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妓女恋爱— 张爱玲的国语版《海上花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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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看了一本好书,看完了不禁想: 这么好的书不看在网上折腾, 真是浪费啊。书是张爱玲译注的国语《海上花列传》。这书从前读过, 是松江人韩子云用苏州话写的。 虽然我没有理解的困难,但是一直憋着苏白的腔调,很累。而且, 方言市井气非常重,使得全书格调低俗。

后来听说张爱玲极喜爱这部书, 不亚于她喜爱《红楼梦》, 这我能理解。又听说她把全书用国语译出, 我的直觉是多此一举。这回读了她的“译注”,我真服了,功德无量啊。
 
书为《张爱玲典藏全集》的第十一和十二卷。因为以前看过《海上花列传》, 所以我开始并不很重视,采取翻的办法, 抓到哪本就哪本, 翻到哪儿就看哪儿。双管齐下,断断续续颠颠倒倒把两卷都看完了。还不肯罢休,我这才又开始从头看。真实, 细致,优雅,活灵活现的人生。边看边赞叹。 在《红楼梦》付印以后一百零一年,《海上花》开始分期出版。这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小说精品。小说写的是妓女生活。非常奇怪, 看完以后我首先想起的却是爱情问题。自己也哑然失笑, 继而又反思。妓女是可以有爱情的, 可以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有时候, 甚至只有她们当中才有。 当地位,金钱, 身体肉欲都置之度外的时候, 那一份爱情才格外万死不辞地突现出来。

书中的客人,大都有相对固定的相好, 长达三五年。这种固定是两相情愿的。 没有婚姻制度的约束而能维持三五年,倒似乎是自由恋爱的选择结果。所以, 张爱玲在译后记里说, 旧式早婚, 性是没有问题的,缺少的是爱的需要。而堂子里的社交, 更近于恋爱的过程。放下书来, 留在印象中的竟是一对一对的人物, 叫人回味不尽。
 
书中所写主要是所谓“长三书寓”, 即高档妓女(称先生)的营生 。无论打茶围(陪喝茶)或陪酒收费均三元, 故称长三(而当时妓院做粗杂活儿的娘姨每月佣金仅一元)。打茶围和陪酒是她们的日常工作, 叫做出局。那时候没有电灯, 没有汽车, 没有冰箱,更不必说电脑手机了。通讯全靠人力。请客, 叫局(叫妓女出局), 全靠佣人送帖子。叫局是比较随便的, 并不一定叫自己的相好,当然一般为了照顾生意, 会首选自己的相好。为了排场客人可以多叫几个倌人。有一回五个人聚会, 叫了二十二个局,二十二个妓女再加二十二个娘姨,闹哄哄的场面真是匪夷所思。出局是大事, 哪怕自己的相好来了, 一有出局任务, 马上换衣服去“上班”,让相好在家等她回来。 一部长篇, 反反复复写吃花酒, 男欢女爱, 莺娇燕妒。 诸多人物, 一开口便如见其人, 如闻其声,小说之妙, 莫过于此了。联想到不少现代小说, 电影, 叫人看不下去, 就因为那些人物都不说人话。又联想到小说不一定要有曲折巧妙的情节, 饮食男女足矣。
 
张爱玲对上海的生活情调非常留恋。她晚年漂泊海外不知道怎样的眷恋所谓的海上风情, 译注海上花对于她来说真是极好的消遣。在译作中她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尽量少丢失原著的海上味儿。为此她 保留了许多较容易会意的吴语,比如:“勿着杠”,即得不到,办不成,不能 reach;“问声看”, 即“问一声看看”; “少有出见”, 就是少见等等。而张的行文干净准确精细,应为小说增色不少。 但是张并不是上海苏州地区人, 有些话她好像也会错了意思。比如吴语说:“说不出, 话不出”, 书中作“说不出,画不出,好像是不对的。

原作者花也怜侬是过来之人,据说他在风月场中倾万金家私。所以我们百年之后才有幸一睹昔年风月场光景。妓院的档次,专业分工, 游戏规则,往来交际, 写来有条不紊。原著用方言, 实在影响了小说的流通。张爱玲的国语版本决非多事, 值得读过原着的人再读。

文虻 发表评论于
回复红袖添香老板娘的评论:你的书是买的, 我的书是借的。你看,拥有了,就不知道爱惜:)
红袖添香老板娘 发表评论于
我也买了一套和你一样的书,读法也基本相同。
但这上下集的《海上花列传》却没读完。
我是懒人,不爱思考。
故佩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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