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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废墟上创造美好明天
在废墟上创造美好明天
新华网 ( 2008-06-10 09:58:03 )
来源: 半月谈2008年第11期
在废墟上创造美好明天
编者按:
灾难突如其来。
5月12日,新中国成立以来破坏性最强、波及范围最广的一次地震降临四川省汶川县,汶川及周边县市宁静的世界瞬间垮塌,变为一片废墟。
几万人失去生命,数百万人无家可归,上千万间房屋倒塌、损毁,电力、通信、供水等设施大面积瘫痪,滑坡、崩塌、泥石流等险情时有发生……
损失巨大,悲痛锥心。全国上下紧急行动,火速驰援,最大限度抢救被困群众,初步安排受灾群众基本生活,灾区秩序总体保持稳定。
然而,更艰巨的任务还在后面:居住、吃饭、上学、治疗,样样迫在眉睫,能不能有效保障?灾难带来的心理恐慌和失去亲人的心灵伤痛挥之难去,能不能得到化解?灾区环境卫生特别是饮用水和食品卫生条件差,加上气温升高、降雨较多,极易发生传染病疫情,能不能加以控制?许多水库、水电站、堤防存在安全隐患,山体滑坡形成了不少堰塞湖,随时可能发生重大次生灾害,能不能及时避免?许多保留下来的设施存在地质和建筑隐患,基础设施和生产能力遭到很大破坏,能不能迅速恢复?
带着这些问题,本刊记者深入灾区,忠实记录下灾区群众在废墟上重建美好家园的悲壮与坚强。
奋起自救建家园
本刊记者 陈春园 傅丕毅 黄深钢 岳月伟 陈晓明
给家一个不大的地方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1500多万间房屋倒塌、损毁,数百万人无家回归,大地震后,在哪落脚,如何安家,已成为灾区群众最急切的渴望。
家,一个普通又神圣的字眼。在地震灾区,家的要素被简化到最低限度:一顶帐篷可以是家,一处残房可以是家,甚至在露天的空场上,彩条布之下的空间也可以成为家。
记者在灾区采访,所到之处,残垣断壁旁和田野空地上,都搭起了成片的帐篷。有的是专用救灾帐篷,有的是部队官兵帮助灾民搭建的简易彩条布帐篷,帐篷外堆放着从废墟里挖出的各种可用物品。
记者在北川县采访,处处可见灾区群众奋起自救的感人场景。在一些偏远村寨,农民们争先参加抢险救援,疏通乡道、村道,让救援物资尽快进入。在更多的地方,返乡的农民在自发收集垮塌房屋的木材、砖块等建筑材料,为重建家园做准备。
彭州市磁峰镇蟠龙村村民张发明告诉记者,其他问题都能暂时克服,只有住房问题解决了,我们的心才能安定下来。
目前,全国要每天生产和向灾区运输3万顶帐篷,一个月内运送90万顶,活动板房也在抓紧制作。温家宝总理说,要争取用3个月时间把灾区安排有序,使群众过上正常生活。
记者注意到,目前建安置房有统一标准,必须有900人以上的受灾群众才设安置点。在彭州一些乡镇,村民们居住分散,连200人以上的聚居点都很难找,他们希望设置安置点要因地制宜,从方便受灾群众的生产生活需要出发。
在绵阳市平武县飞龙广场临时安置点,记者看到,有200多户人住在一起。这里一部分是民政救灾的统一帐篷,一部分是居民自己用薄木板、竹席、彩条布搭建的简易帐篷。
“住进板房,生活上方便多了,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青川县乔庄镇上坪组关斌和妻子6月5日一大早,搬进了“新家”———一间明亮的板房。和关斌家一起来的有100多户,成为这个川北重灾区首批搬进活动板房的受灾居民,开始了他们新的生活。
6月初的青川,白天最高气温达30多摄氏度。但关斌一家还是忙进忙出,将剩余不多的家具一件件搬进板房。“总算有了一个安稳的窝喽。”关斌妻子笑着说,“天热起来,帐篷闷热得要命;板房多好,冬暖夏凉还防雨。”
在夫妻俩的忙乎下,板房里“家”的味道也越来越浓。记者下午再来时,关斌家这间20平方米的“小窝”很快被装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席梦思床、桌子、板凳、锅碗、矿泉水、盛满衣物的脸盆。
“人在,家在,还有啥子困难不能克服的?”多年在外打工的关斌能说很好的普通话,“打工积蓄全盖房子了,是漂亮的二层小楼,但让地震全毁了。”关斌此时谈起地震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沉重,他说:“人没有出事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工可以再打,钱还可以再赚,希望总会越来越多。”
都江堰市向峨乡是重灾区之一,原来热闹的场镇已成一片废墟。走近公路两旁的救灾专用帐篷,记者发现,每顶帐篷门口都贴着一张卡片,卡片上半部分是户主姓名、受灾人口、原居住地址,下半部分是向峨乡抗震救灾指挥部指挥长、副指挥长和“包干”干部的手机号码。乡党委副书记艾光明告诉记者,这是受灾联系卡,所有乡干部都分到了自己的“包干”帐篷,无论灾民有什么事,打电话找他们,都实行“首问责任制”,一定得想办法帮助解决。
在一顶帐篷前,记者看到了依然竖立的“爱莲社区党支部”牌子。5月16日,爱莲社区党支部书记王婉民就从废墟里把这块牌子挖了出来并再次竖立。
“我要让群众知道,地震没有震垮我们的党支部。”王婉民说。地震发生当天,这名最基层的党员干部,顾不上营救压在废墟里的老母亲,一心扑在乡中学的救援上。
虽然满眼仍是废墟,但不少群众对重建家园已有了很多想法。彭州市龙门山镇九峰村九组村民毛运发说,希望政府能统一规划村子,原先村里搞“农家乐”,都是一家一户自己建房,许多房屋既无规划图纸又无质量监督,一点也不结实,地震一来倒得一塌糊涂,教训太深刻了。
九峰村与汶川县一山之隔,地震导致当地绝大部分房屋倒塌或损毁。在震后的废墟上,九峰村一组小组长米兴荣带领村民,把政府发的帐篷让给其他村子,用双手建起了20多户木板房。而这,正是他们新生活的开始。
“留下来,就在我家吃饭吧!”
地震发生后,全国各地救灾物资源源不断运往灾区,食品是其中的重要部分。在前往彭州市新兴镇等灾区乡镇的路上,记者不断看到路边帐篷边堆满了方便面、牛奶、大米、面包等各种救灾食品,受灾群众正在排队领取。
在新兴镇止马村,刚刚领到大米的村民谭少英对记者说:“村里都把领取大米和救济金的标准张贴出来了,该领多少钱物,村民们一清二楚。我们一家领了300元救济金和足额大米,因为双抢季节农活太忙,村民们每天领一次太麻烦,所以村里都是按10天一次的数量足额发放。”
村民谭显碧指着村口的一堆食品说:“村民们每天还能领到市里发的盒装牛奶和方便面,现在吃饭问题基本解决了。一些村民从自家废墟中抢出了一些大米,就把领到的救济大米省下来,送到救灾部队营地,给救灾官兵吃,但又被送回来了。”
在平武县一个安置点记者看到,不时有居民费力地拎着水桶,来回走动。广场上没有取水点,生活用水要绕很大弯,跑到附近的医院里面才能打到。
缺水的问题在北川县陈家坝乡同样存在。记者来到金古村一户人家时,3口人正在帐篷外做饭。女主人在切黄瓜,男主人在临时搭建的锅灶上烧火。他们说粮食和蔬菜都够用,就是缺水。临走时,记者留下了随身携带的3瓶矿泉水。
在北川县一所希望小学的操场上,有一家正在用新领的铁锅炒菜。记者问那些青菜是不是救助点发放的,他们自豪地说:自家地里种的。
随后,记者翻过一条山沟,来到半山腰的一户灾区群众家。在那里,一位老大爷正在刷洗着一块腊肉。“你们别走,留下来,就在我家吃饭吧!”这家女主人热情地对记者招呼着,仿佛他们家没有遭受打击,仿佛他们家食品充裕。
听了这让记者略微感到意外的话,看着他们脸上朴实的笑容和背后墙都开裂的“家”,记者的内心被深深打动了。的确,地震可以破坏他们的房屋,夺走他们的亲人,但却无法阻止他们从内心深处守望和恢复家的温暖。
大灾过后当防大疫
地震发生之初,一些关于疫情的谣言开始在受灾群众中传播。尽管地方政府做了大量防疫及解释工作,但部分受灾群众因为害怕发生疫情,迟迟不敢返乡。
彭州市龙门山镇九峰村3组村民王永会因为害怕村里防疫工作搞不好,一直待在市里安置点天彭中学。前几天回到家乡后,她不这么想了。她告诉记者:“看到那么多防疫人员每天在村里不停地喷药消毒,还经常上门指导如何防疫,我心里有底了!”
目前,地震灾区尚未出现重大传染病疫情和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报告,呈现防疫人员全覆盖、防疫工作全方位、专家群众齐上阵的良好局面。在彭州市小鱼洞镇阳平村一户灾民家里,记者恰好遇到四川省大英县疾控中心的防疫人员在教他们配消毒药水。防疫人员告诉记者,现在防疫部门充分发挥群众的自觉意识,通过教各种防疫知识,提高村民的防疫意识,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小鱼洞镇大湾村刘加辉在防疫人员的指导下,每天都主动到村里领消毒药和漂白精片,回家后自己动手消毒。她对记者说:“起初看着这一堆堆废墟,心里就感到害怕,尤其是家中还有孩子,真怕他们染上什么病。现在村民们都知道,只要讲卫生、勤消毒,疫情就不会发生。”
余震与堰塞湖,依然是生活的一部分
记者驱车赶往北川县受灾最严重的乡镇之一———陈家坝乡。过了江油市,看见许多村民在向对面的山上观望。对面的山已经坍塌了一半,在两山之间堆起一个大土包,河流被截断,形成了一个堰塞湖。
一名胆大的村民主动带领记者到土包上面观察,土包的最顶端摆放着水果和供品,还有烧纸和点蜡烛的痕迹,应该是来这里祭奠亲友的。正看时,突然感觉脚下向上跳了一下。“地震!”那名村民拔腿就跑,记者抱着照相机紧随其后。跑到路上,还心有余悸。老乡说,这样的余震经常有。
再往前走,路上的滑坡更加严重,原来的路已经消失,现在的路是救援人员在滑坡的石头上走出来的。负责监测堰塞湖险情的村民付广勇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面红旗说,他们一共有十几个观测点,只要最上游的观测人员发现堰塞湖溃决,就放倒红旗,往旁边的山上跑,后面的观测点也要立即这样做,将溃决的信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下面的安置点内。他们一天24小时都睁大眼睛看着前面的红旗,因为红旗就是生命的希望。
托起明天的希望
本刊记者 伍晓阳 江毅 肖春飞 周英峰
废墟旁边抢收忙
通往北川县的盘山公路损毁严重,水泥路面上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裂缝,虽然经过清理,但还有一些滚落的巨石压在路上,有一段只能手足并用攀爬过来。大量来自邓家乡海元村的山民沿着这条路返乡。
这些受灾的农民们,地震发生后的第二天就被紧急安置在绵阳市九洲体育馆。现在,他们正努力挣脱失去家园的苦痛,回到田间继续耕种。
37岁的邓光兵背着一个沉重的背篓,里面装着大米、黄瓜、豆腐干、牛奶。汗流浃背,翻山回家。
他告诉记者,住在九洲体育馆里时,老是睡不好,晚上都梦见自家一亩地的油菜子。“平坝的油菜子已经收完了,我们山上熟得晚一些,但现在也要收了,再不收就糟蹋了。”
小满过后,正是农忙时节,田间地头挥汗如雨的繁忙场景,并没有受到地震灾难的太多影响。公路两旁,许多农民正在插秧,或者打油菜子。远处山体巨大的裂痕清晰可见,倒塌的房屋,一片瓦砾,赫然在目。
在县城旁边曲山镇任家坪村的坡地上,韩晓冬正在收割油菜。“趁着这两天天色好,我得多打些油菜籽。”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
在地震中韩晓冬失去了丈夫,15岁的儿子远在外地。这会儿,繁忙的农活只能她一人承担。“农民还是想回到家里,这里有我们的田。我们相信政府,但也要自救,共渡难关!”韩晓冬脸上写满悲痛,也写满坚强。
在北川县,现在有8万农民奋战在田野上。
农民们生产自救的热情得到政府极大的鼓励和支持。地震发生当天,四川省农业厅党组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并下发《关于抓好农业抗震救灾工作的紧急通知》,相继派出13个工作组分赴各灾区指导农业系统查清灾情,帮助农业抗灾特别是抢收、抢种。此后,中央和地方相关部门又出台了多项举措支持灾区农业生产。
截至现在,四川省已收割小麦占应收面积的90%以上,油菜已基本收完,水稻播种进度也基本与去年同期持平。未收割小麦主要集中在北川、平武、青川、江油、安县、彭州等山区县市,目前已有部队官兵、民兵预备役、志愿者及周边农民组织紧急驰援,参与到收割行动中。
尽管如此,困难还是显而易见的。尤其在重灾区,基础设施毁坏严重,电力不通,道路不畅,通信受阻,物资无法运送,信息无法传达,直接影响农业抢收抢种,也限制了工商企业恢复生产经营的进度。
基础设施修复艰难推进
5月27日上午,记者在茂县凤仪镇壳壳村见到梁敬伦时,这名普通的村民正在动员其他村民与他一起去疏通村里的一条水渠。
“地震后的滑坡把我们村里用来灌溉和吃水的渠给填满了,没有水几百亩地今年就会一无所有,我们的损失就会更大。”梁敬伦说,“面对天灾,一定要搞好自救,一定要雄起!”
26日晚,梁敬伦用一块小黑板书写了一个通知,希望村里的青壮劳力自发组织起来,与驻村的战士一起,早日把那条制约全村生产生活的水渠修复好。
梁敬伦的通知27日一早挂到村委会的院子里后,吸引了正在领取救灾物资的村民的注意。“这是为了大家的利益,我们当然应该踊跃参加。”村民梁义恭说。
壳壳村是一个有着182户人家的村寨。汶川地震几乎损毁了170多户村民的住房,造成5人死亡,2人重伤。但是,大地震并没有摧毁村民的意志,震后大家从废墟里扒出粮食、腊肉,用破木板、破塑料搭起简易帐篷,并立即展开生产自救。
“现在蔬菜、水果运不出去,收入肯定比不了从前。我们这几天正在忙着把烂在地里的菜铲出去,然后种点玉米、大豆,能收一点是一点。”村民曹清喜边吃饭边告诉记者。
特色水果和反季节蔬菜是壳壳村村民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但是,地震造成茂县与蔬菜、水果主销区成都的交通不畅,农民在灾后又面临收入减少的情况。
凤仪镇党委书记李晓斌说:“天灾造成的困难总是暂时的,吓不倒我们。镇里正在组织村民恢复生产。随着交通的恢复,我们这里发展生产还是偏重于特色水果和反季节蔬菜。如果到汶川的路能在3个月内打通,村民就可以把番茄种上,这样损失就会少一些。”
现在,部队官兵、单位职工、志愿者和当地群众正在全力抢修道路和各项基础设施,争取为抗震救灾和恢复生产提供最大支持。
然而,要修复高山深谷中被地震严重损毁的道路、桥梁、线缆谈何容易?
303国道汶川县卧龙镇至耿达乡8公里道路经过6天奋战才艰难抢通。这一路上密布着3个堰塞湖、7处泥石流和18处大塌方,而且连降暴雨,时有余震发生,各种险情不断,每向前掘进一步,都十分艰难危险。
打通都江堰至汶川县映秀镇的道路同样艰险。道路一边是随时可能滑坡的山体,一边是湍急的岷江,5公里长的路段塌方17处,路面上布满了高低不平的土丘。装载机驾驶员范朝旭连续8个小时没有离开驾驶室,他怕上厕所耽误时间,尽量不喝水。炮兵团战士除了手里的锹镐,没有更多的修路工具。尖利的山石,划破了官兵的手脚,迷彩服上血迹斑斑。
除公路之外,电力、通信也在紧张抢修中。截至5月30日,四川省受灾严重的439个乡镇中,已抢通公路的乡镇为424个;四川电网最高负荷1127万千瓦,达到震前水平的86%;四川灾区所有县城均已恢复正常通信,8个重灾县的109个乡镇中,74个乡镇恢复正常通信。
简陋环境难阻复产步伐
与此同时,工商企业也开始恢复生产经营。
位于绵竹市汉旺镇的东方汽轮机厂在地震中损失严重,厂房大多被震塌,家属区的5000多间房屋变成一片废墟,500多人被夺去生命。昔日的“十里东汽”,如今变成一片瓦砾。
然而,灾难并没有击垮东汽人。掩埋亲人,洗净伤口,擦干泪水,东汽人投入了新的战斗。地震后不出一周时间,东汽的部分工厂就开始恢复生产。
没有人,东汽从其他的生产基地抽调;没有设备,东汽从废墟中抢救;没有场地,东汽向周边的民营企业租借……困难挡不住东汽人恢复生产的决心。
刚刚被任命为德阳市市长的东方电气股份有限公司原高级副总裁陈新有对记者说:“我们要在半年内恢复震前80%的产能,2010年前交货的订单不受影响。我们要使用户尽快树立信心,更要以实际行动促使灾区人民尽快树立恢复生产的信心。”
废墟上重建的东汽鼓舞了人心,帐篷里营业的银行则送来了急需的资金。
5月19日,农业银行理县支行在一个帐篷里开业,仅两个小时,银行就办理了42笔业务,近百名受灾群众取到现金,开始购买急需物品。
帐篷面积不到30平方米,电脑、打印机、现钞箱、密码输入键盘等普通银行应有的设施,一应俱全,帐篷被塞得满满当当。距离帐篷不足10米,一栋倾斜3度左右的危楼悬在空中。
支行行长崔继昌告诉记者,他们已能进行赈灾资金的汇划和现金存取业务。考虑到余震可能造成危楼倒塌,“帐篷银行”每天只营业3小时。另外,从阿坝到理县县城的道路滑坡,危石伤人情况严重,现金难以运进县内,为确保每名灾区群众都能取到救急现金,每人限取500元。
即便如此,“帐篷银行”开业已经来之不易:农业银行阿坝州分行行长罗尔依带队送来帐篷和办公用品;工作人员冒险抬出电脑、打印机日夜抢修;县委、县政府优先提供发电机;公安部门拨出专人保障取款群众安全……
恢复生产的每一步都迈得不容易。震后不到一个月,灾区生活尚且困难,生产更不消说。然而,这并不能阻挡灾区企业群众恢复生产的步伐。
截至6月2日,成都市规模以上企业恢复生产3285户,占94%;德阳市恢复生产565户,占62%;绵阳市恢复生产475户,占60%;广元市恢复生产111户,占55%;雅安市恢复生产314户,占84%。重灾区规模以上企业多半恢复生产。
又闻琅琅读书声
本刊记者 杨三军 肖春飞 徐宜军
汶川地震发生已近一个月。记者在灾区看到,虽然依然满目疮痍,但一些地方已可闻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这些稚嫩的声音充满朝气,就像来自未来的召唤,让劫后余生的人们重新满怀希望。
记者从四川省教育厅了解到,在党和政府及社会各界的关爱下,截至5月28日,四川灾区约有45%的中小学复课。孩子们擦干泪水、拿起课本,在灾难过后坚强地书写着两个字──“成长”。
复课,在感恩的歌声中
“我来自偶然,像一颗尘土,有谁看出我的脆弱……要苍天知道我不认输!感恩的心感谢有你,伴我一生让我有勇气做我自己……”
5月27日上午10时,在四年级一班35名孩子眼含热泪合唱的《感恩的心》的歌声中,青川县回龙小学在帐篷里复课了。
虽然身处如此简陋、陌生的环境,但经历了生与死考验、半个月没有与老师和同学相聚的孩子们还是很激动,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记者发现,罕见的灾难,在孩子们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他们好像成熟懂事了很多,嘻嘻哈哈的场面很难见到。
“孩子们唱得好。新学校是解放军叔叔帮我们搭建的,让我们站起来再唱一遍,记住这些好心人,今后长大了回报社会。”站在讲台前,回龙小学校长何仁军的心情很不平静。
据何仁军介绍,回龙小学原有28个班、1700多名学生,首批复课的有10个班、360多名孩子,“孩子们的歌声能增添抗灾自救的信心和希望,看到他们,就像看到了未来。”何仁军说。
歌声过后开始上课,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端端正正写下第一堂课的主题:灾后防疫。老师告诉孩子们,不仅自己要懂得这些,还要教给家人,帮助社会人群。
“就是中暑,我也要读书”
绵阳市九洲体育馆曾是此次地震灾区最大的受灾群众安置点,如今大多数受灾群众已回到家乡就近安置、生产自救,大多数孩子却留下来,留在了帐篷学校里。帐篷学校分小学部和初中部,学生基本来自地震重灾区北川县。
烈日炎炎,帐篷学校里不能装空调,因此闷热如同蒸笼。来自北川县邓家乡的初一学生胡俊潇告诉记者:“帐篷里上课真热啊,我差点中暑!”记者问他:“那你愿意上课吗?”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就是中暑,我也要读书!”
语文老师朱佩珊在帐篷学校上了几天课后,感触最深的就是地震灾区学生对上学的渴望,“有一个孩子早上家里有事,上午不能来上课,他就叫同学给他占好座位,下午赶来。”
来帐篷学校前,朱佩珊以为自己会见到一群沉浸在悲痛中的、心不在焉的孩子,但她很快发现:大多数孩子都很坚强,甚至有些开朗。一个女生见到她第一句话就问:“你是语文老师吧?”朱佩珊很惊讶,问:“你怎么知道?”女生笑答:“语文老师才会留这么有诗意的长发!”
“我担心学生会有这样的心态:‘我不想来读书,硬让我来’,但是,我发现,这些失去了学校的孩子,现在是如此渴望学习。”朱佩珊说,“刚来时,我做了很多准备要激励他们,但最终是他们感染了我。”
但是,朱佩珊还是能够感受到地震带给孩子们的伤害———那些隐藏在他们心灵深处的爱与怕。她找了一些文章让学生朗读,当读到《废墟上的花朵》和《废墟》时,所有的孩子都泪光闪闪……
初三二班班主任张青杨班上有这么一个孩子,在填写父母信息时,他故意用调侃的语气问:“我爸妈都死了,我还填不填?”张青杨说:“这个孩子强作镇定和满不在乎,但其实是在掩饰内心的痛苦,孩子脸上的笑容越灿烂,我们的心里就越难过。地震给他们留下的心灵创伤,不是几天时间就能恢复的。”
又有了心爱的书包
大地震后,幸存下来的孩子,大多数丢失了心爱的书包。
在绵阳市九洲体育馆帐篷学校里,李红梅无疑是最显眼的一个,因为在一堆叽叽喳喳的小学生当中,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羌族花边长衫,犹如美丽的仙女下凡。
这个11岁的小姑娘来自北川县禹里羌族乡,上小学四年级。因为自己的衣着,她有一些局促,怯怯的,沉默寡言,别的孩子大笑时,她只是跟着羞涩一笑。
后来记者才知道,5月12日大地震发生时,李红梅家的房屋倒塌,她和父母翻越了六座大山才脱离险境。除了身上穿的,她只带了一套衣服逃出来。身上的衣服在翻山越岭时已破烂不堪,因此现在只能整天穿着这套平时表演节目时才穿的盛装。除了这套珍爱的衣服,她什么都没带出来,她甚至丢失了自己最看重的书包。
“六一”前夕,记者在帐篷学校采访时,恰逢志愿者送来了一大堆崭新的书包,红蓝两种颜色,红的给女孩,蓝的给男孩。开始发书包的时候,李红梅个子高,坐在后排,眼巴巴地看着。发到她前面一排时,志愿者手里的书包发完了,李红梅急得伸着手站了起来,志愿者安慰她:“还有的。”
但她一直站着,直到志愿者把第二批书包拿过来,送给她一个粉红色的新书包。李红梅情不自禁欢呼起来,满脸尽是灿烂的笑容。这是她来到绵阳后最开心的笑。她终于又有了自己的书包。
“我们都盼着早日开课的那一天!”
灾区的孩子们都渴望重新走进学校,但记者在一些灾区采访时了解到,由于条件所限,目前还有很多孩子无法复课。
震中汶川县在继续救灾和准备重建时遇到了一个棘手问题:由于缺少场地和设施,加上灾后安全隐患不断,14000多名学生复课受阻。
而在重灾区北川县,也有相当一部分学生无法回到课堂。在地震中,北川71所学校全部受灾,现有学生23864人,其中仅有3500余名学生以各种方式复课。到6月中旬,将再有6000名学生复课。
“六一”前夕,记者在北川县擂鼓镇安置点,看到一群孩子在玩从学校废墟里捡出来的一个瘪瘪的篮球。
记者问:“你们希望怎么过‘六一’?”
他们说:“以前盼着‘六一’放假,现在‘六一’能够开学就好了。”
6月2日,记者在青川县马鹿乡马鹿村采访时,见到王倩等十几个孩子自发组织起来,站在通往县城的公路上,当过往的车辆驶过,他们便齐声大喊———“你们辛苦了!”“谢谢你们!”
正在读初三的王倩说:“要不是因为地震,我们正准备中考呢!现在没有学可上了。我们天天站在这里,只是想向那些帮助我们灾区的好心人表达感激之情。”“你们想上学吗?”“想!”孩子们齐声大喊。王倩说,“我们都盼着早日开课的那一天!”
心理干预进行时
本刊记者 张丽娜 张乐
连日来,记者在灾区医院和受灾群众安置点看到,许多受灾群众悲痛欲绝,从噩梦中无法自拔,灾难造成的心理恐慌有可能影响他们一生。正在灾区开展心理救治的专家赵国秋说,大约有1/4受灾群众存在心理障碍,亟须进行心理干预。
受灾群众:“不管咋样我都要好好对她,把家建好。”
四川省平武县南坝镇居民彭国军身体残疾,他守护在从废墟中抢救出来的妻子的病床旁边,目光呆滞。医生把一张手术单子递给他,决定马上给他妻子截肢。他没有安慰妻子,却在一旁嚷嚷着:“如果小孩救出来是残疾,还不如死掉!”他的儿子至今下落不明,妻子听到这话更加心痛,因为她也将成为残疾人。
站在他旁边的是从河北省唐山市过来的心理咨询师李丽娜。“你疯了也改变不了现实!”她说这话时略微带点火气。
待彭国军冷静下来,李丽娜也流出了眼泪。“老哥,让我们聊聊天吧。”地震发生后,还没有人跟他聊过天。
“你就大胆地把当时最痛苦的记忆说给我!”李丽娜引导他发泄。
讲述完可怕的记忆,彭国军又说起了他成长的经历。他从小就因残疾而自卑,还经常被人欺负,幼年时的心理阴影至今影响着他,他又怎忍心再看到妻儿残疾?
两个小时过去了,彭国军把内心的伤痛都说了出来。李丽娜便开始进行第二步心理疏导,从认知角度干预他:“你要承认现实,咱们疯了也改变不了现实。”
一个上午过去了,彭国军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他说:“不管咋样我都要好好对她,把家建好。”听到这个承诺,李丽娜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其实受灾群众心里都有一个‘堰塞湖’,身心遭到很大创伤,要对他们进行认真的心理疏导,避免心理‘溃堤’。”武警北京总队医院的高级心理治疗师孙燕玲告诉记者。
专家:“心理干预和生理救治同样重要”
来自浙江的赵国秋是全国知名的心理干预专家,目前和其他9位同事分成两组,在四川省平武县对地震中遭受严重心灵创伤的民众开展心理救援工作。他说:“心理干预和生理救治同样重要,对亲历地震并在地震中失去亲友的受灾者和一线救援、医护人员开展及时的心理干预,不仅能够普遍降低他们的紧张焦虑情绪,振奋精神,还能提高他们克服困难、战胜伤痛的勇气和战斗力。”
“我们逐个访问,发现约1/4的人有急性应激心理障碍。”而此前,他在对江油人民医院的伤员和孤儿进行心理危机评估后,发现约有1/3的人存在较为严重的心理障碍。
干预组专家傅素芬说,不少群众身体没有问题,但精神恍惚,情绪焦躁不安。一般表现为睡眠障碍,有的整夜不眠,噩梦不断,老是感觉房子要倒,总是在睡梦中惊叫。严重一些的,对身体的创伤和丢失的财产都无所谓,没有触感、没有表情,不吃不喝不睡,情绪低落。
68岁的蒋越海就是其中一位。老人在地震时只是肩膀受了一些皮外伤,但他目睹了自家房子倒塌、所有家产瞬间被掩埋在废墟中,这对老人来说,刺激很大。“从地震到现在,他一动不动,跟他讲话也没反应,饭也不吃,现在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老人的儿子向医生求助说。
心理危机干预组对老人进行会诊评估,老人的症状属于“心因性木僵”。服用了镇静药物并进行心理治疗后,老人缓缓转动眼珠看到了医生和儿子,过了一会儿,他的手和脚也能轻微活动,还轻声讲了几句四川话。
心理医生:“安静地听他们说说话,也是一种疗伤”
“心理救助和生活安顿同等重要,需要同步进行。”李丽娜说,可以通过鼓励群众把地震时看到的、听到的都说出来,来减轻心理压力。“如果不及时进行心理干预,这些人可能在长时间里都有心理阴影,说出来可以让他们的心灵创伤慢慢愈合。”
当前灾区儿童、青少年是心理救助重点之一。专家指出,他们缺乏足够的认知能力,受到的刺激更大,如果处置不力,心理症结会成为他们成长的障碍。
在绵竹市九龙乡白玉村,一个名叫丽丽(化名)的四年级女生幸运地从教室里跑了出来,她的老师及一些同学都被埋在了废墟里;她的父母在地震中受了伤,姨父和表弟都死了。
在接受孙燕玲的心理辅导时,丽丽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悲伤的泪水:“我害怕,怕受伤,怕痛,我的脚被石块擦伤了,很痛!”“不怕,医生给你搽点药就好了,勇敢一点!”孙阿姨和蔼地抚摸着小女孩的长发,轻言细语地安慰着她,并询问她喜欢什么、想不想上学。“我想上学,可是学校没了,书包、笔也丢了……”丽丽嗫嚅着回答。在孙阿姨的鼓励下,丽丽在一张白纸上画下了自己的“希望”———一座崭新的学校,有宽大的操场、飘扬的红旗,还有课桌齐整的教室……
孙燕玲说:“即使经历了再大的不幸和灾难,只要人们心里还存有对美好生活的期望,那他们的‘心灵家园’将得到重建!”
心理援助,需长期进行
这次大地震带给灾区群众的心灵伤痛甚至远远超过人们以往的认知。事实上,不少人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同是特大灾难,与唐山大地震一个显著不同就是,这次大地震给群众造成的家庭房屋财产损失太过惨重。30年前城里百姓大多住的是公房,现在则多是拥有个人产权的房子,有的还背着银行贷款。半生的心血顷刻化为乌有,这让灾区群众、特别是一些中老年人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在北川县擂鼓镇柳林小学受灾群众安置点,许家沟村一组的李春蓉抱头席地而坐,许久不出声。“我的新房子啊!”李春蓉盯着手机里拍下的新房子照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告诉记者,这几年她丈夫一直在外打工赚钱,积攒了多年的家底都用来盖房,花了15万元钱。今年初,一家人才住进了装修一新的家。“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住这样的新房子。”
“台湾地震心理援助进行了10年后,还有人出现症状,对此次灾区群众的心理援助,20年完全有必要。”从灾区前线回到北京的中科院心理研究所所长张侃说。
专家指出,灾后心理危险期为事发后的3个月到1年,易患上的心理疾患包括创伤后应激障碍、心境障碍、适应障碍、居丧障碍、心理郁结导致的物质依赖等,严重的甚至会出现自残或自杀行为。
目前虽已有超过2000人的心理队伍在灾区服务,但在基层地区,心理救援力量缺乏,包括人力资源和心理干预所需的物资缺乏,心理干预工作不能普遍开展。中科院心理研究所提出,要在灾区设立长期的心理援助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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