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的宗族祠堂上有一幅对联:
淮海家声远,苏湖世泽长。
小时候我们家族老爷爷辈中唯有的一位读书人曾经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们:“你们别的都可以忘记,这个不能忘,长大了你们就知道其中的意思了。”
等我长大了,明白了“淮海”和“苏湖”的基本意思,就想当然地以为祖先是从江苏那边迁徙过来的。后来我上学和工作的时候,还去过江苏的不少地方。每到一个地方,我就会联想到这幅对联,进而一种寻祖追宗的感觉油然而生,似乎从某种意义上与祖先握了一下手。
前几年,家族重修家谱,我才知道这幅对联只是我们家族的宗祠通用联,源自一千多年前某位住在江苏泰州的一位同姓名人的故事,与家族的迁徙来源并不相干。至于我们是不是从江苏哪里来的,或者是不是这位名人的后裔根本无法考证。但是不管怎样,有了这幅对联和家谱,虽然经历了千年的时光,我们至少在追寻我们是从哪里来的道路上有了一个方向。
中国人喜欢称自己是炎黄子孙,也就是说我们都是几千年前在黄河边上两个曾经有过战争的两个部落人的后裔。我不知道那时候的部落到底有多大,想象一下也不过几万人吧。因为要是人太多了,集中住在一个地方,交通设施又跟不上,食物衣服的来源就紧张了。因此我推断,当时在中华大地,像这样的部落不说有成千上万,但至少也会有几百个。后来这两个部落统一后,力量最大,慢慢地把其他部落给打败了。这两个部落的人自然不会让那些被打败的人纪念他们自己的祖先,几代之后,这些人原来的祖先和发祥地就慢慢地被人遗忘了,从而也就把炎黄部落的祖先当成自己的祖先了。
继续发展下去,所有在中原地区的古代中国人都认为炎黄部落的祖先就是自己的祖先了。这样我们慢慢地形成了一个民族,叫做汉族(以前可能叫别的名字),以示与周围不属于炎黄子孙的人区别开来。另外,还有一些因战争和别的原因消失的民族,例如大部分匈奴人和其他别的民族的人,也融入了汉族这个大家庭,成为我们中个一员。这样一来,他们也自然把自己的祖先定位到炎黄上来了。 到了现在,如果有人问我们:“你是哪里人?”,我们都这样回答:“我是中国人,是炎黄子孙,黄河是我们的发祥地。”其实,你很难知道自己的祖先到底是在哪里发祥的。你的血液里有多少黄帝和炎帝部落的成分就更难说了。
曾读过一篇人类起源的研究文章。通过基因研究,目前在中国出土的古猿人,如北京猿人,山顶洞人并不是我们的祖先。我们的祖先以及现在世界上所有民族的祖先都是从非洲迁徙过来的。也就是说世界上所有的民族都属一类人,叫智人。 我们的祖先智人从非洲迁徙 到亚洲,欧洲,美洲,大洋洲等个个地方。他们用智力和诡计把当地的其他老老实实的猿人都打败和歼灭了,把他们的地方夺过来建立了自己的家园。
按这个说法,我们祖先的真正发祥地应该在非洲,并且全世界人民都应该不分彼此,共同拥有一个非洲祖先。这个结果虽然有科学性,却很难让人从情感上接受。以前我们提到炎黄子孙,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黄皮肤黑头发感觉就那样顺眼那样美。可是要是让你承认你是从埃塞俄比亚来的,你怎么也没法把自己同那些忒能跑马拉松的黑皮肤弟兄们联系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中国人有了编家谱的习惯。有了家谱,所有在家谱记载范围内的迁徙活动以及一代代相传过程就一目了然了。有了这个,我们不仅对认祖归宗有了情感上的享受,还有了事实上的依据。有时你还会从中找到一些惊喜。如果哪天你从家谱上发现自己的祖先原来就是李世民皇帝,你肯定会激动几小时。也许你还会想到去西安那里找找唐朝的宫廷建筑遗址,可能还会到唐朝皇帝陵前给老祖宗烧烧香。也许激动起来,你还可能会产生一个想法,要是当初没有黄巢这小子造反,自己没准儿还在西安皇宫里住着呢,估计你心里对姓黄的忒生气。
昨天看了一个文章,说河南省某个地方有几个村子的人忽然从家谱上发现自己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村里的代表拿着家谱到内蒙古大学找专家鉴定,当最终结果证实了他们的确是蒙古黄金家族后裔的时候,这几个代表喜极而泣。同样激动不已还有那个搞鉴定的蒙古族教授,因为他也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他们手舞足蹈,紧紧拥抱,感觉就像失散了几百年的兄弟重逢一样。
这几个村民找到自己祖先的激动心情当然无可厚非,但那个搞鉴定的教授也跟着激动不已就有点不恰当了。试想一下,从成吉思汗传到今天至少也有十几代了。这些河南的蒙古子孙后来都是和汉人通婚,按照10代计算,他们蒙古族的遗传成分只有0.5的十次方,也就是说连0.1%都不到。换句话说,这些村民到北京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人,没准儿他们之间遗传相同率都比这个高。所以,从科学意义上讲,尽管中国人费了很大的劲编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家谱,还是不能很好地回答你到底算哪里人。
现在社会人的流动更大了。我们这些炎黄子孙也离乡背井到北美人家印第安人的发祥地里找生活了。试想一下,10代以后,你的子孙就不知道要和哪里人通婚了。那时候,你的不知道是何种头发何种皮肤的子孙要是拿着你现在留在电脑里的家谱到中国认祖归宗,和仍然是黑头发黄皮肤的你同一家族的后裔互相拥抱,相视而泣,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奇怪?也许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出现一个从埃塞俄比亚来的黑小子,抱着你的子孙激动不已:“哎呀,哥们,你老爷爷的外祖父的老祖母的二叔就是我第八代的老爷爷呀,我找你找得好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