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也一直在碰头,新年里阿拉三个饭搭子当然更要聚一聚。辰光好定———迎财神的初五;到啥地方去“劈硬柴”?蛮难的,大鱼大肉吃得胃口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部差头拉到我家附近的“小南国”———乖乖,全部客满。领个牌牌,吃上饭至少要等40分钟。吃饭弄得像看专家门诊,轧啥闹猛?
突然发现,对面小弄堂里大红灯笼高高挂,走近一看是家小饭馆,玻璃门看进去里面还有位子,三人六只眼睛一碰就冲了进去。
店小,却有味道。内装饰全部木结构,有股石库门老房子的气氛。一只只小圆桌看上去旧擦擦,很像是坐在屋里厢灶头间里吃饭。老板精明,把店堂改为“复式结构”,好像把房子腾空里一劈为二,一下子多出一倍营业面积。我们三人在小阁楼凭栏而坐,呵呵,还蛮有情调的。墙上贴了些老式月份牌,阮玲玉、周璇什么的。就是房子低了点,有个老外一站直,头要碰到天花板,只好躬着走。
一个看上去像是老板、蛮“克勒”的先生过来问:“三位吃点啥?”一看菜单,四鲜烤夫、蜜汁熏鱼、菜心狮子头……没胃口。“阿拉想调调胃口,尝点新鲜的东西。”
“克勒”老板见惯各式各样的顾客,稍作考虑就推荐了一份饮料二菜一汤。我们一看,倒也新鲜实惠。
先一人一杯“绿豆汁”润润喉咙。这“绿豆汁”也是第一次吃到,白嗒嗒黄兮兮绿盈盈,吃口甜滋滋香喷喷,蛮爽。
“变色龙”来了,其实就是“桑拿虾”,讲究的是那只“桑拿盆”,就是现在最时髦的那种木盆式浴缸的袖珍版;稀奇的是要自己动手———在服务小姐的指导下,阿聪一把揭开“浴缸”盖子,我端起旁边玻璃盆里鲜龙活跳的基围虾,眼睛一闭就朝滚烫的“浴缸”里倒———哗啦一声,“阶级斗争”开始了,只见虾们在铺满鹅卵石的“浴缸”里投五投六,垂死挣扎,颜色开始渐变……盖子没有盖严,一只尾巴已经有点发红的大虾突然“噗”一声从缝道里挣出来,“勿好哉勿好哉!”我在旁边操着苏州腔起哄。阿汪真不愧是拿手术刀的,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它就扔回“浴缸”———“那么好哉!”三人齐声喊道。哈!“变色龙”终于变成了。刚刚还是感叹“人类残酷”的“葬花黛玉”,一歇歇全变成“女魔头”查丽兹·塞隆,毕毕剥剥呲呲啦啦,“变色龙”变成一堆红壳壳。想想这“桑拿虾”也不是第一次吃,可就是觉得这次的味道最好,大概和自己参与有关。
“蒸玉梨”和“鲜得来”同时上桌。“蒸玉梨”本来不想要的,因为“梨”“离”同音,新年里不吉利。后来一想,我们不分,一人一只就是了。这道菜看上去和小时候治咳嗽吃的川贝炖生梨有点像,掀开梨盖,哇———香气扑鼻,掏空的梨肚子里放了点黑木耳、蘑菇、肉糜,还有一点点糯米。舀一调羹,有点甜有点咸;再舀一调羹,梨香味越来越浓。
“鲜得来”就是鲫鱼罗卜汤,鱼肚子里放了少许羊肉,入汤熬成奶白色,用一个古色古香瓦罐盛着。吃一口“玉梨”后再喝一口“鲜得来”,果然与众不同,嘴里毫无鱼腥气,只剩纯鲜味。
很佩服这样的厨师,同样的鱼肉蔬果,稍加变化竟生出另一种新意来。又想起有本书上看到的一段话:“所有的食物都是上帝的恩赐,挑剔是比较低的鉴赏阶段,更重要的是去适应新的口味,从中发现新的乐趣。”
嘿嘿,想想人生不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