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蒙国是最迷人的季节。气候温和,毫无暑气,终日清爽宜人。天高地阔,白云蓝穹,广阔浩瀚,与一望无垠的碧草交会在水平线。草高数尺,青绿色的,黄绿色的,墨绿色的,淡绿色的,一层一层,延伸到天边,风一吹来,犹如海浪,连绵不绝。繁花点缀在翠绿之中,要么铺天盖地,要么星星点点。
而今年,更是多了一个供人们谈论的景致。每到气爽的下午,就时常可以看得雅格王爷和王妃成双成对的影子。有时是双人双骑,一白一黑,并排驰骋在辽阔无垠的大草原上,豪迈温馨。有时是一躺一坐,静止在无边无际的碧草中,闲适浪漫。有时是十字扣环,漫步在绚丽灿烂的繁花丛中,收尽天地间的如画诗篇。
如果有心,还会注意到凡是在札萨克王爷面前说起那对神仙眷侣,他的脸就会黑沉下去,继而转头就走。不光如此,也许腾格里有意考验他的脾气,本来是想出城散散心,却又一次亲眼看到远在天边,最不想见到的画卷。雨过天晴,一道彩虹妩媚朦胧。两人一骑在远方飞奔。马是漆黑的,驾马的人是藏蓝的,在马上坐着的人是火红的。碧草,黄花,白云,彩虹,展开双臂宛如飞蝶的火红,纵马护卫宛如天神的藏蓝,不时还传来粗犷的“呓。。。哈。。。”吆喝声,所有的一切浑然一体,和谐自然,但是在桑佗的眼里却又是那么地刺眼,那么地绞心。
桑佗狠狠地甩了一鞭坐骑,冷哼一声,转身朝皇宫策马而去。
“今晚还想露宿于繁星之下吗?”巴特在王府门前停下马,低头询问依偎在怀里的千婉。
“嗯。。。不了,等会儿我还要去雪花儿那里。”千婉想了想,拿定了主意。
巴特紧了紧环在千婉腰间的手臂,轻声笑道:“我看你这个红娘是够称职的了。”
“你知道什么啊。”千婉仰头,白了巴特一眼,“雪花儿一直就对肖大哥有感觉的,我得去帮他们创造出浪漫的气氛。”
“记得早点回来。”巴特轻啄一下千婉的脸颊,小心地握住她的手,助她跳到地上,“我到大王那儿有点事,马上就回。”
“知道了。”千婉调皮地冲着巴特挥手,便进了府门。巴特目送千婉进去,才扬鞭而去。
“大王,雅格王爷到。”宫侍禀报。
大王看了旁边的桑佗一眼,沉声道:“嗯,叫他进来吧。”
巴特应声而入,第一眼就看见站在大王一侧的桑佗,便是一愣:“他怎么也在这儿?”
“见过大王。”巴特的吃惊只在转眼之间,下一刻便规规矩矩地弯腰行礼了。
“巴特,对于顺朝的提议,你可有了主意了?”大王示意他直腰说话。
“是,既然这次他们再次提出推迟狩猎会的日期,不如还是向上回那样,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依了他们。”巴特知道顺朝一年内两次推迟狩猎会,与国内的政局不稳有很大地关联,”我想就定在三个月后的秋狝,这样一来如了他们的愿,二来。。。”
巴特没有往下说,只是看着旁边的桑佗。
大王知道又是个有关两人政见不和的理由了,他严肃地对巴特说:“但说无妨。”
巴特略微弯腰,继续说道:“二来,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他们看看我们初具规模的皮毛作坊,那个时候,我们正好会有第一批的成品出来。”
桑佗这时在一旁插话:“据我所知,现在的作坊都是属于逍城的杨家,由杨家三少爷杨应山主持。这本没有什么,只是我听闻,这作坊收成全部归杨家所有。我们蒙国为了建作坊,花了不少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竭尽全力地配合他们,如果到头来,蒙国没有任何的利润,这于我们蒙国又有何好处呢?”
对于桑佗的刁难,巴特没有动气,他心平气和地摆出早就想好的理由:“也就是前三年的收成罢了。杨家毕竟放弃了高额利润的盛京生意,转而在蒙国建坊的,这样就算是补偿他们的损失吧。”
“此话诧异。”桑佗不依不饶,寒气逼人,“他们在蒙国建立作坊,不但省去了原料转手的花费,还可以控制成品的出口,怎么会是有损失。”
对于桑佗的纠缠,巴特的语气硬了起来:“杨应山自有他的打算,我们何必。。。”
“不对,当时说好前五年对半分的,为何平白无故地就独占三年的利润?”桑佗打断巴特,咄咄逼人上前一步,“莫非雅格王爷与杨应山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
“这是怎么回事?”大王一直没有介入他们两人的争吵,因为他早在去年就猜到了原因。现在温度升温,不得不出来调停。
巴特单膝跪下,隐忍却坚定地回答:“大王,去年顺朝七皇子被囚与皇陵,为了让臣的王妃再见他最后一次,允诺顺统帝三年杨家的皮毛所得,全部上供于顺朝皇室。”
巴特的声音已落,但却好似殿内还萦绕着他的回音,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桑佗定住,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解释,或者说什么解释都不要是这个。他现在所想的并不是杨家的利润,蒙国的收入,脑子里填满了对于当时情景的想象。千婉会是怎样的悲痛,会是怎样的无奈,会是怎样的惶恐。她一定哭了,哭了多久,哭得有多伤心,她的旁边会有。。。巴特。
“臣告退。”巴特的声音再度响起,桑佗这才意识到父王已经退下巴特了。他抬眼,但是巴特却没有再看他,只是掉头走出了殿。
“桑佗啊。”大王亲切的声音唤回桑佗的思绪,“来,陪父王喝一杯。”
“是,父王。”桑佗在大王旁边坐定,早有人上好了酒盅和小菜。
许久,大王都没有说话,最后桑佗的态度证实了他的猜测。几次的升帐都告假,已经是很显眼了,却没想到他会陷得这么深。当巴特带着千婉绕道皇陵的时候,他就知道巴特一定给了顺统帝什么承诺。巴特不是一个假公济私的人,杨家却正好这个时候留下了皮毛作坊的利润,两者的联系就是答案。今天让桑佗也来,就是想引出他的真正想法。
正当桑佗感觉沉默太久,思量是否开口时,大王突然问道:”知道巴特与你有什么不同吗?”
桑佗愕然,大王轻叹一声,补充道:“或是说他与以前的你有什么不同?”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不知如何作答,那么第二个问题更是云里雾里。父王是他最崇拜的一个人,总是一副慈祥的面容,却不失威严,明明尊贵无比,却不由地想让人接近。也就半百年纪,他却完成了祖先想都不会想的梦想。几年的时间,不仅仅统一了整个大草原,还征服了同西方连接的要塞地域。雷厉风行是他的作为,可是今天却是如此的。。。吞吐。桑佗端起酒杯:“请父王明示。”
“巴特是性情中人,而你的心中只有我蒙国的草原。”大王举杯至唇,一饮而尽。
桑佗轻轻把酒杯放下,他明白了父王的话。刚才他眼里的痛心不忍,继而的嫉妒失望,大概尽收进了大王的眼底。
“我是看着你们俩长大的。”大王待桑佗再次抬头,亲切地说道:“自小,你们俩虽然都喜欢纵马与天地之间,但巴特是享受着自然带给他的美妙,而你,是满足于铁蹄踏过土地时的骄傲。我由着你们按照自己的个性发展下去,是为什么?”
大王话锋一转,语词顿显严厉:“他与你的不同就是在于,他永远都只会是臣子,而你。。。”大王嗖地抽出手臂,指着桑佗,眼睛喷火:“你担负着建立一个与顺朝抗衡国家的重任。”
桑佗没有回应。如果换成是以前的他,他会立刻朗声答道:“绝不辜负父王的厚爱。”不,如果是以前,父王根本用不着来提醒自己。
“桑佗啊!”大王的声音再度响起,但是不似刚才的严厉,多了几分的慈祥,“不要再去百草堂了,她反正也躲着不见你,不是吗?”
半响,桑佗咬牙应道:“是,父王。”但是决心却没有达到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