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的梦_Life

  ·绢 子·

二零零七年四月末的纽约,春天姗姗来迟。出门四处走走看看,艳黄的迎春终于热闹地开放了,大朵大朵的玉兰花不知何时绽满枝头,或黄,或白的地水仙依着轻快的溪流,碧绿的草坪欣欣向荣地开放,或白,或粉的樱花缀满枝条在风中娇滴滴地轻舞,郁金香也都含苞欲放。春天来了,春天终于来了……

本周结束了坚持了整个冬季的Adult Ice Skating Class(成人滑冰课),冰场也将随着夏季的到来而关闭了。

今年的冬天的确漫长了一点,不乏冰雪交加,寒风刺骨的日子。可是,进入秋季之后冰场开放,种种冰上运动又给严酷的寒冬增添了多少乐趣!秋冬正是Ice Hockey Season(冰球赛季),也是Ice Skating(滑冰)的大好时光。往往是天气越冷,冰场上人气越旺,有时还人满为患呢。

我们一家常去的室内冰场共有三个Rinks.往往是位于一层的main rink(主冰场)上,冰球赛进行得如火如荼。身着鲜明对比色彩球衣的冰球队员身手敏捷,动作迅猛,一个个如冰上大侠,形同魑魅,驰聘冰场,好生潇洒。两只球队的激战场面配合着场边亲友啦啦队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更让场内气氛热烈不断升温。同一层另一角的Children's Rink(儿童冰场)是专门给初上冰场的孩子们设计专用的。我家闺女四岁初学滑冰的时候,就是从这里开始,头戴防滑头盔,小手戴上护腕手套,扶着根据孩子们的身高设计,围绕冰场一周的护栏,从一步一跤,到N步一跤,逐渐不用扶栏,开始独立滑行的。

位于二层的Studio Rink(花样滑冰场)尺寸比主冰场稍小,是各个级别的花样滑冰课及冰球训练课上课练习的专用场地,也和楼下的儿童冰场一样可以开放给附近的居民租用,为孩子举办别开生面的Ice Skating birthday party(溜冰庆生会)。我家闺女就是在这里跟着滑冰教练和一群年龄相近的孩子们从Level I(少年组一级)至Level II(少年组二级),刚刚完成了Level III(少年组三级),将要开始Level IV(少年组四级)的课程训练。

小时候生长在物质匮乏的年代,父母家那个大院里娱乐不多,不过每周都有电影在一个很简陋的露天电影院放映。那时候国门紧闭,外国电影是很稀罕的东东。大概除了朝鲜(就是现在的北韩),阿尔巴尼亚,南斯拉夫,巴基斯坦,印度,前苏联这几个当时与中国“友好”的国家的影片能够看得到,欧美的电影基本无缘一见。不记得为什么有一次突然放映一部大型冰上歌舞的彩色故事片,片名叫做“冰上的梦”。年代久远,我已不能确定它是北欧还是好莱坞的大作。不过,电影里那些身材修长美丽的女孩子们,头发高高束起,穿着优雅大方的冰上衣裙,足登雪白的冰鞋,在冰上轻歌曼舞,衣袂翩然,如冰上的天使深深地触动了我幼小的心!从此,冰上的梦悄悄深植我心……

上大学是在中国北方,冬天校园里的湖面冻成厚厚的冰,体育课就搬到这天然冰场来上,改为溜冰课。溜冰课对于我这个从小生长在南方的人来说是一种非常新颖的体验。虽然总是穿着臃肿难看的冬装,脚上也只是一双课上发的因久经考验而伤痕累累的冰鞋,总算是初次尝到了冰上行走的滋味。还记得脚上那双冰鞋的颜色,真正的土黄色,土得掉渣儿!可能因为身上厚厚的冬装,发现在真冰上滑冰,较之滑旱冰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真冰上摔跤没那么疼。跌跌撞撞地在冰上滑了两个冬天,冰上的梦总算是发了个芽儿。

时光飞逝,一晃我已大学毕业多年,并且来美国留学,结婚,工作,生女。虽然在读书阶段,学校有很棒的室内冰场,却因为课业繁忙,更因为当时初到美国的穷留学生心态,舍不得花钱租/买冰鞋而从没上过学校的冰场。工作之后,办公楼里常有On-site Gym(健身房),上班之余,可以就近健身锻炼,不用另花时间。于是开始健身,练Water Aerobics(水上运动),Pilates,Weights,……却舍不得另花时间大老远地跑去冰场溜冰。自从闺女降生,更是忙得天昏地暗,即使社区有冰场,工作之后也完全可以轻松负担冰鞋费用,可是哪里有时间有心情去溜冰呢?那个冰上的梦,好象离我越来越远了……

可是,当我偶然经过Rockfeller Center(洛克菲勒中心),瞥见镀金的普罗密休斯下面那个著名的冰场,当我和家人散步在中央公园,路过它那个出现在许多爱情轻喜剧电影中的露天冰场,当我一场场地追踪着冬奥会,世锦赛中的单人滑,双人滑比赛,当我一遍又一遍地回顾Peggy Flemming那幅冰上海报:美丽的加州女孩Peggy Flemming一身玫瑰红色的裙妆,在冰上如花儿一般盛开……我会悄悄地问自己:那个冰上的梦还有可能实现吗?

终于重返冰场,还真是因为沾了女儿的光。因为女儿喜爱Ice Hockey(冰球赛),并提出希望将来成为一名Hockey player(冰球队员),我们带她去社区的冰场学溜冰,这逐渐变成冬季周末家庭活动“主要节目”之一。我们一家由租鞋开始,随着女儿溜冰技术的不断提高,感到拥有自己的冰鞋的必要,而给全家人各添了一双冰鞋。想想也真可怜,从大学时代第一次上冰场,整整二十年过去了,我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第一双冰鞋! 从穿上这双雪白的冰鞋那天起,我觉得,那个冰上的梦,好像开始悄悄地向我走近了,落实了……

去年年底在冰场上摔了一跤,不仅摔到了屁股,连头部也磕伤了一块,足足有一周时间浑身象散架了一样到处都疼。究其原因,除了太久没有练习,还跟动作不够规范大有关系。我开始萌生了选修成人滑冰课的念头。先生和女儿对我选学溜冰都是鼓励有加。因为这门课是在每周一的晚上,先生总是体贴地让我快去“上学”,他独自在家照看孩子。女儿虽对母亲依依不舍,也总是高高兴兴地在冰上与我交换各自的进展。有了他们俩的支持,这门课我终于坚持了整整一个冬天。冰上的梦,有了家人的参与,好象更温馨了。

和我一起选课的“同学”中,有点害羞的Samantha,胖胖的Debra都是Teenager(少年)的高中生。Samantha总是披着一头散发着淡淡金色光泽的秀发,白皙的脸儿上常常点缀着N粒青春痘,身材如水葱儿般苗条,喜欢不时神经质地啃自己的手指甲。她的动作总是比较优美大方,花样滑冰中比较难学的动作如Crossover,她不仅学得很快,而且姿态总是透着一股难得的优雅。她的啦啦队永远是她的老爸。无论冬天气候有多么恶劣,这位老爸总是忠实地陪伴着她来上课,默默地站在冰场外看女儿练习。

Debra有一头浓密的深栗色卷发,肤色雪白,眼眸漆黑,五官清晰,只是身材有些超重。花样年华的年纪,就有些胸前“伟大”,波涛汹涌的“熟女”身段。其实她的体型属于比较典型的拉丁女人胚子,丰满有余,苗条不足。她有一个特别温暖的大家庭,每次她来上课,总有十位左右的家人来当她的啦啦队。在冰场周围为她学会的每一个动作而欢呼,助威。今年的冬天有持续一个月左右的酷寒,风雪交加。可是Debra的家庭啦啦队从没有一次缺席,总是那么准时,那么热烈。每次见到这一家人,心,都会被深深地感动。

来自德国的Claudia(克劳蒂亚)跟我一样,都是“独行侠”,自己开车来去。Claudia也跟我一样,是人妻,是人母,不同的是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我们两个虽是独行侠,可是我知道我们的啦啦队虽不在现场,却在家里。没有先生们的大力配合,没有孩子们的热心合作,我们怎么可能会在繁忙的周一晚上出来上课?也因为这些共同点,Claudia和我很快就成了朋友。她身材高挑,性格比较文静,说话带有比较浓重的德国口音。每次刚来上课的时候她总带有几分羞涩的样子,可是随着一个又一个动作的展开,延续,她开始变得神采飞扬。她喜欢跟我说“悄悄话”:“I feel like a teenager again!”(我觉得好象回到了少女时光)是啊,这个年纪来学溜冰的女人,想必都曾有过一个冰上的梦吧?我来“上学”,不也是为了圆自己那个童年时代的梦吗?虽然我们已不可能再有翩如仙子的少女身姿,不复嫩滑的脸上也平添了不少岁月的风霜,可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对梦想追求的热情。冰上的梦,永远都是那么迷人,尽管我们已不再年轻。

Claudia貌不惊人,其实实力惊人。她不仅来上溜冰课,同时也在YMCA接受铁人训练,准备和她原籍英国的先生一起,参加今年夏天纽约的铁人三项比赛。我自己也是个母亲,深深了解她作为两个年幼孩子的母亲,要做到这一切有多么不容易。每次见面,我都会问她的训练进展,并表示我的由衷钦佩。而她对我在繁忙的工作家务之余,还学练吉它,拉丁舞,自练Pilates,也总是鼓励有加。

除了上滑冰课,因为常陪着女儿上冰场,我也结识了一批对冰上运动死忠的粉丝。每次换好冰鞋上冰场,总有一张张热情的脸儿迎接着我和我的家人。每当我们的眼神相遇,彼此都能读出那种惺惺相惜的欣赏和鼓励。大家经常在冰上交换各自的心得和进展,更是一件乐事。冰上的梦,因了友情的滋润,实现的更美好更丰富了……

今年的春天,终于姗姗迟来。虽然我爱春天的繁花,夏日的绿树,绚烂的秋叶,可是我也深爱冬天。因为我可以在寒冬漫天的雪花里继续我那个冰上的梦。忍不住深情地说一声:春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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