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社会

        (随笔)

  我养了八条鱼。养鱼吉利,“鱼”和“余”同音。传统春节应该有一道菜--鱼,年年有余嘛。朋友们说“八”这个数字好,特别是广东人,一说“八”就联想的“发(财)”。嘿嘿,我倒没想那么多。这鱼嘛,已经在我的房间中生活了两年多。

  早先的鱼缸可盛20加仑水。小鱼刚来时不到一寸长,活动的水域足够大。它们有红的,有花的,形状和小鲫鱼没什么区别。我想这些大概是金鱼甩卵后,孵出小金鱼的淘汰货。你看它们呀,没有金鱼特有的大尾巴和长鳍,更没有鼓眼泡,身体健壮得像河里的野鱼,不会温文尔雅。不过我喜欢,就喜欢它们的活泼,每每蹲在鱼缸前久久地欣赏。

  鱼长大了,都变成了金红色,好看,但长得太大了!成天在鱼缸里扑通、互相挤着咬架,鱼鳞掉了不少。恰好有人送我一个更大的鱼缸,可以盛55加仑水,容积是原来的将近三倍。大鱼缸有照明灯,能让我更好仔细欣赏我的宝贝们。

  糟糕!我的一条鱼是瞎子。它长得最小,不到半尺长,颜色相对浅得多。它的眼睛上有一层白朦,什么也看不见,甚至对光也毫无反应。瞎子在水中最常见的姿态是“随风飘荡”;鳃边上的两个鳍微微动着,尾巴也轻轻的摆动,好像是倒立在水中徐徐后退,茫茫然的样子。其它的鱼根本无视瞎子的存在,撞了它连看都不看。它也会无意识地撞到其它鱼,立刻就唯唯诺诺地后退。看不见怎么吃东西?是呀,所以瞎子长得瘦小。它常试探着来到水底,张着嘴盲目地吃,无论碰到什么都吃下去,当然会有很多其它鱼的排泄物。

  当我喂食时,它听到声音后也会奔到水面上寻找食物。瞎子张大嘴到处乱咬,有时还真“瞎猫碰死耗子”地吃到一粒鱼食。没有别的鱼来咬它,因为瞎子对谁也不会构成威胁。或许它的这种可有可无还真的相对安全。可这是没有色彩的生活啊!它可能早就开始体会被遗弃的滋味,现在心情已经完全麻木,所以它的颜色也暗淡无光。

  另外一条鱼我叫它“神经”。它很红,个子也大,超过半尺,但样子有些猥琐。它“驼背”,肚子显得很瘪。“神经”总怀疑自己有病,它会有意无意地歪着身子游,好像弄不好就会肚皮朝天,在水里游动显得颇艰难,然后就发了脾气。“你们谁都不理啊?看看我都病成什么样子了!”“神经”猛地往前猛冲,一头撞在鱼缸壁上,放出很响的“咚”的一声,短促地头晕脑胀后,它又神经质地朝另一个方向笔直地冲过去,结果有是“咚”的一声。我估计它的“驼背”就是这样形成的,不断地撞墙使其脊椎骨弯曲了。

  有时“神经”还真能使鱼缸里另外六条鱼(瞎子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也陷入恐慌。估计它一定时大喊大叫“世界末日要到了”。鱼们都惊慌失措起来,纷纷水下水上地乱窜,撞墙的“咚咚”之声不绝于耳。这时“神经”就歇斯底里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它会把自己的嘴都撞破,脊椎骨更加弯曲。

  我也慌张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缸鱼都发了精神病?正有些不知所措,鱼们却都平静下来。大概是内心的焦虑释放完了吧?“神经”是最后平静下来的,当然,嘴巴上挂着血丝,筋疲力尽地卧在水底一动不动,可能虚脱了吧?慢慢地,“神经”恢复了体力,开始游动,游得好好的,什么毛病也没有啦。但过不久它又“只能”歪着身子游了,又开始制造着莫须有的恐慌。为什么呀?恐怕是希望引起别的鱼的注意。当看到周围的鱼也都像自己那样陷入“世界末日”的精神状态时,它在潜意识里得到了满足。

  最不会被别的鱼影响的是“大短尾”。它是鱼缸中长得最大的一条,将近一尺长,颜色金红,亮亮的。它的身体比其它鱼都长,这就显得短尾巴不好看,好像…好像个短腿巨人。个子大便有着些自信,沉稳是其特徵,不过也有失态的时候。所有的鱼在“神经”的鼓噪下狼奔鼠窜时,它也会沉不住气。“大短尾”头上有一处显得发白,那是在昏头昏脑时撞墙受的伤,脑袋上掉了好几片鳞。

  它从不回应挑衅,但也不退缩,绝对不会改变前进方向,看也不看地游过去。挑衅的鱼常常就无可奈何地游走了。不过有时也会穷凶极恶地扑上去,这时“大短尾”就猛地扭动一下健壮的身躯,狠狠地甩动一下尾巴,让那个企图上来就咬的家伙无处下口。它为什么不争首领的位置?或许是它的性格吧。平和的秉性往往不是头领的脾气。

  相比之下,“小短尾”就非常地没有自信,颜色也没那么鲜艳,显得发黄。个子小又难看嘛。它愿意缩在角落里自得其乐。游出它的天地后便慌慌张张,见有个鱼冲过来(往往是无意的),“小短尾”就立刻毕恭毕敬地让路。不过瞎子除外,那可怜的家伙慢吞吞地过来,“小短尾”上去就一个“太平拳”。当然它也不会狠狠地咬,就是要发泄一下嘛。

  “小短尾”总是被欺负的,甘心被欺负的。“嗨!”一条鱼大喊一声,并撞了它一下。“小短尾”立刻魂飞魄散,用最快速度奔回鱼缸的角落--那个属於它的天地去哭,可怜着自己,抱怨着一切。其实它的身体从来没有受到过伤害,甚至身上的鳞都没有掉过,因为没有真正和别的鱼打过架。

  水中有两条鱼总是打架,身上伤痕累累,鳞片被咬下来。它俩就是南霸天和北霸天。好斗、凶狠是其共同的特徵。这两条鱼个体一般大,身体比“大短尾”短一些,但更宽,显得很蛮、有劲,尾巴也相对长。两个鱼一见面就伺机打架,彼此警惕地逼视着对方,慢慢在水里上上下下地兜圈子。忽然,其中一条鱼扑了上来,另一条一闪,紧接着用难以想象的速度反击,但进攻者马上来个紧接下潜躲了过去。这大概可以算得上“一个回合”吧?哈!争斗开始。其它鱼都大呼小叫地奔开,胆颤心惊地看着这场厮杀。

  两个“霸天”虽然武艺高超,但也不会总不分胜负。看哪!南霸天猛地咬中它的对手,北霸天疼痛难忍,落荒而逃。南霸天高唱凯歌,大举追击。鱼缸里的鱼开始向南霸天献媚眼,对丧失斗志的北霸天也打几下太平拳,真是鼓破众人锤。北霸天没出躲,没处藏,被南霸天追得急了解一下子跃出水面,重重到撞在挡板上。

  不过你别认为北霸天就此会认输,永远的服了。没准过几天,或者就在第二天,情形就发生了逆转,变成了北霸天追打南霸天。头一天南霸天还扬扬得意,对手被打得体无完肤,怎么一下子成了失败者?北霸天是“置于死地而后生”吧?你看南霸天逃命的狼狈样吧,也学着北霸天失败时的表现,跃出水面撞挡板。鱼缸里别的鱼呢?当然承认新的统治者。可没过几天,南霸天又翻了过来。真是“城头变换大王旗”。它俩天天这么打斗,反反复复,身上总有伤痕是必然的。不打不行吗?哼,“黑社会老大”不打架还有什么别的事干吗?

  得胜者理所当然地占有水中的大美人和小美人。这两条鱼虽然比不上真正的金鱼漂亮,但在鱼缸里是别的鱼比不了的。尾巴和鳍更长,还真有点儿飘逸的劲头。也许你会问:怎么知道它们是母的呢?是呀,我仅仅是猜测它们是母鱼,因为从来不打架,而且那两个“霸天”总是在它们后面追。鱼恐怕没有同性恋吧?两个美人被追的时候显得那么不乐意,急急忙忙地在前边游,但这并不是拒绝的表现。这也是我认为它们是母鱼的根据之一。女孩子们被小伙子们追的时候总要说:讨厌、讨厌。其实呢?

  鱼缸里是鱼养尊处优的地方。过滤器让水清亮无比,气泵让水里充满着氧气。大清早我会喂它们,吃饱之后,鱼们就在水面翻滚着吃食,吃饱之后就在水面上玩嘴巴(“勃嘟、勃嘟”地发出声音),打呵气(嘴巴张得大大的,又不是在吃东西),深懒腰(鳍都挺起来)。看它们舒服的。不过鱼的社会最大的特点是没有朋友,所以没人会认真想着是否该变成鱼。当然,鱼们并不遗憾或反省,因为它们没有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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