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太后:权力腐蚀了母性?

    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成功的女人,那成功的女人背后呢?至少在叶赫那拉这里,我们似乎只看到她的脚下躺满了男人的尸首,甚至包括她的儿子:历史学界普遍认为,她对于两个儿子(亲子同治皇帝和继子光绪皇帝)的死亡,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尤其是光绪皇帝,一般认为是被她下令毒杀的,以防止自己死后的“和平演变”。

    作为统治中国达40多年的“代理皇帝”,无论慈禧太后(Dowager Empress Tzu Hsi)生前身后如何被人评论,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在权力斗争方面,她至死都是一个辉煌的胜利者。在这个女人当国的40年中,她充分展现了“驾驭复杂局面”的“高超智慧”,身处风起云涌的大变革年代,面对复杂的国际、国内形势,以及宫廷内外的种种挑战,尤其是面对一个最忌讳“母鸡司晨”的民族,她居然能40年如一日地将权力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点手腕和能耐,在中国历史上的千百名帝王中,罕有人可望其项背。

    对于这位东方女皇,西方人的评价如同对中国的几乎所有的执政者的评价一样,十分恶劣。尤其是戊戌变法(1898年)后,康、梁流亡海外媒体发动了诋毁慈禧的大规模宣传攻势,及庚子年(1900年)义和团动乱时围攻使馆和大规模“灭洋”,手段极其残酷,震撼西方后,慈禧太后基本成为一个阴险狠毒的坏女人的典型。

    值得一说的是,庚子之乱时,被困使馆的《泰晤士报》记者、澳大利亚人莫理循(George Ernest Morrison,1862—1920年),发表了不少相关报道,事后并结集出版。这位澳大利亚“名记”,在清末民初的中国政治舞台上扮演了十分活跃的角色,民国时还担任了袁世凯的顾问,多年来,我曾经花了不少时间研究这位“澳洲老乡”,有待今后有机会与诸位交流。

    庚子之乱成为国际大事件后,中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成为西方媒体关注的焦点之一。比如我收藏的著名法文刊物Le Petit Journal(创办于1891年),就经常将中国事件作为封面主题。这本在当时印刷十分精美的杂志,为我们留下了不少彩版的中国历史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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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排躺在棺木中的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成为Le Petit Journal杂志在1908年11月29日(星期日)那期的封面“人物”,并且在报道中明确指控这位终年73岁的中国太后在临死前毒死了37岁的皇帝。当然,至今所有针对慈禧太后的谋杀指控,都是建立在推理的基础之上的,没有得到更为直接的证据支持。但一个母亲被公认为杀子凶手,无论事实真相如何,她的母亲角色无疑是十分失败的了。

    作为掌握着至高权力、高处不胜寒的女人,我们可以想象慈禧对于周边俯首帖耳的男人们的复杂感受。这种权力胜利者兼性别胜利者的角色,在她对待自己儿子同治和继子光绪的时候,无疑便转化为巨大的不可承受的压力和期望。从教育心理学的角度,很能理解这种强势母亲对儿子造成的巨大心理伤害。类似的情况,几乎在当代的所谓“女强人”身上也在同样上演着。权力掌控者的特点是阳性的、父性的,这种定位与母亲的天然定位无疑是矛盾的,在这两种定位之间的冲突中,权力的父性特点总能占据上风。

    自古帝王皆有国无家,权力是一种极具效率的腐蚀剂,绝对权力更是绝对腐蚀,它可以导致父子兄弟束甲相功,当然也能有效地异化人性中最美好的母性。慈禧太后作为母亲的个人悲剧,归根到底,不是她的性别造成的,而是她的地位和权力造成的。

    有一种很有意思的说法,认为努尔哈赤当年统一女真各部时,将叶赫部几乎屠戮殆尽,叶赫首领死前指天发誓:即使我叶赫部只剩下一个女人,将来也必灭爱新觉罗氏!因此,清亡于慈禧之手,实际上就是叶赫部在冥冥中的复仇。果真如此,则作为复仇工具的慈禧,她的个人代价也似乎太大了些。

    历史是复杂的,尤其是被各种势力漂洗过的中国近代史。我们民族有一种强烈地推卸责任的传统。女人即使不掌权,也是天然的替罪羊,有被指为祸国之源的危险---所以才会留下“君王城头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人是男儿”的千古感慨骂尽天下男儿---何况女人当国?!作为女性反派的典型,即使慈禧太后果然是卖国的、果然是昏庸的、果然是残暴的,那昔日金戈铁马所向披靡的八旗劲旅呢?!那当年能剿灭洪杨、创造所谓同光中兴的文臣武将呢?!那四万万后来慷慨剪辫闹革命、如同百年前踊跃剃发俯首当顺民的汉家子孙呢?!

    慈禧太后弥留之际,不知道是为自己的成功人生得意、还是为自己的不幸家庭悲哀?母子梓宫并列受祭,这实际上是对一个帝国的永别!昔年谭嗣同有诗曾曰:

    世间无物抵春愁,
    合向苍昊一哭休。
    四万万人齐下泪,
    天涯何处是神州!

(2007年3月3日@澳大利亚悉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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