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九、
对于深圳工厂的迅速衰竭,直至几乎关门倒闭的边缘,勇本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由于这十几年来在商场上连战连捷,几乎每一次的判断和选择都是正确的。勇变得越来越刚愎自用,听不进别人的意见,这还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由于勇的屡屡成功,他的几位合作者,都形成了“唯勇的马首是瞻”的特点。就拿我们几位股东来说吧:军就不用说了,从大学时代起,他就以紧跟勇的步伐而出名,没有一次不是以勇的意见为自己的意见,就是后面我介绍的老迟,经过十年的合作,也对勇的个人才能彻底迷信,以至于逐步放弃了自己的独立看法。唯有我,对勇的这个毛病是有比较早的预见性的。
2004年年初,在公司董事会上,我就看到:国内的经营环境很恶劣,节节上升的销售额里有很大的虚胖成分,因为,超过50%以上的货款实际上并没有收回。那么,公司的利润何在?在人家的帐户上。在这种情况下,我提出:应该把销售的主要精力和对象转移至澳大利亚市场,这个工厂的产品系列本来就来自澳洲的图纸,生产出来的产品自然符合那里的标准,此外,我在澳洲仍然据有很大的销售资源,有三家AF工厂原先在澳洲的分销商还愿意继续销售同类的空调产品,这三家公司愿意代销的销售额达到每年300万澳元以上,300多万澳元啊!不是小数目,转化成人民币可以说是2000万元以上了,况且,澳洲的企业都是些信誉良好的公司,他们在订购我们产品的时候是会开出国际通用的定期信用证的,不存在拖欠货款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公司应该把生产和销售的主要定位放回澳洲。
但勇不同意我的看法,理由是冠冕堂皇的:我们应该先把中国国内这个市场经营好,然后再转向国际市场,自己家里的事情还没有办好,怎么能急着向外发展呢?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后来多次发生的现象,只要勇一开口,军和老迟无不频频点头称是,认为勇是对的,而我立刻成了董事会里的少数派,只好默认勇的做法。但勇却没有意识到当前的危机,还要继续大量地向银行贷款,用于购置国际先进的制造机器,还要大兴土木,扩大工厂的征地。对此,我再次表示反对:公司的财政情况已经至此,流动资金捉衬见肘,虽有庞大的纸面利润率,可那都是些没有收回的钱,不能画饼充饥的啊!
但勇仍旧是一意孤行,军和老迟都附合勇的意见。我又成了少数派,我发现:勇确实是一个善于幕后操纵的人,表面上看,他推举我做了这个公司的董事长,但我可以控制的股份很有限,而董事会里其他人都是以勇为中心的股东,造成了我“董事带了长,放屁也不响”的局面。开了半天会,没有一件事是尊重了我的意见,董事会成了勇个人的一言堂。我的脾气和修养是远不及勇的,最后是拂袖而去,董事会开得不欢而散。但勇是很擅长于表面功夫的,私下里又过来看我,表示我在澳大利亚的工资不会被拖欠,分红也不会受到影响。我当时曾非常恼怒地对他说:“以后这种流于形式的董事会根本就没有必要开,招我回来做什么?完全是浪费时间和精力。我对做橡皮图章没有兴趣,我烦透了这种木偶般的董事长职位。”勇一连声地陪不是。我这才发现:在善于周旋人际关系的外表伪装下,勇其实是一个非常固执的家伙,根本就听不进一点反对意见。
说归说,闹归闹。回到澳大利亚,我还得在那边继续配合勇和工厂的工作,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跟勇绑在同一条战船上了,不管我愿意不愿意,勇都是这条战船上毫无疑义的舰长,即使是把这条船驶向深渊,我也无可奈何。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在澳大利亚坐以待毙。于是,在这几年里,我也着手尝试了一些别的生意,因为我心里的真正想法是:照勇这么瞎折腾,这家工厂就像红楼梦里的大观园 —— 全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迟早得垮台!
2005年年初,勇又请我回深圳开董事会,我本来是一口回绝的,但架不住他几次来电相求,软磨硬泡,还是回来了。当然,董事会里仍旧是勇的一言堂。至此,我对勇特色的“股份制”彻底丧失信心:什么股份制,完全是扯蛋!此时,公司的败落征兆已经非常明显,但勇仍旧一意乐观,认为前景良好。而我则心急如焚,觉得要为这家工厂找条出路,否则。它可真的要完蛋了。回到悉尼之后,我竭尽全力地为这家工厂寻找合作商,由于AF工厂以前在悉尼颇有名气,还真是有澳大利亚的企业对于与深圳的工厂合作有兴趣,当然,前提是:人家要控股,当大股东。
但勇再一次地拒绝了我的提议,我认为:在这件事情上,勇是非常有私心的,他怕失去对自己工厂的控制,他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但我却不能不为大家着想,其中也包括我自己的利益在内,我认为:与其自己经营要搞到破产的地步,倒不如让人家控股,让他们赚大钱,我们也跟着赚点小钱,还可以让这个工厂逐步国际化,学习学习人家的做法,摆脱以前的小本经营意识。但勇仍旧无动于衷,说:“你实在是要一意孤行,可以回来开董事会,看看大多数股东们的意见嘛。”我一听就来了脾气:“明明是你自己一意孤行,怎么倒成了我一意孤行?!真是不可理喻。”
说罢,我很愤怒地挂断了电话,顺手将手边的玻璃茶杯砸了一个粉碎:“竖子,不足与谋!”这时候的勇,完全是一个土财主的做派,没有一点儿前瞻性。从此,我与勇的关系就每况愈下。自此以后的两年里,我们基本上没有通过电话,我也懒得再去打听工厂的状况了,心里想:反正勇也听不进我的任何意见,说又有什么用?徒然伤感情而已,还不如装聋作哑算了。2006年年初,勇再请我回深圳开董事会的时候,二话不说,我就断然拒绝。
2006年7月,最后的一幕终于上演了:勇通知我,由于国内的工厂现金流出现困难,让我关闭澳大利亚的公司,与此同时,我不仅拿不到一分钱的分红,连拖欠我的工资也一文不发。让我自谋生路。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