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空，相对论和量子物理学 (完)
量子力学另一桩很重要的论题涉及测量的问题。事实上有一个研究领域专门对此进行研究。有些科学家认为由于实验中采用的测量系统，测量的行为可以导致或者波或者是粒子功能的“崩溃”。也只有通过测量，这种潜在性才会变为现实。但我们还是生活在一个常态物质世界中。于是，问题就来了。从物理学的观点来看，我们怎样才能调和一个常识观念下的常态世界和一个量子力学所揭示的怪异世界。这两种认知从根本上是可以调和的吗？我们是因为中了魔咒而生活在一个神经错乱的世界上吗？
在茵思布鲁克有过一个为期两天务虚会，讨论量子力学和佛教中观哲学的形而上意义。那时我和 Anton Zeilinger ， Authur Zajone 有过一次交谈。 Anton 告诉我他的一个很有名气的同事说大多数量子力学科学家都以一种精神分裂的态度对待他们的工作。当他们在实验室摆弄他们的东西，他们是现实主义者。他们谈论跑来跑去的光子和电子。但是一旦他们转到哲学讨论上，你问他们量子力学的根本是什么，大多数人会告诉你如果没有测量仪器，什么都没有。
在佛教哲学中也有类似的问题，常态感知的世界和龙树哲学的空观之间也有一道鸿沟。龙树援用了两个基本理念：常态和终极。它们分别与日常经验世界和事物在空的水平上的终极模式有关。在常态水平上，我们可以认为大千世界的事物和事件有其确定的特质和起因。在这个王国里，我们可以指望因果律和逻辑律 -- 如同一律矛盾律排中律 -- 发挥作用而不发生冲突。这个经验的表象世界既非错觉，也不虚幻。对我们的感知来说它是真的。稻种就是会发出禾苗。最终会有稻谷收获。服毒会死人，吃药能治病。但是，从终极真理的观点来看，事物和事件没有独特的独立的实体。它们终极的本体是“空”，即没有任何事物有内在本质的存在。
在物理学里，同样有这样的双重真理。比如，我们可以说牛顿模式是我们所知的常识世界最好的理论模型，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 基于根本不同的前提设定，是一个优秀的理论模型用于表征一个不同的或者更有涵盖力的领域。爱因斯坦模型描述的世界中，相对运动是关键因素，而这一点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涉及我们常识世界的情形。与此相似，量子力学模型也表征一个不同领域，特别是在微观世界领域的运作 --- 很大程度上是推测性的粒子。每一个图景就其自身以及它们的设计目标来看都是杰出的，但是如果我们相信任何一个理论模型里有什么内在真实的东西，我们肯定会大失所望。
在此，我发现思考一下 Chandrakirti (公元7世纪）的观点会很有帮助。Chandrakirti 在他的论著中谈到过常态世界和终极存在的真理截然不同。 Chandrakirti 认为，一个人要形成对世界的认识，他必须以某种形式去探寻，并且敏锐地捕捉到探寻的结果。例如，某些佛教哲学家倡导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拒绝接受事物的特性，原因和起源，因为这些东西以终极真理的观点审视都没有实在性。而 Chandrakirti 认为这种观点在方法学上是错误的。
在常态水平上，我们总是可以看到因果联系。在一场交通事故中，当我们试图发现是谁的错，我们不会去追究事情的深层原因，那样作会有一个无止境的因果链，使我们无法决定谁应当为事故负责。当我们把象因果这样的特性运用于我们的经验世界时，我们并不依据对终极本体和其性质的形而上学的探讨。我们生活在在日常经验，语言和逻辑的范畴内。正相反， Chandrakirti 认为某些哲学学派形而上学的推论，如造物主和永生的灵魂，如果通过终极本体的分析可知是不正确的。因为这些实体总是要依托于对终极存在的探索。
基本上，龙树和 Chandrakirti 所倡导的是，当我们置身日常经验世界，既然我们不涉及独立的内在的存在，因果律，实体，差别，和逻辑这些基本观念仍然在发挥作用。但是，它们的确实性仅限于常态真理下的相对框架。在客观独立存在的范畴里去寻找根本的概念如特质，存在，起因就触犯了逻辑语言和常态的边界。我们没有必要去推测事物的客观独立存在，因为我们赋予事物以坚实而确定的实在性不仅可以满足日常生活的需要，也可以为伦理和精神生活提供坚实的基础。根据空的哲学观，世界由一个“缘起”的交互网络构成。根据缘起的因果律，缘起的因导致缘起的果。我们的思想和言论由于对与我们有关的一切发生影响而变得极度重要。
佛教空的哲学和现代物理学揭示了现实的矛盾性质。这对人类知识的极限构成的深刻的挑战。问题的核心是形而上的：我们如何能够一致无二地理解和把握现实。人们根深蒂固观念把现实看成包含有内在真实的客观实体。佛教空观学者以他们对世界的理解拒绝这种观念，而且他们努力把对世界的理解融合到他们的日常生活中。佛教理解的存在具有其双重真理性，以此就化解了形而上学里貌似冲突的理念。而物理学亟待建立一种形而上的理论来帮助弥合经典物理和它的量子力学同伴之间似乎是无法跨越的沟壑。我不知道双重真理对于物理学有什么意义。在这个根本问题上，量子力学给物理学带来的哲学困顿是究竟有没有一个实体作为物质的基本的真实构造。佛教空的哲学可以提供的，是一个自洽统一的对现实的理解。那就是抛弃存在中本质的观念。这种观念是否有用，只有时间能证明。
附《单个原子中的宇宙》目录
HIS HOLINESS THE
Dalai Lama
THE UNIVERSE IN A SINGLE ATOM
THE CONVERGENCE OF SCIENCE AND SPIRITUALITY
MORGAN ROAD BOOKS
Copyright 2005 by The Dalai Lama
前言
第一章 沉思
第二章 遭遇科学
第三章 空，相对论和量子力学
第四章 大爆炸和佛教的无始宇宙
第五章 进化论，业报和众生世界
第六章 意识的问题
第七章 走向意识科学
第八章 意识谱
第九章 伦理和新遗传学
结论 科学，灵性和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