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参酒”的效力

            (纪实)

  那是1970年代,风高月黑,一人拿个大塑料桶悄悄溜进县城造酒厂仓库,爬上储存白酒的大酒罐。那大酒罐其实是个大储油罐改装的,比油罐车的油罐都大。这个大酒罐架在仓库地上,工厂造好的,或收购的白酒就从上面打开盖子倒进去;来了销售订货时,便从罐子下面的开关龙头放酒。平日那开关龙头和酒罐上面的盖子当然要锁上,总要防偷盗和下毒吧,但仓库保管员时常赖得锁盖子。看,这下使贼有了可乘之机吧。

  仓库里很黑,他在酒罐上费劲地、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扒在罐子上把塑料桶探下去往里灌酒。无奈酒在罐子里不是太多,他努力往酒罐里探着身子,在探,在探,忽然他失去了平衡,随着“哎呀”一声惊叫,他“扑通”一声掉到大酒罐里!赶紧站起来呀。谁说不是。然而他连呛几口白酒后便挣扎不起,渐渐沉入酒罐里。这回喝够了,当然是最后一回。他不幸死了。

  以上有些情节是我杜撰的,先别骂,因为这事情是真的。这就是为什么县城周围的一些农场的“知青”们喝到了便宜的白酒。当分场小卖店里进了县城酒厂七毛一斤的白酒时,小伙子们是有些奇怪。因为农场里也酿酒,到时候就按一块钱一斤的价格卖给县城酒厂,你说人家怎么做起赔本买卖来了?实际上县城酒厂这么做真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们应该按一块五一斤买给农场呀。

  对这个疑问有以下几个解释:

  “县城酒厂这酒度数不够,所以便宜卖了。”“是甜菜渣酿的酒,味道不好。”“酒厂储存的酒太多,卖不掉了。”“这是酒精兑的白酒。”然而都没什么可靠的根据。有人半开玩笑地说:“这是人家支持‘上山下乡’。管那么多干吗?喝!喝得越多就越是‘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对呀,喝吧。那几天我们哥儿几个喝个没完没了,也没什么下酒菜,就是白菜帮子和生葱,那也能“醉生梦死”。
  
  但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总会渐渐透露出来。宿舍里的男青年们闻后顿时脸有些绿。

  “为什么不把这酒卖给县城里的人?”这还用说嘛,人家很快就知道了,谁喝泡过死人的酒?

  “那我们就该喝?”你可以不喝,但在你知道这酒里曾泡过死人,也喝得差不多了。

  “这么说,酒厂那帮家伙认为我们该喝?”怎么说呢?你都认为自己跟恶狼似的什么都吃,带毛的除了鸡毛掸子,带腿的除了板凳,什么都敢干的主儿。县城酒厂的家伙们会怎么想,怎么看待你们?

  “哼,还说‘上山下乡是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可靠途径,是反修、防修的必要措施,是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的英明决策……’”行了,行了。说这种话的人往往是别有用心,或口是心非,相信这种话的人肯定不食人间烟火。

  大家坐在炕边沉默、抽烟。半晌,有人拿起自己装酒的塑料桶往宿舍外走,想把这酒倒了。“慢着,”有人发话了,“你不想喝我喝。”

  这酒你也喝?“你觉得自己是人,可谁拿你当人。再说了,你从那酒里尝出了死人味儿?前两天你不知道这酒的来历,还不是说‘好喝,过瘾’?”

  也对呀。另外,这酒已经是花了钱买来的,咱们一个月才挣几个钱?“就算是‘人参酒’吧。哈哈哈!”小伙子们又释怀了。接着喝!

  “喝‘人参酒’得有好菜呀。”不知谁来这么一句。

  “当然,当然。”哥儿几个随声附和,相互看了一眼。“好菜嘛,只好遵照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各自出门而去,不多时擒来鸡、鹅,杀了用脸盆煮。这便是我们的“好菜”了。哪儿的?别问,反正不是花钱买的,再说也没钱。

  又喝得醉醺醺,声音也高了,“啊哈,‘人参酒’就得有‘好菜’才成。以后希望县城酒厂多多地来‘人参酒’。‘扎根边疆的革命知识青年’就是需要这种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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