的都是王弼的路子,不用说王安石和二程,就是通达的苏东坡也未能免俗。这些人人生经验可能比王弼丰富一些,但他们注的《周易》终究只是他们的想法,曲解的地方还是有的,迂腐的地方也是有的。邵雍是讲象数的,不过他的《梅花易数》里的说法也大多没什么根据,不大可能算得准。我是把《梅花易数》当小说来读的。
明朝人则和今天的人有点像。士大夫们把《易经》当哲学来读,而老百姓则把《易经》当作怪力乱神。这个时候方术发展得特别快,出了好多讲八字的书。八字也是一门学问,我承认里面繁琐的规定我也记不全,就不在《周易》读书会上多说了。
清朝人是比较老实的,对汉代的象数研究不少。惠栋把一辈子都花在《易汉学》的写作上,孙星衍编了一本《周易集解》,我们今天能重新认识《周易》,知道里面的象数,多亏了他们。
还有近代的尚秉和先生,花了大力气研究《焦氏易林》里的卦象,他写的《焦氏易林注》是我现在读《周易》离不开的。
易学的门类太多了,我在这个读书会上能做什么呢?我没有多少人生经验,又没开始学术研究,也不比王弼聪明,所以,我还要走王弼的老路,主要关注《周易》卦爻辞里体现出的中国传统文化观念。但是,我比王弼和苏东坡幸福,因为前人已经做了那么多工作,让我头脑里有了“象数”的概念。如果发现古人的注疏有牵强之处,我自然是要提出来的。
三、人皆可以为巫师
我有个体会,读中国的典籍,就怕你和它没感情。拿来一本书,抄起手术刀,割下一小条来研究研究,是研究不出什么的。或者拿来一本书,不知道它是怎么写成的,就供在那里,每天上三炷香,也是读不懂的。要读一本书,就要爱上它,批判和崇拜都不是爱。《周易》不是哲学著作,不是个特别有系统的东西。要和《周易》培养感情,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算卦。
汉朝比较时髦的算卦方法主要有两种,麻烦一点的叫蓍(音师)卜,简便一点的叫币卜。
蓍卜据说要用蓍草才灵,其实用小时候玩的游戏棒就行,因为反正也不灵。找一块干净地方,窗户朝南,在屋子中间摆个桌子,长五尺,宽三尺,就可以坐在上面算卦了,我就不往桌上坐了。拿五十五根游戏棒,放在锦囊里,代表《周易》大衍之数。再拿一个竹筒,一张纸,一支笔。这些东西的摆放都是有规矩的,现在先不管。然后烧香,致敬,开始算卦。
先随手拿出两根游戏棒,代表阴阳,再随手拿出三根游戏棒,代表天地人,供在锦囊里。再拿出一根,代表元气,也供起来,一共还剩七七四十九根。供起来这六根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如果没那么多游戏棒,直接拿四十九根也行,但这六根代表了中国人对自然的尊重,为的是营造算卦的气氛,这就是文化。
从这四十九根里再拿出一根,夹在左手小指和无名指之间,这叫扐(读如“欢乐”之“乐”),“扐”就是小学除法里说的“余数”。把剩下的四十八根随手分成两拨,拣少的一堆,四根四根地数,数到最后,有四种可能,剩下一根、两根、三根或者四根,如果剩的是一根、两根或者三根,就拿起四根来;如果剩的是四根,就拿起八根来,夹在左手无名指和中指之间。
然后把剩下的两堆合起来,再重复上一个过程,把剩下的“扐”夹在左手中指和食指之间。再重复一次,把“扐”——就只好先摊桌上了。现在我们从四十八根里拿出了三堆“扐”,有四根的,有八根的。如果有两堆四根,一堆八根,就叫“少阴”,画一道阴爻,读作“拆”;如果两堆八根,一堆四根,就叫“少阳”,画一道阳爻,读作“单”;如果三堆都是八根,就叫“老阴”,画一个“拆”,旁边再打个点;如果三堆都是四根,就叫“老阳”,画一个“单”,旁边打个点。
这就画好了一爻,再把四十九根游戏棒都放到竹筒里,重新来。这么反复六遍,画出六爻,一卦就画好了。画好后,把东西收拾好,再焚香、致敬,从桌子上下来,卦就算完了。
大家看《周易》每一卦前面都有一个符号,就是咱们画出来的这个东西。根据这个,就可以在《周易》里找到你算出的卦了。旁边打了点的“老阴”和“老阳”是会变的,阳爻变阴爻,阴爻变阳爻,这就叫“变爻”,也叫“动爻”。《周易》是看变爻的,哪一爻变了,就去看哪一爻的爻辞,就是你占卜的结果。如果一卦里不止一个变爻呢?这就有点麻烦,如果有两个变爻,就把两爻的爻辞综合起来看,如果有三个或者三个以上变爻,或者没有变爻,就去看卦辞。——听着还是有点乱。
西汉焦延寿想得就比较周到。他不看动爻,只看静爻,就是看卦象。我们画出来一个卦象,把老阳老阴都变过去以后,又形成一个新的卦象,这就有了两个卦象,根据这两个卦象就可以判断吉凶了。这叫做“某之某”。在焦延寿写的《焦氏易林》里,每两个卦象之间的变化都配有一首四言诗,叫做“林辞”。A之B有一条,B之A也有一条,这样一共有64×64=4096林,算出卦来,一查《焦氏易林》就行了。不过这主意也不是焦延寿自己出的,估计是他从楚国巫师那里听来的。
有人会问了,“扐”有两种情况,但这两种情况的概率是不一样的,“扐”四根的概率是75%,“扐”八根的概率只有25%,“阴阳”之间的概率不应该是各50%么?不是的,《周易》认为,人的运气有“吉凶悔吝”四种,人和天是一组对立的“阴阳”,天自己又有“阴阳”,人自己也有“阴阳”,天人交汇时,自然就有四种可能。人得到幸福,也就是得“吉”,只有四分之一的可能,还有四分之一的可能是陷入困境,也就是得“凶”,另外二分之一的可能是留下遗憾,也就是“悔”和“吝”。比如我保研,只有我在专业上用功,又正好过了英语六级,我才能保本校,才能“吉”。如果我过了六级,但在专业上不够用功,将来我就会“悔”;如果我专业很好,但嫌六级俗,没去考,这就是“吝”。这两种情况我可能就得保外校了。如果我专业也不好好学,六级也不去过,就彻底不能保研了,这就叫“凶”。所以,人的好运气只有四分之一,而不是二分之一。
蓍卜比较麻烦,汉朝人为了省事,就发明了币卜。据说要汉五铢钱才灵,我没有,就拿钢蹦代替了。要三个一样的钢蹦,规定有字的一面为阳,没字有国徽的一面为阴,一扔,落下来,两阴一阳为少阴,两阳一阴为少阳,三个阳是老阴,三个阴是老阳。扔六次,仿照蓍卜画卦就行了。这就快多了。
汉朝和现在一样,是把国号印在钱币背面的,所以拿钢蹦扔没问题。但宋朝人认为有国号的一面是正面,这样就缠不清阴阳了。所以有人就拿三个骰子,每个骰子涂好色,规定三面为阳,三面为阴,然后扔,也行。
古人认为当巫师很难,把巫师的本事说得特别玄乎。其实掌管卜筮的巫师整天就干这么点事,没什么难的。谁都当得了巫师。
四、我是怎样读《周易》的
话说回来,当个混饭吃的巫师容易,要当个好巫师就难了。原则上每个人都可以读懂《周易》,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随便读懂《周易》。想真正跟《周易》培养起感情来,想真正进入角色,靠我在这里跟大家聊聊天是不够的,得靠大家自己的努力。因为《周易》确实比金庸小说难读多了,这一点希望各位做好心理准备。刚开始读的时候,每个人肯定都会觉得吃力,因为《周易》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
我不算是太笨的人,但我这些年还是在《周易》上下了不少功夫的。我想跟大家聊聊我读《周易》的经历。
我开始读《周易》是十六岁,高二。当时我跟我的一位同学学会了算卦,但是当那位教我算卦的同学真正翻开《周易》时,她只看了《乾卦》,就再也看不进去了,六年过去了,她现在还是不知道《周易》讲些什么。可见初级巫师和好巫师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不过大家放心,今天演示的算卦方法是我后来亲自考证出来的,是靠得住的。
那时候,我就认认真真地开始算卦。古人说“卜以决疑”,遇到疑问了才能卜卦,没事是不能拿着游戏棒瞎比划的。我不信卜筮,而且越来越不信,但我算卦还是很认真的,一定要遇着事才算。我为什么算卦呢?因为《周易》不是什么哲学书,没有个系统,上一爻说这个,下一爻就跑去说那个了。要是像读《孟子》似的从头读下来,读不完“降龙十八掌”就该不耐烦了。我是带着问题算卦,算到哪卦读哪卦,并且试图用卦辞中的道理去解决我遇到的问题。这并不能给我的生活什么指导,但是能让我满怀兴趣地去读《周易》,形象地理解《周易》的卦爻辞,这样记得就牢。
当时我不仅自己算,也给别人算,我们班六十多个人,遇到大事小情,都来找我算卦。我那两年算的卦,没有一千课,也总有几百课。这样我就对《周易》这本书越来越熟。读一遍《周易》,和算十课卦,对《周易》的感情绝对是不一样的,在座的如果都能算够几百课,就会爱上《周易》这本书的。这就是我教大家算卦的真实目的。
不过不要指望能算准。我当时给自己算高考,算的是“车或舆尸,凶”,意思是死定了,可是我还是考上了北大。
我当时看的是朱熹某位后人的注本,那个注本有很多发挥,讲了很多现代社会的生存之道,有的跟原来的爻辞相去甚远。我算卦的时候,偶尔扫一眼这些发挥,基本是不看的,但这并不影响我深爱这本书。那本书最后被我彻底翻烂了,现在还珍藏在我的书柜里。我认为《周易》至今没有太理想的通俗注本,初学者不必在乎看哪个本子,只要注意遇到有些内容不要信就可以了。
我学算卦的时候,是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接受能力相对比较强,除了高考,也没有什么杂事干扰,所以学得应该是比较快的。就是这样,当时看不明白的情况也占多数。就是现在,我也有很多地方不明白。诸位都比我聪明,但毕竟不是高考的时候了,如果读《周易》偶尔遇到疑问,是很正常的,不必灰心。
后来到了大学,我得感谢北大图书馆。上海古籍出版社出了一套易学丛书,收录了历代易学大家的《周易》注本,当然主要是讲义理的。我当时印象里,图书馆哲学那一块,有一行黑压压都是这套书,可惜现在这套书被北大藏到闭架去了。我那时候没事就坐在那看这套书。不看书的时候,遇到什么事,我也琢磨《周易》的义理。《周易》的义理是要平时琢磨的。有一个故事,说王安石这人平常不爱笑,看戏的时候也不笑。有一天他看戏,突然大笑起来。招待的人就高兴了,说这班戏子演得好,把王大人都逗笑了,赏!赏完才想起问王安石,您刚才笑什么呢?王安石说:“我刚才终于想明白《咸》、《恒》二卦的义理了!”当时我自以为想明白了一个问题的时候,也会笑出来的,我们寝室的人看我经常无故发笑,对我就更敬畏了。
然后就赶上“非典”,我被困在家里,闲得没事,就把《周易》重写了一遍。事情是这样的,《红楼梦》也是我的最爱,我当时发现《红楼梦》里的好些事,体现的都是《周易》里的道理,于是就把《红楼梦》的语言摘出来,填到《周易》里去,当卦爻辞,叫《红楼周易》。写《红楼周易》的时候,我又把《红楼梦》和《周易》结结实实地熟悉了一遍,感情就更深了。
大二的时候,我接着读易学著作。当时我选了很多课,有社会学、人类学的课,也有中国传统的文字、音韵、训诂。我觉得不管哪方面的知识,对我读《周易》启发都挺大的。
大三的时候,我接触到了尚秉和先生的书,重新认识了象数学。这时候回头来看义理的书,才发现义理的内容千篇一律,而且随意性很大,于是我就对象数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然,我现在懂得的象数只是其中的一点点。这时候我开始读《焦氏易林》。不上课的时候,我就拿着《周易》和《焦氏易林》分析虞翻和尚先生的卦象,发现虞翻错得很多,尚先生错得很少,我对尚先生的景仰真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我虽然没做出什么成果,但是对《周易》的熟悉又深了一层。
大四一年,我没怎么读《周易》,所以感觉又和它有点生疏了。感谢大家给我提供了一个重新熟悉《周易》的机会。
我花了六年时间,才对《周易》开始熟悉一点,虽然现在觉得比较轻松,但我还是付出了不少的。我希望大家能和我一样爱《周易》,读《周易》,而不要对我期望太高。说笑归说笑,读《易》确实是挺辛苦的,我认为一次活动能读通一卦就很不错了,即使大家接受很快,一周也绝对不要超过三卦,因为《周易》需要反复揣摩。希望大家能自主阅读,我可以介绍一些有关的《周易》常识和文化常识,然后和大家交流读《易》的心得。
[color=red][size=4]尚秉和[/size][/size],字节之,河北省行唐县人。生于清同治九年(1870年),逝于1950年。为前清光绪进士。他学识渊博,著述甚丰,尤精于易学。其代表作有《焦氏易林注》、《焦氏易诂》及《周易尚氏学》。上述三部著作,奠定了尚氏在中国易学史上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崇高地位。
尚氏之学的根基在《焦氏易林》。而《焦氏易林》全面保留了《易经》、《左传》、《说卦传》等先秦易学精髓,即象数之真谛。至东汉始,易学开始走下坡路,易道渐次失传。而马融、郑玄、荀爽、虞翻等辈,所传之《易》,并非易道之真谛,而活泼无碍、运舞不休的易象符号嘎然沉寂,代之而起的是荀、虞之流卦变、爻变之《易》。于是,才有青年才俊王弼横扫象数、清谈空理之风。真可谓前门拒狼,后门进虎。呜乎!易学从此江河日下,冥冥长夜二千年矣!
尚氏在贯通《易林》之前,面对易学流派孰是孰非,茫然而无定见。及至攻读《易林》之后,才豁然开朗,融会贯通。他说:“盖《易林》既通,以《易林》注《易》。而《易林》未通以前,实以《易》注《易林》。”而《焦氏易诂》一作,正是他全面攻克《易林》之后,以《易林》诂《易》的一部划时代的杰作。在此基础上,才有了另一部杰作《周易尚氏学》。
综上所述,《焦氏易诂》、《焦氏易林注》、《周易尚氏学》三部巨著,构成了易学史上传承不断的主流。其实,伏羲氏画卦,八卦及六十四卦符号自古以固有,之后《连山》、《归藏》、《易经》、《左传》、《说卦传》、《易林》、《太玄》、《正易心法》、《皇极经世》等,皆为“能知古始,是谓道纪”的易道津梁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