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叔湘
评论一种拼音方案的优劣,主要应当考虑下面这几个因素:(1)字母数目多还是少?(2)字母是不是容易辨别?(3)是不是国际上比较通行?(4)在一般字母之外,有没有加符号或者改笔形的字母?(5)有没有一个字母在不同场合代表不同的音的情况?(6)有没有两个或三个字母代表一个音的情况?
字母数目的多少很关重要。字母的数目多了,学起来用起来都要困难些。《汉语拼音方案》用了25个字母,在发表过或推行过的多种方案里边属于字母数目较少之列。字母数目的多少跟字音分析的粗细有关。《汉语拼音方案》采用音素分析法,把一个字音(音节)分成四段,所以25个字母就够了。注音字母采用三拼法,用了37个字母。如果采用双拼法,即声母韵母各用一个字母,就得用50来个字母。
字母的形状是否容易辨别,跟错认的机会大小相关,也跟节约目力有关。字母分辨费力,眼睛就容易疲劳,更增加错认的机会。《汉语拼音方案》采用拉丁字母,大多数字母轮廓显明,容易识别,比斯拉夫字母强,也比阿拉伯文系统的字母和梵文系统的字母强。
拉丁字母是世界上通行范围最广的字母。现在国际文化交流越来越频繁,科学技术的国际标准化范围越来越扩大,拉丁字母的作用也越来越重要。《汉语拼音方案》采用拉丁字母是合乎时宜的。如果采用别种字母,在这方面将要忍受极大的不方便。平心而论,注音字母从其他几个方面来衡量,不比《汉语拼音方案》差多少,但是我们不得不放弃它而采用拉丁字母,主要就是考虑到国际交流的需要。一个语言有一个语言的语音系统,采用拉丁字母往往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有时候,分析出来的音素不止26个,拉丁字母不够用。有时候,音素的数目不超过,但是跟拉丁字母不是一个对一个,有的字母要闲下来,有的音素没有合适的字母来代表。在这种情况下,往往要采取补救的办法。
一种办法是在某些字母的上面或下面加符号,点儿啊,圈儿啊,月牙儿啊,等等。《汉语拼音方案》里边,这样的字母只有一个,就是ü。
另一种办法是让一个字母在不同的场合代表不同的音。例如拉丁化新文字让g,k,h这三个字母在a,e,o,u的前面代表一组音,在i和ü前面代表另一组音。《汉语拼音方案》不采取这个办法,在i和ü前面不用g,k,h,而用j,q,x。《汉语拼音方案》只有一个字母代表两个音,就是i,它在z,c,s,zh,ch,sh,r的后面代表一个音,在别的字母后面代表另一个音。
还有一种办法是用双字母(两个字母)代表一个音,例如《汉语拼音方案》里的zh,ch,sh,ng。跟前面两种方法比较,双字母有它的优点。不加符号,写起来方便,打字、印刷等等不增加设备；不让同一个字母代表两个音,学起来不增加负担。可是也有一个缺点,就是字形(音节拼写)拉长了,例如“双”字就得用六个字母来拼写(shuāng)。
有些人对《汉语拼音方案》不满意,就是嫌它字形长。其实五个六个字母的字并不太多。有人做过统计,用《汉语拼音方案》拼写的字,平均长度只三个字母多点儿,要说长也不算太长。能够短点儿当然更好。《汉语拼音方案》是四拼,三拼比四拼短,双拼比三拼更短,平均不到两个字母。问题是双拼得用50来个字母,就不得不采取加符号、改笔形,甚至全面采用一母两音的办法,同一个字母,作为声母代表一个音,作为韵母代表毫不相干的另一个音。这样的拼音方案,学习和使用的困难是可想而知的。至于不适应国际交流的需要,那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把各方面的因素综合起来考虑,《汉语拼音方案》的的确确是最佳方案。
(《文字改革》1983年2月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