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ACME关于失恋疗伤的贴, 冷不防勾起了我对一件往事的回忆。 如今远远看去, 那次失恋只不过是人生道路上的一个小小浪花, 我居然已经想不起当时的痛楚失望, 而由其引出的那个意外邂逅却仍在心头留下淡淡温馨, 那个萍水相逢的东北男孩在我极其失意孤独的时候给我的关怀, 到今日想起仍让人感到柔柔的暖意。
那是十二三年前的事。 当时尚在读大学, 同班一个男生一直对我情有独钟。 原本对他没有一点感觉, 也无意去和他交往, 但众同学对他的痴心于心不忍, 于是争相替他游说, 以至于我最后一时心软, 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就这样我们走到了一起, 算是处起了男女朋友。 可一个学期还没维持下来他竟已和我最要好的女友背后相好, 当时我开始略有所疑, 也曾当面诚心询问过他们, 但皆被一概否认。 可最后终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面对真相是件残酷的事, 我不仅为自己的真诚和善意惨遭愚弄而深感心痛, 更为被两个我很亲近的人对我的谎言和背叛而深受伤害。 当时大家还不得不在一个班里学习, 抬头低头便可看见他们的亲亲我我, 那成为对我最残忍的嘲弄。 在那样无处可逃的情况下我买了去无锡的火车票, 只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能够让我孤独的沉寂。 现在想来那该是我第一次独自出游, 前往一个我从没向往过, 从没有任何渊源也没有一个朋友或亲人的地方, 是什么促使我在买票的那刻选择无锡我一无所知,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时我只网破鱼死般地渴望挣脱当时的处境和心境, 却无暇顾及去担心自己的安危或去向。 你可以说那是命运, 因为那让我随后遇到了炯; 你抑或可以说那只是人生, 选择任何一条路走下去总会有故事发生, 虽然那并一定总能带领你到达最终的目的地。
记不清是如何抵达无锡火车站, 也记不清是如何找到那家十块钱一晚的廉价旅馆, 只记着那是四人合用的女间, 这些细节在多年后回想起来就象是当时那房间里昏暗的灯光一样, 模糊而散漫。 第二天一早起来后我独自去了公园, 然后决定坐着公共汽车去看太湖。 是在下车后前往码头的路上我注意到这个尾随在身后不远的男孩, 心里出于警觉而多留了分意。 走了好一阵子还没看到码头, 我开始有点不安,以为自己迷了路, 于是停步转身问他。 我以为他是当地人, 但他带着北方口音告诉我他也是个外地游客,他以为码头该就在前方。 于是我们继续一前一后地行走, 没再互相说话。 最后我们终于找到码头, 在等船时我无事可做, 于是悄悄打量起在一旁等候的他来。 个子不太高, 相貌还清秀, 皮肤有些黝黑, 浓密的短发随意垂落在前额, 穿了件蓝色牛仔茄克衫, 还是有点洒脱。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等着船, 整个码头就我们两个人, 在三月依然冷冽的湖边。
十来分钟后船来了, 我们先后上了船坐下, 船妇随后过来收船费。 显然她误以为我们是一对出游的情侣, 而他无意多言来道明真相,便默默地把我的船费也一起付了。待我明白过来并执意要还他船费时被他坚决拒绝了, 我们却因此开始攀谈起来。 因为都是单身, 我们上岸后就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 一边说着话, 一边漫不经心地游览了湖边的景点。 他告诉我他来自辽宁的抚顺, 是个跑供销的, 要经常到全国各地出差。 我只告诉他我尚在大学读书, 隐去了这段驱使我出游的缘由。 我不知道他是否觉察到我的落寞, 即便有他没动声色, 也没加细问。 游完后我们便一起回到城里, 而当他得知我已经退了旅馆, 并买好凌晨三点多回杭州的车票时, 他问我是否可以跟他一起吃晚饭, 饭后他将送我去车站。
他象个友善的大哥哥, 我喜欢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能有他做伴, 喜欢能和他聊天来分散我的忧伤, 他那北方人特有的爽快和耿直让我直觉地去信任他。 这么多年后我忘记我们曾谈过什么, 也记不得我们的晚饭究竟吃了些什么。 人的记忆是个没有特定设置的过滤器, 那些发生的琐碎点点滴滴在经其过滤后只剩下支离破碎的一个个画面, 虽没有逻辑可追寻, 却依稀停留在脑海里, 正如我现在能模糊记起的居然是他喝了一瓶啤酒, 还是青岛啤酒。 吃完晚饭后已夜黑, 风乍起, 气温骤降, 让我匆匆出门时穿来的春衣倍显单薄。 他意识到我在瑟瑟发抖, 于是执意要去商店给我买条秋裤穿上, 坚持说不然半夜我在火车上打盹要冻着的。记得他从商店里出来往我手里塞进这条毛裤时的感觉,厚实得就象他的这番情意,感动着我当时飘零脆弱的心。 随后他领着我去了他住的旅馆, 他颇具风度地等在门外, 让我进到房间里把毛裤穿上, 然后一起离开旅馆去了火车站。
在前往火车站的路上, 我们走过一座桥, 在走过桥顶往下走时他的手捉住了我的手, 就这样我们牵着手一路上默默无语,记不清握他手的感觉,只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握着一个陌生男孩的手流浪在陌生的街道上有种游离恍惚的不真实。 就那样梦游般地和他告了别, 哆嗦着蜷缩在火车上睡了再醒醒了再睡, 在半梦半醒之间听着黑夜在铁轨的晃荡声中悄然滑走, 等我下车走回我熟悉的城市的清晨里时他遥远飘忽地褪去在梦里, 而终于回到学校时一切恍若隔世, 我的前男友和我的前女友, 失恋,欺骗,谎言, 在经过这个短短的一天便失去了折磨人的能力, 而偶尔回想起发生在太湖边的这个邂逅, 这个叫炯的东北男孩, 他的关怀爱护, 他的善良真诚, 只温暖起我的苍凉。
此后他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 有一次他打电话告诉他在上海,本想路过杭州来探望我, 但不幸得了重感冒发了高烧, 怕是来不了。 放下电话后我马上去买了一大堆感冒药,随即跳上了去上海的火车。 在给了他药片并短短相聚一个下午后我搭乘当夜一点的火车回了杭州(对他的回忆总和这些半夜的火车联系在一起),一路上我希望他此刻能够感受到那天我从他那里体会到的温暖。 一年后他终于来了杭州看我, 但那时我已经有了固定的男友,我不知道他是否因此失望,但自那次会面后我们就失去了音讯。
我没有爱过他,我也不相信他曾爱过我。 我们只是相逢在各自孤独的旅程中, 分享了一个偶然的下午,给予了对方那短暂但纯真的友情和善良。 我想我们也是互相喜欢的, 这个感情仅仅由于这个邂逅而萌芽, 并随着立即的分别而凋谢。 只是事隔多年, 冷不防想起, 却让我对那个三月冷冽的太湖还是充满了温情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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