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毛澤東

Posted on 2007-01-03 09:21 郝譽翔 閱讀(1394) 迴響(7)

我站在天安門廣場的中央，面對故宮，毛澤東的照片高掛在牆頭，而背後是人民英雄紀念碑，我感覺到了這個位置的魔力——這是一個可以壯烈成仁的地方，讓人興起了赴死的衝動。我想到了文化大革命時期，毛澤東就在這裡接見百萬青年，高舉小紅書，狂熱的吶喊著，然而此刻的毛澤東早就死了，他的屍體被防腐、冷凍起來，就放在天安門的旁邊，接受民眾朝拜，還真是印驗了中國的那句老話：「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我忽然興起了要看毛澤東的念頭。可是一提議，大家的表情卻怪怪的，沒有一個人願意陪我去。

 「有啥好看的？一個死人啠?帱N噁心。」北大的朋友說。

 「你看過嗎？」我還不死心。

 「看過的，念小學時，學校帶去的。」她一臉嫌惡的模樣。

 「喔？長得什麼樣子？」我追問。

 「白白的，就像是一個泡了水的麵包似的，」她勸我打消這個瘋狂的念頭：「我看，妳就別去了吧，現在，只有農民才會想去看他。」

 我很好奇，他們為什麼沒興趣？朋友想了一下，反問我：「如果有一天我到台灣，說要看蔣介石，妳會陪我去嗎？」

 嗯，這種蠢事鐵定會被我嗤之以鼻。所以到最後，我終究自己一個人去了。整個過程非常的麻煩，身上不准攜帶任何東西，必須先到指定的地點寄物，領牌之後，再跨過大街，排隊，而且真的如同朋友所說，隊伍裡面果然都是從鄉下來的農民。警衛拿著擴音器，用正經八百的嚴厲口吻，不斷地朝民眾大聲訓斥，好像這些人想要看毛主席，就得活該認命，先挨一頓痛罵似的。

 「要看毛主席老人家，是一件很莊嚴的事情，每個人要注意自己的儀容，首先，把服裝整理好……」聽他這麼一說，大家果真起了一陣騷動，悉悉簌簌的，像小學生似的乖乖低下頭，檢查自己的衣服扣好了沒有？褲子拉鍊有沒有拉？領子有沒有翻正？襯衫有沒有歪一邊？……接著，警衛又說話了：「要看毛主席老人家，想獻花表達敬意的，可以到前面去買…」果然，許多人立刻脫隊，跑上前去買花。我一看，原來是一堆塑膠假花，不停的從紀念堂回收過來，再轉賣給民眾，真是一樁只賺不賠的買賣。難怪毛澤東雖然早死了，卻依舊可以每年創下驚人的產值，光憑這一點，就連貓王、或黛妃都還比不上他。

 好不容易，終於走進了毛澤東紀念堂，先觀賞一些歷史圖片後，重頭戲便來了——他的水晶棺停放處。我居然有點緊張起來，因為躺在我眼前的，可是二十世紀中國最傳奇的一個人物呢，但奇怪的是，走到這裡，長長的隊伍居然加快了腳步，啪噠啪噠的，大家全低下頭，彷彿有點慚愧、有點恐懼，但又有點不屑的，沒有人想要多看他一眼。唯獨我放慢了腳步，好好的欣賞一番。就像朋友說的，毛澤東白白的，白得就像是一個假人似的，讓人不禁毛骨悚然。據說，毛的遺體早就移往湖南老家了，但又有誰會知道真相呢？

 最後，我走出門一看，剛才在毛澤東前面快速通過的民眾，現在倒是一派輕鬆，正在興高采烈的選購紀念品。商店擺滿了毛澤東圖像做成的各種東西：胸章、手錶、鬧鐘、衣服、茶杯、別針、T恤、相框、滑鼠墊……。他的臉孔幾乎無所不在。挑了半天，我終於買下一個鑰匙圈，上面是他的頭像浮雕，就懸浮在紫禁城的上空，綻放出太陽一般的光芒來，在頭像下方，還深情款款的刻了四個字：「天長地久」，翻過來，則是刻了：「一生平安」。毛澤東儼然取代了菩薩、關公的地位，而成為一個慈眉善目的神了。

 回到廣場，毛澤東的相片依舊懸掛在故宮與天安門的分界點上——而毛本人，不也正是一個「故宮」帝王，再加上「天安門」革命份子的混合體嗎？曾經有學者預言：他的照片很快就會被取下來的，而共產黨的神話也支撐不了多久。不過，這種預言顯然是大錯特錯了，毛澤東不但迄今安然無恙，還更有一股千秋萬歲、河清海晏的氣勢，就像是我買的鑰匙圈上所寫的：「天長地久」、「一生平安」。

  在帝國的權力長河之中，青春革命，原來也不過是河面上激起的、一陣小小的水花。

引用：http://blog.chinatimes.com/haoyh1021/archive/2007/01/03/14073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