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来看个韩国的侦探小说 钢琴杀人事件 by 金圣钟







钢琴杀人事件
作者: 金圣钟(韩)


正文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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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天,云淡风轻,海面上的天空碧蓝如洗,一派纤尘不染的明净。
可是谁又能想到,在这令人心旷神怡的平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我正倚靠在自家阳台上,看着水波微漾的海面,不胜惬意。妻子突然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老公,老公,出事了,出大事了!”

这个女人,从来都是大惊小怪,所以我没理她,依然静静地望着大海。微波荡漾的海面上,几艘渔船静静地停泊在那里,海水幽蓝,海风轻抚,这片刻的安宁真是得来不易。

妻子却还在叫嚷着:“老公,老公,你快去看啊,出大事了!”

“吵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我看都没看她一眼,不耐烦地问。

此时,一只海鸥正轻抖双翅,在海面上缓缓滑翔,像一个优雅的舞者。

“哎呀!你快过去看看吧!”妻子急得直跺脚。

那只海鸥腹部洁白如雪的羽毛清晰可辨,胸口则有着浅色花纹。

“死人了!”

空中的海鸥突然收起双翼,箭一般冲向海面。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海鸥迅疾掠过海面,再次冲向空中,很快消失在海天交接的天际。

我走进客厅,坐进柔软的沙发里。因为是星期天的缘故,所以一天的时间都可以在家里享受轻松自由的时光。我点了支烟。

“死人了!”妻子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眼睛瞪得滴溜溜圆。她无非是想向我强调事情的严重性。

我往她坐着的方向吐了一口烟。我实在搞不懂,这个女人为什么总喜欢多管闲事。

“死人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吗?”

“可是死者是和我们朝夕相处在这个公寓里的呀!”

“是吗?那有什么值得大呼小叫的,有人住的地方就难免会死人!”在我看来,人生在世,终归要化为黄土一堆。现在的我只想闭上眼睛,睡个安稳的午觉。

“可是她不是正常死亡,而是被谋杀的呀!”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以便使自己更舒服一些。对每个人来说,舒服都是很重要的。

“你去看看报纸,每天都有人被谋杀。只要有人住的地方,就难免会有谋杀。”

其实这几天报纸上一直有谋杀案的新闻报道,这种事情看上去是有增无减。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当然还无法明白个中原因。社会在不断进步,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富足,而杀人事件却与日俱增。随着文明的进步,人们却越来越欲壑难填,矛盾越来越深,是这个原因吗?

“哎呀!死者是你认识的人啊!你怎能这么无动于衷呢?”妻子用不满的语气对我说。

我的冷漠显然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我缓缓闭上眼睛:“我很困……要睡会儿了。”

“和我们同一栋楼的人被谋杀了,你都无动于衷吗?”

“我们同一栋楼的人就不会被谋杀吗?”

“什么?什么?真不可思议……再怎么样也是邻居呀,你怎能这样漠不关心呢?被谋杀的是美林的钢琴老师!就是住我们楼上的那位……”

美林是我们的独生女。我一惊,睁开了眼睛。

“你说什么?”

“我是说美林的钢琴老师被谋杀了!就是那位女钢琴家!”

我揉了揉眼睛,欠身坐直:“是真的吗?”

“现在外面都乱成一团了!你快去看看吧!”

我跟着妻子走到后面阳台看个究竟。公寓的楼梯口在楼的后面,我们住的306栋的楼梯口共有两处,我们家正好在楼梯口右边。

就在进入我们家的楼梯口处挤了好多看热闹的人,警察为了阻挡这些人,都累得汗流浃背了。事件显然发生在和我们家同一个楼道的这幢公寓里。

“刚刚才发现她死在家里。他们家保姆进入房间时,看见女钢琴家的脖子被丝袜勒住了,是窒息而亡。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也许是自杀也说不定啊?”

“哪有用丝袜勒住自己脖子自杀的?又不是上吊。你看那边那个女人,就是在和警察说话的那个,她就是保姆,是计时工。每天中午12点过来,下午5点回去,一个月30万韩元。”

我看见一个着装简陋的中年女人,正被一群看热闹的人团团围住。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向一个好像是派出所所长的警察说着什么。

“听说那个计时工也有她家的钥匙。估计是钢琴家懒得开门才给她钥匙的吧。钢琴家每天12点半左右起床。”

妻子不停念叨着。我一直心不在焉,大部分话都没听进去。

远处传来了警笛声,声音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一辆警车呼啸而至,后面紧跟着一辆印有警徽的小面包车,接着是救护车。

从车上下来好几个小伙子,他们快速冲进公寓。看着他们如此兴师动众,我感到无法理解。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被谋杀,用得着这样吗?

妻子不知何时已经跑出去看热闹了。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这片公寓有三千住户,不仅大,居民也非常多。

我觉得头很痛,于是回到客厅,重新躺到沙发上。

一想到连我的女儿都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拼命挤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心里就郁闷。女儿不该看到那种血腥的场面。可是我也无法强迫她留在家里。人人都跑去看热闹的时候,让女儿乖乖留在家里好像不太可能,再说我一向拗不过她。

我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有人在摇晃我,我慢慢睁开眼睛。女儿正哽咽着看着我。

“怎么了?你哭什么呀?”我坐起来,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女儿。

“爸爸是木瓜……”

美林哭得很凶,哆嗦着肩膀,嘴巴张得老大。

“美林,你哭什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女儿没有回答我,两只小拳头却向我捶来。我上前抱了抱女儿,拍拍她的后背。“女儿不能打爸爸。快说说看,你到底怎么了?”

美林噘着嘴,白了我一眼说:“爸爸是木瓜,钢琴老师死了,你还在这里睡觉。我讨厌爸爸!老师死了!死了!”

孩子再一次哭喊着向我的胸口胡乱抓来。

总算知道孩子难过的缘由,我不禁感到有些愧疚。

一直教自己钢琴的老师突然死去,孩子幼小的心灵肯定受了不小的打击。我的头越发的痛了。

“宝贝,爸爸错了!是的是的,爸爸错了,对不起!爸爸只是头有点儿疼才躺下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不要哭,看着爸爸。其实我也很难过,可是人死不能复生。等过几天,爸爸跟妈妈商量后,再重新为你找位钢琴老师好不好?不要哭了,乖!”

美林止住哭泣,透过眼镜片看了看我,便转身跑了出去。

女儿长相难看,体质也不好,而且视力差,从小就戴着眼镜。今年十岁的女儿上小学三年级,但是跟同龄的小孩相比发育迟缓,功课也差。一句话,就是各方面都比同龄小孩差。如果能像健康又可爱、称得上是美女的妻子一样,也算是一件称心事。

就像妻子说的,女儿都是因为像我才会有那么多不足,我也不否认她的说法。女儿像爸爸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因为女儿长得难看,体弱多病,所以我更加疼爱她。期盼孩子漂亮不如期盼孩子更健康。而且对于长相也不必过分计较,否则只能陡增烦恼,难道不是吗?

美林是三四个月前开始学习钢琴的。之前也跟着望女成凤的妻子四处学过钢琴,但是跟被谋杀的钢琴家学习,仅仅三四个月的时间而已。美林是从那钢琴家搬到这里以后和她结下师徒缘分的。

妻子一开始就叫她钢琴家。不仅妻子,周围邻居都那么称呼她。

钢琴家的登场是随着吵闹的钢琴声开始的。伴随着独特的钢琴声,她出现在这栋公寓里。

如果她没有出现的话,那后面的故事也就不存在了,世事难料,有谁能预知未来,或者抗拒命运的安排呢?

还记得她搬过来那天的情景。那天也是星期天,我正在家里享受清闲。

一般人都习惯在礼拜天搬家。钢琴家自然也不能脱俗。

妻子那天坐在窗边,看着别人搬家时忙碌的情景,她有些无聊。

女人对别人的生活都有着病态般的窥视心理。别人的生活若远远不如自己家的话,潘多拉的魔盒自然就放不出什么妖怪。但如果别人的生活比自己优越或是奢侈的话,女人便会因嫉妒和羡慕而连连感叹。

在这一点上妻子也不例外。性格外向又爽朗的妻子在表达自己的情绪方面比别的女人更加露骨。

那天妻子也是连连感叹着。也许是新搬来住户的生活条件很富裕的关系,妻子的叹息声比以往更加凝重,也更多了些。

“天啊,你快看看!你看她家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国产的,全是进口的!天哪!你看那花盆!光花盆就有一车!世界真是不公平……你再看那沙发!是真皮的哎。还有那床,你快别看报纸了,看看人家的那些东西反省反省吧。光那张床估计就有三百多万韩元吧!”

她自己估计着价格,羡慕不已,接着忍不住连连叹息。

“什么时候我也能在那种床上睡觉呢!天啊!”

妻子用拳头狠命地捶了捶我的肩膀。

“你快看看!看人家的名贵钢琴!”

我无可奈何地抬头看向窗外。黑色钢琴的面板反射着阳光,发出炫目的亮光。货车装着一架沉重无比的钢琴,缓缓向我们家阳台这边移动。我感到一种阳台被堵住般的沉闷。

“你知道她们搬到几层吗?”

“我们楼上,805号。”

805号是8楼,我们家是7楼。

妻子看起来异常嫉妒。我看着嫉妒失常的妻子也没觉得奇怪。毕竟我们家连最廉价的小钢琴都没有。

妻子是楼长,所以很清楚每幢公寓里住着什么人,搬来了什么人。说到楼长,妻子担任此职不是因为她聪明或是能力比别人强,而是谁也不想担任这样一个繁琐又不讨好的角色,因此自然而然就落在喜欢多管闲事的妻子身上。具体做些什么我倒不知道,只知道一向勤劳又积极的妻子对楼长这个工作好像很是卖力,做得很出色。每天我下班回家,妻子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公寓里发生的一切琐事和小道消息。

我们住的306栋开始响起钢琴声,就是从钢琴家搬来的那天晚上开始的。钢琴声突然压倒周围一切的杂音,以君临天下的气势响彻夜空。

之前也不是没有邻居弹钢琴的声音,但那像风声一样从远处传来的微小声音,不会给人带来任何听觉上的负担。

但那大钢琴弹出来的声音却与众不同。声音大的时候像是有人在敲天花板,有时感觉连窗户都在微微震动。也许她的钢琴刚好放在对着我们床的位置,所以听起来声音更大。
其实我该埋怨的应该是这栋楼的建设者。在盖楼的时候都没有做好隔音功能,那钢琴声难免会吵到周围的人,尤其是我。

反正那天我被这深夜传来的钢琴声吵得无法入睡,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直等到琴声停止,才好不容易睡着。

当时我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弹钢琴,但那个人一定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家伙。连着几个小时不停歇地击打钢琴键盘,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妻子却很高兴地接受了这吵闹的钢琴声,不像我,被吵得无法入睡。妻子则是为了欣赏这钢琴声而故意不眠。

“啊!就是不一样。大钢琴就是这种声音。你听听,多有力多美妙啊!你知道那是什么曲子吗?那是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多华丽多雄壮啊!我想那些拥有劣质钢琴的邻居,今后一定不会做班门弄斧这样可笑的事情了。”

妻子兴奋得要命,快乐无比。妻子说是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其实是错的。那是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我怕她尴尬,便没有揭穿她。

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妻子又开始唠叨了。

“听说大钢琴的主人是位著名的女钢琴家。你知道那架钢琴值多少钱吗?最少也要一千五百万韩元。是英国产的钢琴。我以楼长的名义去拜访她家了。钢琴放在里屋,你知道吗?那架钢琴就占了半个房间。而且她家的家具也都是进口货,国产货找都找不到。你有机会去她们家参观参观吧!”

“我去那干什么?”我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一些伤害。

“你要去看看的话,光看她家那些琳琅满目的洋酒,就会吓一跳。橱柜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洋酒。我刚开始以为她只是喜欢收集洋酒瓶呢,走近一看才知道原来那些都是没开封的。呵呵!可惜,她只给我倒了一杯酒,我一口就干了,天啊!喝完之后就晕得要命。老公!我们什么时候也能过上那样的生活?”

从那天起,妻子开始称呼那个钢琴的主人叫钢琴家。因此我也很不情愿地叫她为钢琴家。

女钢琴家叫吴世兰。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可是妻子对她的名字早已耳熟能详了。

“什么?你连吴世兰都没听说过?你也真是……我上女校的时候钢琴天才吴世兰的名字就无人不晓啊!当时就已经很出名。可能比我小三岁吧!每当她开演奏会的时候,很多人都为抢不到票而急得团团转。她在国内出名后,就去了美国。当时传闻说她去了美国一家有名的音乐学校,后来就和一个外国男人结婚了。当时的周刊上天天报道她的消息呢!可是后来就再也没有报道了。谁会想到这么有名的女人会来到这里啊,世界真是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啊!反正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妻子少女的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出色的钢琴家,所以未圆梦的妻子难免会对吴世兰有着特别的关注。妻子的话里掺杂着赞叹、羡慕和嫉妒,滔滔不绝,真是一个多嘴婆。

“我见过钢琴家的老公,是个外国人,可能是个美国人,高大英俊,金发碧眼,还留着小胡子。真的很像电影明星,真是一对很般配的人。”

妻子又开始对钢琴家的老公赞不绝口。我也能经常看到他,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这外国小伙子每天清早都出去慢跑,所以我早晨出去散步的时候,经常能碰到他。

离我们公寓的不远处有一个海水浴场,所以早晨很适合去那里散步。近年来流行早晨出去慢跑,但我还是比较喜欢散步。也许长期没有跑步的关系,只要跑一小段路就会气喘吁吁,所以还是觉得背着手散步的方式比较适合我。

可是女钢琴家的老公很喜欢慢跑,好像还是个运动健将。他们搬来的时候是2月份,天气还带着些许寒意,所以慢跑的人们都穿着比较厚一点的衣服,惟独那个外国人例外,竟穿着背心和运动短裤在冷风呼啸的海边慢跑。正如妻子所说,他是个健壮的小伙子,全身覆盖着黑漆漆的体毛,肌肉发达,一看就知道是个力气超强的家伙。

他真的有着超强的耐力。海边的往返路程一共有4千米,而那外国人能一口气从海边的这端慢跑过去再跑回来,从不停下来歇一会儿。看着他我总是忍不住感叹。每次他喘着粗气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都觉得很沮丧。

能和这样的外国人结婚的韩国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呢?我也不由自主地对那女钢琴家开始感到好奇。

吴世兰的身高不亚于自己的老公,是个身材修长的美人。因此,也难免妻子会不停赞叹他们是金童玉女。我无话可说。跟那个外国男人相比,首先我在身材上就太过瘦弱,不是同一级别,所以没法比。

那外国人叫巴意任,职业不详。也不知道巴意任和吴世兰为什么会来到釜山生活。

他们没有孩子。妻子对这一现象一直感到奇怪,但是这种事不方便随便问,所以只能把疑问憋在肚子里。

妻子总是用羡慕的眼神看他们夫妇,但是我却与她相反。说实话,我觉得他们十分不配,这并不代表我对外国人反感。只是他们太引人注意,有点儿树大招风的感觉,因此对他们是反感多于好感。而这时,妻子却跟我说,她已拜托吴世兰教女儿钢琴。我没有理由反对,只是感到更加郁闷。

美林的教育问题一向都是妻子过问的。我一直觉得小孩在学习上不一定要突出,只希望美林能健康快乐地长大,成为一个健康开朗的少女就足够了。

可是妻子的想法跟我正好相反。妻子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学习上超越其他小孩,因此常常逼迫美林学习,不给她一点儿玩耍的时间,为这个问题我和妻子经常吵嘴。

除了学校的功课,妻子还让孩子学钢琴、珠算等等,为了不给女儿一点儿玩耍的空间而费尽心思。可是在我的强烈反对下,最后决定只学钢琴。但现在却让吴世兰教她钢琴,我心情不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妻子看我不太高兴,便说:“哎!你也真是……你以为那女人是为了钱才教美林学钢琴的吗?是我一直求她,她才勉强同意的。她一直说自己忙,没有时间教钢琴,是我动员邻居们去求她,她才勉强同意的。虽然稍微贵了点,但是比起别的老师,教学质量可强多了。”
吴世兰被谋杀的那个星期天,是一个乱糟糟的日子。

外面很多人在看热闹。妻子进进出出的,在外面听来小道消息,就跑回来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急忙向我报告,忙得不亦乐乎。直到晚饭时,妻子仍继续着吴世兰谋杀案的话题。

“一个女人就这样死了,真是可惜。到底是谁为什么事情而杀了她呢?”

“昨晚她丈夫都去干什么了?”

我随便问了一句。

“昨晚巴意任可能不在家吧,警卫说他根本没有固定的回家时间。”

“哦!那可能是做特殊职业的原因吧!”

“就是啊!我曾经问吴世兰,巴意任做什么工作,可她只笑笑,没回答。”

我想他一定是做特别的工作。我知道来韩国的外国人里,有很多人都做着特殊工作。也许巴意任就是其中一个。

“你看见巴意任哭了吗?我刚才看见了,下车后哭着跑上去的。等了一会儿电梯,看电梯不下来,就直接爬楼梯上去了。我是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嚎啕大哭呢!他一定非常爱他的妻子,我要是死了的话,我想你是不会那样哭的。”

“那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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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 本章字数:7646 更新时间:2007-3-27 14:09:23)


隔天就是吴世兰出殡的日子。我下午有一场演讲,早上我正在准备下午讲课的资料时,妻子突然走进书房,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我的胳膊就往外拽。
“你快出来看看,棺材被抬下去了。”

“什么棺材?”

“我是说钢琴家的棺材,现在从上面抬下去了。”

我不耐烦地随着妻子来到客厅的窗口往外看。实际上我很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那会令我陷入漆黑冰冷的痛苦深渊。

在我们家阳台外边,有辆吊车徐徐启动,吊车架上放着一口棺材。棺材周边装饰着许多菊花。看着阳台外装着棺材的吊车,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奇怪感觉。

正好这时响起了柴可夫斯基的《悲怆》。那曲子与吊车架上的棺材的缓慢降落相配合,不,应该说是棺材配合着柴可夫斯基的音乐缓慢地降落才对。

我不想关掉妻子放的音乐。看着吴世兰缓慢降落的棺材,我的心情变得错综复杂。我瞄了一眼身边的妻子,她正泪眼蒙眬。

看着她的样子,我有种异样的感觉。对一个相处不多的邻居的死亡,反应不应该如此激烈呀!

楼下停着殡仪车,周围站了好多人,看起来都是看热闹的,好像没几个是吴世兰的亲属。除了她的丈夫和几个外国朋友以外,有几个看似她家人的亲属正以一种不痛不痒的神情站在那里。

看到棺材终于落地,妻子又不由分说地跑了出去。我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思绪,我重新回到书房,想继续整理讲课资料。但心猿意马,妻子放的音乐突然让我烦躁不安。我神经质地走过去,关掉了音乐,重新回到书房坐在书桌前。

但还是静不下心来做事。我是一名哲学教授,可是这几天我正考虑放弃这职业,因为越来越受不了整天枯燥无味的教学。

可现在放弃这工作的话,生活问题就会接踵而来。除了教书我什么都不会。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哲学教授这个工作如此厌烦。

我从抽屉里拿出辞职信看了又看。那是三四个月之前写好的,可至今还在我的抽屉里面放着。内容无非是因为个人原因无法继续教课,故此提出辞职,希望能成全的意思。

妻子要是看见这辞职信的话,一定又会火冒三丈的。妻子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我感觉她一直以自己的老公是大学教授为荣。可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职业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下午讲课的时间是三点。讲完课,身心极端疲惫的我坐在办公室里,一个三年级的女学生来找我。她叫刘小喜,是个才貌俱佳的女学生。

“老师,要不要来杯咖啡?”

“嗯,好的,麻烦你了。”

办公室里有煮咖啡的工具。小喜经常来我的办公室为我煮咖啡,而我也非常欢迎她的到来,品尝她亲手煮的咖啡是件很开心的事情。小喜很善于煮咖啡,她的手艺也正合我的口味。小喜知道我平常爱喝咖啡。

我还喜欢用烟斗抽烟,小喜知道后,时常给我带来一些高级烟丝,我想那不是她从爸爸那里偷来的,就是省下自己的零花钱特意买来的。

“老师,放假后您打算做什么?”

小喜一边把一杯咖啡放到桌上,一边问我。

“不知道,还没计划好。”

再过几天就要放暑假了。

“我打算去旅游。”

小喜用期盼的声音说。我很羡慕她,可以自由出游是件多么快乐的事啊!

“去旅游很好啊!那,打算去哪里呢?”

“我打算去一个岛屿。”

“自己去吗?”

“不啊,和男朋友一块儿去。”

小喜说完,便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我笑着点点头。

“你男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还不知道呢,得临时找一个男友。”小喜狡黠地笑了笑。

“那会非常忙吧!”

我用小勺搅拌了一下咖啡后送到嘴边。咖啡的香味扑鼻而来。

“老师,咱们今天去看电影吧!”

“电影?今天有什么好电影吗?”

我已经好久没看电影了。

“是啊!今天上演一部很精彩的电影。”

“什么电影啊?”

“《西线无战事》。”

“啊!是雷马克的作品吧?”

“您读过这部作品吗?”

“嗯,曾经读过,包括《凯旋门》……”

我们心情愉快地出发了,决定去电影院。我带着小喜,开着自己那辆破旧的车,往市里方向开去。路上,我跟小喜讲了我们公寓里发生的杀人事件。

“天啊!一定很吓人吧?”

“怕什么!”

“会不会是小偷作的案呢?”
“那我倒不清楚。”

“人怎么能无缘无故杀人呢?”

“就是啊!”

“恐怕那里的公寓价格要降价了吧!”

听到小喜的话我大声笑了起来。小喜也跟着我开怀大笑。

“你听说过吴世兰的名字吗?是个女钢琴家。”

“是她死了吗?”

“对。”

“我倒没听说过,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

“要不要我帮你打听打听?”

“怎么打听啊?”

“我跟学钢琴的朋友们问问就知道了。”

我没再说什么。对那个女人,我有什么好打听的呢?如果是妻子的话,或许会为了满足好奇心而到处打听……

我把车停在停车场后,带着小喜走进电影院。突然从亮处走进黑漆漆的影院里,眼前什么都看不见,感觉难以挪步。

我牵着小喜的手,很快就找到位子坐了下来。我们都没有松开对方的手。电影即将开始了。小喜的手柔软而温暖。

电影讲述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一个英国士兵和他恋人之间的悲伤爱情故事。男女主人公在战争岁月里结了婚,男主人公很快就应征去前线,在看到妻子怀孕的喜讯后却突然中弹而亡。电影即将结束时,我看到小喜的眼中溢满了泪水。

走出电影院时,已经天黑了。我们找了一家安静的餐厅。小喜还没坐稳就开始说起对这部电影的观后感。

“最后那场面实在是太感人了。”

由于的年龄的缘故,小喜被电影感动得流泪是很正常的事。影片中男主人公被枪打中的瞬间,手中的信也随之飘落,掉在小溪里,随水流走了。男主人公吃力地伸出手,想抓住那封信,但是信还是离他越来越远。他那痛苦的表情,从手套的破洞里伸出的手指想抓到信而痛苦挣扎的模样,还有那绝望、焦急的表情,在我脑海里形成一幅大特写,久久不能消退。

“老师,你不觉得感人吗?”小喜看着我认真地问。

“怎么会,我也觉得很感人。”

“可是你没有哭。”

“男人怎么能随便哭啊。其实该哭的时候就应该哭,但我总是做不到。”

“如果发生战争的话,我也会遭遇那样的命运吗?”小喜用惧怕的眼神看着我问。

“你没有经历过战争,其实比那个更悲惨更残酷的事情多的是!”

“光想着都觉得害怕。”小喜缩着肩,用恐惧的眼神看向窗外。可是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回头,直勾勾地看着我,下定决心似的说:“老师,暑假和我一起去旅游吧!”

我因这突发的提议慌张得乱了思绪。小喜看我支吾半天,脸上浮现出失望的表情。

“如果不想去的话不必勉强,不想去就算了。”

“不是,不是不想去……”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却无法明确地表达自己。

“是因为师母吗?你计划和师母去旅游吗?”

小喜唐突的问题让我十分惊慌。

“不是,那倒不是。”

“那你是去还是不去?”小喜像是马上要听到确切答案似的再次问我。

“到时候,时间允许的话,就一起去吧!”我无可奈何地回答。

“切!那算什么回答嘛?”小喜狠狠地白了我一眼。

“去就去,不去就不去,给我明确回答啊!我才好有计划地安排一下呀!”

“也对,可是这怎么办才好啊!”

看我犹豫不决,小喜歪弯着头,两手托住下巴看着我。她又说:“真的很想和老师一起去旅游!”

那样子看起来真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我感觉自己就要被那眼神所吸引。终于,我被她的美丽征服。

“好吧!我们一起去。”

听到我的回答,小喜拍着手,脸上绽开无比开心的笑容。

“天啊!你没骗我吧?真的去吗?”

“不骗你,我真去。”

刚答应完我就开始后悔了。跟自己的学生去旅游,万一发生什么不光彩的事该怎么办啊?我倒是无所谓,但是小喜就不一样了。我是已婚男人,可小喜还是个大姑娘。

“就我们两个去吗?”我傻傻地明知故问。

“是啊!你以为会是一帮人去吗?”

“哦!原来如此,我之前不太清楚。”

“我不想跟其他人去,我只想跟老师两个人去。”小喜这露骨的话令我感到慌张。

“可是万一发生什么事怎么办啊?”

她再次直勾勾地看着我:“老师在担心这个啊?”

“是啊!我还是比较担心,我这个人胆小。”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完,小喜咯咯大笑起来,“老师是胆小鬼啊,胆小鬼。”

“那没办法。”

因为心情好,我喝了不少酒。小喜也一口接一口,我只好不停地给她斟酒。

走出餐厅,我们都已经微醉了。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本来想就此分手,小喜却坚持要送我回家。

在靠近我公寓的海边,我停下车,回头看着小喜:“我到了,你在这里下车回家吧!”

没想到小喜再一次拒绝:“不,我不想就这样回家。”

小喜从车里跳下来,向沙滩那边跑去。

看着她的背影淹没在漆黑的海边,我当然不能就这样撇下她独自回家,只好下车追了过去。

海边还有很多人在散步,都是一些约会的年轻男女。

皎洁月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海水很沉静,波涛声很轻。

小喜面对大海静静站着。

我走过去,看着迟迟不肯回家的小喜的背影,有些无奈:“这么晚了,家里不会担心吗?”

她的酒劲好像上来了。月光下,她的脸看起来那么迷人。就在那一刹那,我发觉她是一个十分有魅力的女人。我移开视线,点了一支烟,看着夜色中的海面。

一艘灯火辉煌的大游轮正徐徐驶来。
抽完烟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黑。月亮悄悄躲进云层,乌云从北边蔓延过来,不一会儿便覆盖了整个海面,周围变得更加昏暗。

我抬起胳膊,轻轻揽住小喜的肩膀。小喜的身体温顺地贴向我胸口,她的发梢贴近我的鼻子,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她身上散发出一个男人无法抵挡的气息,那是不同于海水的咸味,这是少女的独特迷人的体香。我轻轻闻着她身上的味道,为了抵抗一个男人本能的欲望,不得不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时奇异的味道突然消失了。我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在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整只大手都覆盖在她的乌丝上。她也陶醉般地紧闭双眸,靠在我胸口。

黑暗给了我放纵的勇气,我把她紧紧拥进怀里。她在我胸口像泥鳅般挣扎着,她越是挣扎我抱得越紧。

她挣扎的力量被我的激情与拥抱慢慢融化。我用双手托起她的脑袋,看着这张迷人的脸。黑暗中这张脸多么俊俏迷人,像黑暗中绽开的百合。

我不知不觉地抚摸着她的脸蛋,像爱抚一件精美的瓷器,仔细抚摸着每个部位。我抚摸她的眼睛、鼻子、嘴唇、脸和耳朵,接着把手探进她乌黑的长发,抚摸她又白又细的脖子。我在她的喘息声里仿佛听到了波涛声。

她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我。我感觉到波涛声越来越汹涌。我不停地抚摸她的脸蛋和脖子,探进她发间的手不停游移着。

月亮仿佛完全被乌云吞没,久久没有露面。她在黑暗中被我爱抚着。黑暗给了我勇气和力量。我紧紧抱住她的腰,嘴唇凑近她的脸颊。有一缕甜蜜的味道在我们的嘴唇边萦绕。

我开车送小喜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妻子一直没睡,还在等我。她用充血的眼睛看着我,突然跑过来,像警犬一样在我身上乱闻一气。

“这是什么味道?”

“哪有什么味道?”

“天啊!这是化妆品的味道。”

妻子抓住我的衣角,仍然在我身上使劲地闻来闻去。

“天!这分明就是化妆品的味道。你刚才跟什么人约会呢?老实交代。”妻子摆出一副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誓不罢休的架势,双眼死死瞪着我。

“能见谁呢!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的鼻子是不是有问题啊?”

我装作漠视她的质问,故作自然地坐到沙发上,要求她给我倒一杯水。妻子给我倒了水,坐到我身边,继续用鼻子在我身上搜索着。

“我的鼻子有问题?胡说八道,这不就是化妆品的味道吗?不信你自己闻闻。”

我按妻子的要求脱下衣服闻了闻。果然是化妆品的味道,小喜独有的味道扑鼻而来。

“有化妆品的味道吗?哪有……我怎么闻不到呢?”我抵死不承认。以现在的处境,也只能这么做。

“老公,你打算一直这样骗我吗?你到底要欺骗我多久?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吧。”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每天一回家就这样烦我。我还真想找个小姐风流一晚,也不至于这么冤屈。”

“哼,伪君子,别再说谎了。”

妻子撕扭着我的胳膊。我装作疼痛的样子,想起身,却被妻子摁住了,只好重新坐回沙发。

“你先坐着,听我说。”

“我累了,想洗洗睡觉了。”

“你先坐着,我有好笑的话要对你说。”

妻子说的好笑的话,可能就是指钢琴家被谋杀的事情。

“你知道刚才谁来过吗?”

“谁来过?”我惊讶地看向妻子。

“刑警来过咱们家了。”

“刑警?刑警来这干什么?”我有些惊讶。
“是来调查杀人事件的。这个公寓的每家每户都被刑警调查过了。”

“是吗?”

“可是来咱们家后,听说你不在家,就只问了一些简单的事,便回去了,说是下次再来。”

虽然知道这没什么,但是刑警来做调查的事实还是让我不安。

“都问什么了?”

“就问了家族关系,你的职业,昨天干什么了之类的问题,然后就走了。”

妻子说着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我接过名片,名片上的人是H警察局的刑警江武宇。

我把名片扔到一边,过一会儿,又拿起来反复看了几遍。妻子突然一手抢过名片,斥责我说:“你怎么没完没了?”

“那刑警长得什么样?”

“是个身材干瘦、神情严峻的刑警。进来后都没有笑过,表情很严肃。”

江武宇,好像在哪听说过这名字。但是到底在哪里,在什么时候呢?记忆里实在搜索不出来。

“今天没听到钢琴声,感觉怪怪的,好像马上就要传来钢琴声似的。傍晚的时候我一直开着门等待钢琴声响起,等了很长时间,可是迟迟没有传来,突然感觉很难过,差点就哭了。”

“这会儿安静了,不是更好吗?”

我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但却给妻子带来很大的冲击。

“你说什么?现在安静了反而更好?那你一直是厌烦那钢琴声的喽?”

“没有,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你不是说安静一些比较好吗?”

“其实确实有点儿吵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反正我觉得那钢琴声打扰了别人的休息。”

“什么?天啊!你这个人真是怪异。你竟然觉得钢琴声烦嚣吵闹?那钢琴是一般人弹的吗?”

“是。我又不懂那钢琴弹出来的声音是好还是差,反正打扰我休息是明摆着的事实啊!”

我说的是真心话。前一阵那钢琴家的琴声确实吵得我无法入眠,那钢琴声对我来说就像一种噪音,而不是音乐。为了避开那钢琴声,我曾在这么炎热的夏季躲在房间里,关紧了窗户,拉下窗帘。但那钢琴声就像故意找茬一样,不停撞击着我的耳膜。那钢琴声就像是吸血虫,以缓慢的速度爬进耳朵里,蹂躏着我的耐心。

“你真是一个没有情调的人,竟然觉得钢琴声烦嚣,真让人受不了!”

妻子像是胃口全无一样,一脸正色地看着我摇头。

我没说什么,只是傻傻地看着她。

“他们抓到犯人了吗?”

“抓什么抓,犯人有那么容易抓到的吗?”

“你也接受调查了吗?”

“是啊!也问了我一些问题。他知道钢琴家是美林的钢琴老师,所以认为我们的关系比较不错吧。主要问我们是用什么方式让钢琴家成为美林的老师之类的问题。所以我就说,我们的关系不算特别密切,只是为了拜托她教美林钢琴而接触过几次。他还问学钢琴的学费是多少啊,最后和她见面是什么时候啊,怎么看待钢琴家的为人啊,这个公寓的人怎么评价钢琴家之类的问题。对了!还问你是做什么的,我说你是H大学的哲学教授。他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他你叫安东九。他听了以后歪了一下脑袋,问我,你是不是毕业于首尔K大,我就说是了。我问他怎么知道的,可他只是笑笑,没有回答我。”

“是吗?”

听完妻子的话,我模糊地想起了江武宇这个名字,但不能确定这名字的主人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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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 本章字数:9703 更新时间:2007-3-27 14:11:08)


第二天,我的课早早就结束了。下午两点的时候小喜来到我办公室,跟我讲了关于那位女钢琴家的事。
“关于你昨天说的钢琴家吴世兰,我问了学钢琴的朋友,而朋友也跟她的教授咨询过。那个叫吴世兰的女人从小就相当出名。你听说过那种望女成凤的母亲亲手制造天才钢琴家的故事吗?她就是那种类型的少女钢琴家。后来去留学,但是没有更进一步发展就堕落了。

“本来是抱着成功的信心去留学的,但是落到如此下场,受到挫折的她便跟一些不三不四的美国男人传出一些丑闻。对一个堕落的艺术家来说,这是一个很残酷的结局。虽然在美国研修过钢琴,但回到韩国后没有一家公司愿意接受她。大概就是这样。在外国学音乐的韩国人还是比较多的。”

听完小喜的话,我想起了妻子。我好奇的是,要是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妻子,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呢?她可能不会相信,我也不想打碎她的幻想。

小喜又开始了关于暑假旅游的话题,好像是害怕我会改变和她的约定似的。我便明确告诉她,我们的约定一定会实现。

之后,带小喜去市里吃了午饭,我便独自回家了。

进门时,发现门口放着一双陌生的鞋。

“是不是有人来了?”

“是啊!昨天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又来了。”

妻子在我耳边说。

“你在说谁?”

“那个刑警啊!”

我的眉头不觉地皱了起来。心里念叨着,非要这时候来干什么!已经非常疲倦的我本来想洗个热水澡,再舒舒服服地睡个觉呢!

我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的男子起身向我点头致礼。

“咦,这是谁呀?”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好久不见了啊!”

对方却没有一点儿惊讶的表情,并向我伸出了手。我们彼此握了一下手,其实我们多年前已经认识了。

“你怎么会来我家啊?”

“是啊!很巧!”

我惊讶的是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居然是刑警的身份,而他只是用冰冷的表情回答着我。

“哦!原来你们以前就认识啊?”妻子惊讶地问。

“是啊!我们是大学同学。”

我只是简单地告诉妻子我们的关系。我向妻子使眼色让她去泡茶,等妻子走进厨房,我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再一次打量起了江武宇。

和我相比,他显得憔悴苍老许多。看来他从事这份工作以来,一定饱览了世间的种种暧昧之事,而这一切都刻在了他的脸上。

我们今年都是四十一岁。我和他是同一年进的大学,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他就不是一个特别突出、特别引人注意的人。

我和他虽然关系一般,但也不至于视同路人。可突然有一天,他却人间蒸发了似的消失了。

同学中途辍学的有很多,一般都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或是参军的居多。也许他就是因为其中一个原因中断学业的吧?真正的理由谁都不知道,之后我也再没见过他。

没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他却以一个刑警的身份出现在我家里。当初看到他的名字而没有记起他,也是正常的。

说老实话,我根本早已把他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了,今天的相遇,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妻子端来香浓扑鼻的咖啡,边放桌上边对他说,你再喝一杯咖啡吧。看样子,我回来之前他已经喝过咖啡或茶了。

我觉得老同学见面如此招待太过寒酸,于是叫妻子去买几瓶啤酒。虽然江武宇极力劝阻,但我还是大声招呼在厨房里忙碌的妻子,让她去买啤酒。

二十年来难得一见,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我们不得不在大白天就开始喝酒叙旧。

他这个人从来不把内心真实的想法透露给别人,让人无法猜测他的内心。即使喝着酒,他也没多少笑容,更找不到一丝愉快的情绪,脸色反而逐渐苍白。

面对二十年后重逢的同窗,我不仅无话可说,更找不到话题,最后甚至希望他赶快离开。可他似乎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久别重逢,时间的距离已令我们失去共同语言,话题自然而然回到了大学时代。

“当时你中途退学后去了哪里?”

其实,我对他的过去并没有什么兴趣,但因为找不到话题,便顺口问了一句。而他也巧妙地转移话题,讲了退学的原因和退学以后的事。

“其实,那时我根本无法继续念下去了。我出身于一个农村家庭,考入私立大学,这对家庭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虽然当时考上了那所大学,但吃住都成问题,除了学习,根本不敢想浪漫的儿女私情。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去别人家做家教,但无论怎么挣扎,怎样努力,都无法念完大学,所以休学去当兵了。经过军队的磨炼,回首往事,不胜感叹。对那些浪费青春的举止,最后变成一种愤怒,因为无法忍受自己不能像别人一样尽情享受青春而愤怒。所以最后决定去参加越南战争。你知道我去越南以后变成了什么样子吗?我被调往特种部队,其实这是早有预谋的。
“我努力模仿越南人的行为举止,又学了一年越南语,之后便乔装成越南人,打入他们内部。那是玩命的行为,一旦被发现,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被他们残酷地杀死,而且一定是死无全尸。过了两年那种见不得光的日子,感觉自己已经超越了生与死。觉得自己如同一头野兽,道德心之类的东西根本不容我顾念了,明白了人类生存的本能,和杀死敌人最有效的办法,懂得了生与死只是一线之差,命运之类的鬼话在那里都是扯淡。战战兢兢地度过了那段日子,回来却成了个无业游民。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回来再念大学已经没有意思了,一切都变得那么虚无,那么无趣……经历过那么多次生死考验,再让我重新走进学堂,实在想不出还应该学点什么……觉得自己不再适合过以前的生活,所以完全没有重返校园的念头,一直无所事事地过了一段日子。可这怎么能持续下去呢,我还得生活!不挣钱怎么糊口啊!这时候正巧看到征聘警察的广告,就去报名做了警察。我做警察也已经十年多了,期间早已结婚了,有了妻儿。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很平凡的公务员。”

看着他一脸沧桑的表情,我突然理解了他此时的心情。

“你现在可以说是功成名就了,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又做了大学教授。”他的语气里有点嫉妒,这使我十分慌张。

“算不上成功啊!我这两天正犹豫着要不要辞职呢!”

“大学教授是人人敬仰的职业呀!怎么想辞职呢?不是很好吗?”

“社会认可有什么用?你知道教课多无聊吗?只是现在,我还没想好辞职以后该做什么。但是如果没有生活负担,我还真想马上就辞职不干了。”

“你还是没受过苦啊!”

“呵呵,也许吧!对了,你是负责这次谋杀案的警察吗?”

他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是啊!不是的话我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你当刑警多久了?”

“差不多有十年了。刚进警察局就做这个,一直到现在,真是腻味透顶。每次遇到刑事案件,总会觉得人性真是个琢磨不透的东西。每个人的面孔都不一样,每个案件也是不一样的,而且每个犯人都有着独特的犯罪心理。有时候觉得这一切真是神奇又奥妙。也许犯罪是人的本性,而且是永远不可能消失的本性。”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点头表示赞同,“那么每次破案后有没有成就感?”

“成就感?呵呵!查案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判断肯定是对的,一次都没有。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犯人。这次也是。当我进入死者的房间,突然有种错觉,感觉杀死她的人是自己。所以一直没敢亲手检查尸体,而是直愣愣地看着发呆。”

我觉得这是一种强迫症,作为一名刑侦警察,难免会发生这种症状。

于是,我们的谈话很自然地过渡到了三天前的那桩谋杀案。

“对了,那个……吴世兰谋杀案进展如何?她生前是我女儿的钢琴老师,那么年轻就去世,真是可惜!”

他也点头表示同感:“是啊!那么年轻真是可惜啊!”

“抓到凶手了吗?”

“没有,要是抓到,就不必来搜查了。”

“有抓到的可能吗?”

“有点困难,到现在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我转头看了一眼妻子,不知何时,她已跑过来紧贴着我坐了下来。我希望妻子能回避一下,她却紧贴着我坐下来,竖着耳朵。这女人,真是个好奇的动物呀!

我暗自担心,多嘴的妻子一定会把今天所听到的一切一字不落地记在脑中,明天再向那些三姑六婆活灵活现地描述。想到这,我忍不住一声苦笑。

“到现在还没有线索的话,那烦恼的日子还在后面喽。”

“这点烦恼不算什么。”

“那个钢琴家是怎么被杀的?”

“被人勒死的,被丝袜从后面勒紧脖子窒息而死。你问这……”他只说了一半,看了看我妻子,好像在她面前不好多说似的。我也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妻子。

“我说这种话没关系吧?”他看着妻子的脸色小声说。

“没关系没关系!说吧。”妻子正迫不及待地要听得详细些呢!

武宇的嘴角有丝凄凉的苦笑一闪而过。看他那苦笑,我的心情突然变得阴沉。

武宇接着说:“女人死的时候是裸体。”

“你是说,她是在裸体的状况下被人勒死的?”我兴趣盎然地问。

“是啊!一丝不挂,被人勒死了。”

“那么一定是强奸杀人吗?”

“刚开始我也那么以为,但是后来才发现我的判断是错误的。奇怪的是她死的姿势,她光着身体坐在钢琴前,整个脸部埋在键盘上。”

“那能说明什么呢?”

江武宇听到我的追问,再一次尴尬地看了一眼我身边的妻子。我请求妻子避开一会儿,可我越是如此暗示,她越是紧贴着我,似乎在说就当她是透明的空气好了,不用在乎她的存在。

江刑警无可奈何地接着说:“那代表她是脱光衣服在弹琴。”

“什么?那怎么可能……”妻子捂着嘴发出惊讶的怪叫。

“你是说,她是在脱光衣服弹琴的时候被谋杀的?”我也有些惊讶。

“对,调查结果就是这样。她死的时候头部埋在钢琴键盘里……好像不可能先杀她以后再把她的尸体挪过去。”

“天啊!怎么会有人脱光衣服弹钢琴啊?”妻子感慨着。

我忍住笑看了看妻子。妻子也忍不住捏住我的胳膊,忍住了想要发出的笑声。

“我想可能是她觉得天气太热,反正在自己屋里也不可能有人看到,所以索性脱光衣服弹琴。”

江刑警点头表示同意我的说法。

“键盘上面还放着乐谱呢。”

“那你应该知道她死前弹了什么曲子吧?”
“那倒是。”

“弹了什么曲子?”妻子好奇地问。

“应该是肖邦的小夜曲。”

“哦!是肖邦的小夜曲。”我自言自语。

“可是犯人在后面勒她的话,她应该会拼命挣扎的啊……可是死的时候仍然坐在钢琴前,不是很奇怪吗?”我猜疑道。

“刚开始我也觉得奇怪,可是后来才发现,犯人是先前拿重物击打过她的后脑勺。那一击还不至于致命,但足够让一个人昏迷,凶手也正是趁她昏迷的时候,再用丝袜勒死她的。那丝袜是吴世兰本人的。后来我看到她后脑勺有击打造成的一大片淤血。”

“真是个残忍的家伙,怎么能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杀人啊!”妻子十分惊讶地道。

“小儿科罢了,你要是看到分尸的犯罪场面,可能连饭都吃不下去。经过这么多年的刑警生涯,我早习惯了。”

武宇喝几杯啤酒下去,也来了兴致,绘声绘色地讲述这件谋杀事件的调查结果和经过,我和妻子听得入神。

他还说,吴世兰死亡时间大概是在星期六晚上和星期日凌晨之间,再仔细点就是星期六晚上11点到星期天凌晨2点之间被杀害的。

“犯人是从阳台爬进去的,就是从前面的阳台。”

“那他是怎么上去的?难道是从楼上扔绳子爬下去的?”

江武宇摇摇头:“不是,他是通过应急门进去的。”

我们家的应急门在前阳台的左边,走出应急门就能看见楼梯,所以可以通过应急门走到任何楼层。但如果从里面把门锁上,就很难侵入了。我把这一点讲给江刑警听。

“是啊!还不清楚犯人侵入时那应急门有没有上锁,总之我们发现,应急门有明显被人撬过的痕迹。”

我对他的话题变得越来越兴趣浓厚,“痕迹?什么痕迹?”

“我们发现应急门并未上锁,而进入阳台的窗户也没锁上。可更重要的是,从阳台走进客厅的门口积了一些散乱的灰尘。我们调查了尘土的来源,原来那是从阳台外边带进去的。阳台上积了很厚的灰尘,犯人侵入时,就是通过阳台时把那些尘土带进客厅的。”

“那应该有脚印吧?”

“对,有脚印。但那脚印在地毯上,不是很明显。我们在地毯上发现了几个成年男子皮鞋的脚印,带着阳台灰尘的脚印。那脚印一直延伸到吴世兰被谋杀的卧室里。但她们家是美式装饰,地毯一直铺到房间里面,所以地毯上的脚印不是很清晰。对了,你就住在他们家楼下,应该听到了她家传来的钢琴声吧?”

“钢琴声?”

“我是说吴世兰被谋杀之前所弹奏的小夜曲啊,你们没听到吗?”

我侧头想了想说:“没听见。”

我又问同样侧着头的妻子:“星期六晚上我因为太疲倦就先睡了。我要是睡着了,天塌下来都不知道,当然也就没听见任何声响。你听见吴世兰弹的小夜曲了吗?”

妻子想了一会儿,也摇摇头说:“没听见,那天我也是很早就睡了,你知道的呀!”

江刑警听了我们两口子的对话,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如果有人听到小夜曲,就能证明她死前弹过那首曲子了。”

“可是有多少人知道她弹的是什么曲子呢?就算听到钢琴声,但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的话,仍然无法证明她确实弹过那首曲子。”

“对,问题就在这儿。如果不是特别懂音乐的人,很难听出那首曲子是不是小夜曲。”江武宇有些疲惫地抬起头,看着天花板。

“被杀者的家就在你们楼上,这应该会让你们觉得很晦气吧?”

“是有那么一点。”

“她以前每天都弹钢琴吗?即使半夜里也这样?”

我看了看妻子。我希望妻子能代我回答这个问题,但不知为何,她却看着我和江刑警没说话。

于是我无可奈何地说:“算是吧!她不管什么时间,只要自己想弹就会开始,即使半夜,也会突然响起琴声。而且那大钢琴声比一般钢琴的声音要大,有时候我都觉得那声音震得墙都在抖动。睡到半夜,被她的钢琴声吵醒的次数可不是一两次呢。”不知不觉中,我已兴奋起来,指手画脚地数落着她的“罪行”。

“哈哈……原来如此,那其他居民都没意见吗?”

“怎么可能没有?也有人抗议或找过她,但她完全不把这些放在心里,仍然我行我素,对吧,老婆?”

我等待妻子的回答。可是听着我对吴世兰的指责,妻子好像不太高兴。

“你们不懂钢琴的人当然会那么以为了,你知道我们楼里有多少人喜欢听她的钢琴演奏吗?”

江刑警的嘴角有丝冷笑一闪而过。我也感到心情有点不爽,点了支烟望着天花板。

“那到底有没有人抗议过她的钢琴声太吵?”

“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在教会里面开反省会的时候,偶尔也有人提出过,说她的钢琴声扰人。”

“吴世兰也去参加反省会了吗?”

“没有,从没见她参加过那种会议。”妻子说。

“她那种自傲的人怎么可能去参加那种会议呢?”

我看着妻子,故意激怒她。妻子本来想要扭我的胳膊,但还是忍住了。

“你喜欢钢琴吗?”武宇问我。

“有时喜欢有时不喜欢。”我向天花板吐了一口长长的烟柱。

“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呢。她们家的东西没有一件被偷走。我问过那个美国人,他说家里的东西一样没少。”

“你是说巴意任吧?你们没有怀疑过他吗?”

“没有,当时他还在外边。”

“他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也是经过调查才知道的,他是个宾馆的料理师。”

“是吗……”

“原来如此。”

我无法相信那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健壮老外,竟然是宾馆的料理师。我观察了妻子的反应,她正在有意无意地避开我的眼神。

没想到的是,著名的女钢琴家的老公,竟然只是一个饭店的厨师。我的心情因那种微妙的兴奋感而十分愉悦,真想跳起踢踏舞来表达心中的快乐。我掐灭手中的烟蒂,拿起啤酒杯大口喝干了杯中酒。
“真想不到啊!他竟然是饭店的厨师,呵呵!真想不到!”

“你才知道啊?”

“是啊!之前一直都不知道,我以为他是著名企业的白领呢!”我控制住想要大笑的冲动,想起了巴意任的样子。

他平时是一个傲慢到极点的人,在美国人标准的亲切微笑下,其实是一颗冷漠又傲慢的心,说他目中无人并不为过。

“吴世兰和巴意任也不是正式的夫妻关系。”江刑警加了一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好像给妻子带来了更大的惊讶。妻子睁大眼睛看着武宇,“什么?那是真的吗?”

妻子充满惊讶,我则饶有兴致地看着武宇和妻子。

“是这样的,巴意任也亲口承认过,我也曾查阅过死者的资料,他们确实没有进行婚姻登记。”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们没有孩子。”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江刑警却摇摇头:“其实他们没要孩子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吴世兰根本不能生孩子。”

“你怎么知道?”妻子像是抗议似的问。

江刑警自有解释:“我们在检查她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医院的诊疗卡。她去的医院是一家妇产科医院。为了调查得更仔细一些,我带着诊疗卡找了那家医院,见到了她的主治医生。医生告诉我们,她是因身体上的疾病而无法生育,她得的是子宫癌。”

“什么,子宫癌?”我惊讶得跳了起来。

“天啊!”妻子显然更加惊讶。

“是的,她得的是子宫癌,医生亲口说的,医院诊疗单上也是如此记载的,但更让人惊讶的是她的病已经是晚期。她一直在跟时间赛跑。死前最后一次接受治疗是在两个月前,当时她只剩下6个月生命了。所以她是一个时间无几的病人,但不幸的是,她没有活过剩下的4个月。”

这真是让人震惊的消息。一个只剩下6个月生命的可怜女人,居然还被谋杀,实在让人扼腕叹息。即使不杀她,再过4个月,她也将因疾病离开人世的呀,看来凶手并不知道这个事实。

因此我问江刑警:“你说那犯人会不会知道这件事?”

“他当然不知道,就因为不知道,才会谋杀的吧!”

妻子的脸突然一片惨白,无力地坐在那里。对她来说,这一定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一个善良的女人对此怎么可能不被深深震撼呢!

“她本人知道自己只剩下6个月生命的事实吗?”

“是的,她知道,医生都告诉她了,好让她处理好身边的人和事。吴世兰刚从医生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拒绝相信这一切,后来精神上进入接近疯狂的状态,一直说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后来又去了好几家医院,当每家医院都给出同样的化验结果,她才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反倒安静了下来。”

难道是因为这,她才没日没夜地弹钢琴的吗?难道是为了不浪费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吗?白天活动,晚上睡觉之类的日常概念对她来说也许都没有意义了。从外表看,她是一个过着奢华生活的幸福女人,然而实际上,她应该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女人吧!

妻子表情呆滞,双唇紧闭,是那种不敢再多知道一点可怕真相的恐怖神情……

“巴意任知道这件事吗?”

江武宇摇摇头说:“他一直都不知道,吴世兰没有告诉他。当我告诉他的时候他非常震惊,接着就号啕大哭。我想他一定非常爱她。他说自己向吴世兰提出过很多次结婚请求,但她始终没答应。”

这是个凄凉又悲伤的故事。还有比这个更催人泪下的人间悲剧吗?如果6个月后因为癌症而倒下的话,也不至于如此悲惨。但那可怜的女人,在只剩下6个月短暂生命之际,却被一个无情的人谋杀了。她在脱光衣服弹小夜曲的时候,被人勒死在钢琴前。

“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和外国人在一起呢?”我感到好奇的事情越来越多。也许因为和我大学同学的原因,或者别的原因,武宇对我的疑问一一作了解答。

“可能是长期在国外生活的原因,吴世兰的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已经完全西化,所以身上没有一点儿韩国女人的习性了。

“她更适合和外国男人生活在一起。她可能把自己完全当作是一个外国女人了,在这方面,她和爱国心强的女人相比就差了些。而且她作为钢琴家,又遭遇事业上的失败,这对自己的前景信心十足的女人来说,生活上难免会变得颓废。”
之前我已从小喜嘴里听说过关于她的种种故事,因此能够充分理解江警官的意思,同时对江警官敏锐的洞察力和案情分析能力深深钦佩。看样子他好像为深入调查案情而做了充分准备一样。

“你打算挨家挨户地进行调查吗?”

“是啊!只能这样做。虽然不知道疑凶是这栋楼的居民还是外面的人,但是首先从这里的居民入手展开调查是必须的。这里住的几乎都是差不多岁数的人,没有多少交流障碍。只要深入调查,相信应该能找到蛛丝马迹吧!”

“呵呵,我们也在你调查范围中吧?”

他点点头,表示理所当然。

江警官还说,搜索行动是分两组进行的,一组主要负责调查306栋的居民,另一组负责对306栋以外的居民进行调查。

“你觉得凶手的犯罪动机是什么?”为了想知道江警官的想法,我继续追问。

“目前还无法知道。照现场来看,东西没有丢失,应该不会因盗窃被发现而杀人,也不像强奸,但目前也无法证明是不是情杀。她是否得罪过什么人,至今没有明确的定义。”

那天江警官和我们絮絮叨叨地聊了两个多小时,虽然我极力挽留他吃完饭再走,但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还是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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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 本章字数:9778 更新时间:2007-3-27 14:12:46)


江武宇走后,妻子显得非常忧郁,平常开朗爱笑的她,突然变得一副心情沉重的样子,总是紧闭双唇,不言不语。
也许她了解吴世兰的更多隐情后,一时心情抑郁所致吧。一个对生活充满美好幻想的单纯女人,突然看到幻象支离破碎,怎能不伤感。

当然现在最着急的是我。为了哄她开心,我只好有意无意地跟她搭话,但她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凶案调查组好像就设在位于公寓入口处的派出所里,每当开车路过,总能看见穿警服的江武宇跟几个青年在里面讨论事情或者是接电话的身影。

但是随着调查的深入,居民的意见逐渐多起来。警察们经常进出公寓,动不动就传唤某位居民去派出所问话,使整个小区鸡犬不宁,居民们有意见也是难免的了。

所幸的是,只有我家没有被警察们全面搜索过,我想武宇来搜索过后,肯定也帮我们打了招呼,这倒为我们省了不少心呢!妻子也说,看见过江警官三番五次地去别的居民家,但来我们家,也就那一次。他一定跟别的警察说来我们家搜索过了,已没有重复搜索的必要。

我们夫妇因此有些感激江警官。要知道,被警官们敲开门,追根究底地问这问那,是一件多么令人厌烦的事情啊。

已经放假了。我和小喜的旅行就定在8月初。如果要和小喜去旅行的话,只有欺骗妻子了。但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瞒天过海的好理由。

为这个问题,我已想了好几天了。想骗住敏感的妻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妻子正在筹备着放假后全家人一起去旅行呢!以前,每次放假都是这样的。然而现在我要打破这个惯例,得有一个绝对让人相信的理由呀。

那天一早就下起了雨。妻子已经从忧郁里走了出来,重新恢复了往昔的活力和开朗,并且对警察的调查结果再次关心起来,每天听到关于警察调查的点滴新闻,一回家就兴味盎然地唠叨给我听,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哪!

和往常一样,一吃完早饭妻子就滔滔不绝地讲起昨天发生的事。我对这些事情有了一些兴趣,所以乐意听她的小道消息。不知何时起,我居然变得有些期待妻子讲谋杀案件的消息了。

“你知道吗?昨天警察去隔壁英九家坐了将近三个小时。听说去了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好像就是你的那个大学同学,叫江什么来着的?”

英九家就在我们隔壁,一开门就能看见他家大门,是703号室。

“英九妈妈说那天晚上听到了小夜曲。他们多少也懂些音乐,所以那天晚上听着楼上的钢琴声觉得有点吵,但觉得弹得不错。她丈夫也听到了钢琴声。你说那么晚了他们夫妇还没睡,能干什么啊,不用想都知道。”

“不用想都知道?那是什么话?”我没理解妻子的意思,傻乎乎地问她。

“哎呀,你也真是!夫妻俩那么晚还不睡觉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做那个了!”说完她嘻嘻笑起来。

“可是你知道吗?警察们竟然问他们那么晚在做什么。多为难啊!总不能告诉他们是在那个吧,便说你们自己想想吧。可他们一定要英九妈妈亲口说出来,那么晚了到底在做什么?几点睡的?又走到出口,开门关门地搜索了一遍,什么奇怪的问题都问了一遍。你也知道,在这栋楼里,英九妈妈跟那个钢琴家的关系挺不错的。”

“是吗?”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是啊!她们两个关系是最好的。女钢琴家也教英九弹钢琴,他妈妈每天都登门拜访,每次去的时候从不空手,总会带些东西。可能警察们知道了这些事情,所以才会重点盘查他们的吧!”

“那是当然,她们关系果真那么好的话,警察当然会去仔细盘查一番,但就此结束的话,也算幸运呢!”

“若没犯罪,多少次也无妨的嘛!”

“可人哪有那么简单啊!警察登门搜查你的家,谁会高兴啊?问一些有影没影的事不说,还搜索了整个房间,连衣柜抽屉都不放过,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也许他们是故意的吧,警察们不是经常来那一套的吗?”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只是随便说了一句。

“英九的爸爸现在好像每天都在担心,怕一不小心成为嫌疑犯啊!”

听了妻子的话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妻子便白了我一眼。“别笑话别人,有时候,事情会朝你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即使没有犯罪,也会被误抓起来呢!这种事情近年来发生过不少。明明没犯罪,但是被误抓而受尽苦头的人可不少呢!”

“不能说很多,只能说偶尔会有那种情况。辨清黑白是非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有时候会把黑看成是白,把白说成是黑。”

“所以我说嘛,英九的爸爸就是怕自己被冤枉而担惊受怕呢!”妻子看着我的神情,捂嘴笑了起来。

英九爸爸年龄跟我差不多,是位海关公务员。我们虽然没有深交,但同住一个楼,相互的关系也比较不错,所以每次见面都会点头打招呼,但仅限于此。

我觉得作为一个公务员,胆子小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英九妈妈说,英九爸爸的担心是有理由的。”

“有理由的?”

“就是那个巴意任,以前从美国用船运的方法带过来很多东西,但是通过海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拜托过英九爸爸。而英九爸爸也很努力地帮过忙,但是没有从中拿过任何好处,只是在法定权限内帮的忙。可是现在,还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寝食难安呀。”

“他要是没有受贿,还怕什么?”

“嗨!也许多多少少像洋酒之类的东西还是拿了一点吧!说一点没收也没人相信啊!我想至少拿了一包烟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呀,所以才会不安的吧!”

“还真是,居然为这样的事情担心呢!”
“那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事吗?”

“我?我倒没有什么。”

“你别骗我了,世上哪有没有心事的人啊?”

“如果一定要说我有心事的话,惟一担心的事,就是害怕自己会爱上除你以外的人。”

“呵呵!那你去爱啊!”妻子突然使劲掐我的大腿,疼得我跳了起来。

在家里,跟妻子瞎聊我觉得很没意思,于是拿起伞出门。可是却不知去哪里,犹豫半天,干脆坐电梯去了楼顶。从楼顶往下看看大海的风景,感到空前舒畅。

楼顶上只有我一个人,我走到栏杆那边,凝视着无边无际的大海。

黑漆漆的海面上,大浪汹涌,而海面上的海鸥们正展翅疾飞。

一只小小的渔船在海浪中飘摇,像是马上要被大海吞没般的游过来,真让人捏把汗。我的目光随着渔船看向大海的水平线,水平线已被乌云淹没。

风呼啸着卷落我手中的雨伞。这样下去,全身很快就会湿透的,于是我打算回家,刚一转身,有人正向这边走来,他的雨伞也被大风吹到了身后。

“哦!你怎么会来这里?”那人笑着,不是别人,正是江警官。

我们高兴地握了握手,为避开大风,我们走到电梯后面。

“你怎么会到这里?”江武宇问道。

“哦!我来这里吹吹风。我喜欢偶尔来这里看大海,在下面看大海和在这上面看,感觉完全不一样。”

“你觉得哪边好一些?”

“当然是从上面看更好一些!”

“呵呵!下着这么大的雨,还爬到楼顶来看大海,真有你的!”

“这种天气状况下看大海,跟平时可不一样。大海的颜色发黑,像一片浩瀚的墨水,这跟好天气的时候大不一样。再说这样风大的时候,海浪也很高,真的很精彩。来,你来看看!”我向大海伸直了双臂。

我们无语地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

“真了不起!刚才新闻上说今天会有台风。”

“今年的台风来得挺早!”

一直生活在海边的我对台风来临的前兆是有感觉的,每年夏末和秋天,会有好几次台风。

“案子调查得怎么样了?”我递给他一支烟,顺便问了一句。

“我刚刚又工作了一番才上来的。”

要全面调查的话,的确应该到屋顶来看看,做警察真是很辛苦。

我们的话题又很自然地引到了谋杀案上。

他指了指楼顶地面上的铁板盖:“这就是通向台阶的通道,你看看!”

他走过去,抓住铁板盖的手柄抬了起来。盖子下出现了一个洞口,而我站着的地方,正好能看到下面的台阶。

“这个一直都没上锁,所以不管是谁,爬到楼顶就能走下台阶,这道应急台阶一直通到一楼,谁都可以自由地上下。”

“这正好给了犯人可乘之机啊!”我向江警官身边走过去。

“没错,那边也有一个。这栋楼有两处应急台阶,这边和那边。从应急台阶走下去,每层都有进入两边屋子的应急门。只要打开那道门,就能进出各个住家了。”

这一点我倒也知道。

“凶手是从这个盖子进入的吗?还是那边那个?”

江警官听到我的质问,摇摇头说:“目前还不能确认凶手是从哪里进屋的,还在调查当中。这显然是一次计划周密的谋杀,凶手连一个指纹都没有留下,可见事先周密计划过,而且完全让人看不出犯罪动机。”

他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我。他的眼睛细长,平时笑起来很温和,但严肃起来又异常吓人。

他盖上了盖子。我们为了避开风雨,又回到刚才聊天的地方。

“过去一个礼拜好像没什么进展吧?”

他伸了伸双臂,似乎显得很疲倦。“没有,浪费了许多的时间。”

“居民们都见过了吗?”

“都见过了。但是没有一点收获。我看还得准备长期作战了。真让人疲惫。”
他半睁着眼睛抬头看向天空。

“居民们对你们好像有很大的意见啊!”

他无奈地点点头:“是啊!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居民们比我想像中的还不配合。可我们不能因此而放弃。现在只能一家家地进行调查。这个案子看上去不是很容易破。

杀手行凶的时间是半夜,我们进行调查的时候问居民,深更半夜都做什么了,几乎都回答说睡觉了。这也难怪,那个时间应该是睡觉的时间。这更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看来是需要福尔摩斯般的智慧啊。”

“是啊!有那种智慧就好了。他们都是同一个回答,睡觉了。要不然就说进行夫妻活动呢,看电视了,看录像的,都是此类的回答。所以根本无法继续查问下去。”

“是很棘手的问题啊!”

“是啊!这真是个棘手的问题,碰到这种案子,还是头一次。”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点了根烟。他脸上写着很明显的苦恼与烦躁。

“你们搜查了所有居民,为什么惟独不搜查我家?”我把一直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我妻子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问我为什么别人家都搜查了,惟独不来我们家,我们对此都有疑问。”

武宇轻轻笑了一声。在我听来那是一种很阴森的笑,听到那笑声,心里不觉怕得厉害。

“你们家还有必要调查吗?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关系了,还需要调查什么?别的警察要去调查你们家时,我拦住了他们。我跟他们说你们家没必要再进行调查,有什么问题我会亲自去的。”

这正是我意料中的答案。“谢谢啊!可是这种事情,还谈朋友情分不合适吧?如果有什么问题,或想搜查什么的,可以直接来找我妻子,否则我们还真过意不去。”

他点点头。“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还是会去你们家调查的。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这个必要,我想以后也不可能有。”

他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走到铁盖那里,重新把盖子抬起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去看看?”

我为他的突然提议愣住了,这对他来说也许是需要的,但对我来说,则是一件完全没必要的事情。

可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便跟着他走下了应急台阶。

“这里就是12楼的应急出口。”江警官站在12楼的台阶上,指了指两边住户的应急门说:“这边是1203号,那边是1205号。”

江警官先走下台阶,我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

“公寓的构造看起来像是分开的,其实都是相连的,只要小偷有心行窃,就可以随便进入每家的屋子,如果应急门没上锁的话。”

听起来似乎有道理。

我们到了8楼,江警官拍了拍805号的铁门说:“这就是钢琴家的房子。”

“你是说犯人是从这里侵入的吗?”我望着应急门问。

江警官点点头:“就是从这里侵入的。看这里就不难发现,门没有被强行砸开的痕迹,所以,凶手不是自己用钥匙开门,就是门根本没锁!当我们发现尸体时,就发现这道应急门没有上锁。”

江警官说着拉了拉门把,门是锁着的。

“这扇门可以上二重锁,而且里面特意加装了一把大锁,没有钥匙的话,是很难进入的。我见过那大锁,是巴意任拿给我看的。巴意任说,从来没有开过应急门的锁,但他不知道吴世兰生前有没有开过。

“总之我们断定,不可能是这家的主人自己开锁,或是根本没有锁好应急门。主人在门锁的基础上又加了外制的锁,应该说是很谨慎的。

“巴意任说,钥匙也从来没丢过。钥匙一共有两把,我查看过,两把钥匙都在他们家的抽屉里放着。可能平常用不上,所以一直放在抽屉里的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又是怎样进入房间的呢?”

江警官像等待我的分析似的看着我。可是这么复杂的问题,我又怎么解释得了呢!

“真是咄咄怪事啊!”我只能这样回答。

“确实奇怪,案件告破之前自然很难想通。这道门是没有钥匙绝对不可能打开的,而且主人分明从里锁上了门,犯人却轻易地由此进入被害人的家,他到底是怎么进入的呢?但是案件告破以后就会揭晓了,所有的事情都自有它存在的道理。这里面一定有科学的理论依据,你说说看呢,哲学是最讲究理论和理性的呀!”

我眨了眨眼:“这个……”

“我觉得可能是里面的人打开过锁。”

我惊讶地看着对方。

“那会是谁在里面开的锁呢?巴意任吗?巴意任当时不是不在家吗?当时吴世兰正脱光了衣服弹钢琴呢!谁会在里面开那个锁呢?那时应该只有吴世兰一人在屋子里啊,显然不会有另一个人开这个锁的。”

“或者,这门之前就已经开着了,换句话说,是白天有人进入房间,从里面打开了应急门的锁。”

“那会是谁呢?”我仍然惊讶。

听着江警官的话,我有一种问题马上就会水落石出的感觉。江武宇的脸上浮现出冰冷的笑。

“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谁开的锁,我只是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有人在白天或是晚上侵入她们家,事先打开了应急门锁,然后半夜侵入。主人可能一直以为应急门是锁着的,谁会没事去阳台检查应急门的锁啊?”

“那倒是。有没有可能是保姆开的呢?”

我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的可疑人物的是她们家的保姆。除了他们两口子,只有保姆可以随意进出这栋房子。

“我刚开始也怀疑到保姆,所以重点调查了她,可怎么也找不到嫌疑点。保姆在吴世兰家做钟点工,经济方面也得到吴世兰的很大帮助。而且现场犯罪手法也不像是保姆可以做的,除非一个力气很大的男人,一个女人很难用一条丝袜勒死人的。”

“就算犯人是个男的,照你的意思来看,是一个男人在白天或晚上进入屋子,从里面打开应急门,晚上再侵入房间进行谋杀的吗?”
江警官抱着胳膊,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想了一会接着说:“应急门锁有可能在吴世兰死前一天或是数天以前就被打开了,只是主人根本没留意。所以我花了很多时间去调查之前来过她们家的人。

“我把她死前一个礼拜内来过的人都详细列表,虽然很难弄清楚什么时间,什么人拜访过她家。

“保姆每天12点来打扫卫生,下午5点回去,所以那个时间段来过的人都调查了一遍。而上午12点之前,吴世兰都在睡觉,所以都不可能有访客。”

“那些访客里面还有一些学钢琴的小孩吧?”

“对,还有那些孩子。吴世兰教5个孩子学钢琴,里面有4个小学生,1个高中生。除了来学钢琴的学生,就不清楚还有什么人来过了。因为5点以后来的访客都是保姆不在的时候,换句话说,那些都是只有吴世兰才知道的访客,可是吴世兰已经去世了,而巴意任在那之前的好几天都没回家。”

“他确实没回家吗?”

“是的,我调查过了。所以巴意任对家里来过什么人也不知情,结果我能掌握的,只有从保姆那里知道的几个访客名单。”

“对名单上的每个人都调查了吗?一共有几个人?”

“大约10人。”

“包括学生吗?”

“不包括,现在正对他们进行隐秘调查。”

我本来想问那些人是谁,听了对方的话,便没再问。我也没必要知道那么清楚。我只是问了这么一句:“那之中也包括我妻子吧?我知道妻子偶尔也会去她们家坐坐。”

江警官只说确实包括我妻子,除此之外便没再说什么。

“那是不是也应该对我妻子进行调查啊?”

听了我的问话,他很难为情地看着我,接着自言自语一般说:“也许吧……有必要的话还是会调查的。”

跟他聊这些关于刑事案件的话题,我突然觉得自己都变成了一个刑侦专家,而且对这宗案件也开始动起了脑筋,有时脑海中甚至有一些奇妙的幻觉。

“她脱光衣服弹钢琴的样子一定非常美。”江警官突然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那个女人身材很好,曲线优美均衡,肤色也像牛奶般白嫩,富有弹性,而且……”江警官一边神色暧昧地说着,一边看我。

我只想听他继续说。

“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我才跟你说,那个女人的阴毛真是好看啊!”

“什么?阴毛?”我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是的,阴毛。”

我愣了几秒,盯着对方,忽然明白过来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其实他的表情比所说的话还要逗笑。当然,我们之间还没有发展到无话不谈的地步,所以一直没聊过与性有关的轻松话题。如果不是非常好的朋友,一般是不聊这话题的。

而且我的身份是大学的哲学教授,在我面前他居然说起阴毛什么的,这给了我很大的新鲜刺激,所以不能自抑地笑了起来,笑得都流出了眼泪。我用手背擦干眼泪后,仍然笑着看他。他却不怎么笑,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视线转向别处。

虽然好笑,但对他所说的阴毛的话题并不觉得淫荡。那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新鲜的刺激,更打破了我们之间的隔膜,觉得以后可以跟他无所不谈了。这时的我不再像一个大学教授,倒是像一个想像力丰富的少女。我想起以前无所顾忌地谈论女人身体和性爱的时期。我更怀念那个时期,率性自由,而现在每天都在伪装着自己。

“她的阴毛到底怎样好看法,让你这么难忘?”我故作轻松地问。

可是他没有笑,而是正儿八经地说:“以前也见过很多女人那个部位的,但是长得那么好看的,她还是头一个。整齐的阴毛像用梳子梳过一样,看上去那么柔软而富有光泽,而且很茂盛。当时真有摸一摸的冲动。”

或许他真的摸过那里也不一定。看着他严肃的表情,连我都感受到了他的那种色欲。一直以为他只是一名普通的警察,但这一刻我重新认识了他。

“也许是没生过孩子的原因,她的胸部看起来富有弹性。看到她的尸体时,忍不住联想起她脱光衣服弹钢琴的样子,内心有种异样的感觉。

“她不是荡女,所以不能把她当作那种放荡的女人看待。她是那种比较开放的女人,这一点从她的房间布置就能感受出来,而且她的日记内容也有那方面的记录。”

“她还写日记?”我惊讶地问。

“是啊!每天都写。从大学开始到现在有二十多本,全部是用韩文写的。”

“日记内容有许多关于性体验的?”

“是的,很多那方面的事情描写。以严格的道德标准来看,她是个标准的性开放者。”

“你说她是性开放者?”我不得不惊讶。

“对,是个彻底的自由主义者。”

“你是说,她的确有那种意识?”

“对,很明显。如果她是性自由主义者的话……我想正因为这样,她才一直没和巴意任举行婚礼的吧。也许觉得婚姻会限制个人的自由,或者因为不能生育的原因。

“但直觉告诉我,即使可以生育,她也不会生孩子。巴意任只是她的性伴侣而已,她不是那种愿意组建家庭、生儿育女的女性类型。特别是看她一个月前的日记,好像已经对巴意任感到厌倦而打算分手了。
“也有想要找新伙伴的想法,以及想要离开韩国的打算。她不把自己当成韩国人,而是当成地球人,在她看来世界是一体的。所以她蔑视限制自由的一切社会习性。她更是一个没有时间观念的人,平时的生活黑白颠倒,所以才跟一个不爱的人共同生活。”

听着对方的话,我在想,如果早知道她是这样一个女人的话,在她死之前应该跟她单独见面聊聊天的。

如果她真是那种女人的话,我们应该很谈得来。我第一次感到她的死去是一件多么可惜的事。

“而且她是一个挺可怜的人。全家人都移民美国,后来父母去世,只有哥哥和嫂子住在那里。可是因为跟哥哥两口子的关系不好,所以一直过着一个人流浪的生活。

“不仅生活在美国,还去了其他很多国家。日记里记录着跟她生活过的男人有巴西人、法国人、印度人,还跟黑人同居过6个月,但是没有跟韩国男人同居过的记录。对了!这个女人平时主要弹什么曲子啊?”

他突然转移话题,我有些失落。

“白天不太清楚,晚上比较喜欢弹肖邦的音乐,特别是肖邦的小夜曲。”

“这就对了,肖邦是拥有两面性的人,有男性的一面也有女性的一面,小夜曲是充满女性味道的音乐。你喜欢那些曲子吗?”他侧目看着我问。

我点点头:“比较喜欢,可是再喜欢,每天听也会觉得厌烦。刚开始听到那曲子时觉得是超级享受。

“小夜曲形式上并不单纯,技巧上也没有多少难度,只是那种丰富的抒情味道和罗曼蒂克的梦幻感觉,使人感觉非常舒服。肖邦的小夜曲一共有20首还是21首,她主要弹的好像是第19首。”

“我对音乐懂得不多,对小夜曲更没有了解。只是接手这件案子后,买过一盘小夜曲的唱片,真是很唯美的音乐。”

我们在音乐方面又交流了很久,实际上他对音乐的了解比我想像的要多得多,跟他比起来,我反而显得相当无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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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 本章字数:8353 更新时间:2007-3-27 14:13:55)


再往下走一层,就是我家的应急门了。
“这里是你家吧?”他用手敲敲我们家的应急门,分明是明知故问。

“对!是我家。”我用脚踢了一下铁门。

“我问过吴世兰教的学生们,有没有开过应急门。因为那些孩子也有可能受人嘱托去开门,可是没一个孩子承认自己开过。”

我想起美林,便正色看着江警官问:“我家孩子说什么?”

“啊!你说美林啊?我没问,觉得没必要。”

“那可不行,不能因为美林是我的孩子而不询问她啊!如果有想问的尽管问吧,要不我替你问问?”

“不用,没那个必要。”

“把我们家的人排除在调查范围之外,我会感到有负担,也会不好意思啊!”

“千万别这样。”

“我们别傻站在这儿呀,去我家喝杯咖啡吧!”

“也好。”

因为从来不随身携带应急门的钥匙,我便用拳头敲了几下应急门。江警官有点惊讶于我的举动,却没有阻止我。

敲了一会,才听到妻子略带恐惧的声音:“是谁呀?”我便应了一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呀?”门开了,妻子一脸惊讶地看我,接着又看见江警官,显得非常吃惊,只好一边向江警官点头打招呼,一边困惑不安地看着我们。

“哦,我们是在屋顶碰巧遇见的,一起走下应急通道的台阶来看看,快泡杯茶吧。美林在家吗?”

“正在看电视呢!”

我走进客厅,女儿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看得太投入,都没有发觉我们进来。

我有些生气,因为美林居然没有向江警官打招呼,难道是因为看电视而忽视一切?这也实在太不像话了。女儿视力差而戴上眼镜,也是因为长期看电视造成的。

我平时不喜欢看电视,但要是不让美林看,她便会跟我死磨硬缠,直到得逞为止。我无可奈何地在她身边坐下,江警官也坐了下来。

妻子端来两杯咖啡,同时劝美林不要再看了,美林却没理妻子。

我看了一眼江警官,他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地喝着咖啡。谁也没有打算先开口,于是我打破沉默,向妻子说:“江警官因为和我们家是朋友关系,所以一直不好意思过来询问一些问题,但我们应该自觉协助他工作才是呀。”

江警官赶紧挥手表示不同意我的说法,但我们夫妇态度坚决,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恍惚着沉默了一会儿,看样子是在想什么事情。这时正好电视里的动画节目结束,上演起广告节目,我便趁机把电视关了。

美林没说什么,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坐在我身边的江警官。

“快向叔叔打招呼!”

美林点点头:“叔叔,你好!”但是那透过镜片的少女的眼神,分明显得冷漠。

江警官微笑着称赞美林长得可爱,显然只是客套话而已。美林是我女儿,但在长相方面,我却也有自知之明,女儿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江警官似乎想问美林一些问题,但迟迟没有开口,所以我表示,他可以带美林去别的房间,有想问的可以尽管问。

“啊……不用,没那个必要。”他果断地摇了摇头。

我决定在江警官面前亲自询问女儿:“美林,爸爸问你一些话,你一定要如实回答啊!”

美林睁大眼睛看着我。

“你们钢琴老师去世之前,你有没有去开过她们家的应急门?就是那边的那个门?”我指了指阳台那边的应急门。

美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直愣愣地瞪着我。

“你明白我说的话了吗?”

问了两遍,美林才有了反应,她一边摇头一边端详着江警官。

“你肯定没有那么做吗?一次都没有?”

美林仍然没有回答,而是再一次摇了摇头。

“真的吗?”

我反复确认,美林又点点头。

“那和你一起学钢琴的其他小朋友中,有谁开过应急门吗?”

美林还是摇头,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严肃,她显得有点儿害怕。终于美林的脸颊红起来,眼眶里溢满了泪水。

“行了,别再问了。”江警官慌张地劝我时,美林已经哽咽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妻子,妻子便白了我一眼,走过去抱了抱美林。经妈妈一抱,美林哇地大声哭开了。

妻子也开始埋怨我:“你这样对孩子,太过分了。”妻子噌地站起来,拉着美林的手进了里屋。

江警官一脸抱歉的表情。

而我却想,反正都开口了,不妨再盘问盘问妻子,所以走到里屋。妻子正哄着美林,一看到我进屋便开始数落起来:“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啊。”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拉起她往外走:

“你出来一下。”

“干什么啊?”

“你先出来一下。”

妻子跟我回到客厅,我看了一眼江警官,为了让妻子知道事情的原委,便把江警官的调查情况向她讲了一遍。“很显然,你也是去她们家访问过的十人之一,所以才会问你……”

江警官站起来劝阻我,但我没就此罢手。“就由我在自家做一次警察吧,对我的家人,就让我来进行询问吧。”我笑着再一次查问妻子:“你开过吴世兰家的应急门吗?”

“什么?天啊……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别管我把你看成什么人,现在你只要回答问题,有没有开过?”

妻子不可思议地看了我一会,然后粗声粗气地答道:“没开过。”

“那你去过他们家的阳台上吗?”

妻子已经火冒三丈了,可能是生气我居然怀疑她,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们需要在警方面前澄清一切。

“越是这种事越应该澄清,所以才这样问你,你也没有必要生气。”

妻子又白了我一眼,反问道:“那你有没有开过?”

听到此话,突然有种被人打了一耳光的感觉:“我?我连他们家的门都没进过呀。”我笑着看了看江警官,江警官也笑着摇摇头。

“行了,到此为止吧,这样没用的。”江警官说。

“这样没用?不,你可不能这么想。”江警官的话让我有一丝不快。我是为了表明自己和我们全家人的清白,以及我们的诚意,他却说这是没用的,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这时我又有了一个想法,便和江警官搭话:“拜访吴世兰家的那十个人当中有没有男的?”

“没有,都是女的。”

“都是这公寓里的居民吗?”

“有一些是,也有外面的。”

“总之她们都是女人,对吗?”

“是,都是女人。”

“可你不是说,犯人可能是男人吗?”

“按各种疑点分析判断,很可能是个男人。”

“这样的话,拜访过吴世兰家的那些女人就应该排除嫌疑了吧?”

江警官摇了摇头:“不能这样武断,就算实施谋杀的是男人,但可能不只他一人作案,很可能有同谋。”

“这又从何说起?”我一时转不过弯儿来,困惑地看着对方。

“我是说很可能有同谋,也就是说,也有可能是女人事先打开了应急门,接着男人侵入房间进行谋杀,这种情形也不是没有可能。”

“哦,这么说,是很有这种可能。”我若有所悟地点头,表示赞同,“专业刑侦警察的脑筋,转得可真够快呀。”

江警官腼腆地笑笑:“其实我们刑侦警察也没什么特别的,硬要说和你们有所区别的话,无非这是我们的工作,在这方面见多识广一些。现在怀疑有同谋也只是一种假设,实际上也不一定是这样。”

在他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我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用那种似乎有很多话想跟我说,但是以后再说的表情看着我。

我也不想就此道别,考虑在家里不方便说话,便道:“有没有时间?有的话我们去海边的酒馆喝一杯吧?”

江警官看了一下手表,痛快地答应了:“好,去喝一杯。”

对妻子反对的眼神,我装作视而不见,和江警官走了出去。

外面风还是很大,我们驱车向大海边驶去。

到了海边一间叫白屋的酒店,这里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我们来到2楼坐下。坐在这里,大海一目了然。这里的老板是位三十多岁的年轻寡妇,算得上是个美女。她经营这家饭店已有一年多了,生意不错。饭堂的装饰如其名一样,以白色为主色调,更有特色的是,所有的桌椅都是原木制作,无规则摆放,让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惬意。其实这里散漫的气氛更吸引人。

因为天气的原因,没有多少客人。我们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一些啤酒,看着窗外汹涌的波涛喝了起来。

室内弥漫着女歌手浪漫多情的歌声,我说自己挺喜欢演出台上戴着黑色宽边眼镜的女歌手,江警官说他也很欣赏这位歌手。

“还是觉得大学时期最好,虽然当时为了挣钱很辛苦。”

“对!我也觉得那段时光最值得怀念了。”

我们聊着大学期间的往事,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其实我能看出来,江警官在故意避开真正想谈的事。

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你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刑警,觉得犯罪有没有天衣无缝的可能性呢?”
听到我的话,他用略带意外的神情看着我,随后把视线转移到窗外的大海上,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沉重地开口说:“犯罪不可能会天衣无缝,只要是犯罪,就会被侦破。”

“但一直没有完全侦破的案件不是很多吗?即使过了十年、二十年,还是没有破案。”

“没错,那种未侦破的案件有很多,但那不是犯人在犯罪手法上无懈可击,而是侦察力度不足造成的,不可能有天衣无缝式的犯罪一说。”

“是吗?”我怀疑地歪了歪脑袋。

“如果永远抓不到犯人的话,那不就是石沉大海了吗?”

“不是这个概念。天衣无缝式犯罪是指犯人没有丝毫犯罪证据,使警察搜索不到任何疑点而放弃侦察的,所以叫天衣无缝式犯罪。但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发生。不管是什么样的犯罪,犯人难免会在犯罪现场留下蛛丝马迹。

“犯人只要不是飞来的,而且要利用手脚作案,即使再怎么处理和伪装,还是会有意想不到的线索留下来,哪怕是一颗空气中的灰尘。所以说,严格讲来,不可能有天衣无缝式犯罪。犯人逍遥法外,案件没有侦破,是因侦察力度不够,暂时找不到证据所致。而且也有明明知道犯人是谁,但因没有充分的证据而迟迟无法逮捕……”

“对钢琴家谋杀案的证据收集够了吗?”

江警官苦笑着摇摇头:“到现在为止还没收集到多少有力的证据,但还不至于绝望。”

“都收集了什么证据?”

江警官笑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这是刑侦秘密,不能随便告诉外人,请原谅。”

“即使告诉我也不代表就此公开啊!我只是好奇而已,只是觉得刑侦很有意思,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很感兴趣?”

江警官不可思议地看了我一眼。我忽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便慌张地说:“啊啊!我说错话了。其实不是那样,只是对这个案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而已,所以总是想知道事情的进展。”

“也许是因为长时间从事这种工作,越来越觉得厌烦。为了确认某件事情而徒劳奔波,可即使这样,案件也不一定能顺利侦破,如果犯人能自首该多好啊。”

他最终还是避开了关于证据搜集方面的话题。我当然没有非得知道的必要,便不再追问那方面的事情。

“你觉得能抓到犯人吗?”

他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自顾自地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接着呼出一缕长长的烟雾,断然道:“一定能抓到。”

“现在有没有发现一点线索?”

“有了一些模糊的线索,犯人不在远处,感觉就在周围出没。”他说着又呼出一缕长长的烟雾。

我也点了一根烟。“你好像很有信心能抓到凶手,可是这信心从何而来啊?”

他的嘴角撇出一道模糊的微笑。“办案的时候如果不抱有绝对信心,很难继续下去。一定能抓到犯人的信心对我们来说是一种哲学,或者说信念。”

“你刚才说一定能抓到犯人,那句话也是出于这种信念吗?不是因为案件有侦破的希望而说的吧?”

江武宇摇摇头:“不一定是那样。这次是有一定能抓到犯人而产生的特别信心。”

我越来越好奇了,像一个被好奇心煎熬着的少年。“那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抓到犯人了吧?”

“现在还不能说很快,但总有一天,一定会被我逮住。”

“真想你快点逮到犯人,只有这样你也才能安心啊!”我突然对他有些同情。为了抓捕犯人,早出晚归、昼伏夜出地在全国各地奔波。他干瘦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倦意,就连那锐利的眼神中也藏不住一缕倦怠,而他的全身,也像是沉浸在浓浓的疲惫当中。

可他却这么有信心,一定能抓到凶犯。

“凶手是男的还是女的?还是像你所说的,是男女两个人?”

“也许是男人,也许是女人,更有可能有共犯。”

他巧妙地回答了我的疑问。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再次开口追问:“那犯人是不是公寓的居民?”

“有这种可能性。”

他说公寓的居民是最大的嫌疑人群。虽然不是很肯定的回答,但是在我听来,却是一个很大的震动,有种耳边突然响起枪声的惊恐。

“那会不会是306栋的居民呢?”

“这个可能性最大。觉得搜索行动没有再往外面延伸的必要了,全力搜索306栋居民的话,肯定能抓到凶手。”

我给他的空杯斟满了啤酒,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沉默了好一会。我移开视线,看辽阔海面上飞翔的海鸥。波浪有越来越汹涌的趋势。
我的视线停留在离开鸟群独自飞翔的一只海鸥身上,是我以前看到过数次的那只海鸥。每次看到这只胸口异常雪白的海鸥,都有一种见到自己孩子般的喜悦。不知不觉中,我对这只海鸥已情有独钟。

“你说已经有了一点线索,那么也应该知道凶手杀害吴世兰的理由了吧?”我突然转过来头问。

江警官喝干杯中酒,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我也在好奇,凶手为什么杀害吴世兰?”

“也会有无理由杀人行为吧?”

“不可能,没理由是不可能杀人的。因为不是过失杀人,而是有计划的谋杀,也许是一种哲学性的理由。”

我被“哲学性”这句话吓了一跳。与我惊讶的眼神相映衬,他则用带着微笑的眼神看着我。

“那么,是哲学性的杀人事件吗?”

“不,我是说有这个可能性。换句话说,就是有可能是因为哲学性的理由进行谋杀的。”

我有了一种被侮辱的感觉,脸颊发烫。我举起酒杯大口大口地灌着啤酒。

“你好像为我说的哲学性这句话不高兴了,我是无意中想起的。”

我被他的好口才弄得更加慌张。“没有的事。”我故意掩饰。

“你不是专门研究哲学的吗?”

“谁都可能成为哲学家,你刚才不也说有可能因为哲学性的理由杀人吗?”

“是啊!哲学性并不是只有你才有的,我也有哲学性的一面。但哲学性并不适用于任何人群,这是个比较高的境界。安教授你怎么会多想啊?”

第一次听他叫我安教授,突然觉得非常陌生,我们的距离一下子拉远了不少。他是侦察杀人案件的警察,像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面对着他,我有种第一次和一个陌生人相见的异样感。

“是啊!可以这么说。”我同意他的说法。

如果江警官的话没错,这次事件可以说成是一件哲学性谋杀案。哲学性谋杀……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妙的词。

“以哲学性的理由也可以杀人吗?”

“当然可以,杀人行为有多种多样的心理因素和哲学性。我接触过许多杀人犯,他们杀人都是有理由的。有因贪钱而杀人的,有因为怨恨而杀人的,也有因为感情问题而杀人的。

还有相当多因为内心心理问题而杀人的。接触太多杀人事件以后,现在我竟然有这种想法,就是被杀也是人的一种很重要的死法。人可以自然死亡,可以病死,可以因事故而死,被人杀害也是一种很自然的死法。”

我摆手阻止江警官继续说下去:“人类社会就不可能没有杀人事件吗?现在的社会状况是,只要有人存在,就一定会有杀人行为,你是怎么看的?”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我们说不定就是杀人犯。其实我们都是小偷,都是强盗,都是杀人犯。因为和我们同样条件的人当中产生了杀人犯、小偷和强盗。他们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跟我们一样平凡。许多杀人犯其实都有一颗善良的心,当然也有人性泯灭的凶手,但善良者占多数。很多杀人犯都有一张看起来不可能杀人的面孔,甚至是连一只鸡都不敢宰杀的那种人。一个连一只鸡都不敢杀的人,却会杀死一个人,这不就是人性微妙的一部分吗?”

“是啊,人性都有微妙的一面。”

他说一个连只鸡都不敢杀的人,却可以成为杀人凶手这句话,让我很慌张。

我再次看向大海。那只拥有雪白胸毛的海鸥已不知飞向何处,不见了踪影。一艘破旧的木船停泊在海边,在汹涌的波涛里晃来晃去。

“凶手是个左撇子。”我被他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惊呆了。

“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犯人好像是个左撇子。”

“左撇子?”

不自觉地,我握着酒杯的左手藏到了桌子底下。他锐利的双眼瞄了一会我的左手。我的心跳骤然加快。

“怎么知道犯人是左撇子呢?有证据吗?”
他点头,自信地说:“有证据的。刚开始我就怀疑犯人是个左撇子。我仔细观察过勒死吴世兰的那只丝袜。”

“是吗?发现了什么?”我抬直上身,洗耳恭听。

“那只丝袜在吴世兰脖子上缠了两圈后,系得很死。我检查了系着的部位,那不是常用右手的人所系的结,绝对是左撇子系的结,常用右手的人不可能系那样的结。”

“常用右手的人不能系出左撇子系的结吗?”

“不可能!人在紧张时刻,更会以平时的习惯来完成手头的事。所以犯人在慌张地系住吴世兰的脖子时,自然用了他比较顺手的左手,这一点逃不过我的眼睛。”

“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很容易抓到凶手,只调查左撇子不就行了吗?”

我的双手紧握,依然藏在酒桌底下。江警官苦笑着点了支烟说:“哪有那么容易?”

“为什么?”

“据目前的调查,306号楼里有5名左撇子,吴世兰的丈夫巴意任也是个左撇子。如果再仔细调查的话,也许会出现更多的左撇子。”

“是吗?”我不觉咋了咋舌。

“可搜索范围不是缩小了吗?针对左撇子调查不是容易些吗?”

“那倒是,但那可能也只是一个陷阱。”

他只对我说了“左撇子”这么一个证据,而不愿意跟我说过多,我也不好多加追问。但是犯人是左撇子的事实使我忐忑不安。回家后,也因为这事而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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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 本章字数:12928 更新时间:2007-3-27 14:15:04)


好几天以后,小喜给我打电话。她的声音如海浪般清新悦耳。我们约定下午一点在海云台K宾馆的咖啡厅一起吃午饭。
妻子见我换衣服,便问去哪里,我说有点事情,过会儿回来,便匆匆出了门。

刚下电梯,就看见不远处江警官急匆匆地向这边走来。他看我的眼神锐利又冰冷,令人脊背发凉。

“去哪里啊?”他问。

“哦!有点事情出去一趟。”不问也知道他是来找我的,但是当我这样回答时,他却摇了摇头。

“不是找你,快去吧!”他说完就消失在公寓楼的拐角。

我心里慌得要死。虽然看出来他想跟我说些什么,但究竟还是没有说,真是让人心情不爽。我心情沉重地启动车子。

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同学,已经开始对我展露出那种身为刑侦警官的威严气魄。

因为天热,海云台里已经人山人海,到处是前来纳凉的人。与小喜约定见面的宾馆也如此,咖啡厅里已经没有一个空位子,空调呼呼发出的响声倒是为屋里送来一丝凉气。

这时我看见小喜在咖啡厅的一角向我举起一只手,我走近的时候,她满脸灿烂的笑容。“老师。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很好,你呢?”我们各自要了一杯冰咖啡。

“老师,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我脑海里还残留着江警官威严的样子。

“是吗?我脸色不好吗?”我用手摩擦着脸颊问小喜。

“有点儿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

“可是老师,你的脸色太苍白了,多晒晒太阳吧,今天就由我来陪你晒吧!”

“怎么晒啊?”

“只要游泳一小时,马上就会晒黑!”

我摇了摇头:“我不想游泳。”

“为什么?”她睁大眼睛问。

“人太多了,这哪里是浴场啊,简直就是在锅子里下汤饺。”

“我倒觉得人越多越好,还可以欣赏别人的好身材。”

“你是说男人的身材吗?”我压低声音问。

她淘气地笑了笑:“是啊!欣赏男人的身材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啊!”

“我的身材很差劲,这可怎么办?”

“那我就不看你,你放心好了。”

我瘦得简直可以说是皮包骨,胸口的肋骨明显凸出来,双腿像刚从监狱里释放出来的犯人一样干瘪而弯曲。以这样的身材去人多的地方游泳,绝对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小喜看了也一定会第一个笑话我。

我们从咖啡厅起身去了中国料理店。吃午饭的时候小喜一再要求一起去游泳,真拿她没办法。

我们离开饭店后,便去更衣室换了泳装。她显然早有准备,但是没准备的我,只有在更衣室花钱租了一件,非常不合身,松松垮垮的。

第一次看见穿泳装的小喜,简直像一只游出水面的美人鱼。穿着黑色比基尼泳装的她比平时漂亮性感多了。

我像一个少年一样感到害羞,虽然提醒自己一定要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看她,但心里还是热烈地跳动。

因为害怕碰见熟人,我便戴上墨镜,低头走在人群中。

我租了一把遮阳伞,躲在阴影里坐下。小喜还没坐稳,便起身向大海跑去。我眯着眼睛,看着她性感绝伦的背影。

她游泳的技术比我想像的好多了,游到很远的地方,还向我招手,然后又快速往回游。终于爬上岸,向我这边跑过来。她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笑着跑来的样子显得那么天真可爱。

“老师,我渴了,请我吃一个冰淇淋吧。”

正好我也想吃冰淇淋,于是买了两个。

“老师,你不会游泳吗?”

“不太会,你是在哪儿学的游泳啊?”

“我从小学开始就已经会游泳了,高中的时候是学校游泳队的选手。”

“怪不得游得那么好。”

小喜大口大口吃掉自己的冰淇淋后,抢走了我吃了一半的冰淇淋。

她在我身边倾下身来,于是我清楚地看见她紧实的小腹,而小腹上的肚脐显得那么可爱。我坐起来点了一支烟。

她的身材惊人的丰满,从腰部到屁股的曲线更是十分性感。她斜着身子半躺在我身边,使我能看见她丰满的乳沟。

我突然有股冲动,想抚摸那丰满诱人的乳房。但是不能那样做。我深吸了一口气,捉住了她的小手。

她也握住了我的手。她的小手在我手心里不停地动,更使我爱不释手,所以一直捉着不放手。

“老师,你怎么这么瘦啊?”她用手摸着我膝盖上突起的骨头,淘气地说,“真像刚从监狱出来的刑满释放人员。”

“是啊!吃得再多也不长肉!”

“天气这么热,我们不要在这里坐着了,去游泳吧!”她站起来,拉住我的手。虽然我不想沾水,但被小喜拉着,只好无可奈何地跳进海里游泳。

我会一点游泳技巧,但那点水平无法跟小喜相比。

小喜一直往前游,而我不一会就感到疲惫,回到了海岸上。在岸边站着晒太阳,突然传来小喜急促的呼救声。可能是游得太远,要回到岸边已经力不从心。“老师,快来帮帮我。”小喜胡乱挥着手。我有些慌张,环视周围,没有一个可以帮她的男人。
我赶快游向小喜,游到她身边,小喜突然抱住我的脖子说:“呜呼!这下得救了!”

小喜抱住我脖子时,因为重力的缘故,我和她被淹没在水里。

我这才知道她只是跟我开了一个玩笑,喊救命是为了吓唬我而已。

我们一直在水下,直到缺氧了才浮出水面,急促地吸了几口气后,她又重新抱住我的脖子。

我们再一次潜入水下。我们在水下嘴对嘴。她先抱住我脖子把脸拉近,我也顺水推舟去吻她的嘴唇。

我们嘴对嘴浮出了水面,因为怕被认识的人看见而结束了热吻。可水下我们的双腿却交缠在一起。

我使劲抱住她的腰,一手抚摩她的臀部。但是这样还不能满足,正准备把手伸进她的泳衣时,她推开了我。

这次换我抱着她潜入水里。我在水下摸了一直想抚摩的双乳,还在上面亲了一口。她在水下扭动着身体挣扎,把我推开后独自浮上了水面。我紧跟着浮了上来,看见小喜生气地瞪着我。

“老师,我讨厌你!”她说完独自游向岸边。

回到遮阳伞下,小喜还在气呼呼地瞪我。我知道她不会真的生气,她天生是个明朗活泼的女孩。

“老师,去旅行的时候可不能对我这样。”

“当然不会那么做。只是因为刚才在水里才会那样。”

“切……”她笑着掐了掐我的肩膀说,“我们8月5号出发吧!”

“8月5号?那天是什么日子?”

“是星期六。”

虽然不是很仓促,但在她连具体的日子都定下来的主动和迫切的神情面前,我还是感到一丝慌乱。我到现在还没准备好呢。

“我们去哪里啊?”

“去无人的岛屿,有海水浴场的,是没有开发而人流量少的地方。我们去那种地方呆几天吧。”

“有那种地方吗?”

“当然有。”

“哪里啊?”

“从忠武港坐船约两个小时就能到一个叫水岛的岛屿。那个岛上只有五户人家,那里的海水浴场好得不得了。

去年我一个朋友去过,她说去那里游泳的人还不到十人。海产也多,居民也好相处,沙子也很干净,更重要的是水很清澈。”

她兴奋地唠叨着,但我心里的担心却胜过憧憬。

“老师,我们一定去是吧?”她再一次确认似的发问。

“去,当然去。”我糊里糊涂地回答。

“既然答应我了,如果不守约,我以后都不理你了。一个男人,说话一定要算数哦!”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可是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兴奋呢?”

“呵呵!我应该高兴得跳起来吗?”

“8月5号的下午一点见面,然后我们坐去忠武港的船,记住哦,一点在码头见面。”

“等等,8月5号……”我一算日子,从现在开始只剩下4天了。“好吧,那我还需要准备点什么吗?”

“准备什么啊?只带泳衣就行了。”

“在那里怎么吃怎么睡啊?”

“可以找一家民俗旅馆,要一个房间就行。”

我摇了摇头说:“这样不太合适吧。那里只有五户人家,说不定今年的人流量比去年多,那么吃住就不一定有保障了。”

“那怎么办啊?”

“我想还是自己准备一切所需用品,比如帐篷、食品等比较好。”

“也好啊!睡帐篷,自己煮饭吃也很有意思啊。”

“这样才算是真正的旅行嘛!”

“老师,你有小型煤气罐吗?”

“没有,得买一个。吃的东西你准备。你知道我要瞒着家里那口子,所以就由你来准备吧,我就负责小煤气罐。”

“你是说大米和小菜之类的吗?”

“没错!”

“知道了,我会准备的。”

“我们在那里住几天啊?”

“我希望多住几天。”

“我可能不行,我回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那你能住几天?”

“三两天怎么样?”

“不行,太短了!”
“那要几天啊?”

“最少要四天三宿以上。”

“那就四天三宿吧!”

于是我们商定8月5号出发,8号回来。

“啊!一想到和老师一起的旅行,我的心就开始怦怦跳。”

“我也一样。”

“切!不要骗我了。”

她娇羞地白我一眼,笑容如此甜蜜而清纯。

我最大的问题是怎么骗过妻子。如果她让我带着女儿去的话,该怎么办呢?如果妻子也要跟着去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傍晚回家,妻子像是明白我心事似的问:“别人都去旅行了,我们要不要也去啊?我们不是每年都出去一次吗,今年怎么提都不提了啊?”

“是啊!是该去玩玩。”

“我们去雪岳山吧!”

“雪岳山?”

“隔壁一家和楼上楼下很多人都去,美林也一直吵着闹着要去,我看不去是不行了。”

“别人去我们也非得去啊?”

“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今年哪也不去了?”

“也不一定每年都出去啊。我们有我们的生活,不要学别人。我最不喜欢什么都跟别人学,比如我们国家的人不知何时开始动不动就去国外旅行,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坏习惯。

“那些旅游景点的洗手间真让人受不了。连一个洗手间都管理不好,到处是大便和苍蝇,街道上则到处是垃圾。偏偏去那种地方的人还那么多。人虽然是地球宝贵的财富,但是太多了,就会觉得也像一堆堆的垃圾。我不想成为垃圾,也不想成为苍蝇。再说,我们的经济水平容许每年都出去旅行吗?自己好好想想吧!”

妻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眉毛都竖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不去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不去。”

“那是什么意思?”

“就算去也等到8月中旬再去吧。”

“为什么?”

“8月上旬我们学校在忠武市有活动。”

她的眼神里开始浮现出一丝紧张:“活动?什么活动?”

“在忠武市有哲学讨论会。”

“什么时候开始?”

“8月5号。”

“在哪里?”

“准确日程还没定,听说是8月5号开始,我得去确认一下场所和时间。”

“你一定要参加吗?”

“我要作为代表发言,不去能行吗?”

“什么主题?”

“是关于存在主义的。”我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回答她。

“干吗非要在旅行旺季开那种讨论会啊!”妻子不满地唠叨着。

“我怎么知道,只是听从学校的安排罢了。”

“从5号到几号啊?”

“两三天吧!”

“什么讨论会那么长啊?”

“全国的哲学家都来了,还有外国的,是一个大规模的讨论会,而且天气这么热,大家也想在那里玩玩再回来。”

“是吗?你倒好了。”妻子的声音带着些许嫉妒。

“好什么?不就那么回事吗?”我无所谓地说。

“那等你回来后我们再去旅行吧!”妻子让了一步,提出新的建议,我当然不能再拒绝了。

“好,等我回来再出去吧!”妻子的表情这才有点儿缓和。

“对了,你走后江警官来过了。”

“来我们家?他最近怎么总来啊?”我明确表示出不快。两天前他已经来过一次,但是今天又来了。早上碰见他的时候,就应该是来我们家的。

“怎么了?常来不行吗?”妻子因我莫名其妙的不快而奇怪。

“虽然不是因为案子,但总是有事没事的过来干什么啊?”

“把你当朋友才会找你来啊!”

“可是我又不在,还来干什么?而且他不是因为和我是朋友才来的,他可是个警察啊!一个警察经常光顾你家,怎么可能让人愉快呢!他来干什么?呆了多长时间?”
“呆了一会儿才走的。”

“一会儿是多长时间?”

“将近三个小时。”

“什么!三个小时!”我倍感惊讶,“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他一直问关于你的事,你每天都干什么,有什么兴趣,经常见谁,晚上几点睡觉,喜欢吃什么食物,反正问了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他好像很关心你。”

“那你怎么回答的?”

“按实说呗!”

我真想过去打她一个耳光,但是勉强忍住了。“还说了些什么?”

“还问了一些关于吴世兰的问题,我知道的不多,便把知道的告诉了他。”

“那你说的时候,他有没有一边听一边记下来?”

“没有,他带着录音机,可能都录音了。”

“还有呢?”

“他问能不能参观我们家,我说可以。然后他就到处看,去阳台上的应急门看了看,还在你书房里呆了好一阵子。”

“什么,他在书房呆了好一阵子?”我气得跳起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不经我的同意便进入过我的书房,虽然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但那是我惟一守护的心灵城堡。我不想让任何人进入我的城堡,那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但是一个警察在没有经过主人同意的情况下,居然在我的城堡里呆了好一会子,这让我受不了。

我突然发起了火:“谁让你放他进我书房的?你知道我最讨厌让别人进我的书房,你居然还放任他在那里呆了那么长时间?”

她上下打量着我,很不快地说:“我又不是故意的,警察说想看,我怎么好阻拦啊?”

“别说是警察,就是警察爷爷,不经过主人同意也不能随便进入,除非有搜查证!”

“总之他说想进去参观,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啊?再说他不是你同学吗?”

“所以你也跟着他进入的吗?不是吧?你在外面,是他一个人进入的吧?而且还关着门,是不是?”

“是的。”妻子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

“在我书房呆了多长时间?老实说,别说谎。”

妻子自知理亏地看了我一眼,艰难地开了口:“呆了一小时左右。”

“什么?一个小时?”我张大了嘴巴,“他在我书房呆了一小时,你都不好奇他在里面干什么了吗?”

“好奇啊!但是我能怎么办啊?只有等他出来。”

“你就不能端杯茶什么的进去看看吗?你这个女人啊,到底会不会保护自己的家呀!”我像要打她似的举起了右手,但是没落下去。妻子惊恐地后退几步。我已经很久没这样对她生气了。

妻子知道我一生气是很可怕的,所以一直站在那里不敢开口,惊慌地看着我。我也知道,如果和声细语的话,妻子反倒会变得嚣张。我可不想给她那样的机会。我皱紧眉头。江武宇为什么会调查我呢?肯定怀疑我是凶手,如果不是的话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我郁闷至极。他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可是为什么会调查我呢?难道怀疑我是凶手?他怀疑是我杀了吴世兰吗?我翻来覆去地想这个问题。

我又向妻子看去。她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她一生气,不知道会持续多长时间。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到明天。妻子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我觉得快窒息了……

妻子还有一个毛病,即使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为了那点儿自尊心,从来不会道歉。我非常讨厌她这一点。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突然站起来,又开始向妻子发作。

妻子不知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问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奇怪啊?”

“我是指他正在调查我,他为什么会调查我?”

“那是在调查你吗?他只是说想参观你的书房而已。”

“笨蛋,参观书房会用那么长时间吗?看一眼不就行了吗?进入书房呆一小时才出来,这是参观书房吗?他和我有那种可以在我的书房参观一小时的关系吗?这家伙,他在怀疑自己的朋友,把我当成凶手!”

“天啊!怎么可能?”妻子惊恐地站了过来。

我快步走进书房,妻子也跟了进来。
“我的朋友在怀疑我。”我感到十分冤枉,反复叨念着这句话。

“不是,我看不是那样的。”

“别傻了,连这点儿分析能力都没有,你的反应还真是迟钝啊!”

我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仔细地环视书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或是少了些什么。

“他没拿什么东西走吧,出来的时候是空着手的吗?”

他到底在我书房里做了些什么呢?不可能老老实实手脚不动地坐一个小时吧!

我打开抽屉查看了一番,并没有什么变化,这使我更加不安。

我脑海里浮现出江警官的脸。一想到江武宇可能因发现一点线索而暗自得意的样子,我不禁更加火冒三丈。

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开了放着一些资料的箱子。箱子里有五个笔记本,最下面一本里夹着钢琴会的门票。我一直把所有钢琴会的门票都放在这里。

我把所有的门票都拿出来查看了一遍,却少了一张,怎么也找不到了。

“你从这里拿了钢琴会的门票吗?”

“没有。”

这个箱子一直是锁着的,所以美林不可能拿走。

“江警官开过这个箱子吗?”

“他跟我要钥匙,所以我给他了。”

我生气地瞪着妻子,叹了口气。别人跟她要钥匙她就乖乖拿给别人,我对她的这种愚蠢行为感到无奈。

“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

我没有回答她,走到书桌前愣愣地盯着桌子。我头也没回地让她出去。

“出去!马上给我滚出去!”

妻子退出书房,我身后响起关门的声响。我真后悔没有打她一顿,至少应该扇她一耳光。

不见的正是吴世兰的钢琴会门票,我记得一直放在箱子的最底部,可是现在却找不到了。

我把美林叫过来,问她有没有在这里拿过一个这样的物件。可能是我的表情过于严肃,美林害怕地摇了摇头。

“拿没拿?真没拿吗?”

“真的没拿。”

女儿似乎要哭出来了。我只好让她出去。我听见她的哽咽声。

“你干什么?干吗又弄哭孩子啊?”

外面传来妻子不满的唠叨。

“妈的。”我像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一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开始骂骂咧咧。其实骂的是江警官。特别生气他的举动,一想到他是有计划地和我接近就火冒三丈。怎么能趁我不在的时候来我们家,并擅自进我的书房,偷走我的东西呢,怎么能这么做呢?

那钢琴演奏会门票是吴世兰送给我的,那是6月中旬她的钢琴演奏会前两天。我也买了一个大花篮去找过她。

“讨厌的家伙,简直一点礼貌都没有。没有主人的同意擅自进入我的房间翻东西,再怎么是警察,也不能这么随便啊!拿走那张钢琴演奏会门票要做什么用啊?”

我觉得他拿走的不仅是那张门票,还会有别的。我再一次仔细地搜查房间,但是看不出少了什么。我敢肯定他还拿走了信件以外的其他东西。

为什么我会成为他调查的主要对象呢?难道他真的把我当成嫌疑犯了吗?

仔细想想,才发现这家伙总来我们家,就是为了一些证据而来的。

我突然感到全身发冷。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他的网中之鱼,到时候就不会在乎什么朋友关系了。因为他是一名警察。

那天晚上非常热,因为心中窝着火,感觉天气更是异常的闷热。

吃完饭,我正要带美林出门,妻子也跟了出来。我们一起走向海水浴场。

海边成了不夜城,路灯全部亮着,沙地上出现了以前从来没有的遮阳伞,而每个遮阳伞下面都开着灯。从远处看这风景十分美丽,像一颗颗的星星。有几个人正在遮阳伞下喝着酒。

我没想到妻子会跟来,所以装作没看见她,自顾自往前走。

每次和女儿散步的时候,给她讲个故事是我们之间雷打不动的习惯。但是女儿已经小学三年级了,所以一般的故事她就不乐意听了。常常是我一说出故事的开头,她就说听过了,让我讲一个没听过的。

可是我所有的故事都讲尽了,所以每天不得不瞒着孩子偷偷看故事书。

我给美林讲了法国著名作家大仲马和小仲马的故事,讲着讲着,我不由住了口,因为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江警官。一股电流传遍我的全身。真想冲过去,赏他一顿老拳。但我却不知不觉地颤抖着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妻子。江警官已经发现了我们,正向我们看过来。

他正在遮阳伞下独自喝着啤酒。

难道他知道我们会来这里吗?不会的,这肯定是偶然的。可他是警察,他会用尽所有方法的。我第一次对他产生了惧怕之心。

他向我们挥手致意。

“呵呵,出来散步吗?”

我正犹豫,妻子已走向他,愉快地打招呼:
“你好,又见面了!”

我也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怎么就你一人在这里喝酒啊?”

“是啊!天气太热,嗓子干燥,就出来喝一杯了。”

桌子上只放着一瓶啤酒,看来他也刚到不久。

“来,你也坐吧。”

我无奈地坐下来。妻子和美林则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从更衣室那边走来一个青年,在我面前放下一只杯子。

“来,你也喝一杯。”江警官给我斟了一杯啤酒。

“在这附近生活的人真好福气啊!晚上还有这么好的去处。”

他假惺惺地没话找话。我自顾自喝了一口啤酒,这时美林又催我讲刚才未讲完的故事。

我突然很想跟江警官说说话,便示意妻子带美林回避一下。

“我和江警官有些话要说,你带美林到别处溜达溜达吧!”

女儿非常不满地瞪了我一会儿,还是无奈地牵着妈妈的手离开了。

我装作上洗手间,起身去找遮阳伞的主人。刚才那个青年还在更衣室,我避开江警官的目光,走进更衣室问他:“那边坐着的那个人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的,就在你来之前到的。”

我回到江警官那里,坐到位子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有一刻钟,我们彼此都不说话,只是面向大海坐在那里,默默喝着啤酒。

海面上吹来潮湿的风,天上看不到一颗星星,乌云密布,看起来像是要下大雨了。

我向他瞄了一眼,他仍然以刚才的姿势坐在那里,好像是等我先开口。

真是个让人倒胃口的家伙!

我在心里叨念着。

桌子上的空酒瓶越来越多。

妻子和女儿在我们周围溜达,偶尔向这边看过来,我让妻子带着女儿先回家。

“我等会儿再回家,你先带着女儿回家吧。”

“我也过去喝一杯不行吗?”

江警官听到妻子的请求,带着喜悦的神色邀请她过来坐。

“来喝一杯吧,美林也过来。”

“不,不行,快点回去吧。”

我拦住正要走过来的妻子,因为我态度强硬,妻子和女儿只好后退。我再次催她们回家,妻子只好牵着女儿的手走了。

“玩一会儿再回去不是很好吗?”

江警官带着责备的神色看着我,我克制着心中的愤怒,但是事与愿违。

我正色看向江警官:“听说你昨天去我家坐了三四个小时?”

“是的,我刚才就想跟你说了。你不在家的时候访问,很抱歉,但是我觉得你应该能理解,所以就去了,怎么?生气了?”

“没有……”我摇摇头。

“你一定对我去你家呆了三四个小时感到奇怪吧?当然,你不在家的情况下呆那么长时间,确实有些失礼。”

“没有,我没那么认为。你是我朋友的同时也是警察,不就因为你是警察才会在我家进行长时间搜查的吗?”

“搜查,我搜查什么了?”

“少来,你老实交代吧,是不是怀疑我什么?”

“怀疑你?那是什么话?”

“行了,少来这套了,有必要躲躲藏藏的吗?你要是怀疑我,就直接说出来吧。你在我书房里呆了一个小时,到处翻我的东西,对我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侮辱你知道吗?你是不是在我箱子里拿走了一张门票?吴世兰钢琴演奏会的门票?”

江警官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了,突然变得异常冰冷。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远处,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是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明说吧。”

“不管是什么,你就尽管说吧,我不想朋友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隔膜。毕竟你是一名警察。”

“拜托,不要再跟我说什么警察,听都不想听。”他突然有些恼火地反驳我。我有点不好意思,等待他先开口。

“你能说明那张钢琴会的门票的来由吗?”
他的口气带着一丝威严。我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说话必须掌握分寸,他的问话我是躲避不开的。

“那张唱片不是我藏在那里的,只是一直放在那里而已。”

“不管是藏在那里的还是放在那里的,总之你今天必须告诉我,那张钢琴会的门票怎么会在你那里。我一直以为你和吴世兰没有一点儿关系,也就是说,一直以为吴世兰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吴世兰。还有一件事,我在吴世兰的日记里发现了你的名字,你的电话号码和学校的电话号码。这一切你作何解释?”

我明白事态对我越来越不利了。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只是把门票放进箱子里面罢了。我有收藏钢琴会门票的习惯。你也打开过那个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门票。我个人没有单独见过吴世兰,我知道你会因为那个钢琴会门票而联想很多。但这只是一个误会。”

“我也希望只是个误会,如果只是误会该多好啊。你说那张门票在你处是为了收藏,那我倒要说说,我曾问过美林和你妻子,有没有买过这种钢琴会的门票,有没有参加过钢琴会,但是夫人和美林都说从来没看见过这张钢琴会门票,当然也没去过什么钢琴会。一切不是都明朗了吗?难道要我找夫人和美林来对质吗?”

我开始慌张不已。如果真要是我们一家三口一起接受调查的话,结果会怎样呢?

那是显而易见的。妻子和美林都没见过那张钢琴会门票,也没去过她的钢琴演奏会。

是吴世兰给了我那张门票,邀请我参加了她的钢琴演奏会。那是我和吴世兰之间的小秘密。

其实她和我确实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江警官发现了这一点。他有着作为警察的锐利眼光,他已经咬到我的辫子,像疯狗一样展开了进攻。

我感到眼前像漆黑的大海般暗淡。想努力找一点突破口,却怎么也找不到。

海浪声突然大了起来。

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他在等我开口解释,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我知道应该如实告诉他所有的事情,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有躲避的可能了。但是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要我一开口,就意味着长期以来我都在骗他,承认了这一点,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他给我的空杯里斟满酒,我再次一饮而尽。这样喝了三杯,我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

“其实你猜的对,你还真是个聪明的警察。一直以来,我都在骗你,想起来真是愚蠢,也很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也许我站在你的立场上,我也会这么做。”

他像是安慰我似的,语气平和。那种被侮辱的感觉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现在我是弱者,他是强者。我已被他打败。

“那张钢琴会的门票是吴世兰亲手给我的,所以我参加了那场钢琴演奏会。”

接下来,我全盘托出了和吴世兰的关系,我向江警官讲述了我和她之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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