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则多年前的新闻,还是常常会回想起来:
波士顿一个白人便衣警察在街上巡逻时,突然遭到袭击抢劫。袭击者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黑人,结果被那便衣警察开枪打死了。
当地社区掀起了非常强烈的抗议浪潮,指警察当局一贯歧视黑人,这次根本就是蓄意的谋杀。抗议者们有一条他们认为是铁一样的证据,被杀死的青年是个优秀的学生,从小就优秀,死的时候正是著名的某长春藤大学的学生,他是回来度暑假的。他们还有另一条也很坚强的理由,死者的家境不错。家境不错,何必抢劫?
警察方面的理由很简单:旁边有目击证人。袭击者从后面扑上去箍那便衣警察的脖子,两人经一番纠缠后警察才开枪。
结果,靠学业优秀,家里有钱为理由的一方失败了。
我回想起这条新闻的原因,并不是为了案件中公权力得彰,而是为了生活中很复杂的一种现象又得到了一次解剖,暴露出若干真相,而感到某种快慰。
美国是个移民国家,严防各种族互相歧视是这个国家法律的一大特色。歧视是个很重的罪名,因而也就顺便成了许多人生存斗争的武器之一。还有的人乾脆就以反对一切歧视为终身奋斗目标,认定反掉一切歧视,社会就平等了。
用反歧视做生存斗争武器的人,除了政客和律师之外,就是那些对这个社会知之不多的新移民。新移民行事受了挫折,往往诉诸于反歧视。这种反歧视,常常会慷慨激昂的失败,他们祗知道自己受不平等对待的悲壮,却不知其所以然。
凡是歧视一律都反的人,懂得很多,想的也比一般人多。反歧视的目的是平等,但是不知怎么搞的,许多事情反而都被他们搞乱了。有点象保护动物人士活动过分了以后,动物权高过了人权似的。
歧视的种类很多,其中以种族和文化的歧视为最敏感,严重。多年前狄斯尼推出据阿拉伯经典《天方夜谭》拍摄的动画片“阿拉亭”,极受欢迎。但是该片受到了阿拉伯裔美国人反歧视组织的控告,指其主题歌歌词污辱了阿拉伯文化。那段歌词是这样的:
“在我的家乡,别人如果不喜欢你的长相,就会割掉你的耳朵。那里虽然野蛮,却是我的家乡。”
抗议受到富可敌国的狄斯尼公司认真对待。当时这部电影已经结束公演,狄斯尼公司将已经出版的录影带收回,将主题歌歌词删掉了“割耳朵”,留下“野蛮”,折衷认错,平息了纠纷。
许多问题都肇自各方面对某种说法或措辞的认识不同,才成为“祸从口出”的事件。所以,纠正某些措辞,以避免伤害某族某裔感情成了一件很专门的“PC运动”。这里的PC是“政治性纠偏”(Politically Correctness)。
歧视无处不在,PC就无微不至。举凡种族,性别,身体状况,同性恋,行业,甚至人和非人,PC都雄心勃勃地要追根究底,正所谓“恶竹应斩须万杆”,例如:提起美国的黑人,Black或Negro(均指黑人,非蔑称Nigger“黑鬼”)不妥,要称“非洲裔美国人”(African-American)。对美国的印地安人应称为“美洲原住民”(Native American)或“本地人”(Indigenous Person)。
PC运动中的女权主义人士不满意“妇女”(Woman)、“女性”(Female)这两个词,认为这两个词衍生自“男人”(Man)和“男性”(Male),那是将女性视为男性附庸的表现。既然不能衍生,就得创新。新的词有:Wofen、Womban、Womon、Womyn,暂时都很难译成中文。
事实上,歧视是我们人类的一种潜在劣根性(这次赵本山带团来纽约演出,许多取笑忽悠的对象是些精神病人和残疾患者,可厌极了。我想如果春晚需要他上多几个节目,他就得这么演)。就在美国的黑人和女性反对歧视越来越起劲,成就越来越可观的时候,歧视又出现了新的对象:外国人,那些弱小遥远贫穷的、可能永远没有政治文化抗议能力的小国。
Sacha B. Cohen主演的Borat,讲一个哈萨克斯坦的记者来美国寻求文明进步,闹出一连串笑话,被Newsweek称赞为“几十年来最好笑的影片”。老实说,我真的喜欢这个电影,它让我笑得肚子发痛,Newsweek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一个小小的未开化穷国,脱离了苏联以后政治上的自由没有带来经济上的收益,于是,那些愚昧、虚荣、土得掉渣的笑料一无遮掩地暴露在世人面前,这还不够,还得有个记者受国家派遣,到美国来取现代化的经,到美国来显宝。
我在狂笑的背后有同情,所以就不忍举例子啦。因为那些可笑至极的故事没多久以前,我在中国统统见过。
谁让你来?你要来取经,自然歧视你没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