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一道难题 — 她的名字到底叫什么???
作者：绿菜花
二十三年前，我在中国北方一所著名大学的数学系读研究生。那时的本科生已经属于凤毛麟角，研究生就更加是天之骄子。被人夸多了，渐渐的就真以为世界不在话下，年轻有为，了不起的很啊。我坚信天下的机遇日后都会停着不动，就等着我一个人去抓了。天下的女孩儿吗 — 我还真没有看上眼的呢。尽管以后的市场经济和自由竞争都让我走了不少弯路甚至略感无奈，可二十年前没人提醒过我。说实话，就算有, 我当时也不一定就听得进去。所以无论如何，那时我高傲的眼睛是注定要往天上看的。正因为如此，我在这所大学生活了八年就没在地上捡着过一个钱包。
不记得二十三年前的哪一天我偶然把我的望天眼平视了一次，就看见了一个女孩儿。高高的，大眼睛，背书包的肩有点儿斜。从此我日常之中两眼平视的次数有意无意的就增加了。无巧不巧，从那儿以后我走到哪儿都会看见她，食堂，图书馆，主楼教室，网球场，湖边，零食小摊儿，……。她如此这般老在我面前晃，可真让人有点儿吃不消。这时候我发现自己是个经不住考验的人。因为每次看见她，心里就会有一点儿莫名的兴奋。后来我终于堕落了，决定设法接近她。可我面临的第一个难题是：怎么去接近她? 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这个问题就像一道数学难题一样，日夜困扰着我：她的名字到底叫什么？
读到这儿，许多的七十年代生人和八十年代生人一定骂我傻。这算什么难题，很简单嘛。只要大大方方走上前去问她一声“你好，我们经常见面，我叫绿菜花，你叫什么？”问题不就解决了嘛。但是请大家不要忘记，在二十三年前和陌生女孩儿随便搭讪是属于准流氓的行为。更何况我当时还在用一个三好学生和学生干部的标准在严格要求自己。如果是在比较保守的地方，这种行为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包括吃女孩儿的耳光，被保卫科约谈，等等。所以这道难题在二十三年前并不好解。不过数学系的研究生对难题天生就有兴趣。慢慢分析，相信自然会有思路。
从数学的角度而言，所有的个人组成的全体是一个集合。这里简称“人集合。”而所有的名字的总和也是一个集合。这里简称“名集合。”人与名的关系就是一个从人集合到名集合的映射（数学里常读作 yáng shè）。这里简称人-名映射。由于两个人可以同名同姓，所以人-名映射不是1对1的（one-to-one）。这就是为什么美国要建立社会保险号制度（social security number or SSN）。 因为从人集合到社会保险号的映射是1对1的。我所面临的难题是，假设已知人集合里的一个点（那个漂亮女生），我要求证它（她）在人-名映射下的象点（名字）。这时我感觉自己有着数学家和侦探的双重身份。
怎么样，上边这段数学的抽象描述把你搞得有点儿晕吧？这就对了。数学的特点之一就是可以把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说的谁都听不懂。所以数学可以被半瓶子醋专家用来唬人。当然，它也可以被真正的数学家用来解决真正的难题。数学之有用就恰恰在于它能让不同的人各得其所。言归正传，我一直在试图解决我的难题。那一年学校举办过一届团代会。我是数学系的代表之一。忽然发现她也是数学系的代表。大会上领导的报告没什么好听，当下就拿出数学系与会代表的名单认真地研究。先把看似男生的名字排除掉。在其余的名单中仍无法确定她的名字是哪一个。本想用排除法来推断，无奈数学系几位女代表的名字我只知道一两个。大部分姓名都对不上号。只好放弃。特别一提的是大会最后一天，她竟然恰恰就坐在我的旁边。离得那么近。而且晚上会议小礼堂甚至有几分钟的停电。一片漆黑之中，我居然没有勇气问她叫什么。许多年之后，我听到一句话叫作有贼心没贼胆儿。用来形容当时的我，再也恰当不过了。
但是我毕竟贼心不死。我们迎来了数学系的春季田径运动会。无意之间，我看见她在女子一百一十米栏的起跑线上。很快枪声一响，她便起跑，跨栏，冲刺，一套动作也算中规中矩。我现在忘了她当时是小组第一还是第二。跨栏是个技术活儿，参赛的女生总共也凑不齐三组。所以我相信她进前六名是没有问题的。当下就没有再看别人比赛，匆匆回宿舍念书去了。而一周之后，系里公布了运动会喜报。每个比赛项目的得奖名单都写在大红纸上，贴在系办公室外面。二十三年前我的记性比现在好太多了，轻易就记住了女子一百一十米栏的获奖名单及所在班级。回到宿舍之后，我就找出了团代会名单。要知道从概率论上来说，两个人都是女生，在同一个系，都是团代会代表，都参加女子一百一十米栏比赛，又都同时获得名次，这种事件的概率应该是很小的。果不其然，女子一百一十米栏获奖名单和数学系团代会名单之中只有一个名字是相同的。现在的情况是，我有两个集合都含有我要找的人。而这两个集合又只有唯一的交点。那这个交点就一定是我要找的名字，存在且唯一！这道难题终于被我破解。我这才发现她有一个非常男性化的名字，因而当初在分析团代会名单时，便第一个将这个名字排除掉了。所以说，能用逻辑推理，就尽量不要经验主义。
色胆都是慢慢儿练出来的。过了不久，我就对她变得更加主动。而这个众里寻她千百度的名字，最终一直陪着我，风风雨雨，直到现在 ……。
2006 年9月3日于美国加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