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七七年高考

难忘的七七年高考

七七年高考已经过去整整三十年了。这次高考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意义非同一般。它从此改变了一代人的命运，也改变了中国历史。许多往事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我那时是知青。七三年高中毕业后下放到上十岭垦殖场。可能是我能写点文章和美术字的缘故，七五年我被安排在庐峰完小教书。那时老师是真的缺乏。记得我教过语文，数学，政治，常识，美术和体育。后来我被安排在中学教书，教过语文，数学，物理，化学，美术和体育。几乎教过了所有的课程。一九七六年四人帮的倒台标志着文化大革命的结束。可那时我们并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一九七七年十月我们得到了恢复高考的通知，说是自愿报名，统一考试，择优录取。一时间知青都在议论如何准备考试。我当时是在中学教书。我不可能丢下学生不管去准备考试。记得每天学生晚自习结束以后已经九点钟了，我才开始复习。可电灯九点半就没了，只好点煤油灯看书。那时煤油也很紧张，好在我还可以从家里带点煤油来用。不至于连煤油灯也没有。我当时是和学生住在一起。那是一个用泥土筑墙所建成的土屋。冬天保暖还不错。一个套间，我住里边那间小的，学生们住外面的大间。那时天气很冷，我也烧了一个火盆取暖。为了防止煤气中毒我放了一杯水在火盆旁边。记得有一天晚上１１点钟左右，我头昏很想睡觉。但是当时离考试时间很近，我一般都很晚睡觉。我想我还不能睡，还得看会书。但不会是煤气中毒吧，于是我就打开了窗户和房门。我还出去了几次吸吸新鲜空气。过了一会我还是觉得头昏，我就想再出去换换空气。没想到刚走到我的房门口，就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那是一个六七平方米的小房，到门口不到两米。我竟然倒下了。好在头脑还清醒，我赶紧喊外面的学生。几个学生七手八脚地把我架到了外面。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是煤气中毒了。于是赶紧熄灭了炭火，打开门窗换气。我在外面呆了很长时间，觉得清醒后，才回房睡觉。那真是一次危险的经历。如果我不是准备高考，没有警觉而是去睡觉了，那也就没有今天这篇文章了。         那时高考理科要考政治，语文，数学，物理和化学。时间紧，又没有什么复习资料。真是急人。七六年江西大学在上十岭办了一个两天的知青班，学习实践论和矛盾论，我恰好也被派去学习。所以政治复习就用那一些资料。语文就没有什么准备，凭老底了。数学用的是我自己的课本。七二年回潮风，我们就是在那一年学了一点东西，有了数学课本。可物理化学就惨了。物理不叫物理，叫工业基础知识。化学不叫化学，叫农业基础知识。所以我就没有物理和化学课本。当时有个同事吴老师，他是七四届的，有物理课本，他不准备高考，我就借了他的。化学课本是我向我原来的高中化学胡老师借的。这样我就算准备好了复习资料。         当时和我一起复习的是另一个老师，叫小强。他舅舅是老三届的，有一本数学高考复习资料。另外我买到了一本谭浩编的数学复习资料。这两本书成了我们的宝贝。我们复习数学就用这两本书。记得我们发现一道对数题，是一个方程有两个未知数，我们都不知如何解这道题。当时县中正办高考补习班，数学老师就是那个很有名的右派董老师。因为是右派，文化大革命中没有让他教书，他天天在农场劳动，养猪挑大粪。我也因此没有上过他的课。我去县中找他问这道题。他很热情地给了我解答。并且他还在补习班讲了此类题。我是站在窗外听课时看到的。当然我也知道了如何解这类题。         很快到了高考的日子。我们都去县中考试。一九七七年十二月三日是开考的日子。早饭我妈妈让我和我弟弟吃了一根油条两个鸡蛋，预祝考出100分。上午考政治，实践论矛盾论占了很大的比重。我自然考得不错。下午考数学。我和我弟弟，以及其他几个人一道去考试。在路上我对他们说起了那类题，并且告诉了他们解那类题的基本思想。一般来说，两个未知数需要两个方程。如果两个未知数只有一个方程，那么这个方程一定隐含着两个方程。关键是要利用各种性质找出这两个方程。没想到的是，下午考试题里真有一道这样的题。我清楚地记得这是一道级数求和的题。级数求和并不难，但这个级数的通项包含了两个未知数a和b,a和b满足一个方程。所以这道题的关键是要解出a和b。这个方程是一个根式加一个绝对值等于零。因为根式和绝对值都是非负的，所以根式和绝对值都分别等于零。这就得到了两个方程。我当然做出了这道题。回来后我弟弟也兴奋地告诉我做出了这道15分的题。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道题的答案是 -30（3/8）。其他几个人就没有想起我在路上给他们说的这类题，自然也就没有做出来。第二天上午考语文，作文题是“难忘的时刻”。我写的是跨进考场的时刻。为了这一刻，国家经过了多少磨难，我们自己又经过了多少曲折坎坷。真是甜酸苦辣五味俱全。我的作文真是写出了我当时的感情。不过后来知道，我的语文分数并不高，也许是大家都写打倒四人帮的时刻而我不是。也许是我的作文结尾没写好。究竟如何也就不得而知了。下午考物理和化学。就不一一细说了。         两天的考试很快就过去了。剩下的就是等待通知。我也回到了学校。高考阅卷差不多花了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教我们物理的宁老师参加了改卷。他看到了我和我弟弟上了分数线。一回到家就让他的儿子跑步到我家报告这个好消息。我弟弟非常高兴。马上又和他的儿子一起一口气跑回到宁老师家询问更详细的情况。然后赶到我处向我报告这个好消息。和我一起复习的小强也问我弟弟他是否也上了分数线。我弟弟并不知道。但我弟弟觉得他肯定能上线，如说不知道可能他会难受的，就对他说你也上了线。结果小强很高兴，他也真的考取了。看来有时说点善意的假话还不错。         很快分数线下来了。平均51分就可参加体检。我和弟弟都名列其中。体检在县医院进行。我们当然没有问题。不久，说是上线的人数不够，分数线又降低了。平均48分就可以参加体检。我们自然很高兴，心想录取是有希望了，但不敢说没问题。因为当时的政治环境，对我们这种家庭是不看好的。随后录取通知就陆陆续续慢慢地来了。但我们一直都没收到通知书。这时已经放寒假了，我也就回家过年。等待是一种考验，也是一种折磨。让你充满期望，又让你不乏担心。就在这种心境中度过了农历新年。初五早上我妈妈去医院上班，碰到一个医院的职工名叫运来的人。他告诉我妈妈我的通知书早就来了。原来这个叫运来的人当时是“三种人”，属于隔离审查对象，过年也不让回家，在医院值班接电话。我的通知书寄到了我下放的上十岭，他们打电话到医院要我去取通知书。接电话的正好是运来。他又不能出来告诉我们，所以直到我妈妈看见他才知道。我妈妈当时的心情真是无法形容。她连忙往家里跑。在离家还有很远的地方她就高喊：“通知书来啦！通知书来啦！”。事后她说，当时她感觉整个地球都在震动！我从床上惊醒了。连忙找车和我父亲一道冒雪去上十岭取通知书。接到通知书的那一刻真是激动万分。我真想喊：“我终于上大学啦！”。         一九七六年夏天我下放到上十岭两年半，是第一次有资格参加工农兵学员的推荐的。那时我父亲正在上十岭蹲点灭螺消灭血吸虫，本有机会接触场领导为我说说话。但他没有和任何领导提过我上学的事。当时整个上十岭只有半个推荐上大学的名额。要上大学真是难于上青天。但我决心要上就上大学，不去中专。结果自然我什么学校也去不了。我的不少同学都去中专了。看见同学离开后，心里的滋味真是非常复杂。真想去读书啊！我从小成绩就很好，在小学四年级时就因为成绩好而跳级到六年级。读大学当科学家工程师是我从小的梦想。可当时我是无能为力的。后来场党委书记专门找到我父亲说，你真不简单，真了不起，没为你儿子说一句话。要不然他可能也就去读中专了。如果明年推荐,我们要不推荐他，良心也说不过去。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他佩服我父亲是肯定的。         不久我二弟的通知书也收到了。可我三弟的通知书却迟迟未来。他每天都到邮局去等，后来干脆和其他几个等通知的人与邮递员一道到码头上去等运邮包的轮船。那真是一种煎熬。不身临其境是无法体验的。七六年高中毕业后他留城，费了不小的劲在轧花厂找到一个临时工的工作。因为在当时一家三兄弟都上大学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我父母并不打算让他参加高考。但我三弟坚持要参加高考。我父母一想万一他能考上而不让他去考那就耽误了他一辈子，于是他们让我三弟辞掉了工作，专心准备考试。现在看来他们当时真是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不几天很多人的通知书都来了，包括很多第二批上线的人都得到了通知书，去码头上接邮包的人也越来越少。我们真是为我三弟着急呀。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上了第一批分数线，如不能录取，那心理上是难于接受的。真难为我三弟了。情急之中我和他一起以他的名义写了一封信并附上了一个贴了邮票写了回信地址的信封给省招生办公室。他说我俩个哥哥都录取了，说明我家没有政治问题，我是第一批上分数线的，说明我成绩没有问题，体检合格，说明我身体没有问题，为什么我还没接到通知书呢？小小年纪的他真是经历了一个不寻常的心理考验了。当然我们也不知道这封信是否起了什么作用。突然有一天我三弟的通知书来了，虽然是一个专科学校大家还是非常高兴的。我们拿出了一挂准备好了的爆竹在家门口放了起来。它向世人宣告，我们三兄弟都考上了大学！那真是感情的释放，由衷的高兴，成功的喜悦，更是自豪的表露！          我们三兄弟同时考上了大学，这在当时引起了轰动。很多人前来祝贺。我们也非常高兴。也决心以更好的成绩来回答大家的关心。后来我们知道了分数，我的平均成绩是72。5分，我三弟的是67.5分。都是相当高的了。但为什么我三弟只上了专科学校就不得而知了。三弟本想不去而下一次再考过，但那时谁都不知道是否有下一次考试，是否准许你参加下一次考试，所以还是劝三弟去了。不过这也变成了好事，使他更加发奋，成为我们家第一个考上研究生并第一个出国留学的。后来我的另一个弟弟和妹妹也考上了大学。我们四兄弟也先后获得了硕士学位。我和我的三弟也赴加拿大和美国留学，获得了博士学位。记得当年过年我写了一幅对联：喜事接连不断，佳音层出无穷！         一九七八年三月我邀了我的好朋友阳远和国珍一道去上学，开始了新的旅程，开始了新的人生！那年我母亲也在省医院进修。母亲和我们三兄弟会聚在英雄城感慨万分。七八年三月四日我们一起合了一个影，并在照片背面题了一幅对联：三兄弟同年入学欢聚英雄城，一家人共志努力感谢华主席。         七七年全国共有570万考生参加了高考，录取了27万人，录取率4。7%。我们有幸成为文革后第一批考上的27万大学生中的一员，成了一名七七级的大学生，成为这个具有特殊历史符号意义的一代人，这是一种自豪和骄傲！七七年高考对我们来说是一次人生的转折。这一历史时刻将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