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走后,店老二在店外冰冷的台阶上坐了整整一夜。夜空皎洁的月色在他的脸上铺了一层雪白的霜。
拂晓,店老二推开我的木格子窗一字一眼地说,
“店,不可以关!你等我一个月,若我回来,这块玉算是我的聘礼,若我不回来,这玉算是我送给你大喜的礼物。”言罢,他转身离开。
我又迷迷糊糊地睡去,直到太阳温暖的光线透过薄纱的窗帘在我的眼前晃动。
我没来得及梳妆就走到半开的窗边,一块晶莹剔透的玉静静地躺在窗台上。在透过树叶的斑驳光线的照射下,仿佛离人的泪。
跑堂伙计把他多年的积蓄全部拿出来买米。
这店,不像是一个经营的店,倒仿佛是各方离散人群的难民营。
我在等待中日渐消瘦。
兰姨又迈着她的三寸金莲颤悠悠地转进我的小店,用她带着唱腔的说词,“老板娘,想好没有?过了这村可就没那店了,就算金大老爷有耐心,也总不能没个期限地等吧?其实,我倒不是为了帮金大老爷来的,我是为了帮你,乡里乡亲的,我总不能看着你就这样为了这些不沾亲不带故的难民们把家业和青春都埋葬了。说句贴心话,这些人谁会记得你的好?吃了你的喝了你的离开了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不会再见面。你这是何苦?看你也是知书达理的女子,你兰姨我才大胆地告诉你这些话,如果你不肯去金大老爷家,我手边倒是还有个现成的人选,你到底是和金家有缘,我知道金笔金二老爷也想帮你一把。这金二老爷可是见过世面的人。多少达官显贵们都要给他几分面子。能成了你和金二老爷的好事我也算报答了二老爷对我的恩惠了。你认真想想,我三天后回来听你的答复。”兰姨站起身来,用鄙夷的眼光看了看这已经四壁空空的店,提着她的大花裙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呻吟着的生病的难民的身边。
跑堂伙计递给我一杯热茶,面色凝重地说,“老板娘,除了水,我们已经找不到可以下锅的东西了。你看要不要到西少爷家去借点米回来?”
“我们已经欠西少爷家很多了,再借下去西少爷家也拿不出来了。18天,还有18天!或许一切都会改变的!”我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外通往远方的尘土飞扬的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相信店老二的承诺。
“只怕18天后这店里的人都饿死了!”一向温顺的跑堂伙计也忍不住抱怨了。
“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困境,能帮的都帮过了。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不管我嫁给金大老爷还是金二老爷,这店也许会帮到更多的人。我们再熬18天好吗?18天,我在等一场宿命的安排。”我祈祷上天给我时间等待。
“吃吧!老板娘,刚炖出来的!”一阵浓浓的肉香飘进店里,让闻到味儿的人仿佛置身梦境。怎么可能有吃的?怎么可能有肉?
穷酸把热气腾腾的土罐放在桌上,添添自己干得裂缝的嘴唇。说,“就这么多了。俺家谁也没碰过!俺那口子想乘一碗给俺家那喂不饱的野小子,被俺阻止了,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俺怕他吃不下。”
我的泪如决堤的海。
穷酸把他家那条狗给杀了。那条狗是穷酸儿子的命根子。那条叫“穷凶”的狗常在店门外溜达,我们都把它当成这条街的一个成员。穷酸他竟然把他的穷凶给炖了!
“老板娘,俺们不能看着你倒下去,不能看着这家店关门。俺不是反对你去金府享福,我们大家都心疼老板娘这些年为做善事吃的苦。俺们也没啥能耐帮到老板娘,能撑一天是一天吧!老板娘,你乘热吃了吧!我晚点儿过来拿罐子。”穷酸吞了吞口水走了。
看着这一大罐肉,我因虚脱眼前发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