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解的「中國迷惑」

最近兩周來世界股市劇烈連鎖動盪，引起極大憂慮。2月27日滬深股市暴跌9%，跌幅為10年之最，連帶衝擊全球股市。美國當日道瓊指數下跌416點，跌幅3.29% ，創九一一以來單日最高跌幅。隨後一周的走勢，從香港到紐約，損失沒有停止跡象。紐約至3月5日止，九天交易中，八天黑市收盤，跌掉了5%市值。而亞洲股市仍跌個不休。究竟什麼原因造成「上海打噴嚏，全球重感冒」的現象？中國對世界經濟影響力真的已經從量變到質變了嗎？或這只是「中國迷惑」的又一個表象？
首先，大多數經濟分析師很快指出，上海股市與中國經濟表現關係不大。因為中國金融交易欠缺規範，透明度很差，內線交易猖獗，公開數據不可靠，放消息造謠言才是獲利主因，股市的賭博投機炒作大於理性投資考慮。大陸公司融資主要來源並非從公開證券市場上集資，而是靠銀行關係貸款。所以，過去10年間中國經濟騰飛，可是股市卻持久不振。只有去年上海股市飛躍成長150%，如此高速上升，當然一定會回檔修正，果然大跌之後，上海股市穩住。可是亞洲股市，尤其日股和港股仍然繼續下跌。專家們連日討論認為，日元升值和日本升息，美元下跌，使得美元日元間發生大規模的套利交易平倉現象，才是引發這場國際股災的元凶。中國經濟並沒有出現日本九○年代初的「泡沫化」的危機，更沒有面臨崩潰危險。

中國正在召開人大、政協「兩會」。溫家寶總理在政府報告預估，今年國民生產總值增8%，比外界預估的10%少。過去四年經濟連續增長超過10%，沒有出現明顯通貨膨脹，表示經濟效益穩步提高。但他更指出許多中國經社發展中突出的矛盾和兩極化差距，百姓普遍對公共服務強烈不滿。這次人大將審議通過的「物權法」更引爆強烈爭議，重新引起中國社會是姓「社」還是姓「資」的重大論爭。

不但中國內部對未來發展方向充滿疑惑，外界更是瞎子摸象，人言人殊。各種「中國崩潰論」、「中國威脅論」，每隔一段時日就會大流行一陣子，然後又突然消失。中國興起和崩潰的互相矛盾的解釋，似乎都能言之成理。

時事評論家札卡瑞亞(Fareed Zakaria)最近在《新聞周刊》撰寫的專欄中說：「現在應該是虛心承認我們並不瞭解中國的時候。」他指出，中國根本不符合我們對國家發展壯大所知的最基本信念理論。例如，明確清楚的產權保護是任何社會經濟成長的先決條件，可是中國不然。中國歷經人類歷史上最快速的經濟發展，但直到今天，產權保護體制卻極端不明確，非常脆弱。又如葛林斯潘論證，依法而治是市場經濟運行的輪軸。可是中國法治不完備，執行常偏頗，並不影響市場蓬勃。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組織向全世界建議，如果不讓通貨匯率浮動，會產生經濟巨大的扭曲。中國不聽，照樣繁榮。中國出現的事實和通行世界的理論經常對不上頭，許多外國學者堅持中國事實有問題，而不是理論有錯，所以中國經濟發展是一大假象，早晚被戳破。政治認識上的誤區更嚴重，許多學者認定中國列寧式共產黨一黨專政早該垮台了，怎麼還不完蛋?

中國人民一定痛恨共產黨統治。可是民調顯示，80%中國老百姓支持中國政治體制。去年美國著名的丕優(Pew Survey)世界性調查，問各國人民對本國情況的滿意度。美國人只有不到30%滿意；中國高達81%滿意。是否中國人騙訪問者?可是針對同一問題回答的各種民調很一致，而且中國人在有關政府貪污、環境污染等問卷回答都直言不諱。

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像中國這樣短期間內，發生如此規模巨大的社會變遷。過去25年，平均每年經濟成長9%，三億五千萬人口脫貧，兩億農村人口都市化，國營企業工人大量下崗。城鄉之間，社會貧富差距急劇擴大，貪污腐敗遍地叢生。歷史上任何社會經歷這樣激烈變化，沒有不發生革命暴動或劇烈動盪的。中國能例外嗎？可是過去30年，除了六四之外，中國基本維持政治經濟社會發展的穩步前進。這項成就不能不讓人刮目相看，但是也不能不讓人懷疑能夠維持多久？究竟是理論最後證明無誤，還是中國事實衝破理論框架？「中國迷惑」恐怕還會長期存在。(孟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