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谢盛友
前任会长文辉兄、现任会长力工兄来电邮,告诉我,接到筱云老公Hans Kleber
来电,筱云已于 2007年12月27日往生了!虽不意外,但闻之很难过。 筱云受了那么多
的痛苦、受罪,早日解脱也是福……。 我们再无奈,也是要面对残酷的事实!
筱云走了。筱云,你真的走了吗?我们并非等待这一天,但是这一天果真到来
了,虽然是意料中,现实真的这么残酷,也许这是你最终、最好的解脱。
筱云,我编《莱茵通信》时,你给我写稿《第三类接触》,详尽地描述了你作
为一个台湾人在海外与大陆人接触的感受。南京、北京、上海、长江、黄河 ----过
去的你只是从陈立夫编写的课本里接触到,当一个活生生的南京小伙 (留德学生)
站在你眼前, 你一下子感觉到,原来南京与台北的距离这么近。《第三类接触》
短短两千字, 充满感性理性,更富人性。
我出《德国导报》,你给我写文章。我办《本月刊》,你给我支持。你任《德国
侨报》主编,我给你投稿。我们是作家,今天我名副其实地坐家,坐在家里。香港
人笑我们是“写稿佬”,筱云,你这个写稿佬今天什么都不能写了,而我今天坐
家,什么都不写,就写你, 写我们的筱云,永远的张筱云。
几个月前,我们还在电话里欢笑:等到2008,我们一起到北京看奥运。你我心
里都明白,我们各自均有不能回去的原因。再过几个小时,2008的钟声就要敲响
了,筱云,你就是等不到,而我们等到了。 筱云,我告诉你,2008马上就到了。
那年你跟凤西姐她们到海南岛旅游,咨询我到哪里好玩。我让你们去找我妹
夫,你说,若没有特别必要,就不麻烦人家。筱云,你从不麻烦别人,相反,朋友
们总是经常麻烦你。筱云,我多么想给你机会,让你麻烦我们,一千个麻烦、一
万个麻烦也不多,可是,你再也不会麻烦我们了,永远不会麻烦我们了。
筱云,我们以前一起读余光中,现在我们自己变成了余光中。你在里头,我
们在外头。筱云,我们哭,你能听得见吗?
筱云出生于台湾台南市,七岁以前,和母亲、弟弟、祖父母及七个叔叔姑姑同
在一个屋檐生活,很少见到常年驻防在外、军中任职的父亲。父母认为,长此以
往,终究不是办法,在她小学二年级那年, 父亲申请退役,在中学谋得一份教书
工作。筱云九岁时,全家迁往台湾东部、太平洋岸的小渔港。从此,一家人在淳
朴宁静的镇上安定下来,直到国中毕业後,必须离家数百里远赴外地升学。考虑
结果,又回到出生地台南,在那里念了两年高中,最後一年申请退学,以同等学
历考上位於台北外双溪的东吴大学。四年之後,取得学士学位。
像龙应台、林青霞一样,筱云也是出生于台湾的眷村。眷村是台湾特有文
化,1949年来到台湾的外省人中,军人占了很大的比例,政府为了安置军人和家
属,于是盖起了眷村。眷村低矮的房屋,狭窄的巷道,集中了数百户来自不同省
市的家庭。眷村里一户挨着一户的日常生活,谁家骂孩子,夫妻吵架,都听得到,
加上各省生活习俗不同,却集中在小小的村子里,南北口音交杂,酸甜咸辣的饭
菜香味飘扬在空气中,形成一种特殊的文化。这样特有的环境,成长其中的孩子
也有独特的气质,感觉特别爽朗。筱云在眷村长大,后来离开眷村有了自己的生
活,虽然旅德近三十年,但是,她身上保持独特的爽朗气质、广阔的气味。
筱云离开家乡转赴德国慕尼黑继续学业,专攻音乐学。刚到德国时,什么都
不懂。由于德文没把握,尽量少开口,她成天往中国人堆 里跑,结果半年下来
,“中文愈练愈好,德文没长进”。眼看这样下去不行,筱云开始调整战略,主
动出击,除了没事跟德国同学混,还到百货公司打工站柜台,接触各路德国人马
,最后连老公也是在德国认识的德国人。像我们当中很多人一样,筱云也是留学
就留了下来,在德国成家立业。
在读书的时候,筱云就开始喜欢文字工作,文章散见多家报刊,不久后便担
任了“德国侨报”的主编,从那开始逐渐注意侨居当地的政治、社会、法律、经济
各方面状况,之後,与台湾三民书局合作,撰写《欧洲古典音乐欣赏》,不久担任
中国时报系旗下杂志之一《新朝 Art China》海外特约。1999年,筱云接下中国时报特
约记者一职,除国际新闻外,每礼拜定期为中国时报副刊“开卷”版写稿,报导
德国出版界动态。筱云经常自嘲笑:不知何时,自己竟成不学无术、样样通、样
样松的“杂牌军”。
其实,筱云不但关心自己,而且关怀社会, 在留德读书期间,她曾任台湾同学
会会长。她曾任德国记者俱乐部会员 (Presseclub )、德国记者协会 ( BJV )理事、西
德华侨协会理事、欧洲华文作家协会副会长、德国 UWG政党党员、中华网 (
China.com )专栏作者、国语日报专栏作者。
生活在德国的筱云,主要职业是教授钢琴,她的《乐迷赏乐》 (台北三民书局
出版 ),让我这样的音乐外行读了也获益匪浅。筱云认为,如果说建筑是凝固的音
乐,那麽音乐可说是拆开的建筑,每一个拆开的部分都有一定的形式,有必须遵
守的游戏规则,它展现的是一种秩序之美。音乐反映时代,而作曲家、诠释者、爱
乐者三者之间跨时空的对话,绵延音乐生命的流传。
闲不住的筱云还翻译了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葛拉斯 (Guenter Grass )的《消逝的
德国人》 (台北时报出版社)。 《消逝的德国人》是葛拉斯夫妇和导演福克·史伦
道夫 1979年访问东南亚之前、当时、之后,所写的散文剧本,可惜一直没能拍成
电影。内容叙述一对来自北德,在自民党、社民党相当活跃积极的教师夫妇前往
亚洲游历的见闻与思索。表达了作者对于东南亚的贫苦、当时德国史特劳斯对抗
施密特选战的看法,以及对德国人口减少、科技迅速发展、核子威胁日益增加的
彷徨及失望。 对于不看葛拉斯作品的读者,这本专业书和散文,同时还差点拍成
电影的混合体,无疑是充满软性、睿智、讥讽、幽默,适合作为入门的书。
筱云不是简单地沉醉于音乐和文学之中,她也很关心台湾和一个整体的中
国。她曾发表了《汉语走红全球,德国人猛啃中文而台湾做了什么?》。 字里行
间,足见筱云对台湾的关心与 忧虑。筱云写道:自从中国经济起飞,中文在欧洲
也是红火得不得了,许多专家预料“中文将成为世界强势语言”。由于汉字难学,
虽不敢担保能否取代英语,至少德国的汉学系已经“咸鱼翻生”,从门可罗雀的
冷板凳变成了热门科系,甚至有些中学已经开始提供中文选修课程,各地成人教
育学校也开了中文班。大公司通常额外设“中文速成班”部门,从外面聘请会话
老师,给即将派往大陆工作的员工上课,一时之间师资需求量大增,“教中
文”、“补习中文”为许多华侨创造了就业管道。再加上中国观光业上路,为了抢
攻市场大饼,中文导游集训已在各地一波接一波如火如荼展开。尤其,中国市场
对德国重要性非比寻常,身为欧洲第一大贸易伙伴国,找工作时若不会中文,前
途多少受限。根据德国许多大公司在中国开拓市场的经验,除了少数高层或专业
人士,英文在当地行不通,不会中文在大陆处处困难。所以,西门子家电部大陆
分公司总裁杰尔可 (Roland Gerke)演讲时说:“如果你还停留在‘英文走天下’心
态,那就大错特错了,要跟中国作生意,一定要聘请会中文的人才”。许多第二
代华侨子弟因此受益,他们在西门子、奔驰、BMW、拜耳等在中国大手笔投资的
集团中,很快便晋升高层。 “中文热”热度最高的是韩国,现在已经有 10万名留
学生在中国,中文系所更是倍增。很多深怕孩子输在起跑点的家长,现在都要孩
子除了英文外再补中文,有些教第二外国语的老师也被迫学起中文了。不过,眼
见中文当红, 台湾做了什么?台湾岛似乎是选择置身事外的。当台湾内部正在为诸
多“去中国化”试题而争论不休时,的确没有心力与意愿,再在国际上和大陆争
中文正统了。
筱云,台湾现在更加台湾了,就让她永远台湾吧!筱云,你是我们永远的张筱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