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是园艺系毕业,县里就让我们负责全县的果树生产技术的推广。先开始果树属于农业,后来又归了林业,我们就被分给了林业站。 开始我们就去调查现有的果园情况,在山里要背着行李走乡串村。 那里狼很多,逮到狼国家有奖励,捉到一只5块钱。有一次一个老乡捉到5只狼崽子,送到兽医站,他倒是拿到钱了,一个人半年的口粮钱,那个高兴就别提了,可是那只老母狼天天到兽医站来嚎哭,直到他们把狼崽子处理掉了才停止,也很怕人呀。我们在山里走路,都要拿个打狼棍。五奶奶说走山路要是有人拍你的肩膀,别回头,因为狼会直起来走,你一回头它就咬你的脖子,就完了, 我不想被狼咬断脖子,就照着五奶奶说的严格去做。在平川那就可以骑车子下去,车背后驮着行李,没问题。
不过下乡就是要和老乡住在一起,吃在一起。我们到三道营公社,住在技术员家,他给我们俩一间房子住。那个技术员的老婆生过13胎,可是只留了2男2女,其他的都给淹死了。到了黑老夭的张生家,他们就让我们跟他们老两口睡一张炕上。张生老汉是个天主教徒,因此识字,而且对新事物很敏感,好学习,不过也挨了好些整。他们把我俩当成他们的孩子那样,很照顾。后来他们的果园生产的苗木最多,卖到其它旗县去。
过了段时间,领导发话了,不让我们一起走, 要各自分别下乡,我就自己骑车下乡了。到每个公社都是几十里路。一次到了一个村子,住在队长家,队长出门了,剩下一伙女子躺了一大炕,我上了炕睡下了,大娘对我发话了“闺女,脱光了睡吧,脱光了舒服。” 我才发现她们都不穿衣服睡,满炕的人就我一个人穿着背心裤衩,让她们这么一说,我这穿着衣服的到尴尬了。还有一次下乡,大家都躺在一个大炕上有8,9 尺长。我怎么数怎么不对,老婆,汉子,男孩,女孩,怎么会多出个男人,又不像是他们孩子祖父的年纪,后来悄悄一问才知道那是他家老婆的相好的,这种“和平共处”我还是第一回碰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其实,住老乡家也没什么,就是那个“革命虫”虱子让人讨厌。为什么叫“革命虫?” 因为领导发过话,对这个虫子的态度是对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的态度,是阶级感情问题。它们从那些人身上吸了血还不满足,又悠哉悠哉地爬到我身上来打牙祭,然后弄得你浑身痒痒,我就只好学着老乡的样子,脱下衣服来顺着衣缝找它们,找到以后狠狠地一挤,听到咔嚓一声,鲜血从那小虫身上喷出来,死屁啦,心里那个高兴就别提了,抓完虱子抓虮子,其乐无穷。后来不管是挤我的衣服或者孩子们从别人家回来换下的衣服,挤起来那个满意劲儿,真有点像动物园的猴子,不过我没把那血吃下去。再后来也懒得挤了。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一回家把所有衣服换下来,烧一锅开水,把衣服放进去煮。虽然知青们告诉我,他们是拿卫生球在和老乡中间炕上划一道分界线,那革命虫就不爬过来了。可是我那里好意思和老乡划清界限,只好任其自然了。不过前几天我家闹蚂蚁,我怕打药,突然想起来这法子,就告诉了马大,她立刻去买回来樟脑球,樟脑块的,撒在屋里屋外,咳,还真管事儿哪,虽然味很大,可是无毒呀。
下乡就要在老乡那里吃派饭。你给粮票和钱,他们做什么你吃什么。有一次到了一个山里头的果园,是个老光棍看着。他一手抓起一把牛粪往火里扔,拉两下风箱,又用这双手去揣莜面,再抓把牛粪扔火里,再去揣面。然后再用抓牛粪的手抓把辣椒,放在勺子里,伸到灶坑的牛粪火上烤烤焦,再放在抓牛粪的手上,用擀面棍捣一捣碎,放在碗里,用勺子烧点油炝上。照例淹酸菜的汤拌面吃。他真是尽了力招待我们,我二话没说,照吃不误,总不能爬山涉水地累了个贼死,忙了半天,再饿着回去吧。
去新店子果园最难,要经过浑河,这是和林最大的河,黄河支流。因为河宽又深,要有背河的人把人背过去。记得一次早春我下去看他们,新店子的技术员孙朴来汽车站接我,到了河边还有冰碴子,就那样他也不怕冷,把我背了过去。有一次我带着水保站的上海人王毓芳去他那儿,我们走得累了,他们照例请我们吃莜面。我是下惯了乡的,没啥问题,一边吃一边聊,等我们吃完饭要走了,孙朴说,你带来的那个人没吃饭。我这个人怎么这么粗心,连注意都没注意到。她是上海小姐,哪见过这个世面,她不吃,那时候又没有饭馆之类的,没办法只好饿着回去了。
下乡也可以看到很多景色,和林格尔县也有很多古迹。在它和左云县之间有古长城叫二道边,城砖都没了,只剩土墙。在去大同的公路上可以看到烽火台。在去呼和浩特的路上有个土城子是个古老的城,还可以看到残破的城墙,相传汉代就存在。那时城里的土地都用来种庄稼了,有一次耕地时发现了个坛子,县办公室主任给收藏了,是汉代的东西。我们对那些古董没认识,有时下乡在山里走,会看到石斧,石球,这我捡了,很像历史博物馆展览的石器时代的东西,有一次我还让来我们县挖宝的社科院考古所的夏鼎教授看过,把石斧送了他。现在挺后悔。后来新店子公社挖出了一个汉朝的古墓有很多的壁画,是一个驻扎在这里的汉官的墓,很有价值。墓已经被盗过了,只剩下了这些壁画,现在成了景点。马家爸爸还和在和林中学教书的焦聚舟老师去照过像。
下乡有苦也有甜,老乡就是这样活着,我们也是人也能活。何况我们毕竟学了技术,在那儿可以大有作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