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ST IN 上海(长篇连载 – 26)

可惜，就是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夜里, 不是所有的人都象陆涛这样幸运。

小佳没有跟陆涛说晶晶的事情。晶晶检查结果出来，确实怀孕了。从医院出来等车的时候，晶晶蹲在路边吐了，脏东西溅到她鞋子上。小佳也没有告诉陆涛，上午在医院里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的背影，很像是薇薇安，穿着条灰色的运动裤和绒毛拖鞋。小佳当时正想穿过人群去叫住她，可一转眼的工夫就找不到她了。小佳更没有告诉陆涛，下午外婆住院的时候，一下子就要交1万多块钱的押金。舅舅回家拿钱可是不够，小佳把自己几个月来积攒的钱全都给了舅舅了。

小佳这天晚上回到家，一个人在睡在大床上，脚跟头的被窝空空的。小佳睁着眼睛躺了半天，爬起来，把外婆的枕头抱过来，放到了自己的这头，和自己的枕头并排放好，把自己的脸靠了上去。

爸爸接到电话，乘了几天几夜的火车赶到上海来。小佳看到爸爸很高兴，抱着爸爸，把脸埋在爸爸的衣服里，爸爸的衣服上有股火车味儿。爸爸摸着小佳的头发，在她后脑勺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小佳，爸爸和舅舅每天轮流到医院去陪外婆，等着听医生的安排。

外婆的烧一直不退，早晨好点，到了下午和晚上就高起来。嘴唇都干裂了。两三天之内病情就明显的恶化，渐渐从咳嗽变成呼吸困难了，喘不上气，晚上睡不着，床头垫高了也没用，只好带上吸氧面罩了。吸氧的时候不能喝水。小佳用棉签沾了水，送到外婆的嘴里给吸一点点，再润湿一下外婆的嘴唇。

外婆现在完全不能起床了，大小便都在床上，只有小佳伺候她。她开始害怕一个人呆着了，睡着和半昏迷的时间越来越多，一旦醒来以后要是旁边没人，就会变得很烦躁慌张。而且她的脾气也变坏了，气喘吁吁地骂舅舅，骂爸爸。有一次居然也骂了小佳，嫌她给自己擦屁股的毛巾太烫。

范彩虹现在一个人带着小虎，每天早晨要去买菜，做一家人的饭，然后送到医院里来。不出一个礼拜，她就声称高血压发作，头晕缺氧，也在家里躺倒起不来床了。

外婆住院不过一个多星期，全家人都搞得疲惫不堪了。

更麻烦的事情是缺钱。

这天下午医生把家属叫到办公室，说；“现在病人情况很不好，肺部感染严重，低氧血症、张力性气胸，心动过速高达每分钟180次。肺里的炎症用了大剂量的抗生素压不下去。而且从片子上看肺部有阴影有癌变可能。目前有两个方案，一个是切开气管，插上管子，上呼吸机。等病情好转肺部炎症控制住以后开胸手术，检查肺部是否有癌变决定要不要切除。不过病人年纪大了，切开气管和开胸有感染的风险，你们要权衡一下。还有一个方案就是维持治疗，继续用抗生素。你们家属回去商量一下，晚上以前告诉我们决定。”
“手术费大概要多少？” 舅舅皱着眉头问。
“大概三万多块罗。”旁边一个年轻的实习医生回答道。一脸的粉刺，边说边盯着小佳看看。

在病房外的阳台上，周家在开了一个紧急家庭会议。

大家都不做声，还是范彩虹先开腔：“外婆厂里已经关门，到现在用脱毛两万块了，还没地方去报销。再讲外婆年纪介大了，气管切开人那能吃得消？医院里就晓得一来就要动手术，动手术，要我讲，伊拉就是想办法骗阿拉钞票。”

”现在一动手术就要塞红包，没有几千块医生收都不收的。这帮宗生！三万块就算要我去抢我阿拿不出。” 周磊狠狠地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眼睛看着别处。

小佳的爸爸不作声，默默地抽烟。他是女婿，周磊是儿子，周磊这么说，他也不能反对，而且他自己也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来。每天的住院费，打针吃药，氧气，化验，心电图，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何况全是自费，支撑不了很久了。

大家都沉默。

再温顺的人也有急的时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小佳终于忍受不了了。她脸憋得通红，突然大声的嚷嚷。”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良心啊？你们也算人吗？“

大家被她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

LOST IN 上海(长篇连载 – 25)
LOST IN 上海(长篇连载 – 24)
LOST IN 上海(长篇连载 – 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