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命运在那年改变 |
2007-07-23 17:11:36 |
甘绪元 |
我今年46岁,同龄人都知道,我们读书正赶上“文革”十年。那时叫什么读书啊,小学五年,初中二年,高中二年,课本有时也没有,几个孩子共一套,你一本《语文》,他一本《数学》(那时叫算术)。早晨不上学,中午二节课,下午两节课,小学时班级不叫班,都叫排,排里设班。三年级以下的称“红小兵”,三年级以上的称“红卫兵”,衣袖上佩戴一个红色的平行四边形的“卫兵”塑料牌,威风得很。老师呢,大部分是出身好的贫下中农的子弟,仅仅能识几个字。 尽管我们都生在农村,但还是要接受贫下农再教育。在农村,10岁以上的孩子还是不错的劳动力。农忙下地收割插秧,这一套全都可以干。农村的孩子特别能吃苦,但好几次有几个同学累晕了。最要命的是,那时吃不饱,一个月只吃36斤谷,折合20多斤米,一天只有六七两,这对于正处于成长发育的孩子来说,简直是车水杯薪。尽管如此,有时还饿着肚子忆苦思甜。管校领导将孩子谁也没有见过的万恶的旧社会,现在想起来,真是有些滑稽,也有些心酸。 读到初中时,更是不得了,各地学习江西“共大”经验,干脆是半耕半读,课堂设在田间里,几乎大部分时间在地里劳动,学生要做到班级粮食蔬菜自给。数学课干脆取消了,改用农村实用算术,计量产值、土方。语文呢,学农村应用文,学如何写“批林批孔”的文章,如何写决心书,申请书。外语呢,简直认为是外星人的语言,连ABC也不知道。那时流传最著名的一位“白卷”先生的名言:“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要ABC,同样干革命。”现在想起来真是荒唐! 可以想像在这种环境下能学到什么东西!那时热爱劳动光荣,钻研学习好像可耻。然而,我却热爱学习,这主要是缘于父亲那的影响。父亲在私塾里读过几年书,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后来在生产队当会计。两三岁时,他就教我识字,识一个就用红纸写下来贴在墙上,一年下来竟然把一本耕读小学课本识完了。以致我从小对于语文发生了浓厚的兴趣,语文成绩总是全班第一,而对数学几乎是一窍不通!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高中毕业了,我永远记住了这一天--1976年7月10日(当时连毕业证都没有),这一年我15岁。 回到家中,本来几个同学要聚一聚,但小队长当天就上的排工了,每天拿7个工分,与成年男子仅一起干活。队长教育我们,吸了十几年群众的血汗,再也不能白吸了,该偿还的时候到了,干活不能偷懒,不能投机取巧,否则是挨揍的。繁重的体力劳动,窒息的精神生活,这日子不知何日是尽头!一年下来几乎把一个16岁的少年折磨垮了,又黑又瘦,整天沉默寡语,完全是一个会劳动的机器。那时也没有书,没有报(父亲这时会计被罢了),报纸每天送到不识字的队长家,我们想看一眼也不容易。每天打交道的是一群近乎文盲的人。在这一年,我很痛苦,每晚睡不着,做恶梦,得了神经衰弱症,大病了一场。过去读书近乎过目不忘,可是从此记忆力明显下降,这是我最伤心的事。真的,如果不是后来的一件事改变了我,我真会自杀或疯掉了。 这件事发生在1977年9月的一天,我正在稻田里起谷沟,我的一个同学气喘吁吁地跑来告诉我,说我可以考 我真要感谢我那位同学,第一次从他那里听到什么文科理科,什么物理化学历史地理,这些无异于外星人的消息。他鼓励我报考文科,,把他那仅有一点的资料提供我复习两天。那时大专与中专是分开报考,我不敢报考大专班,只报了中专。因为中专只考政治语文数学,大专班要考历史地理,(第一次不考外语),我可没学这些。 经过几天的复习后,就要考试了。考试那天人很多,大家都很高兴,有的还趾高气扬,好像就是大学似的。我们的考场是一个小学教室,我清楚记得是26试场,监考老师一个叫董方德,一个叫金禧和。教室地面很潮,桌椅较矮,只能弯腰做题。首先考政治,题目比较简单,几乎是些基本常识,比如说“什么是党的总路线”“什么是党的基本路线”这些现在的年轻人恐怕不知道,这完全是毛主席的一段语录,比较长,我一字不错地记下来,而很多人却做不到。语文呢,对于我来说,小菜一碟,比较简单,组词造句,改错。现在小学生都能做的题目。默写是一首毛主席诗词《七律。长征》,古文是《郑人卖履》,作文是在不改变原意的基础上改写一篇文章,文章题目我不记得了,但大意还记忆犹新,说的是一位女生报考音乐学院,初试表现很好但复试成绩很差以至于引起评委质疑,通过调查了解到这女生是因为在一次台风中奋力救人弄得筋疲力尽,嗓子也受到影响结果复试发挥不好。语文考完后,感觉不错,80多分没问题(那时100分制)。再就是要命的数学,一看试题,傻了,满卷只有一道一元一次方程题有把握,近乎交白卷了。出场后,我看到墙上有很多 大约过了一个月,分数出来了,我考了157分(当时总分300),离录取线只差了3分。语文87分、数学5分、政治65分。尽管这样,我在全村考了个第二,我的那位同学考了第一,总分比我多两分,也未录取,但他数学考了40分。我懊悔极了,伤心透了!唉,真是后悔莫及啊!假若当时多学一点数学也好了,假若像我同学那样留级也好了,假若大学根据特长招生也好了,就这样,就这样,就因为如此多的“假若”把一个求知若渴的少年拒之大学门外,谁之错?谁之过?为何?为何? 但我看到了希望,没有气馁,在全家人的支持下,踏上了漫漫的复读之路,一读就是五年,屡考屡败,屡败屡考,全因为该死的数学,另加要命的英语。到第五年好像差不多了,但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被村里招为民办教师。但我还是边教书边复习,决心一定考上大学,但就在那一年,国家在农村招考国家干部,我顺利考上了,至今也搞了个大学函授本科文凭,总算与大学沾上了边。我最庆幸的是,我的两个孩子都考上了重点大学,替我圆了大学梦,我现在很幸福很充实。 我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1977而改变,是1977年的高考改变了我,挽救了我,高考改变了中国,改变了很多人生,中国因此而生动! 中青在线专稿(J-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