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爱情（四）

春节长假结束前的晚上，在赵梅家里，伍军递上一枚小巧的白金戒指，在赵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低沉的声音，真诚地说出他的求婚告白：“赵梅，我们结婚吧。虽然我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也做过几年同事，可以说已经很熟悉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早就知道。我对你的印象一直都很好，只不过没有机会好好相处而已。我们是同行，不愁没有共同语言。我们的家庭背景都差不多，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才有今天。在感情上我们都受过挫折，现在年龄都不小了，都想安安定定地成个家，好好过日子。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我们都是很合适的一对。你认为呢？”

赵梅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一句话没说。

足足有五分钟过去，伍军感觉到空气里的紧张，低声再问了一句：“赵梅，你是怎么想的，能告诉我吗？”

她怎么想？广州几年的漂泊生活，赵梅已经变得很现实了。可她是女人，再现实的女人都会有梦。无论是白日梦，还是睡着时候的梦，求婚这个场面总是带些浪漫的，爱情的成分必不可缺。伍军的求婚，一来太过突然，二来，少了一个重要元素：爱。 可是，这求婚却让她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他们都是搞技术的，讲究的是严谨精密，伍军的求婚正达到了这个要求。两个正值适婚年龄的男女，门当户对，学历相当，还有共同的事业追求；从七天的同居生活来看，生活卫生饮食习惯都挺协调，床上的配合也极其融洽。如果把结婚当做一个项目来看，他们的这个项目找不出什么技术漏洞。所谓爱情，纯意识流的东西，心里觉得有，那就是有了。有人不是说了吗，世上本来没有爱情，说的人多了，就觉得有了爱情。她和前男友交往的时候，也曾是爱如潮水，汹涌澎湃，所谓爱情，不是说没就没了吗。伍军是对的，他们在合适时候遇见了合适的人，这就是结婚的理由。

赵梅微笑着伸出手来，示意伍军把戒指给她带上。两人依偎在一起，说了一夜情话。

上班后，赵梅告诉同事，她要和伍军结婚了，得到了一阵阵带着羡慕的祝福声：“赵梅你真有福气啊！伍军长得帅，脾气又好，赚钱又多，你可享福了！”在大家眼里，赵梅太能干，风头太劲，也只有伍军这样成熟大度的人，才容得了她。赵梅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漂了几年，拼了几年，她也累了，需要一个可以分担的人。

领了结婚证后，伍军搬进了赵梅的家。他本来是有房子的，离婚的时候归前妻了，自己一直租房子住。 婚就这么结了，伍军没提出要搞什么结婚仪式，赵梅也没问，她自己也怕麻烦。可她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的，看来伍军是因为第二次结婚，连办婚礼的劲头都没了。她虽然不是黄花闺女，却总是首次嫁人吧，伍军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除了那枚价值几百多块钱的戒指，伍军还真是没什么表示，哪怕是给她买件衣服，或是出去吃顿象样的饭。

结婚一个月后，伍军的爸妈从江苏来，住了两个星期。赵梅惊讶地发现，公婆和自己爸妈有个共同爱好：很在意孩子的钱。不出一个星期，公婆就打听到了她的工资多少，存款有多少，每次上街，都示意赵梅掏钱，给他们买这买那。公婆回去前，伍军拿出一万块钱，当着赵梅的面交给爸妈，说是新儿媳孝顺他们的礼物。钱是伍军出的，赵梅没有意见，但事先忍不住问了一句：“平时你都这么给爸妈钱吗？”伍军说：“是啊，他们退休前都是工人，家里穷，供我上学很不容易。除了钱，我觉得没有更好地办法表达我们的孝顺。”

伍军说得很有道理，赵梅听着有些感动，感动完了却有些担心。她在自己爸妈那边，这些年来因为钱的事已经承担了不小的压力，结婚后，以为有人可以分担了，其实不然，还有公婆呢。天下的父母难道都是一样的吗？她前男友的爸妈就不是，很多朋友的爸妈也不是，有的父母不指着孩子的钱，有能力还有倒贴的。用伍军的话说，他们的家庭背景相同，也是个可以做夫妻的理由，至少可以相互体谅。可是今天赵梅感到，这样的共同语言和经历，没有也罢，尤其在公婆临走前对她说了一番话之后。

公婆的这番话是关于他们的房子的，确切地说，是赵梅的房子。是她付的首期，结婚两个月来，伍军也没主动提过要分担按揭的事，还是她一个人在付。她不介意，没结婚的时候也是她在付，没什么区别。可公婆介意了，不是心疼赵梅供楼辛苦，而是盯上了房子的产权问题。当着伍军和赵梅的面，婆婆直接了当地说：“你们成家了，以后是两个人过日子，这个家就是两个人的了。什么时候，把小军的名字加到房产证上来。”

用时下的话说，赵梅和伍军算得上“闪婚”。 一段新的关系才刚开始，好多东西还来不及安排。房产证之类的问题，她还没想过。 听到公婆的话，她的自然反应是全身不痛快。前两天，她的一个同事刚买了房，用的是女朋友的名字，为的是给女朋友一个惊喜。她当时就想，这个同事真是个好男人啊，还没结婚，就把全部身家奉献出去了。她向来靠自己，从来没幻想过有哪个男人为她倾尽所有，只为博她一笑。可是，伍军即便给不了她什么惊喜，也不至于盯着她的东西啊！

伍军看出了赵梅的心思，趁父母不在的时候，轻声地解释到：“我和前妻离婚的时候闹得很僵。她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感情一出问题，就开始把存款逐步转到自己的名下控制起来，离婚的时候，我房子没了，钱也没了。我父母为这事挺受打击的，所以他们对财产看得很重，怕我再吃亏。老人家想法都比较怪，你不要和他们计较好吗？我们都结婚了，以后你的钱，我的钱，还不都是我们的钱吗？”

赵梅心软了。他这么敏感，是因为结过婚受过伤。也正因为这样，他一定会更加珍惜现在，珍惜她。她在房产证加上了伍军的名字，把他的户口迁了过来，由他来作这个家的户主。从此赵梅供房，伍军的钱用来储蓄投资，大搞家庭建设财富积累，日子过得不错。后来伍军的父母再来小住，以房子装修为理由要一大笔钱。赵梅和伍军到银行一起办汇款的时候，眉头不知怎么皱了一下。伍军的脸马上沉了下来：“不就是给爸妈寄点钱吗？你干嘛这副表情？”

赵梅觉得是伍军多心了。这么大一笔钱，她当然有点舍不得，但还不至于给伍军脸色看。伍军的收入比她高，她有什么可说的。听伍军说，他和前妻离婚，是因为性格实在合不来。赵梅一开始是同情伍军的，这样的好男人，居然有人不懂珍惜。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就凭他的敏感多疑，对钱物斤斤计较的态度，离婚的事伍军一定有错，可能还是错得多的一方。

闪婚的激情很快过了，日子迅速变得平淡起来，没一丝亮色，和她想象中的婚姻大不相同。除了工作和上网看新闻，伍军没任何兴趣爱好，什么音乐，运动，电影，烹调，一律与他无关。赵梅婚后的日子，除了单人床变成双人床，烧一个人的饭变成两个人的饭，没什么区别。表面上她已经成了家，灵魂的深处，她依然是一个人在游荡。赵梅开始怀疑，她的婚姻是不是太过仓促。在那个孤独冷清的除夕夜，她需要的不过是一点安慰，而他们，都错误地把这个临时的需要，当做了一生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