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到美国去 「美国!这些的确是美国人!」当西方的面孔出现在我内在体验的景象一连串地过去时,这是我的想法。
我坐在兰契学校储藏室中一些布满灰尘箱子的后面专心地打坐。在那些与小孩相处在一起忙碌的岁月里,很难找到一个隐密的地方。
内在的体验持续着﹔一大群人(注1)专心地看着我,在意识的舞台上像演员般地掠过。
储藏室的门打开了﹔如往常般,一个小家伙发现我的藏身处。
「毕玛(Bimal),到这里来,」我兴高釆烈地叫道。「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上帝召唤我到美国去!」
「到美国去?」男孩重述这话的口气好象我是说「到月球去。」
「是的!我就像哥伦布将前去发现美国。他认为自己找到了印度﹔这两块土地无疑地有着因果的关连性!」
毕玛蹦蹦跳跳地出去了﹔很快地,这两腿的报纸把消息传遍了整个学校。(注2)我召集了困惑的教职员们,把学校交给他们负责。
「我知道你们会永远将拿希里·玛哈赛瑜伽教育的理想摆在第一位,」我说。「我会常写信给你们﹔上帝的旨意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当我对着小男孩们及兰契欢乐的土地投以最后的一瞥时,泪水在我的眼眶中打转。我知道,我生命中一段确定的时期现在已经结束了﹔今后我将居住在遥远的土地上。在体验后的几个小时,我搭乘火车前往加尔各答。隔天我接到邀请函,代表印度出席在美国举行的国际自由宗教大会。那年的大会是在波士顿召开,由美国一神派协会赞助。
我的头脑一片混乱,我到塞伦波尔去找圣尤地斯瓦尔。
「可敬的古鲁,我刚被邀请到美国一个宗教会议上发表演说。我需要去吗?」
「所有的门都为你而开,」上师简单地答道。「莫失良机。」
「但,先生,」我沮丧地说道,「我对演讲一无所知?我很少演讲,更不曾用英语讲过。」
「不管英不英语,西方会听到你宣扬的瑜伽。」
我笑了起来。「好吧,亲爱的古鲁,我不能想象美国人会学孟加拉语的!请把英语的障碍推到一边来祝福我吧。」(注3)
当我向父亲说出这项计划时,他完全震惊住了。对他来说,美国看起来是难以想象的遥远﹔他担心再也看不到我了。
「你怎么去?」他严肃地问道。「谁会资助你?」因为他已经挚爱地负担了我的教育费用和一生的生活费,无疑地他希望这个问题会让我的计划难堪地停下来。
「上帝一定会资助我的。」当我这样回答时,想到了很久以前在亚格拉对哥哥阿南达类似的回答。没有太多的拐弯抹角,我补充道,「爸爸,也许上帝把这件事放在您的心上来帮助我。」
「不,决不!」他同情地看着我。
因此,当第二天父亲交给我一张巨额的支票时,我吓了一跳。
「我给你这笔钱,」他说,「不是因为我是你的父亲,而是因为身为拿希里·玛哈赛忠诚的徒弟。到遥远西方的土地上去吧﹔在那里传扬没有宗派克利亚瑜伽的教导。」
父亲这种能够迅速将一己私欲搁置在一旁的无私精神让我深受感动。昨天晚上他公正地了解到我到国外的旅游并不带着普通欲望的动机。
「此生也许我们再也无法碰面了。」这时已经六十七岁的父亲伤心地说着。
直觉地信念促使我回答道,「上帝一定会让我们有再次相聚的机会。」
当我着手准备离开上师及家乡到未知美国的土地去时,一点也不觉得惊慌。我听过很多有关西方物质主义气氛的故事,与印度弥漫着世纪以来圣人气氛的精神背景迥然不同。「一个敢面对西方气氛的东方教师,」我想,「必定是强壮到可以超越喜玛拉雅山任何寒冷的试炼!」
有一天一大清早,我就开始祷告,下定决心要持续直到听见上帝的声音,即使死在祷告上亦在所不惜。我需要祂的祝福和保证自己不会迷失在现代功利主义的迷雾中。我的心已经准备好要到美国去,但更坚定的决心是要听到天国许可的安慰。
我抑制着哭泣,祷告又祷告。没有得到响应。我无声的请求逐渐难以忍受地加强着,直到中午达到了顶点﹔我的头脑已无法再忍受痛苦的压力了。我觉得如果我再次以更深入内在的热情叫喊出来,我的头会裂开来。就在那时,邻接着我坐着古柏路房间的前厅外,传来了敲门声。我打开门看到一个穿著出家人简朴衣服的年轻人。他走进来关上身后门,拒绝我请他坐下的要求,示意他希望站着跟我说话。
「他一定是巴巴吉!」我迷惑地想着,因为在我前面的这个人有着年轻拿希里·玛哈赛的相貌。
他回答了我的想法。「是的,我是巴巴吉。」他悦耳地说着印度话。「我们的天父听到你的祈祷。祂命令我来告诉你:遵照你古鲁的指示到美国去。不要害怕,你会受到保护的。」
震撼地暂停后,巴巴吉再度向我说道。「你是我选择到西方去传播克利亚瑜伽讯息的人。很久以前,我在昆巴大会上遇到你的古鲁尤地斯瓦尔﹔那时我告诉他我会送你到他那里去接受训练。」
我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对他的出现充塞着虔诚的敬畏,从他的口中听到他引领我到圣尤地斯瓦尔处让我深受感动。我拜伏在这位不死的古鲁面前。他仁慈地从地上扶我起来。告诉我许多生命中的事情,接着他给我一些个人的指示,并说了一些秘密的预言。
「克利亚瑜伽,了悟上帝的科学法门,」他最后庄重地说道,「至终会传遍天下,经由人类个人对『无限天父』超自然的感知,也会帮助国家民族的和谐。」
以无上力量的凝视,上师宇宙意识的一瞥震撼了我。过了一会儿,他向门口走去。
「不要试图跟随我,」他说。「你没有办法做到的。」
「巴巴吉,请不要离开!」我再三叫喊道。「带我走 !」
他回头答道,「不是现在。在其它的时间。」
被感情压倒了,我不理会他的警告。当我试图去追随他的时候,发现我的脚牢牢地被固定在地上。巴巴吉在门口给了我最后慈祥的一瞥。他举起手作为祝福并离开了,我渴望地凝视着他。
几分钟之后,我的脚自由了。我坐下来深入地打坐,不断地感谢上帝,因为衪不但响应我的祷告也赐福我与巴巴吉会面。我全身经过这位亘古长青的上师接触后好象被净化了。我长久以来就热切渴望看到他。
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个我与巴巴吉会面的故事。我把它珍藏在心里,认为那是我最神圣的人类经验。但如果我说出自己亲眼看到他,我想这本自传的读者们也许比较倾向于会相信隐蔽的巴巴吉和他对世界兴趣的真实性。我帮一位画家描绘出这位近代印度瑜伽行者基督的真实画像,附在本书中。
我离开到美国的前夕,到圣尤地斯瓦尔神圣的面前。
「忘掉你生来是个印度人,也不要变成一个美国人。取他们两者之中最好的,」上师以他富有智能平静的方式说道。「成为你真正的自己,上帝的儿子。寻找散布在世界各地不同种族弟兄们最好的品质并并入你的本体。」
接着他祝福我:「所有那些带着信心到你这里来寻求上帝的人都会受到帮助。当你看着他们时,从你眼中发出的灵性波流会进入他们的头脑,改变他们物质的习性,使他们更能知觉到上帝。」
他继续说道,「你吸引真诚灵魂的命运会非常好。无论你到何处,即使是在荒野中,你都会找到朋友。」
他的两样祝福都充份地证实了。我独自一人到美国来,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的荒野,但在这里我发现成千上万人已准备好接受这个历经时间考验的灵魂教导。
一九二零年八月我搭乘斯巴特城号(the City of Sparta)离开印度。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第一艘开往美国的客轮。我只有在简直是奇迹似地排除了许多有关核发护照繁琐官僚作业的困难后才能预订船位。
在两个月的航程中,一位同船的乘客发现我是出席波士顿宗教大会的印度代表。
「尤迦南达尊者,」他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日后美国人提到我名字时许多有趣的发音,「下星期四晚上,请给与船上乘客一场演讲。我想我们都会受到『生命中的战役与如何战斗』这个讲题的助益。」
天啊!我在星期三发现必需为自己的生活打仗。我拼命试图将我的想法组织成英文的演讲稿,但最后放弃了所有的准备﹔我的思绪像一匹野生的小雄马,瞪着马鞍,拒绝与英文文法做任何的合作。然而,完全任信上师过去的保证,我星期四还是出现在轮船交谊大厅内的观众前。没有流利的口才从我口中出现﹔我站在群众面前说不出话来。观众忍耐了十分钟后,了解到我尴尬的处境,开始笑起来了。
当时的情况对我来说并不好笑﹔我愤怒地向上师无声地祷告着。
「你可以!说话!」他的声音马上在我的意识中响起。
我的思想瞬间顺着联结上了英文。四十五分钟之后,观众依然凝神倾听。这次的演讲为我赢得了一些日后在美国各种不同团体前演讲的邀请。
事后,我无法记起我讲的任何一个字。经由谨慎的询问,我从一些乘客口中得知:「你用正确激励人心的英语给了一个鼓舞人的演讲。」在这个令人兴奋的新闻上,我谦卑地感谢我古鲁实时的帮忙,重新了解到他超越所有时空的障碍,永远与我同在。
那次航海旅行其它的时间,有时我会经历到一些对于即将到来波士顿大会中英语演讲考验不安的忧虑。
「上主,」我祷告着,「请将我的灵感当成是您自己的,而不再是听众的笑弹!」
九月底,斯巴特城号停靠在波士顿附近的码头。十月六日,我在大会上发表了首次在美国的演说。听众反应良好,我松了一口气。美国一神派协会宽宏大量的秘书处在出版的大会记录报导中(注4)写了如下的评论:
「尤迦南达尊者,来自印度兰契布拉玛查理亚亚修道院的代表,带来了他的团体对大会的致敬。以流利的英语,强力的风格,他给了一场哲学性质有关『宗教的科学』的讲演,他的演讲已经印成小册子便于广为流传。他主张宗教是普遍性并且是一统的。我们不可能将特定的风俗习惯普遍化,但宗教上共同的本质可以普遍化,我们可以请求所有相似的人遵循并追随。」
因为父亲慷慨的支票,使我大会结束后能留在美国。四年快乐的时光在波士顿简陋的环境中渡过了。我公开演讲、教课并写了一本诗「灵魂之歌(Songs of the Souls)」,由纽约市立学院院长腓特烈·鲁宾逊(Frederick B. Robinson)博士撰写序文。(注5)
一九二四年的夏天,我开始横贯新大陆的旅行,在各主要城市向数千人演讲,我西部的旅程结束在美丽阿拉斯加北方的假期。
在学生慷慨的赞助下,一九二五年底前,我在洛杉矶华盛顿区成立了美国总部。这栋建筑是我几年前在喀什米尔的体验中看过的。我赶快将这些远在美国活动的照片寄给圣尤地斯瓦尔。他以孟加拉文回了一张名信片,我在此翻译如下:
一九二六年八月十一日
我心爱的孩子,尤迦南达啊!
看到你学校和学生的相片,我无法表达内心是何等的喜悦。看见你在不同城市的瑜伽学生,我非常感动而且高兴。注视者你肯定的唱颂、痊愈的振动力及天国疗伤祈祷的方式,我不能抑制由衷地感谢你。看着大门蜿蜒向上的山路以及华盛顿山丘下散布的美丽景象,我向往能亲眼目睹所有的一切。
这里每样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经由上帝的恩典,祝你永远在极乐中。
圣尤地斯瓦尔吉利
几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我在这块新的土地上每个地方授课,在俱乐部、大学、教会及各种教派的团体中演讲。有几万个美国人接受瑜伽的传法。我在一九二九年所写有关祈祷思想的新书-从永恒来的耳语(Whispers From Eternity),完全是献给他们的,书前有阿美利塔·加利库尔奇(Amelita Galli-Curci)(注6)的序文。在此,我摘录书上一首名为「上帝!上帝!上帝!」的诗,那是有一个晚上我站在讲台上作的﹕
从睡眠的深渊中,
当我登上觉醒螺旋的阶梯时,
我低语着﹕
上帝!上帝!上帝!
您就是食粮,当我中止
夜晚与您隔绝而来的饥饿时,
我尝到您,精神上说着﹕
上帝!上帝!上帝!
不论我到何处,我心中的聚光灯
永远保持在您身上﹔
在对抗喧嚣的活动中
我无声永远地纳喊着﹕上帝!上帝!上帝!
当猛烈考验的风暴尖叫着,
当忧虑对我狂吼着,
我压过他们的吵闹,大声唱颂着﹕
上帝!上帝!上帝!
当我的心里以回忆的丝线
编织着梦想,
接着在那神奇的衣服上我发现凸显著﹕
上帝!上帝!上帝!
每晚,睡眠最深沉的时刻里,
宁静的梦里,呼叫,喜悦!喜悦!喜悦!
我的喜悦来临时永远唱着﹕
上帝!上帝!上帝!
在清醒,吃东西,工作,梦想,睡觉,
服侍,打坐,唱颂,深爱天国时,
我的灵魂不断地哼着,任何人听不见的﹕
上帝!上帝!上帝!
有时候-通常是那个月的第一天,当维护华盛顿总部及其它自我了悟联谊会中心的帐单大量涌到时!-我就思念起印度单纯平静的生活。但每天我看到东西方逐渐扩大的相互了解时﹔我的心灵欣喜着。
我发现美国伟大的精神表现在艾玛·拉撒路(Emma Lazarus)刻在自由女神像底座美妙的诗行里,「流亡的母亲」﹕
从她明亮灯塔的手中
闪烁着世界性的欢迎﹔她温柔的眼睛俯视着
空中桥梁架构成孪生城市的港口。
「维特,古代土地,你们传说中的壮丽!」她叫喊着
以无声的口。「给我你的陈腐,你的贫穷,
你缩成一团渴望呼吸自由的群众,
你拥挤在海岸悲苦无用的人。
将这些,无家可归的,遭暴风雨袭击的人给我,
我在黄金的门旁提起我的灯。
【批注】
注1: 那些脸孔有许多我后来在西方见到并立即辨认出来。
注2: 普利阿南达(Premananda)尊者,现在是华盛顿特区所有宗教自我了悟教会的负责人,在我离开兰契学校到美国时,是那里的一个学生。(他那时名为布拉玛查理·乔丁。)
注3: 圣尤地斯瓦尔和我通常用孟加拉文交谈。
注4: 精神新的朝圣(波士顿: 灯塔出版社(Beacon Press),1921)。
注5: 罗宾逊博士夫妇于一九三九年拜访印度,是兰契学校的贵宾。
注6: 加利库尔奇和她的钢琴家先生荷马·撒母尔斯(Homer Samuels),二十年来是克利亚瑜伽的学生。这位许多年来在主流音乐上著名女士激励人的故事最近出版了(加利库尔奇歌唱生涯(Galli-Curci's Life of Song),李曼莎纳(C. E. LeMassena)着,培罢尔公司(Paebar Co., 纽约,19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