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的洪流
推波助澜
作为1935年的退役大将,松井石根在湖光山色中休养,安度着他孤寂的晚年时光。他已经59岁了。自从投入名古屋的陆军幼年学校开始,他为日本国的侵略和扩张出生入死。他参加过日俄战争,当过关东军的高级参谋,又任过日本驻欧洲、美洲和中国上海、广州领事馆的武官以及日本驻华公使馆的武官。在田中义一召开决定侵略中国的具体方针的“东方会议”上,松井石根曾舀滔不绝地介绍中国的政治和军事形势,为军国主义的“大东亚共荣圈”献计出谋。
如今,他老了,他身边没有子女。回顾戎马一生,他深感“欣慰和满足”。他仍然坚持每天记日记的习惯。他关注着“中国事变”。
1937年8月14日是个闷热的夏日,从东京来的电话使他激动和振奋:陆军大臣杉山元大将要他速去东京,有军机大事相商。
富士山距东京只有80公里的路程。他立即动身,他和杉山都是陆军士官学校的毕业生,毕业后都在参谋本部服务,杉山比他小两岁,但59岁的松井石根对57岁的杉山元极为尊重,因为陆军大臣的军令代表天皇的意旨。
第二天,松井石根在宫中拜受裕仁天皇任命的上海派遣军司令的诏令。对于这道钦令,松井诚惶诚恐,他从内心深处感谢天皇对他的器重和信任。自从8月13日传来上海事变的消息,松井的心就不平静了,他发表演说认为,应大胆溯长江挺进,攻克国民党政府首都南京。他说:“迅速拿下南京,随之实行人道的占领政策和公正的市政管理,这将说服中国公众摒弃蒋介石,把他们的命运托付给日本领导人。”
8月16日,参谋总长载仁亲王大将颁布《关于派遣军之奉敕命令》,松井石根聆听参谋总长的指示,关于派遣军的任务,是“扫荡上海附近之敌军,占领其要地,保护上海侨民之生命’”。
载仁大将派给松井的部队,只有第3师团和欠一支天谷联队的第11师团,还有榴弹炮、高射炮、迫击炮、装甲车、侦察机、重机枪、架桥渡河的工兵、野战毒气排以及军用信鸽小队等等保障部队。但是,松井石根认为派遣军的兵力太薄弱,他认为投入不足两个师团的兵力,不仅难以作战,反可能招致众多的牺牲,连保护侨民的任务都不易完成,他认为应该派遣五个师团。可是统帅部坚持认为两个师团足够了,他们举了一个实例:12,000名关东军征服了20万的张学良部队。
极其自尊的松井无言以对。他知道,他的复出,完全是军部认为他对上海的熟悉以及他的丰富的军事经验和学识,他不能示弱。杉山陆相等人认为:三个月可以征服中国。松井没有说这句话,但他把派遣军的任务扩大了,他的目的是“占领南京”。退役的将军重新披挂上阵,天皇决定面授机宜。8月17日上午10时.松井石根荣幸地进入皇宫拜谒裕仁天皇。他一身戎装,大将的星徽耀眼而夺目。
天皇赐座后,说:“朕委以统率上海派遣军,宜细察宇内大势,以速定敌军,扬皇军威武于内外,以应朕之倚重。”
松井说:“臣石根拜领上海派遣军之大命,受赐优渥敕语,诚惶诚恐,不胜感激之至。谨奉戴圣旨,唯仁唯威,发扬皇军之宗旨,以安宸襟。”
接着,天皇问松井石根:“今后采取什么方针才能完成派遣军的任务?”
松井信心十足:“派遣军遂行其任务,将与我海军密切协同,并密切联络当地我官宪尤其是列国外交使团及军队,齐心协力,以迅速恢复上海附近之治安。”
天皇侧耳听着,他欣然点了点头。对于上海作战,海军强烈要求增兵,陆军部认为“三个月可以灭亡中国”。刚刚上任的近卫文磨放弃了对中国战局不扩大的方针,宣称:“采取断然措施,对华一击。”被重新起用的松井石根,心中又燃烧起了已经熄灭的战火,见完天皇后,他对近卫首相表示:“拿下南京,打垮蒋介石政权,这就是我必须完成的使命。”。
这个时候的松井石根,内心是狂野不羁的,他渴望率领大军征战中国。他多年来在中国奔走,呼吁“大亚细亚主义”,一副温情脉脉的”和平”嘴脸突然变成了枪炮和刺刀,前后的行为看似矛盾,却是一脉相承的。这一切都缘于他骨子里的侵华本性。
名古屋出生的松井石根大将为了“体察圣旨”,全然不顾世人和历史对他的嘲笑了,他已经翻了脸,对“中国的有识之士”,他将“挥所谓破邪显正之剑诛杀马谡”!
跟随松井石根出征的是他家乡名古屋的第3师团和善通夺的第11师团约4万多人。当时,日本只有17个常设师团,平时每个师团的兵力有21,000多人,战时扩编成特设师团,人员就扩充为24,000至28,000多人,即由现役的38万人扩编到73.8万人。除了预备役兵外,日本的兵役制还有后备役兵87.9万人和补充兵役240多万人,各种兵役人员合计有448万多人。军事帝国的兵役制度为它的侵略和扩张政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增援大军。
而当时的中国,只有202.9万现役兵,预备兵役和后备兵役一无所有。1936年为应付时局只训练了5,000名壮丁。中日战争爆发时,本准备训练壮丁100万人,因为仓促和来不及准备而没有实现目标。
人口众多的中国没有打仗的准备,在兵力上不如一个小小的岛国。
实际上,松井石根率领的两个师团的增援大军,对于上海的日本海军陆战队来说,这已是第二次增援了。
“八.一三”事件后激战了两天,4,000多日军虽然大部分阵地未丢,但伤亡惨重。海军陆战队司令长谷川清于8月16日向日本海军连发两份紧急电文,要求迅速增兵。
当天晚上,海军军令部下令将在旅顺待命,原准备去青岛的横须贺镇守府第一特别陆战队、吴镇守府第一特别陆战队共两个大队约1,400人和佐世保海军陆战队两个大队约1,000人,立即开赴上海。
从佐世保出发的两个大队在海上航行了3天,他们虽然加大航速全速前进,赶到上海已经是8月19日的晚上了。
2,400人的援军除了加强虹口地区的防守外,在黄浦江一线即杨树浦路东西配备了防御连:从8月19日到8月22日,中国军队在杨树浦和汇山码头的生死拼搏,对手就是刚刚登陆的日军首批增援部队。:
浩浩荡荡的舰队从日本海黑压压地向东南方向的太平洋西岸前进。与第一次增援部队不同的是,第3师团和第11师团在登陆时遇到了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停泊在长江口和黄浦江上的舰艇,被中国空军和浦东的炮兵多次攻击!
老谋深算的松井石根,从熊本启航时就测好了潮汛。船到长江口时,正是农历的七月十七。农谚曰:“初三潮,十八水。”七月十八日悖晨,西历8月23日,乘着白茫茫的晨雾和白花花的潮水,十多艘舰艇上放下来几十艘汽艇,探照灯象利剑刺破晨曦,日军争先恐后地跃上汽艇强行登陆。
这里北接浏河,南连吴淞,与狮子林炮台毗邻。小川沙的男女老少,世世代代在长江边种地打鱼,繁衍生息。七月十七日下午大约5点钟,从吴淞口方向开来18艘“黑壳轮船”──当地民众称军舰为“黑壳轮船”。这一天,从浏河到吴淞口云集了33艘日本军舰。对于善良的老百姓来说,他们只知道日本兵和中国军在虹口打仗了,他们经常看到日本的军舰从吴淞口进进出出,他们没有想到战火会烧到自己家门口。
保安队在海塘上站岗放哨。56师的步兵连在海边的碉堡里架起了机枪。
过了半夜,军舰上的大炮响了,第一炮击中了川沙镇上严家茶馆的一角。保安队员徐阿高那天正好放哨,他是深夜1点多听到枪炮声的,他立即开枪还击。外号叫老四的李锡尹也是保安队的,他是小川沙人,他二哥一见日本人要上岸,立即飞跑到薛泾塘去讨救兵,他一走,暴风雨般的枪弹就飞过来,村庄顿时变成了火海。
在海塘上放哨的保安队和江防部队进行了不屈的抗击,由于敌大部队的登陆和日军海空军的火力支援,终因寡不敌众而撤退,日军步步紧迫。
塘湾、韩家宅、闻家宅、张家宅、牌楼、河塘脚等村子里的人赤着脚逃命。大的哭,小的叫,扶老携幼四散躲避。跑不动的,顺路躲进稻田里,韩家宅的顾庆贞刚钻进稻田,就看见六七个日本兵点火烧房子了。一个老人看着日本人烧着了自己的家,连忙钻出稻丛想去救火,结果被日军事打伤了腿。还有来不及跑的,都被日本兵打死了。张家宅的金兆其那时才9岁,他跟着大人跑,在他后面几个跑得慢的老人都被枪打死了。日军登陆后,闻家宅首当其冲,全村9户人家房子全被烧毁,闻爱生一家9口三代人全被关在房子中活活烧死。赵志冲一家5人是被日本兵用刀砍死的。最惨的是他即将生产的妻子,竟被日本兵开肚破膛!
韩家宅村只剩14个人。登陆的日军一刀一个,杀死了13个,留下一个13岁的少年,肩膀上和额头上留下两处刀疤。离韩家宅不远的石家宅,31名男女老少被日军用铁链拴在一起后,浇上汽油活活烧死。惨叫声和怒骂声撕人心肺,丧心病狂的日军朝着燃烧的人群开枪。据统计,罗径乡十多个自然村被烧房1,000多间,被害人2,244人,占全乡总人口的80%。农历七月十八日作为全乡的祭日沿袭至今,一块刻有“永志不忘”四个大宇的花岗岩石碑,矗立在1937年8月23日侵华日军的登陆地。
…沙口登陆的日军第11师团向着浏河和罗店进攻。从吴淞镇以南张华浜登陆的第3师团经过激烈战斗,攻占了吴淞镇后,向着宝山进发。
面对水天一色的吴淞口,松井石根拔出指挥刀下令:“封锁长江口,中国船只一律扣押!”
急如星火
第9集团军司令官张治中是清晨5点30分接到江防司令刘和鼎关于大队日军在川沙口狮林登陆的报告的。他立即接通了南京的电话,向军政部次长陈诚报告敌情,商定部署。张治中建议11师向罗店堵截日军,抽出正面作战部队作为预备队。这个方案得到了陈诚的同意。
设于南翔附近小村中的第9集团军总司令部,本在江河绿树的清幽之处,可是,敌机和炮兵在这附近狂轰滥炸,早已一片狼藉。通向前线的电话线被敌机炸断了,张治中无法传达命令,只好率领幕僚们冒着炮火到江湾叶家花园第87师的指挥所去了解敌情和部署部队。赶到江湾时,已经是8时30分了,他还没有吃早饭。
刚刚坐定。又传来张华浜和蕴藻浜同时有大部日军登陆的消息。张治中深感形势严峻,他预料战局将有剧变。令他焦虑的事很多,最要紧的是兵力不足,大批的增援部队还没有到来。
目前,日军的大部队企图从上海的北郊对中国军队实行包围,反击登陆之敌和攻击罗店一线的日军成为当务之急,血气方刚的张治中决心亲临第一线指挥。
他把虹口、杨树浦的正面战线即第36师、87师、88师和独立20旅、保安总团及教导总第2团交给第87师师长王敬久指挥,并派出淞沪前敌指挥官。张治中又对部队的任务作了的区分,他命令教导总队2团反攻张华浜之敌,第87师抽出一个旅支援吴淞,并令第98师向宝山、杨行、刘行、罗店一线增援,师长夏楚中同时指挥先到的第11师,阻击从浏河至川沙的
登陆日军。
张治中决定到江湾前线去。南翔到江湾只9公里地,可是小汽车刚出门,七八架敌机就在
头顶轰炸扫射。卫士和副官劝他先下车隐蔽,等敌机飞过,再上车前进。可是日军的飞机好象看准了目标,对着张治中的小汽车盘旋扫射,弹片在汽车四周飞进。
“走!”集团军司令官打开车门,大步流星地徒步前进,马靴在坑坑洼洼的弹坑和泥路上留下了一路的烟尘。
敌机还是跟踪着,机枪不停地扫射。张治中乘着敌机飞去的间隙冒险前进。走走停停,终于到了江湾叶家花园的第87师师部。
叶家花园在江湾五角场的西北角,是一座占地120亩的私人园林,假山池塘,草木花卉,亭台楼阁,幽雅而精致,相传是上海的五金大王叶澄衷的儿子花费20万两银子修造的。“一.二八”战事后,主人将园林捐出兴办医院。现在,人去园空,炮火把精美的花园炸得只剩下断壁残垣,焦木枯花。第87师的指挥部暂时就设在这里。
张治中来不及洗一洗脸,就找到11师师长彭善。
炮弹和炸弹在指挥部四周爆炸,部队无法行动。炸得抬不起头,怎么办呢?彭师长觉得为难。
“不能抬头也得走,我能从南翔冒着轰炸走到江湾,’你们就不能从江湾走到罗店吗?”张治中坚决而地说。
受命的部队立即行动。教导总队2团因敌众我寡,与日军艰苦对峙。第88师的一个团在斑藻浜占领了阵地。第11师在罗店以南6公里的地方与先头日军遭遇,仗着人多势众和奋勇拼杀,下午5点钟时将日军驱逐。在击毙的一名日军军官身上搜出一幅军用地图,上面用红蓝笔标出日军进攻重点是罗店、嘉定和浏河。
张治中还要去嘉定和浏河。虽然他又悃又乏,眼中布满了血丝,喉咙都嘶哑了,他没有吃过一餐象样的饭,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5年前,作为第5军军长的张治中曾受蒋命率领第87师、88师和教导总队来
上海参加“一.二八”抗战。江湾、蕴藻浜、狮子林、川沙口,浏河,当年他守卫的就是这一条战线,这里的每一寸土,都有第5军官兵的血。那一仗,张治中部阵亡官长83人,受伤242人,士兵阵亡1,533人,伤2,897人。在阵亡烈士的追悼会上,张治中写了一篇祭文,称:“此仇未报,衷肠苦煎,誓将北指,长驱出关,收我疆土,扫荡凶残。”多少张英烈的脸,时常在张治中眼前浮现。现在,是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夜深了,他吃了一点粥,便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炮声惊醒了他,他要去嘉定和浏河。
清晨赶到太仓,江防司令刘和鼎介绍了浏河一线的防守情况,张治中边听边插话,他讲述了5年前的3月1日,20多艘日舰施放烟幕在浏河沿岸登陆的往事。“那天夜里,浏河陷于敌手。”张治中沉痛地回忆说。
嘉定驻有罗卓英的第18军军部。冒着敌机的轰炸,张治中从太仓赶到了嘉定。
罗卓英感到奇怪:“张总司令为什么跑到我们这里?”
张治中更奇怪了:“罗军长归我指挥,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看看?”
坐下一谈,才知道情况大变。陈诚不当军政部次长了,而当了第15集团军的总司令,负责蕴藻浜以北的防务。
过了两天,顾祝同以第三战区副司令长官的身份代理蒋介石兼任的第三战区司令长官指挥第8、第9、第15三个集团军进驻南翔,张治中便要参谋起草电稿向蒋介石提出辞去第9集团军总司令的职务。
大本营
松井石根率领他的增援大军破浪出发的这一天,中国政府在南京九华山的防空洞中成立了抗战大本营。蒋介石任陆海空三军的大元帅。大本营下设6个部。蒋介石任命军政部长何应钦为大本营的参谋总长,白崇禧任副参谋总长,原外交部长张群任大本营秘书长。
战局的发展,当然不象日本一些狂妄军人宣称的“三天打下上海”,“三个月灭亡中国”。自然也不象张治中当初所想象的,一举就能把日本的海军陆战队扫进黄浦江。东方的一个大国和东方的一个帝国在行的,实际上是一场军力和毅力的较量。
就在张治中指挥第87师、88师和36师在虹口和杨树浦再度反攻的时刻,蒋介石曾派陈诚与大本营第二部部长熊式辉一同去上海视察战场,慰问官兵。他曾亲书手令带交因西安事变负伤后在上海养伤的军事委员会办公厅代理主任钱大钧:“对上海张司令及第87师,88师各师长以下之官兵,应致电慰劳,以示体恤怀念。连日苦战,不惜牺牲一切,壮烈堪嘉,殊不愧为我总理革命之信徒,兹特派陈次长,熊主任来沪慰劳,望各官长对于各士兵未出战时之体力精神,应予以特别保养,务使多加安慰。饮食多备滋养物料,以增我战斗实力,对阵亡各官兵姓名,希即详报,以便抚恤,而资昭忠。”
陈诚和熊式辉立即出发,他们到达上海后,顶着炮火弹雨深入阵地。虽是来去匆匆,走马观花,但凭着多年的戎马生涯,各人都有自己的见解。
蒋介石问熊式辉:“对上海战场的观感如何?”
“不能打。”熊式辉直言相告。
“非能打不能打的问题,而是打不打的问题。”军政部常务次长陈诚用一句深奥的话回答了蒋的提问。
“什么意思?”蒋介石问。
“敌对南翔在所必攻,同时也为我所必守,是则华北战事扩大已无可避免。故日在华北得势,必将利用其快速装备沿平汉路南下直赴武汉,于我不利,不如扩大淞沪战争以牵制之。”
陈诚的见解与蒋介石的想法不谋而合。
“一定打!”蒋介石数得斩钉截铁。
陈诚接着说:“若打,须向上海增兵。”
蒋介石赞成陈诚的谋划。这就是8月21日大本营下令任命陈诚为第15集团军总司令的原因。副总司令为罗卓英,下辖第18军、54军、39军、74军,第6师和炮兵16团,担任蕴藻浜以北至长江岸边与浏河以东地区的作战。
大本营每晚都举行会议,防空洞内灯火通明,大幅作战地图上画满了红蓝箭头,和作战地图一样,大本营的6个部长也分红蓝两军,攻守胜败,争论不休!
第三战区发布了大本营的作战计划,以扫荡上海日军根据地,并粉碎沿江、沿海敌登陆取包围行动之敌,以达成巩固首都及经济策源地为作战指导的基本原则。作战任务是对目前我占领的要点,改修和加强工事,逐步攻击,以缩小日军的防御范围,使其增援部队无法展开,以达全部歼灭日军的目的。同时加筑真如大场、庙行、蕴藻浜至吴淞等地工事,以巩固围攻基础。
抗战已是民心所向,众志成城。从南京发出的向上海战场调兵遣将的电令飞传到四面八方:
“已到长沙之第15师,应令由汉口乘船运京;并令俞部长备船……”
“已到江西之第16师,应令直开苏州集中……”
“第19师留一团驻防温州,余令集中杭州……。
“第63师令向徐州集中。其在汉中之一团,待孙震部队接防后,再调可也……”
“湘何主席、江西熊主席:希即抽调保安团及各师体格最精壮之老兵5,000名,限10日内运京补充前方缺额……”
百川归海
“打日本.救中国!”抗日的怒涛席卷全中国。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抗战的歌声响遍全中国。
淞沪抗战的枪炮声,点燃了每一个中国人的爱国热情。大江南北的中国军队,站到了同一条战壕中。
铁路、公路、水路,火车、汽车、轮船,中国的交通线上,全是运兵的专车、专船。从陕西、四川、贵州、广西、福建、江西、湖北、浙江等省的陕军、川军、粤军、桂军、湘军象百川归海,沿着陇海线、浙赣线、津浦线和浩浩荡荡的长江向着东战场挺进!
在湖北汉口、荆门、沙市担任防务的第79军98师是8月15日拂晓到达南翔的。自从“七七”事变以后,师长夏楚中就下令各级官佐一律不准请假,并组织部队训练阵地攻守战,夜间的街市战和挖战壕,挖掩蔽部、挖防空洞的作业演习。由连、营、团、旅长参加的师部动员大会上,夏楚中师长用激昂的语调对大家说:“日本强盗强占我东北,又进攻我华北,硬要灭亡中国,要把我们中国人当作日本人的奴隶。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要随时作好准备,只要一声令下,就奔赴前线去杀日本强盗!”
江汉码头上,人山人海的武汉民众欢送第98师出征抗日,长呜的汽笛和着高昂的的口号,意气风发的士兵满怀杀敌壮志登上了轮船,东去的江水满载着湖北军民的抗日心愿。作为淞沪战场的主力部队,第98师在攻击日本纱厂、坚守蕴藻浜和激战宝山、血战大场中前顽强奋战,伤亡和失踪官兵达6,000多人。
用列车紧急输送的第74军51师是从陕西南郑出发的,8月20日接到命令时,有的部队还在洋县和西乡整训。作为第一期的参战部队,要求全师迅速在宝鸡车站集结。部队整装待发时,忽然当地天主教堂发来邀请函,请营长以上的军官赴宴,表示欢送的美意。
师长王耀武带着威风凛凛的军官们雄赳赳地去了。教堂的神父和主教都在尖顶十宇架的大门口迎候,笑容可掬,热情可嘉。法国大菜端上来了。欢声笑语中,义大利神父致词祝贺,他祝华军胜利归来。全体神父以天主教的礼节为华军的凯旋祈祷。
部队出征了,从南郑到宝鸡只能徒步行军。坐上火车时,日军的飞机就在头顶盘旋侦察。从浦口到下关过长江时,遭到了日军飞机的轰炸,好在是夜间,由于灯火管制严格,大多数炸弹都在江水里爆炸了。
苏州车站人喊马嘶,南来北往的军列大都在此停留。第51师的军列刚停下,还没有等到换发装备兵器和办理交接,跟踪而来的敌机就投了许多炸弹,苏州站的房子炸塌了,第51师官兵也略有伤亡。
千里行程,敌机为什么紧追不放?许多人都怀疑有间谍告密。后来查明,汉中的天主教堂就是一个潜伏的国际间谍组织,搜出来不少枪支弹药和通信工具。信奉基督和圣母的天主教徒怎么会被残暴侵略的日本帝国主义利用的呢?
也是从陕西出发的第8师先从风翔开往河南安阳,准备赴华北抗日。途中接到命令,改北上为南下淞沪,支援上海战场。师长陶峙岳是一位有爱国志气的国民党将领,他常以抗倭英雄戚继光的爱国精神鼓舞自己和教育部队。第8师士气振奋,枕戈待旦。陶师长是在庐山军官训练团接到出征令的,他立即赶回陕西,率令部队东进。
车过南京,男女青年列队欢送,官兵高唱抗战歌曲,群情激愤,斗志高昂,一到上海,在接防蕴藻浜阵地后就首战告捷。
从衡阳出发的湘军第2军第9师是赶到武汉坐江轮到镇江下船再改乘火车到无锡的。从中央军校毕业的金柏源刚被分配到炮兵营当见习官,就随队上前线了。热血青年铭记着当时报纸上最激昂的口号:“甯作战死鬼,不当亡国奴!”
全中国都奔涌着抗日的洪流。一路上,欢送的群众向上战场的官兵散发各种抗战的传单和小册子,“战场立功”,“英勇杀敌”的大字十分醒目。报纸上还发表了叶浅予先生的漫画《铁鸟生蛋》,画的是日本飞机在扔炸弹,好些中国人不知如何是好,有的仰首观看,有的低头乱跑,有的抱着脑袋吓得乱抖。这幅宣传防空常识的画很有现实教育意义,当时确有不少人不懂得隐蔽,有些刚到上海的士兵看到敌机来轰炸,不但不躲避,反而对着天空挺身怒目,表示不怕牺牲,结果有的官兵没有上战场就先被敌机炸死炸伤了。
胡宗南的第1军在临战前进行了全面的训练。这支部队1937年初由甘肃开到江苏徐州接替郑洞国第2师的防务。
第1军实际上只有第1师和第78师两个师,每师两个旅,每旅两个团。为了与日军决战,胡宗南派了78师参谋长赶到南京,特邀中央军校教官伍培英、曾继远等来到徐州,在营长以上的军官训练班上讲授抗日战术。教官们以日军为作战物件,研究对付日军海陆空作战的战术,不仅讲战术理论和图上作业,而且进行大规模的实兵演习,使军官的指挥水平和兵的作战能力得到了提高。在训练班的毕业典礼上,胡宗南军长传达了庐山谈话的要点,号召全体官兵随时准备开往前线,与日本侵略军作殊死的决斗。
电波传来了军令,第一线沿着京沪线出征。一路上,老百姓自发组织的慰劳队端着茶水,递来毛巾擦汗,有的还硬往官兵手里塞香烟和鸡蛋。民众的信任和重视,给征途上的官兵增添了战斗的勇气。
北上抗日的广西第21集团军8月下旬就开到徐州集中。本来,他们是负责连云港方向的国防工事的。有一天,集团军的兵站分监蓝香山到南京向桂军领袖、新任国民政府军委会副参谋总长白崇禧报告东海工事情况。白崇禧手一挡,说:“不忙,你先听刘高参讲的上海战场的情况吧。”
9月1日,20军所属部队分别从黔西和安顺出发到贵阳集中,贵阳南门夕卜彩旗如云,锣鼓喧天,各界民众在操场上召开欢送大会,杨森军长接受贵阳人民隆重而热情的祝愿,他代表全军官兵表示决心:“一定为川军争光!”
开完会,在欢呼和掌声中,副军长夏炯指挥部队出发。扛着老套筒和汉阳造的川军高唱着《义勇军进行曲》和《大刀进行曲》,从欢送的人海中穿过,开始了艰苦而漫长的征途。
按照第134师、军部和133师的序列,20军从大西南的贵州出发,全凭两条腿,风雨无阻地强行军,沿着湘黔公路不停地走,走,一直走到湖南的辰溪,才乘木船到常德,又从常德换乘轮船经过洞庭湖到长沙。从长沙以后的路程便分兵几路了。军队于9月24日坐上了火车,沿粤汉、平汉,陇海,津浦铁路急行运输,·于10月8日到达南翔。
第133师到长沙后,长沙的老百姓夹道欢送,彩旗和歌声激动了军人的心,茶水和洗脸水还有毛巾一齐递过来。133师等来了北上的火车,开到武昌的徐家棚又下车,虽是夜晚,自发欢送的民众仍然将车站围得水泄不通。当夜部队渡江到汉口,又坐上火车。在汉口,133师又兵分两路东进,一路陆上火车军运,794团团长李介立带着全团在汉口从水路顺长江而下。上船时,南京来的军事委员会电影队专门为大家拍了记录片,每一个人都喜笑颜开,斗志昂扬。
军人的荣誉感和自豪感油然而升,有人振臂高呼口号。
20军军长杨森在汉口向全军官兵训话,他深情地说:“我们过去打内战,对不起国家和民族,是极其耻辱的。今天我们出发去抗战,是保土卫国。流血牺牲,是我们军人应尽的天职,我们川军绝不能辜负人民的期望,要洒尽热血。为国争光!”
797团也是从水路走的。团长陈亲民记忆最深的是经过安徽庐江县冯家村时,儿童团排着队高唱抗战歌曲,妇女们送水送饭,亲如家人。船到镇江转火车,车站上,经过数千里行程的川军兄弟,不少人一手提着大块卤肉,一手提着一双胶鞋,嘻嘻哈哈地说笑着。陈团长不解地问:“昨天刚发了饷,你们就急着买鞋买肉,为什么不等到上海去,再慢慢花呢?”
“上海的情况,团长是知道的。我们已经抱定决心,吃好穿好,去与敌人拼命!”好几个士兵这样说。
797团一到上海,立即进入阵地,官兵们第一件事就是写遗嘱。有一天寄出官兵们写给父母妻儿的家信竟达160封。
从9月1日由贵阳出发,20军的大部队10月8日才到达上海,路上走了37天!从贵州都匀出发的第43军26师是10月16日到达昆山的,途中走了46天!
46天和37天的行程并不算太慢,川军的第21军和23军在路上走了整整两个月。他们于9月中旬在成都誓师出征,庄严宣告“失地不复,誓不返川”。第23军军长潘文华面对江东父老,在欢送大会上立下遗嘱:“胜则归,败则死”,6万川军浩浩荡荡地分两批奔赴抗日前线。
蜀道难行,直至11月中旬,部队才到达南京东南的溧水附近。这时,凇沪战争已经结束……。
战争是军心和军力的较量,时间和速度是军力的要素。从某种意义上说,时间就是胜利。
蒋介石当然明白这一点,他有他的决策:用空间换取时间。
豪气长歌
增援上海的日军舰队象野鸭群般漂浮在从浏河到吴淞一带的长江江面上,随着炮火和飞机的掩护,冲锋舟和橡皮艇满载着日军官兵向川沙口、蕴藻浜、浏河口和张华浜登陆。
中国空军总指挥部立即命令扬州、笕桥和句容的机群前往轰炸扫射,力争把增援的日军消灭在滩头。
28岁的4大队代理大队长王天祥重任在肩。天刚亮,他就开始在机场忙碌了,他将率领18架飞机去长江口轰炸日军舰艇。天气很好,淡蓝色的天空飘动着几丝轻烟般的白云。随着起飞的命令,战鹰轰鸣,犹如一支支刺天的利剑,大队机群腾空而起。
每架“霍克”式驱逐机挂有12枚延期三秒钟爆炸的炸弹,还配有大小机枪各一挺。晴空万里,飞近上海的时候,太阳象一个金球刚刚从碧波中涌上来。长江象一条绸带,在曙光下闪着粼粼波光。
长江和黄浦江的汇合处,黑压压的停泊着鲨鱼似的日军舰艇,透过烟幕和晨雾,可以隐隐约约发现有三艘航空母舰,航母上有闪着亮光的侦察机。
“霍克”机向着江边俯冲。看清楚了,舰艇上的日军,正蜂拥登陆。犹如一队队蚂蚁,士兵们冒着弹雨在海滩上匍匐前进。
低飞的“霍克”机群一边扫射,一边投弹,飞将军的弹雨烈火,象一阵雷电飓风,战机轮番轰炸,成批成批的日军倒了下去。在惊天动地的轰击中,蓝天骄子们迅速升空,机翼下尽是浓烟烈火。
从扬州起飞的5大队的机群凯旋返航了,金色的阳光照着机翼上灿烂的星徽,象蜻蜒点水,战鹰一架又一架地在跑道上减速,降落。扬州的群众在机场上向英勇的飞将军们欢呼致意。这座精巧秀美的小城每天只生产25瓶牛奶,群众将这25瓶牛奶全部献给了歼敌的勇士。
勇士们还没有喝完牛奶,由远而近的马达嗡嗡声又尖叫而来:有情况!
天边有黑乌鸦般的日军飞机向机场飞来。勇士们立即起飞迎战,这是闪电般的速度。刚刚冲上蓝天,日军的战机已飞临他们的头顶。
副队长董明德咬住一架日机,他的眼前掠过一点血一样的鲜红。那个旭日机徽刺痛了他的眼也刺伤了他的心,他追赶着。前面那一抹血红刚在瞄准镜中一现,董明德立即扣动扳机,一串火舌喷射在那个血一样的机身上,日机摇摇晃晃地坠落下去,坠落在安徽与江苏交界的天长县境内。
飞行员滕茂松没有冲上蓝天,他是在准备起飞时被日机的炸弹炸死的。他身上没有弹片,也没伤痕,他是被炸弹的气浪震死的。
4大队的代理大队长王天祥也不能再上蓝天了。这位中央航校的第一期毕业生是8月22日在浏河口攻击日军时,与航空母舰上起飞的日军飞机交战时负伤的。当多架日机缠着他围攻时,王天祥左冲右突,上下翻飞,正当他击中了一架敌机时,他的座机也被敌机击中。危急中,他负伤跳伞,降落伞象朵白云飘入海中。
8月23日,日军为掩护第3师团和第11师团的援军顺利登陆,动用了全部海军的陆上攻击机奔袭南京、安庆、宁波等地。航空母舰上的飞机也升空掩护迎战。
中国空军不屈不挠。第22中队长黄光汉率领第3、4、5大队的19架飞机再次飞往吴淞上空轰炸日军舰艇,运输船只及上岸的日军,担任掩护的是由第17中队中队长黄泮扬率领的7架波音-281驱逐机。
浩浩荡荡的机群在祖国的蓝天翱翔,他们展开了钢铁的翅膀。
陆地和大海交汇的长江口,这是金鸡状版图最丰美肥沃的腹部。蔚蓝的大海边,正在升腾起炮火和硝烟。
望得见机翼下黑乌龟一样的日舰了。黄光汉大约数了数,有30艘左右。轰隆隆的战机声早引起了日方的警惕,中国飞机刚到长江口,日军的飞机立即升空迎战。红太阳和白太阳在海天间拼杀缠斗。
这是斗智斗勇的激战。围追遁逃,左翻右滚,上窜下冲,直杀得风云颤抖,天地变色。
涂有旭日机徽的两架敌机拖着浓烟坠入了大海。25岁的中国飞行中队分队长秦家柱在这场鏖战中为国献身了。这位少尉分队长是湖北咸丰人,是中央航空学校的第四期毕业生。这天,17分队笼罩在一片悲哀之中,飞行员们发誓:要为分队长报仇!
疯狂的日军妄图再一次报复。8月24日,长江口三艘日本航空母舰上的105架飞机全部出动,向在吴淞沿岸阻击的中国军队地毯式轰炸。千百枚炸弹在中国守军的阵地上爆炸,蕴藻浜、张华浜、狮子林一片火海……
松井石根指挥日军第3师团向上海西西北的罗店进攻。这是淞沪抗战期间中国军队由进攻转为防御和日军由防御转入进攻的重要阶段。中国空军全力以赴配合地面部队进行顽强的战斗。8月25日,从南京句容起飞的中国空军第9大队四架“雪莱克”攻击机由大队长刘超然率领,风驰电掣地直扑罗店上空,这批中国空军新从美国进口的超低空攻击机向着刚刚登陆的日军狂炸。与9大队同时参加攻击的,还有从汉口起飞的第8大队三架“李格尔”轰炸机和两架“马丁”式轰炸机,从杭州笕桥机场起飞的三架“霍克”式飞机。
各路英豪在上海的天空下纵横驰骋,朝着日军的舰艇发起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日本海军航空队的舰上战斗机与中国空军再次搏杀。这是一个悲壮的日子。吃了亏的日军早已布阵迎战。这一天,中国空军损失惨重,第34中队的一架驱逐机被击中坠毁,第9大队的一架轰炸机被击伤后触山焚毁,第6大队15中队一架单机因燃料耗尽迫降,第8大队19中队的903号轰炸机负伤降落时被敌机击毁。损失最大的是第9大队,一架轰炸机被击伤后返航途中触山焚毁,另一架正在攻击的两位飞行员都中弹牺牲。这次攻击行动,中国空军血洒长空,殉国的英烈有:王志恺、张俊才、洪冠民、陈雄基、高汉、任松龄、李文韶、王逢钦、茹康坪等。他们都很年轻,他们都是中国空军耀眼的星。
装备处于劣势的中国空军,由于连日作战的消耗得不到补充,部分电码被日军的电讯侦破人员破译.出动的架次越来越少,许多被击伤的飞机无法修复。而投入上海战争的日军飞机却越打越多,他们在黄浦江边的公大纱厂和吴淞附近的王浜建了新的机场,日本第3飞行团以这两个机场为基地,密切配合地面部队向中国军队反攻。
针对战场形势的转变,蒋介石对上海抗战是用心良苦的。他每天都听取战报并下达各种命令指示,特别是空军,他给予了更多的关注。得知第3大队新从美国购进的超低空攻击机一天中损失两架,他大为震怒,立即亲临句容机场,对大队长刘超然和副大队长石友信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你们是怎么领的队?这么好的飞机,反而打得不如开战之初了?现在飞机打一架少一架!要持久抗战.没有飞机就没有了制空权!飞机是我的肉,打掉一架就是割我一块肉……”
他当然心疼他的飞机。
对于空军的状况,他是心中有数的。中国的空军在初创阶段,飞机都是进口的杂牌,不仅数量少,且维修不易。305架飞机和620多个飞行员,就是中国空军的全部实力。“七七”事变后的统帅部会议上,谈到空军情况,航空委员会主任周至柔说:“前年飞机已到了退伍期,去年飞机的精华期已过,明年飞机尚未补充到达,目前为我空军最不利时期。”作为航空委员会委员长的蒋介石,他最为自豪的,是他的航空学校,是航空学校毕业的一批又一批优秀的毕业生。从8月14日开战到8月底的半个月内,中国空军击落敌机61架,基本歼灭了精锐的鹿屋及木更津两个号称精锐的日本航空队,涌现出了以高志航、刘粹刚、乐以琴和梁添成“四大天王”为代表的优秀飞行队伍。
中国空军已被世界所瞩目。日本的《每日新闻》上,刊出驻上海的特派记者木村毅关于一位中国飞行员的英勇事迹——8月17日中午11时许,2510号战机和其他机群把复仇的炸弹投掷在日军阵地,弹声雷鸣,烈火冲天。在密集的高炮火网中,他们完成了任务准备返航。但黑烟阻挡了视线,火蛇缠住了机身。突然间,机身一颤,弹雨击中了2510号“霍克”机,霍克尾部拖着浓烟向下坠落。机座中弹出一个小白点,伞花飘舞着,观战的人群和交战的官兵一齐欢呼。
因风向稍偏,中国飞行员飘落在日军的阵地上,狂欢的日军从四面飞奔着包围过来,他们要中国飞行员投降。年轻的中国飞行员英武地挺立着,他右手紧握左轮手枪,当蜂拥的日军冲上来时,他举枪打倒了3个日军。几百个日军高喊着“支那空军快投降”再次包围过来,中国飞行员再次举起左轮,又击倒了两名日军。面对四周的日军,他毫无惧色,他不能做俘虏。他慢慢地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射出了最后一颗子弹……
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让目睹者钦佩和崇敬。日军官兵在他殉国的上海大场为他建墓立碑,墓碑上刻写“支那空军勇士之墓”八个大宇。《每日新闻》报惊叹:“中国已非昔日之支那”。
东京新宿举办了“中国空军勇士阎海文之友展览会”,玻璃橱窗里陈列了烈士的飞行服,降落伞、手枪等遗物,参观的人群络绎不绝。阎海文出身于中国辽宁省北镇道台子村,这位27岁的少尉飞行员,受到了千千万万人的尊敬。
这是一种崇拜,这是一种精神。
血雨江阴
对于日军的空军战俘,中国也进行了宣传报导。
1937年10月8日上海《申报》刊出图文曰:“中国航空委员会现共收容日军空军俘虏15名。我优遇敌空军俘虏,每二人合住一室,室内光线充足,空气流通,盥洗室、厕所均设备完善整洁,符合卫生条件。俘虏每晨起床后,即列队至运动场举行早操,膳费每月12元,规定上午7时、中午10时、下午6时进膳,每次饭后各给纸烟1支……各俘虏均感生活舒适,对我国如此大度优待优属异常铭感,表示日后回国终身不再入伍云云。”照片上的日俘都穿着黄色的军大衣,有笑容可掬的,有神情沮丧的,有愁容惨澹的,有低首沉思的。其中的一位,是被中国海军的高炮从天上打下来的。因为中国海军的实力和装备大大落后于日本空军,所以,打下一架敌机和俘获一名日军的飞行员就有了非凡的意义。
如果说杭州的笕桥是中国空军的摇篮,那么,长江口的江阴就是民国海军的天然基地。江阴地处上海和南京之间,地势险要,是扼守常熟、苏州、福山一线的要冲,它是长江门户。为了打破日军溯江而上攻击南京的战略企图,中国政府用了2艘舰艇和23只商船以及装满3,000多方石子的185艘民船,构筑了一道江阴封锁线。又装备了8门刚从德国进口的88豪米高平两用的半自动火炮,这种被称为“甲炮”的新式火炮,射程高为6,000米,射程远达9,000米,平射的最大射程达到14,500米,德国的技术员专门负责安装和指导训练,江阴要塞司令部司令在阵地上带领官兵呼号与宣誓:“江阴要塞是我们的家!”“江阴要塞是我们的坟墓!”“与江阴要塞共存亡!”
要塞的炮火,守护着中国年轻的海军摇篮。江阴的海军和岸上的要塞,组成了长江的钢铁屏障。
日军为了突破江阴防线,扫清向长江中上游攻击的障碍,也为了报复江阴江防司令部的鱼雷快艇对日军指挥旗舰“出云”号的攻击,日军的大队轰炸机对江阴江防实行了猛烈轰炸。
第一舰队司令陈季良率领的“平海”、“宁海”、“应瑞”和”逸仙”号4艘主力舰列阵前沿,曾以鼎司令率第2舰队作为接应,舰上的高炮威武地昂起了炮口。
8月16日,日军开始了第一次空袭,密集的地面火力网迫使日机不敢接近。也许,这是一次火力侦察。
5天后的下午,空袭警报拉响了。12架敌机飞临江阴上空,先头的6架在高空盘旋掩护,其余6架轻型轰炸机轮番向雷电学校校舍俯冲投弹。这时,江上的鱼雷快艇、舰艇以及要塞岸炮和附近炮兵8团的所有对空火力一齐发射,一团火球立即坠落下来。然而,机上的机枪仍然向地面喷吐火舌,直至敌机在雷电学校的屋角坠毁。
警报解除了,陆海军的官兵纷纷跑来看被自己击落的敌机残骸,只见一架敌“94”式轰炸机,机身上涂有“154”的机号,机头和机翼上弹痕累累,三位飞行员都烧成了黑糊糊的木炭。首战告捷,江防司令欧阳格授予雷电学校官兵三角小旗一面,上绣四个金字:“牛刀小试”。
不甘失败的日军进行凶残的复仇,他们追踪着中国海军的行动。
8月25日,中国“永建”号炮舰在上海船厂被敌机炸沉。8月26日,“缴日”号测量舰在南通江面与敌舰“八重山”等三舰遭遇,开战不久即被击沉。不久,鱼雷快艇“史可法181”号在江阴至南通江面巡逻时又被敌舰击毁。
残暴的日军要把弱小的中国海军扼杀在襁褓中。自从甲午海战以来,太平洋一直是日本人的天下。占领海洋就是占领世界,他们不允许任何亚洲国家特别是中国对海洋的征服。
中国的海军与辽阔的海洋和漫长的海岸线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到1927年,南京政府的中央海军只有50艘舰艇,总排水量34,261吨。此后外患内忧下的10年,虽然组建扩编,办学操练,但发展缓慢,至淞沪抗战前,中央海军共有舰艇57艘,数量上虽然只增加了7艘,但排水量却增加了万吨,达到442,980吨。作为海军部长的陈绍宽,决心一洗1932年淞沪之战时海军只能按兵不动、隔岸观火的耻辱。
日军的攻击目标是中国的4艘主力舰,特别是鲸鱼般的“宁海”号和“平海”号。
“宁海”号安静地停泊在长江的臂弯里。这艘中国最先进的巡洋舰是1932年从日本购回来 的。它舰身长100多米,排水量达2,600吨,马力10,000匹,装配3座主炮炮塔,6门76毫米高射炮和10门机关炮,还有4个鱼雷发射管,可以起落2架水上侦察机。淞沪之战前夕的1937年4月,中国又仿制“宁海”号造了一艘“平海”号,中国人希图用先进的舰艇宁静而平安的守护自己的海洋。
然而,妄图称霸亚洲以及世界的日本绝不让中国安宁而和平,他们要用武力称霸。
这是一次毁灭性的攻击。
9月22日,日本海军的第二航空战队即“加贺”号航空母舰上的42架飞机联合日本第2联合航空队即陆基航空兵的24架战斗机、30架轰炸机和12架攻击机共108架飞机铺天盖地向江阴袭来。江阴地区顿时风起云涌,天翻地覆。
蝗虫般的日机首先围攻“平海”号,全舰官兵各就各位,每一门火炮都在怒吼!舰长高宪申不畏弹雨指挥战斗,“平海”舰在炸弹掀起的气浪和冲天的水柱中摇晃。冒着炮火,日机一次一次地俯冲投弹,官兵不停地向着日机射击,在地面炮兵和兄弟舰艇的火力支援下,“平海”号在弹雨中苦斗。
从上午打到下午,海空对战整整打了6个小时。突然,一块弹片击中了舰长高宪申的腰部。
他摇晃了一下,用左手撑着重伤的腰肢,咬牙坚持指挥。
血火中,敌机一架又一架地坠落下来!
火球中,弹出一束白色的花朵,飘飘洒洒地降落下来。“海容”号官兵立即随着日军飞行员的降落点搜索。手枪、证件,还有,“千人针”缝制的护身符。海军部长陈绍宽闻讯,立即乘“中山舰”来江阴慰问,日军的空军俘虏也随舰押解到南京。
“平海”号受了伤,是轻伤。“平海”号伤亡了34名官兵。高射炮指挥见习生孟汉霖和高昌巨中弹阵亡,炮手周比发正瞄准发炮时,一块弹片飞进他的左臂,他咬着牙齿坚持开炮。9月22日江阴一战,日军损失了5架飞机,这是中国军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第二天一早,不服气的日军出动34架飞机从四面包围江阴的中国主力舰。千百颗炸弹在“平海”和“宁海”号周围爆炸,所有舰艇上的炮管都喷射出仇恨的怒火,陆地和江面的每一门火炮都在吼叫,全体官兵抱着与舰艇、与阵地共存亡的坚强信念,轻伤的坚守着岗位,重伤者也不下火线,面对阵亡的战友,他们把悲伤化为烈火。这一天,“宁海”号伤亡惨重,舰长陈宏泰受了重伤,副舰长叶可钰立即冲上了指挥台。枪炮官陈嘉得、军需员陈惠包扎了伤口就坚持战斗。因高射炮连续发射出现了故障,见习生刘馥冒着敌机的扫射,在露天炮位一边战斗一边抢修。猛然间枪架被弹片击断中轴,他提起滚烫的无架机枪向日军的飞机仰天猛打!
由于连日激战,舰艇弹药打完了,一批又一批的日机在“平海·”和“宁海”号上空轮番轰炸。炮声轰鸣,烟火弥漫。“宁海”号中弹起火,航海员林人骥头部中弹,脑浆飞溅。又是一枚重磅炸弹击中了“宁海”号的舰桥,全舰伤亡了20多人。军舰慢慢地倾斜,破裂的舰体开始进水,“平海”号平静地搁浅了,“宁海”号伤痕累累地安息了。
失去了舰艇的海军官兵象没有了家的孩子。泅水登岸的士兵们拆下了舰上的枪炮,他们扛着自己的武器,头戴钢盔,全副武装地赶到南京向海军部报到。
海军官兵被编入了登陆作战的序列,虽然他们受到了沿途民众的夹道欢迎,陆上守军争先恐后地要炮要人,可他们是海军,他们不能离开海。于是,上司分配他们在海岸边架设舰艇上的枪炮。失去了舰艇的士兵,他们望海兴叹。他们把祖国的陆地当作了永不沉没的军舰。
他们盼望着,盼望再登上军舰,盼望有强大的机群和炮火守护他们。他们知道,只有统治了天空和海洋,才能保卫不沉的陆地。
这是他们的梦。
铁军神炮
右翼军总司令张发奎是8月下14日赶到奉贤南桥进驻他的司令部的,他负责浦东防务。
脸色黑红、身板结实的广东将领虽然没有高大魁伟的身躯,但嘴唇上一撮短短的小胡子和严肃而果断的个性,还是给人一种威武和强悍的感觉。
41岁的铁军将领已经有了25年的戎马生涯,从一个农民的儿子成为国民革命军军中声名赫赫的上将。
他是7月21日接到蒋介石关于“预期于淞沪作战之积极准备”的紧急命令的。当时,他任苏浙边区绥靖主任,驻在浙江的嘉兴,正在负责构筑乍浦至嘉善到西圹镇一线的国防工事。
对于抗战,他态度强硬。卢沟桥枪响以后,张发奎义愤填膺,他向南京政府表示:“如果这次再不能对日作战,那么我决定入山为僧,今后永不问世事。”
现在终于有了一雪耻辱的机会,张发奎立即从国防工事工地回到嘉兴,他思考了两种行动方案:一是搜集资料,判断战争的进展和推移以及缜密部署和做好一切战备工作;二是如何发动民众激发爱国热情和引导意气行动,使民众的抗战热情成为抗战的力量。
张发奎十分重视利用民众的力量,这在国民党军将领中是不多见的。
南桥是奉贤县的所在地。张发奎把司令部设在这里,自有他的考虑。这里东临长江入海口,南见杭州湾,西靠松江,扼守着上海东南的要道,除了协同左翼军和中央军的作战,他必须密切注意日军从杭州湾侧翼的偷袭。他所属的右翼军即第8集团军有3个师1个独立旅和1个炮兵团。不久,又有第10集团军归入序列。他是个顾大局的将领,当左翼军战况吃紧时,他毅然命令阮肇昌的57师前往增援,李崧山的55师移往上海,刘尚志的56师推进至松江附近。作为一方将领,为了战役的胜利而支援和策应友邻,那是一种武德。
张发奎防区的正面是黄浦江对岸的虹口和杨树浦。隔江相望,那里战火冲天,杀声动地。
江面和沿江的码头上,停泊着许多日军舰艇。浦东沿江岸原有日华纱厂、日清公司、邮船会社和新三井码头及老三井码头,都是日本海军的粮库、煤库、弹药库和材料仓库。守军一到,当即将守仓库的日军歼灭,将军用物资搬走,山一样的大煤堆,燃烧了三天三夜。
当王敬久的第87师和孙元良的第88师在浦江对岸开始血战的初期,张发奎正组织民众和部队在浦东构筑纵深的各种工事。浦东几县行政区划属江苏省第三区,张发奎召来了区长王公药。
王公乐从松江赶来,他们熟悉。按照战时的体制,地方官员兼任军队职务,王公药已兼任第8集团军总司令部的政务处长,张发奎命令他两件事:一、封锁黄浦江及沿海各渡口和港口,没有总部的核准,绝对不许通行。黄浦江上的船只,必须靠右行驶。电报电话无线电,需派人严密查察管制。二、发动民众迅速构筑工事,挖战壕,修掩体,务求早日完成。“这样一来,你训练的国民兵,都用上去了,相信一定会做得非常出色的!”张发奎笑着说。
现在,正是使用几十万国民兵的时候了。
每天,日军的侦察机飞临浦东,看到的是几十万民众构筑工事的热烈场面,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据外界传说:“浦东有60万雄师。”其实,作为第8集团军在淞沪抗战中最出名的只是6门“卜福斯”山炮。
这6门炮被上海人称为“神炮”。
“卜福斯”山炮是瑞典造的。炮厂代表龙贝格专门来中国向蒋介石推销这批武器。为了扩充中国的炮兵,1934年,南京政府准备购买山炮和高炮。看了照片、图样和说明书,许多人要求先试行射击。
汤山射击场来了150多人。军政部、参谋本部、炮兵学校、中央学校等机关院校都派人参加。何应钦、朱培德、俞大维都应邀到场。
“卜福斯”炮厂的代表龙贝格是欧洲有名的炮兵射击能手。试射开始,只听一声令下,弹无虚发。一连试放了几十发炮弹,百发百中!
射击结果证明:杀伤力强、操作灵活、移动轻便。当时就订购了75毫米口径山炮260门,高射炮24门。
可惜,“卜福斯”山炮的口径不大,因而杀伤力也有限。浦东的山炮阵地在洋泾。为尽量发挥威力及避免日军空军的轰炸,炮兵们在黄浦江对岸的基督教学楼顶设了一个秘密的观测所,通过海底电缆的通信报告目标方位、修正弹着点的偏差。
山炮射击的时间,大多在黄昏和夜间,白天隐蔽伪装,各炮移动到竹林中或沟渠内插上树枝,始终不让日军发现我方的火炮阵地。
开战初期,浦东炮兵每天都瞄准黄浦江上的“出云”号开炮,因为距离近,目标大,差不多弹无虚发。有一次,我方的炮弹击坏了“出云”号的推进器,日军整整修了三天。但大多情况下虽然炮弹命中了敌舰,但穿不透铁甲,只是一种声势上的示威而已。
9月2日上午10时,日军的一艘小火轮满载士兵,携带武器,开到陆家嘴江面后,用小摩托艇分载了六七名日兵,向陆家嘴拐弯处的春江码头开来。艇未停稳,一阵暴雨般的机枪立即扫倒了几个日军,摩托艇只好鼓浪逃窜。这时,对岸三菱码头上的日舰向我守军炮击。浦东炮兵沉着不睬。满载日军的另一艘小火轮再次朝春江码头冲来,正当日军停靠上岸时,又是一阵雨点般的机枪横扫过去,当即有一些日军中弹落水,小火轮逃离岸边后,在江中心拐了一个弯,再次企图登陆。
春江码头附近停泊着不少英国、美国军舰,日军小火轮不敢靠近,盘旋多次,不敢登陆。
江上舰艇的火炮,开始向浦东猛轰。
春江码头附近的帆船和轮船,被日军的炮火击中,一时烟火弥漫。此刻,张发奎命令浦东大炮全力还击,他自己在阵地上亲自指挥,听着隆隆的炮声·,亲见火龙般的炮弹在敌阵中爆炸,是一种快感。
“卜福斯”山炮朝着虹口日军据点和黄浦江上的日舰猛烈轰击。日军不甘示弱,一边用大炮还击,同时出动飞机侦察。浦东炮兵一鼓作气,炮弹象雨点般飞入敌阵。在外滩观战的中外人士不断地欢呼鼓掌。当天的《申报·夕刊》登出消息:今日上午,日军小汽艇载若干日军士兵至浦东突击窥探,我方开炮还击,双方炮击甚密,隆隆之声,全市清晰可闻。我方仅陆家嘴祥生修船厂一带着弹起火,焚毁民房多幢。而我方之炮火,计算得异常准确,敌杨树浦、虹口之阵地,多处着火。下午2时许,外滩黄浦路日领事署,被我炮队叠发大炮多次,射中6炮,烈焰飞扬,火势甚炽,留守在该署中的日军数十人死伤,损失殊巨。
被浦东守军击溃了的日军,一次又一次地进行反扑。下午3时,一艘挂有英国米字旗的运输舰靠近了浦东新三井码头,中国守军337团的士兵认为是英国舰艇,没有攻击。等到一靠码头,舰里冲出了300多日军陆战队员,一边冲上码头,一边用枪弹扫射。与此同时,敌机在浦东盘旋轰炸。驻军第1连官兵猛烈还击,他们依靠工事掩体,与强敌展开激战,半个多小时后,日军渐渐不支,只好退回运输舰逃之夭夭。这一战,击毙日军20多名,1连伤12人,阵亡1人。
第330团阵地前方是日军的海军码头,码头上煤堆如山。对岸的日军凭藉舰艇和飞机掩护,常来偷运煤炭。团长焦长富下令:“炸掉趸船,破坏码头!”当即一批水性好的官兵潜入江中,先用钢钻打洞,但钢板太厚,只好向警备司令部申请炸药爆破,结果发下来4个水雷。夜深人静时,工兵营附带着20个人潜入码头,在一号和二号泊位各放置一个。安放完毕,下令起爆,霹雳一声,惊天动地!日军不知怎么回事,探照灯如同白昼,炮弹一排排飞来,在炸毁的码头上腾起浓烟和水柱。
浦东的炮兵为中国军队大壮声威。各报记者纷纷来采访报导。炮兵营长引着新闻记者在隐秘的竹林中参观“神炮”,介绍炮战经过。摄影记者拍了照片。
第二天一早,《时事新报》率先图文刊载。“坏了!坏了I”张发奎一边看报,一边连声长叹,“这是不该泄露的军事秘密!”
果然,中午日本出动多架飞机,将洋泾一带的竹林全部炸光,连附近的民房也损失惨重。
侥幸的是6门“卜福斯”依然无恙。事后,炮兵营长被撤了职,新闻记者也受了处分。
张发奎咽不下这口气,他要炮兵实施报复。炮兵旅派第2团团长孙先芝执行,并请德国顾问协助。任务是奇袭日军的飞机场。孙团长和德国顾问比格尔一起研究,他们是好朋友。侦察完毕,决定炮兵阵地设在浦东江边英美烟草公司大楼的东南,夜间10时将8门“卜福斯”推入阵地。
日军机场在浦西原高尔夫球场,经常停有30架左右飞机,大多是轰炸机和驱逐机。据侦察,每天拂晓前,机场电灯通明,从开灯到飞机起飞,中间有50分钟时间。
炮群静静地等待着,弹已上膛,每门炮准备了下100发炮弹。炮团的“卜福斯”山炮是75毫米口径,最大射程达9,000米,1分钟可发射25发,这是当时最先进的大炮。
突然间,对岸不远处亮起了一片灯光。3分钟后,一声巨响在机场上引起一片混乱。没有等到日军清醒过来,排山倒海的炮弹在机场上爆炸!从第一发试射到800发炮弹全部打完,只用了8分钟!
打完炮弹,孙团长指挥炮群立即转移。就在”“卜福斯”离开不久,日军陆上和江上舰艇的火炮一齐射来,日本空军也出动水上飞机实行狂轰滥炸。炮战激烈地进行了一个上午。
事后得知,这次奇袭,日军的飞机被击毁了5架,伤了7架。
由于及时转移和隐蔽,浦东守军伤亡极小,只有几间民房被炸毁。
张发奎摸着鼻翼下的一撮小胡子笑了。三战区副司令长官顾祝同一次又一次给张发奎打电话:“传令嘉奖1”
对这些山炮,张发奎十分喜爱。他感叹的是数量太少和口径太小。
张发奎考察过欧洲和美洲。他先在英国、德国和法国考察军事,现代科技的发展使他大开了眼界,新的装备和新的训练方法大大改变了传统意义上的战争。伞兵、装甲兵等技术兵种的表演使他激动和振奋。接着他又去美国考察,回国后,张发奎感慨万千:“见闻益深,耳目一新,真是胜读万卷书。”他说:“过去的平面战争,已进步到立体战争了,无空防即无国防。“
出国之前,张发奎是自信的,他相信武力万能。他认为中国只要有十个八个象他这样的第4军的“铁军”,就能与列强争雄。
确实,1927年是辉煌的。6月,蒋介石指挥的国民革命军到达河南。张发奎的第4军在漯河南岸与东北军隔河对峙,铁桥上机枪密布。张发奎下令以连为单位挺身冲锋,一个连一个连的兵士冒着弹雨踏着尸体奋勇向前,前仆后继的人浪冲锋使守军惊心动魄,竟丢了武器仓皇后退。漯河一战,第 4军威名远扬!
说到第4军训练有素,张发奎有他的带兵之道,他说:“这个太简单了!太简单了!一句话,只要带兵的长官不爱钱、不怕死就行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发奎既是有感而发,但心中也有愧疚。因为他出国考察,用了第4军的公积金10万元。虽然是干部会决定通过的,但他觉得这是“喝了兵血”。他说:“我心里有了歉然之情,我的精神已非圣洁,我无法原谅自己。这个时候,我再也不忍心命令士兵效死了!”
在法国,张发奎参观了部分国防工事。面对坚固的阵地,张发奎突然领悟到了什么,他产生了一个新的军事观念:“国力不只是武力,国力是智力和经济力。而智力和经济力,都源于政治。没有良好的政治,哪里会有武力!”
周游欧美改变了张发奎的人生观念,也改变他的生活方式。他在南京见蒋介石时.坚定表示:“今后中国的出路,唯有抗战之一途。”蒋介石应许他为“日后抗战先锋”。
张发奎没有其他将领那样的浴血苦战和废寝忘食。他的防区相对安宁,因而,他一袭短装,不是骑马打猎,就是挥动那个从欧洲带来的网球拍子。随从们为注意他的安全多次忠告不要随便外出,他却两眼一瞪:“身为军人,早把生死置之度外1”说也奇怪,身经百战的张发奎,在枪林弹雨中身先士卒,身上却没有一处伤疤,连皮也没有擦破过一点。(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